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半日唐暮笳都没有看到苏方木的影子,她还暗自奇怪,难道他并没有来。正在这时车突然停住了,唐暮笳问道:“出什么事了?”
焕绮打开车连说:“不过是一个贫苦女子为了讨口饭吃挡住了去路。”
要是以前唐暮笳一定毫不留情地赶走她,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呢?“焕绮,给她几个大洋,让她快走开吧。”
可是停了好一会儿,车还是没有动,唐暮笳问道:“怎么还不走呢?”
突然车的帘子被掀开了,唐暮笳迎头就看到一个女儿打扮的人,唐暮笳喝道:“大胆,还不快滚开!”
“暮笳,你不认识我了么?”
可是来人的声调却是那么怪异,怪异的熟悉,等到唐暮笳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禁大笑,原来是苏方木,他竟然办成女子的样子,看着唐暮笳开心的样子,苏方木也笑笑,说:“你开心就好。”
“亏你想得到,真是原来竟然也是个美人坯子呀。”
“暮笳,你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玉局闲敲(四)
看到穆锦熙一脸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她立马黑下脸来,原来他俩是合起火来逗她呢。看到唐暮笳脸色变了,穆锦熙连忙解释说:“不要生气啊,这还是为了旅途安全,不然还要骑着高头大马,‘看尽长安花’吗?”其实唐暮笳也想到了,也觉得自己生气的不是时候,不好意思的放下车帘,在帘内说道:“快启程吧。”外面是两人的轻笑声。
唐暮笳在帘内本来还想着生生闷气,没成想车窗帘子突然被挑开,苏方木探头进来,细着嗓子说:“夫人,奴家备了些茶水点心,特为赔罪。”不看到他还好,看到他那张脸抹着胭脂,鬓上插着绢花还是粉红色的,唐暮笳实在忍不住笑了,打趣道:“这个丫鬟好生俊俏,不如讨回去也赏心悦目呀。”说完只觉得颇是不妥,倒是自己先红了脸。苏方木见此景也不再打趣,放下帘子说:“暮笳,你先休息吧,路途劳累,不要一开始就累坏了。”
唐暮笳在里面点点头,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和苏方木这么开过玩笑了,从认识他开始就一直认为他是个可人的哥哥,待人接物温文尔雅,张弛有度,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不规矩”的一次。苏家向来和唐家交好,唐老爷在世的时候常常邀请苏家人来做客,唐暮笳就着这样和苏方木熟起来的,其实第一次见面苏方木对唐暮笳很是冷淡,全然没有兄长的气度。这样一个谨慎的人却不知怎的和别的孩子发生口角,不小心被推倒地上,衣服被撕了个口子,他又不敢告诉父亲,家教严格的父亲知道了定然是不会轻饶的,那时苏方木才刚刚十三岁,一时没了主意。正在这时有一双小手拍拍他的腿说:“你快过来,我帮你补好。”十岁的小暮笳刚刚从奶娘那学会穿针引线,见到他的衣服破了,正想大展身手,正好拿他的衣服做个试验品,自己的衣服没有坏的,自己的本事都派不上用场。
一针一针终于缝好了,可是苏方木看到后差点哭了,唐暮笳补得像是一条疤痕一样,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唐暮笳扬起小脸一脸笑意说着:“补好啦,你看。”他竟然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暮笳,你缠着苏家孩子做什么呢?”唐家老爷和苏家老爷出来正好看到,“难道你把方木的衣服弄破啦,不过,你还挺巧的嘛,还会补上,真是好孩子。”看到唐暮笳手上还有针,急忙夺过来说:“快把针给爹爹,以后不许乱碰,衣服坏了再买就是了。”
唐暮笳还来不及为自己作辩解,唐老爷已经和苏老爷说起来:“小女不小心,不要放在心上,这样好不好,我让人送几匹布到贵府以表歉意。”大人们的寒暄客套唐暮笳不想听,她看看苏方木松一口气的样子,突然想着还是不说清楚的好。
苏老爷指着苏方木衣服上缝补的痕迹说:“令爱还真是有贤妇的风范啊,不如我们结个儿女亲家怎么样?”说完大人们相视大笑。唐暮笳不知道的是,出门后苏老爷悄声道:“孩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衣服是你自己撕的,不过看在你和唐家亲近了几分的份上,先饶过你,也要记得过错推到别人身上才是最高明的脱罪方法。”苏方木点点头,眼前闪现的却是那双拿着针线的小小的手。
那句结成儿女亲家不过是一场大人们的玩笑话,苏方木却听在心里,甚至他会常常拿唐暮笳的行径和自己心中所愿想作比较,渐渐都成了一种固执的习惯,虽然唐暮笳的行为愈发离理想去的远了,他却掉进自己的执念中,那么长的时间他都认为自己之后会娶她的,直到他发现真相,终于明白玩笑不过是玩笑,始终成不了真。
启程初始一切都很顺利,出城时唐暮笳没有受到任何检查,守城之人远远看到他们时就打开了城门。
其实十车的辎重有大半都是运的穆家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死沉死沉的,车行进的很慢。唐暮笳早就听闻穆家的真正生意,不过具体得知有多少,什么时候到达却是在那次拿到航行时间的本子,很大一批货物,签货人正是穆锦熙,货物名称是西洋布料。唐暮笳从没听说过穆家有卖西洋的布匹,穆家现在控制了全宋城的缫丝业,价格都是他们自己定,根本都没有必要不远万里把什么西洋的布料运来卖。要是他们家自己用,那数目却过于庞大了些。排除种种情况,或许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穆家在偷运军火。
本来唐暮笳也没有特别确认,却在几次试探中发现穆锦熙从没有否认过,不过穆家现在都不用多么遮掩,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别人自然都不敢去知道。
本来穆家就是要把这批军火运出去的,正好有了唐暮笳这个所谓收放之行做幌子,何乐不为呢。
、玉局闲敲(五)
发出时是清晨,唐暮笳本来没怎么睡好,开始时一路平稳,唐暮笳竟然在马车上睡着了,昼寝总是会有纷乱而来的怪梦。她其实从闭上眼睛开始都没有安稳过,脑中一直是过去的人和事,他们都在张着嘴向她说着什么,她急于知道却怎么也听不清楚,耳边只是“吱呀,吱呀”的声音,原来是马车在行进,马车上不就是温之然么,他还是那么温柔,但是那么温柔的眼神却不是望向她的,他的身边是另一个人,看不清脸,但唐暮笳能清楚感觉到那人脸上的笑意,马车渐渐远离,她想张口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正在这时有人在叫她“暮笳,暮笳……”侧头看去是穆锦熙,他正驾着马车,她坐上去请他追上前面的那辆,谁知穆锦熙直接调转马头,往相反的方向去了,她想跳下车可是已经还不及了,回头望去车上竟然坐父亲,他眼带疼惜地说:“暮笳,你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啦?”唐暮笳无言以对,只觉得自己快要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她发现穆锦熙早已经不见了,就丢下她一个人在茫茫荒原上,举目四望,茫然无措……唐暮笳觉得很绝望,绝望的不想在思考了,她突然想到这是梦境,于是拼命想醒来,于是就在梦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睁开眼睛,自己还在马车里,厚厚的帘子在随着车子摇晃。
摇摇脑袋,因为刚刚纷乱的梦境脑袋很是昏沉。摸着找出常吃的药丸,就往嘴里送,接着就被药丸的苦味直接惊得清醒了。虽说也不是第一次吃了,可是这个药的苦味可真是有“振奋精神”的神奇功效啊。唐暮笳摸着那个装药丸的袋子,就是那个帕子改的,正面正是唐暮笳修好的牡丹花样。
“这个花样好,我喜欢这种团圆喜庆的。”耳边犹响着这句话,唐暮笳甚至还想附和一句:“我也喜欢呀。”可惜时间不能倒流,唐暮笳想着不能让自己在沉醉于过去了,又不能睡觉,于是用手支着脑袋,斜倚在马车内壁上,睁大眼睛,细数车帘上到底有几个花朵。
阳光照进来,带着些温暖的鹅黄色,似是慵懒的午后,窗台上是盛放的绿萝,一切都舒适的让人惬意。唐暮笳还没来得多想为什么绿萝会在冬天盛放,手边上就多了一方洁白的帕子,还有一个背后的拥抱:“暮笳,坐下来给我绣个帕子吧。”她急忙惊喜地转身,果然是他,她依言坐好,找出几个花样问道:“之然,你看哪种花样合适呢?”他细细看过去,最终还是选了那个她最喜欢的说道:“就这个吧,我就喜欢这种团圆喜庆的。”她也很是欣喜,拿起针线就绣起来,他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不时夸奖几句,唐暮笳老是觉得很担心,好像觉得有人会突然闯进来,然后这样平静美丽的日子就不过是泡影了,于是她不停抬头注意门口的动静,生怕有人会进来。不过直到手上的帕子都绣好了,一直都是他们两人,她满心欢喜的把绣好的的手帕交给他,他微笑着说:“暮笳……”
不对,这不是他的声音,猛然睁开眼,眼前竟然是穆锦熙,果然刚刚她又睡着了,那个药还真是不可常吃的。
“暮笳,过不多久就可以在客栈休息了,你现在还是不要睡了,小心得伤风。”穆锦熙嘱咐道。
唐暮笳点点头,心里念着那个梦,如果那时真的没有人进来的话,她会不会过得很幸福呢。
人们总是这样,失去后才懂得那时的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有人在舞台上那么帅气
、玉局闲敲(六)
“小姐,这是大帅这次接收的货的清单,大帅说小姐可全权负责此事。”是一封密封的信件,信件上写明——吴白薇,而在之前她的名字还叫——白薇。
“看样子,他的身边还真是没什么可信任的人了。”白薇,不,应该叫吴小姐,轻蔑一笑。那个老头身边的几个儿子整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只会仗着老子的权势,四处行恶,吴培芳觉得那几个实在是没出息,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有一个私生的女儿,而且是一个很会做事的女儿。
“和唐暮笳那边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他们已经出发了,大概五天后就到了。”
白薇此时一身军装打扮,甚是妩媚标致,她朝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个媚眼,忽然就转开头了,心里暗骂道:“自己真是贱啊,偏偏喜欢上一个不会正眼看自己的人。”任你是九天玄女下凡,敌不过他心中的结发妻。可是自己有错么,她从不觉得,就这么喜欢下去吧,不然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薇每天就是这样说服自己,让自己的心不再那么难过,她已经说不清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而难过,还是自己无法释怀的感情。
再次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里竟然已经有泪水了,她是真的放不下啊,如果能放下,她不会这样折磨自己的,可是真的放不下。她发现强迫自己放下是一件更为折磨自己的事情,于是只能那样陷下去,不可自拔。
没有父亲的日子,她总是会想象如果有一个男人来保护她会是什么样子的,那时梦中都会想象,不过梦中的影像却始终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似乎很高大,似乎很温柔,但可以确定他是她的保护神。直到他真的出现,那个梦中的人终于有了实际的模样,他原来不是有多魁梧,反而高高瘦瘦,他没有多温柔,但却优雅礼貌,他有着月亮一般的美貌,星辰一般的眼睛。
当知道他竟然是那个所谓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时,她第一次觉得有这个父亲终于有个用处。
是她认识他在前的,可是他却娶了别人。
谁都能看出来那是一场交易而已,可真的只是交易吗?他根本没有必要娶唐暮笳的,唐家的地位权势迟早是要被夺走的,而且娶她白薇不是对巩固地位更有利么。努力说服自己那是一场交易,可内心却清楚地知道,那不是。
她一直觉得唐家那个傻小姐根本配不上温之然,那个人自私,不知好歹,是一个被宠坏的公主,什么正经事都干不成。那样没心眼的人,活该让唐家权势被夺走,她就应该尝尝摔下来的滋味。
看着眼前的镜子里的自己,白薇差点认不出来,前面那个面目阴险甚至狰狞的脸竟然是自己吗?她一时愣住,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从镜子那里转移。
或许上天给了每个人一面合适自己的镜子,那面镜子能反射出自己命运的安排,她是不是找错了镜子呢?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重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眼神坚定。
大概是在傍晚的时候,唐暮笳一行人到了落脚的客栈。
早有客栈的伙计迎上来问道:“请问是要住店么?”唐暮笳点点头,“那是要几间呢?”
唐暮笳看看身边的人,一本正经地说:“两间好些的客房,这是我远方表亲,他们刚刚成亲,真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呢。其余看人数安排吧,另外要看好东西。”伙计听完笑得一脸暧昧,一副自己全然明了的样子。只是看向那两位新婚夫妻脸色很是不好,估计是太害羞了。
“好咧,请稍等,这就安排。”
看着伙计走远了,唐暮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旁的穆锦熙和苏方木脸色很是无奈,他们是实在没有想到唐暮笳会来这一招。
、玉局闲敲(六)
各自安顿好后,唐暮笳终于可以歇口气了,虽还得不时去看看那几车的货物,督促着伙计,但总算不会有车马颠簸的辛苦了。她的头痛症最怕的便是车马劳顿,一天行程下来,头疼得难以入睡。冬季的夜愈发的刺骨寒冷,屋内有火炉,唐暮笳还是觉得很是冷清。摁摁太阳穴,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头痛的毛病呢?她回想不起来,愈想愈痛,索性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最好。本来苏方木和穆锦熙还在为住在一起打着趣呢,看到唐暮笳脸色不是很好,也就安静起来,现在就在隔壁,却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休息了一会儿,头痛渐渐减轻了。唐暮笳却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起身准备倒点水喝。微弱的烛光下,她看到那道伤疤,手掌上,还有很明显的印迹。过去的一切不都像是这一道伤疤一样么,以为已经愈合了,还是有挥之不去的痕迹。她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这点“没心没肺”的性子被她心中所看重的人都嘲笑过。她总是能用最快的速度忘掉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忘记过去仅仅是一个欺人骗己的假象而已,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记忆会一点点浮现出来,在心最没有设防的时候,痛彻心扉。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还是不对,但是她知道如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