班长倒是在最后几天闹出拉点儿事——传说她率众和隔壁外语学院的女生在寝室楼打了一架,不过这事儿被压下来了。
在快放假前的最后几天,所有的流言蜚语,所有的绯闻丑闻,所有的贵圈传说……都和想要迅速离开学校的心情一样,急匆匆的随风而去。陈冠诚甚至有这么一种恍惚的感觉:过了这个学期,放假以后,他就能彻底抛去过去一年那些血雨腥风乱七八糟的事儿,结束一切。
对学生来说,暑假是结束。对财务处长来说,暑假是噩梦!每年的暑假都是!
大学最繁重的招生季开始了。准确的来说,这个招生季从6月8日下午高考结束的那一秒正式开始。自从扩招以后,学生就成了学校饿狼扑抢的对象;同时学校又得是笑面虎,拼命地夸耀自己的长处和优点,努力地把每一个焦虑的家长都忽悠进来。
以招生办为首的老师们全力出动,天南海北,上山下乡,到每一个天涯海角不知哪个旮旯的高中去布置展台,发送传单和封面是校花的宣传册——顺便说一下,本来今年的宣传册封面女郎应该是班长,因为校长特别想讨好她那个厅长爹,但是由于她还处于中二暴躁(原文,不知道是不是掩面娘打错了,我也搞不懂)时不时会爆炸的阶段,这事儿就搁浅了——然后努力的把全国各地的学子们忽悠进来。
这些都需要钱,钱,钱。
找招到生了得给老师钱,下乡招生得拨款,参加某个招生信息会得拨款,印刷大量的宣传册都得拨款,银行里没钱了得去借,这时候要和银行喝酒要钱,领导突发奇想决定盖一所新寝室楼好加大扩招力度,学校家属院的新福利楼的后续款还没拨……这还只是开始,等到九月开学,数万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带着行李涌来时,那就更是一个噩梦!
白鹿原焦头烂额,财务处无人不焦头烂额。
不过,参悟出的人还是都觉得老大有点儿怪——尤其是办事员小张把一张单子叫过来让他盖章的时候,他觉得老大的嘴角起伏的弧度格外诡异:“这什么?”
“白处,您忘啦?”小张惊悚地说,“这是每个院组织给学生集体购买火车票回家的收据单子呀……咱们学校每年都这么搞的,为了方便学生嘛。”
他在心里说了一句:也为了后勤部方便拿回扣。
“哦。”他扫了一眼,看起来面无表情地盖上了公章。
——难道老大的痔疮还没好?每个人都这么想着,只不过没人敢直说。
终于放假了。
放假了,学校里就只有招生办的人忙到吐血去吧。从图书馆到寝室区,所有办公室里都只剩下一两个老大爷般地人物,清闲的打个呵欠,开着电脑,斗斗地主罢了。
财务处当然也是。除了值班的办事员和副处长,所有人都跑路了——当然,白鹿原消失得最为彻底。群众都怀疑他是飞奔到某个传说中的乡下老中医那里去治痔疮去了,上次他到北京,说不定就是去大医院看这个事儿。
“再见。”
“再见。”
“明年见啦!”
同学们一个个地提着行李箱,挥手道别,再走进不同的车厢。陈冠诚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走光了,这才拎着箱子走了进去……离别多少有点感伤,但是放假总是好的,何况天气这么晴朗,是不是?
所谓天不遂人愿。
他总是没看到高空之上,剧透之神流露出的诡异笑容——当陈冠诚在列车员姐姐的指引下,穿过格格的作为,到达最后一格自己的座位时……
“22号座位,就是这里了。”列车员姐姐轻快的说,帮他检完了票,挺着胸走了。
陈冠诚震惊地站在火车的车窗边,此刻他的表情!他的表情除了“=口=”还能有什么!而且那个“=口=”刚刚形成,“=口=”中间的下巴就掉下去了……
这一格的车间像算好了似的,卧铺的六张床,只有一个人来了。
面前穿白衬衣的男人把头抬了起来。他一只手正轻轻敲了敲果盘,眼睛很危险很危险地眯了起来——那么熟悉又危险的气息,化成灰他也认得!
“啪”一声。陈冠诚的下巴就掉了下去了,砸得很响。
“还站着干什么?”白鹿原坐在他对面,神情危险的看着他:“要我帮你搬行李?”
“不不不不是……”陈冠诚慌慌张张地瞪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你……你怎么……你怎么也要去这一战的那边……你……你家乡难道也是在……”
“回家扫墓。”白鹿原垂下了眼睛,再不看他,风轻云淡地说。
就在此时,汽笛一响,火车猛然一震,开始轰然前进。
陈冠诚一个踉跄没站稳——不过他幸亏扶住了床柱的边缘,所以没摔倒白鹿原身上去。真要那样可……丢死人了。
他内牛满面的,一边捡着自己摔碎的下巴,一边在心里大叫:
——我去!玩我呢这是!清明节早过了,扫个什么墓啊!……
阳光照在车窗上,旅途还很漫长。谁也不知道,剧透之神下一步将把命运推向何方。
但毫无疑问,肯定和这辆轰然前进的列车,同一方向。
everyone has a train in his heart,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
60、第 60 章 。。。
国内的车速,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但是国家太大了。比如隔壁日本,新干线是够快啊,即使再慢,不用多久也能环全国一周;这在国内就不行。从中部到北部,再快的车速,也得在火车上过一回夜。
过一回夜……?!
——一定是我上火车的方式不对!
连帽衫的猫球球从坐进车间开始,就一直处于内牛满面浑身紧张的状态。他无比尴尬,屁股只沾了床沿儿,坐得端端正正像上课是的。白大大……白老师就坐在离他只有不到一米的地方!不到一米!看我的口型,不到一米!
车轰隆隆的行进,幸亏其他车间的人声吵吵闹闹的——中国人出行就是这点儿好,喜欢热闹。
所以场面不至于太尴尬。
但是……
白鹿原突然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巨大的阴影对着他直直涌过来,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猫球球看着那张不能让人移开的脸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心跳得快得都听不到了——
他甚至把手都伸过来了!嗷!那个……
然后,顷刻间,满世界粉色泡泡的气氛就结束了。白鹿原神情淡定地从猫球球身旁的包里取出了一袋……花生米。
猫球球同学擦了一把汗,看着他就坐在火车的桌上,把花生米慢条斯理地剥开……就好像准备好了似的。
白鹿原抬头看了一眼他,用一种深沉的神情说:“你吃不吃?”
“啊……这个……”
——白大大亲手剥的花生米!》_ 但是……猫球球还是竭力使自己扭过头,内牛满面地说:“呃,不用。”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啊!
不是说永远不原谅我了吗!
不是说还要我补考吗……擦!
——而且……为什么会在火车上这么巧遇上他啊……
——而且还是学校组织统一购买的车票……
——打死我也不相信这是巧合吧擦!
白鹿原皱了皱眉头,很风轻云淡地问:“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菊花一紧。
“你怕我?”他继续问,把花生嚼得特别响。
“没有!”猫球球矢口否认,迅速地说:“绝对没有!……”说完他就瘪着嘴,有点赌气地面对面坐过去了。
面对面带来的气压就很大了。
白鹿原看着他,看起来完全不经意地,很平静地说:“你收到书了没有?”
猫球球同学瞬间就泪目了。
想到前几天早上的书——早上的书早上的书……!你还敢提那三册书吗!
过了一会儿,他才咬牙切齿内牛满面地说:“收……到了。”
“怎么了?”白鹿原说,“书有问题?”
“不是啊……”他默默地说,觉得心头在滴血:“那个书……你以后发邮件别用EMS了……路上快递员把书都弄湿了……”
“哦。”白鹿原看着他,剥着花生说,“要我再给你一套么?”
“不用了!”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摆手说。
车间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空气中,只听得到列车轰隆隆的声音,隔壁车间传来的人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剥花生的声音——猫球球过了好一会儿,闷了半天,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开口问道:“那个……我能不能问问……”
“讲。”
“我能不能问问,您给我签名,写了什么来着……”他低着头说,“被快递弄得都看不清字迹了……”
白鹿原直直看过去,果然,对方又脸红了。
从脸颊那里,一直红到脖子根。脖颈从连帽衫里长出来,倒是显得亭亭玉立的……白皙的、小巧可爱的,很像蛋糕店里的白奶油,令人情不自禁想上去舔一口。
——我擦!
——这什么形容词!
白鹿原迅速把脸垮下来,正了正脸,皱着眉头说:“你要我给你重新写一份么?”
猫球球果然惊恐地抬起头,很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慌慌张张一边还脸红着摆手说:“没……这个……真不用了吧……”
猫球球内心无数次在内牛满面:我哪敢啊擦……
白鹿原顿时觉得心情很不好。你总是躲着我干什么?我有那么凶么?
他皱着眉头说:“你这么怕我干什么?”
“没……真没有……”猫球球惊悚地看着他又一次把眉头皱得那么深,不由得心里吓得突突的——好吧!他眼一闭心一横,干脆直说道:“我怕!我真的怕……您不是还挂我科了嘛!”
白鹿原眼神危险地看着他,突然很诡异地笑了。
猫球球惊悚地看着他——他笑起来好吓人!把嘴角的一边用很诡异的弧度勾起来……好像大尾巴狼啊!
“知道我为什么挂你科么?”白鹿原意态从容地说。
“……”
“你最后一节课为什么不来?”他淡定地、看起来仿佛大义凛然地说,“平时你们逃课就算了,最后一节课都不来,这不是不尊重老师是什么?”
“……”
“专业成绩可以不计较,只要态度好,老师都会给你过,”白鹿原谆谆善诱,“但是态度有问题,这就不对了。”
“……老师我错了……”
“知道错了么?知道错了就要改正态度。比如你现在看到我……”
“老师!”猫球球内牛满面地控诉道,“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请假了……”
“哦。”白鹿原把眼睛悠然地眯起来了,甚至放下了手中的花生,一字一句地说:“身体不舒服?那你的身体现在……”
就在这个时刻,夜幕降临了。
准确的说,还没完全到夜幕降临——是火车进隧道了。长长的隧道,车内一盏灯也没有,只有突如其来的盲目和近在咫尺的呼吸。
白鹿原觉得自己一定已经打定主意想在这个时候冲上去扑倒然后邪魅一笑:“那就让老师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吧——”
但是!
一瞬间以后就黑了。猫球球在这个黑暗中突然很大声地说:“老师——!您看过我写的字了么?!”
然后火车就开离了隧道。
刺眼的白光让人有些看不清楚。白鹿原眯着眼睛望过去,只觉那声音竟难的带了一丝倔强……或者委屈。
他突然想起了那幅字。
不过就是学生作品,在这个班所有的作业中,算不上多惊艳,毕竟谁也不可能写得比那个书法协会的会长还好。
但一贯也是用心的……他早该明白。笔意稚嫩,但竟然都规规矩矩按他说的谋划到了——“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好……”那日教他手书,触手温软之处,仿若昨天。
他看了一眼就没看了。
白鹿原一向觉得,看人比看作品要有意义,毕竟大多数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比如他亲儿子的好基友季新,被吕碧城誉为当世豪杰,才华再多娇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朝身名裂……看一个人的作品,显然是不靠谱的。
会有人从一个人的作品而爱上一个人么?
所以,他那么想弄清楚猫球球到底怎么想的……
——然后那幅字就被束之高阁了。挽天河……当然是挽天河。一派赤诚之心,大概写了就是给他看的。
但是他就是不想看。也许是打算从头到尾就按照自己的情绪,不受影响,一意孤行。
就像他从来不回读者评论一样。
短暂的视觉眩晕终于过去了。定睛一看,猫球球坐在那里,一切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脸红红的,看起来忿忿的,又有一点难过的样子。
白鹿原心中一动,刚要开口,却只听对方很不忿地说:“白老师……白大大!我……”
猫球球努力鼓足勇气,一鼓作气地直说道:“您还要怎么样呢!……您可不可以不要再……”
“我怎么了?”白鹿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说。”
“您……您不要再这样对我了吧……”他慢慢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是我不尊重老师……我给您道歉……还有手打的事情……”他在那灼灼的目光下把头扭过去了,“我已经被您骗得够惨了。能……算了么。”
这么直说“我被你骗得好惨啊你快放过我了别玩我了成么!”还是第一次。
他心里也在打鼓……等了半天,悄悄抬头瞟上一眼,然后迅速又扭过头去。
——死就死!
白鹿原忽然笑了。
这回是真笑。
猫球球震惊地看过去,太阳已经快沉到地平线以下了,此时车厢里的灯陆续地、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在那种黯淡又疲倦的灯下,那张脸也显得安静而从容——出人意料的,没那么诡异和深沉了。而且,他是真笑,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是真正地,轻松惬意地把嘴唇完美地展开了。
猫球球突然觉得自己脸又红了。
“我当是多大点事呢。”白鹿原语气轻轻地,看起来毫无波澜地说:“天晚了——来打牌罢。”
“啊?——”
猫球球震惊地看到,面前的白老师,白大大迅速地从不知道哪里抽出了一叠扑克牌,流水一样用自己完全看不清的动作洗着,一边洗一边风轻云淡地说:“这样。你和我打几盘,赢了,我以后就不为难你。”
“啊……?”
“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