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条大路会通向哪里,D城他还不是很熟,他只是想用走路来打发等待吴邪电话的这段时间,他不担心吴邪会骗他,因为麒会回来的这个消息,已经足够让吴家重视并想要调查他了。
中央大街的确很繁华,闻名于整个J省的大金台戏院就在前面,那原是二月红二爷的产业,不过如今已经归到了解雨臣的私人名下。张坤在来D城之前做了不少功课,比如吴家现在在做古董鉴赏以及拍卖行,解家在做娱乐餐饮,陈家在做物流贸易和进出口,每家都风生水起、道貌岸然,然而背地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刺骨的寒风中,张坤拉上帽子,萧瑟的背影伴着嘶吼的风声缓缓前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他看到了些熟悉的景象,20年前他悄悄地离开,如今又悄悄地回来……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当年是,现在也是。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接到吴邪电话的时候张坤已经迷路了,他用口袋里唯一的一百块钱打了辆车并报上了吴邪给他的地址,记忆里那是解家的一间酒吧,离解家很近,却又小的无关紧要。
“你暂时就在那儿调酒吧,有空我去看你,自己乖一点儿,别惹事。”
吴邪说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做作的语气显而易见,张坤猜他说这话的时候身边一定有人……
那间小小的酒吧叫戏外,里面常常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或是中国风的流行歌,环境清幽,氛围宁静,是个适合交谈的地方。张坤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居然已经有了几个客人,看服务生跟他们说笑的样子,应该是老主顾了。
“欢迎光临,先生您是第一次来吧?”一个服务生走过来问道。
“我找人。”张坤看着他。
服务生愣了一下,随即笑笑:“哦,您是来找小九爷的吧?他在楼上呢,您先坐一会儿,我上去帮您知会一声。”
张坤点点头,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走到吧台前,认真地看着吧台里的酒。
“哟,刚来就熟悉业务啊?怎么样,我这儿的酒还可以?”解雨臣从楼上下来,没等走近,便带着笑意问道。
张坤转身看到了一个穿着粉衬衫西装裤的男人,漂亮的五官和眼下的泪痣与黑瞎子描述的无异,这应该就是解雨臣了,人称小九爷。
张坤的沉默没有引起解雨臣的不满,吴邪早跟他报备过这个人有些闷,于是便接着问道:“会调酒?”
“嗯。”
“……调一杯试试,就算是小邪推荐过来的,也得有真本事才能留下。”解雨臣在心里骂了句娘,突然有些理解早上那位“熊”瞎子同志为什么连这人的姓名电话都不知道了。
解雨臣的要求并不过分,张坤也不觉得为难,转身绕进吧台里,状似随意地挑了几瓶酒便开始调,漂亮的动作和熟练的手法让人赏心悦目,解雨臣用眼神询问了下店里原来的调酒师,随即便得到了认可。
浅粉色的液体被缓缓地倒进杯里,漂浮在一层深棕色的酒上,交界处层次分明,酒液澄清,随后,两片梅花被轻轻地放在表层。
“这酒叫什么?”解雨臣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衣服,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道,随意调的。”张坤说。
张坤的话让解雨臣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他知道吴邪的推荐不会错,只是没想到这人可以信手拈来,而这随意调出来的酒……还挺漂亮。
“看起来不错,度数高么?”解雨臣把杯子端起来看了看,又闻了闻,有股清冽的梅花味儿。
“足够醉驾了。”张坤用了个最易懂的形容。
解雨臣挑挑眉,抿了一小口含在口中,辛辣的味道迅速占据了味蕾,咽下去后,喉咙处有灼烧的感觉。
“啧啧,看来小邪的提醒是对的,你的酒……果然不是那么好喝的。”解雨臣唱戏要保护嗓子,那杯酒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不敢再碰,看向张坤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跟我上楼吧。”
说罢,解雨臣转身就走,张坤绕出吧台快走了几步跟上。老板走了,几个服务生便高兴地围在一起分喝了那杯酒,香醇辛烈,回味无穷。
戏外的二楼全是包间,屋子里可以桌游也可以唱k,跟普通的酒吧无异,只是装潢的更加简约大气,更像是正经生意。
“进来,”解雨臣随便找了个包间推门而入,然后指指靠里的沙发道:“坐吧。”
张坤看看解雨臣指的地方,犹豫了下张口道:“我是小三爷的人。”
突兀的一句话把解雨臣说得一愣,他皱着眉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张坤,又看了看自己这间大气凛然的包房,嘴唇张了张又抿上,最终还是忍不住说:“这俩事儿有他妈什么联系么?”
张坤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低着头看了看脚尖,又看了看沙发,最后偷瞄了两眼解雨臣:“他不喜欢我,我可以走,我不跟你。”
解雨臣默默地数了数张坤这句话的字数,很好,13个可真不少……可惜这13个字拼起来的意思也够气人的。
解雨臣舔了舔嘴,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那个“把人放我这儿我帮你查一下”的提议仿佛是个错误。
“你跟小邪真配……可惜他把你扔给我了。”想了想解雨臣决定还是按照剧本行事,至少走个过场吧。
张坤抬头看着解雨臣,眼睛里有些防备。
“我跟小邪以前什么关系知道吧?”解雨臣往前走了一步,凑到张坤面前笑了笑:“如今我还没死心,小邪也知道,所以……他现在把你扔给我是个什么意思,你懂了?”
看着一脸轻蔑和得意的解雨臣,张坤选择转身离开,既然已经选择吴邪作为突破口,那么至少也要将这场戏演到最后。
“站住!”随着一声厉喝,解雨臣急走两步重新挡在张坤眼前,“哼,进了小爷的门还想跑?”
只见解雨臣话音落地,他的身后便有五个大汉破门而入,皆是一袭黑衣,负手而立。包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而张坤在那几个男人脸上扫了一眼后,便对解雨臣说:“他们打不过我。”
闻言,解雨臣好笑地看着张坤,而他身后的男人则齐刷刷地从后腰上拔了手枪出来。
“什么年代了啊大侠?你以为我会让他们跟你动手吗?”解雨臣嗤笑道。
“……”张坤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头脑会有些陈旧,就像他一直都习惯用刀,而不碰枪。
没等张坤弄明白解雨臣到底是不是要杀了他的时候,屋子里便响起了一片子弹上膛的喀拉声,五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张坤的脑袋,哪怕有一个走火……
“说吧,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缠上小邪?既姓张,功夫好像也不错,要说你搭上小邪是为了自保……我可不信。”解雨臣绕着张坤走了一圈,目光悠闲却认真地打量着张坤藏在衣服里的肌肉线条,他敢打包票,若是这人全力一击,估计就算是他解雨臣也要晕上好一阵儿。
“我说实话,你会让我见他?”张坤依旧很平静。
“啧啧,这是要走深情路线?”解雨臣停在张坤面前,面带嘲色:“我劝你最好不要在我这儿演戏……要是上一回就能上出真爱来,那这世界上就不会有小姐和少爷出来卖了。”
解雨臣的话惹得他身后的五个男人一阵轻笑,张坤紧紧盯着眼前那双暗藏阴冷的秋水剪瞳,最后轻声说了句:“我和吴邪,不是卖的。”
“……”
“噗——”
张坤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深情款款的废话来,惹得藏在门外偷听的吴邪终于忍不住破了功,随即推门而入。
张坤看见突然出现的吴邪愣了愣,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眼底的惊喜与温和却没逃过解雨臣的眼睛。
“行了小花,还是把他交给我吧,被你这么多枪指着都临危不乱,道行不浅啊~”吴邪凑到解雨臣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张坤。
“小三爷……”张坤看见吴邪,有些心虚地低了低头。
“哟,刚还叫吴邪呢这会儿就小三爷了?”吴邪调侃了他一句,又转头对解雨臣说:“还是让他跟我走吧,你这儿够乱了,他就是个孙猴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吴邪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都没背着张坤,满不在乎的语气仿佛在说:折腾吧,小爷兜着呢。
“得,那我就不跟你操这个心了。”解雨臣挥挥手,让身后的五个大汉收了枪退到门外,接着又不知是在对谁说:“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以逸待劳
吴邪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上换了件米白色的半大衣,脖子上一条艳红色的围巾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张坤跟在他身后,看他在寒风中冷的发抖,一点儿小三爷的气势都没有。
“嘶——快上车快上车,冻死小爷了。”
吴邪站在一辆宾利车旁边,手扶着车门不停地催张坤上车,张坤愣了一下便钻进车里,不过他有些不明白,吴邪冷成这样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先上来?
车里的人大概知道吴邪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暖气一直开着,冷不防地冷热交替让吴邪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然后指着张坤对前面的司机说:“萌萌,叫坤哥。”
“嘿嘿,坤哥好!”被叫做“萌萌”的男人听话地喊了一声,然后笑嘻嘻地问道:“老板,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先回老宅吧。”吴邪靠在车后座上揉了揉鼻子,然后又对副驾驶上那个一直没被吴邪提到、也没有擅自插话的男人说:“潘子,我三叔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俩到底去哪了?”
“说是要明天了,去了M市,挺急的好像。”潘子回了回身,眼睛看着吴邪说。
“知道什么事儿吗?”吴邪又问。
“不知道,不过三爷说晚上给您电话。”
“恩,行。”
“小三爷,后天的拍卖会……”
张坤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谈论生意上的事,心里有些不安,按照吴三省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一个人,吴邪好歹是他带大的,行事作风总有些传承。可现在这种仿佛当他不存在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他们商量的事情全都无关紧要?
“那个玉环三叔早说过要送给文锦姨……啧,估计那群暴发户也不识货,就随便在库里拿一块旧玉打磨一下凑数吧。”
“成,我回去就办。”
可听起来,他们商量的,大概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吴邪用余光瞟了眼听了他们的对话却依然淡定如初的张坤,然后解下脖子上的围巾随手扔给他,“大冷天儿的穿这么少,感冒了传给小爷不太好吧?”
张坤看看手里的围巾,低着头说了句:“谢谢。”
“嘿?还他娘的挺客气……”
黑色宾利在中央大街上疾驰而过,引得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瞩目私语,吴邪窝在车里烤着暖气闭目养神,潘子时不时地跟他说些家里的事,王盟偶尔笑嘻嘻地插两句嘴,说的过了吴邪便骂骂他。
吴家老宅在城南临近郊外的别墅区,王盟在一个下高速的路口右转,不一会儿便驶进一条曲径小路,道旁高高的桦树笔直林立,车轮碾着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
老宅门口的警卫一看到他们便打开了电动门,站岗的人也挺了挺腰板儿算是行礼,王盟一脚油门开进去,先是把吴邪两人放到家门口,然后载着潘子去停车。
张坤站在楼梯下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栋三层小楼,现在中式复古的建筑并不多见,更多的人喜欢或欧美、或简约的风格。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照片和亲身站在这里的感觉确实差很多,有那么一瞬,张坤甚至有种穿越到了明清的错觉。
“你家,很特别。”张坤转头看向吴邪。
收到了不是很明显的赞美,吴邪笑着开了门,然后朝屋里一甩头:“进去看看。”
雕刻精细的红木家具、简约素雅的羊毛地毯、明亮宽敞的及膝大窗,还有蜿蜒而上的大理石楼梯,华丽的镂空纹饰以及复古的暗雅色调让整个屋里都充斥着20世纪初中期的民国风格,奢华繁复之中,也的确担得起“老宅”这个名头。
张坤脱掉鞋子,踩地毯走到嵌着玉石的雕花茶几旁边,然后转身对吴邪躬身一礼,说:“少爷。”
红色的围巾被张坤叠了几折挂在右臂,又将左臂背到身后,接着躬身低首,俨然一副豪门管家的模样,逗得吴邪乐出声来。
“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吴邪走过去拿掉张坤手臂上的围巾,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过小爷的围巾是给你戴的,不是让你把它当抹布使的……”
“我不冷。”张坤看着吴邪说。
张坤的眼睛很黑,很深,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特别执着,容易让人有种“整个世界他只看着我”的错觉,不过也就是错觉而已。
吴邪让这股子错觉弄得有点儿腿软,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也只能不尴不尬地嘀咕一句:“看什么看,显你眼大……”
谁知话音未落,张坤伸手就去解吴邪的衣服,吴邪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往后一躲,张坤就抓了个空。
“你,你干嘛?”吴邪揪着衣领子问。
“你出汗了,不脱外套吗?”张坤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吴邪挠挠脸,干咳了一下:“咳,我,上楼换衣服,你先坐。”
老宅是地采暖,引了两公里外温泉山上的水到地下,一到冬天屋子里暖和得像春末,吴邪小时候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光着屁股在地毯上打滚儿……好像还被人偷拍了张照片儿?
张坤坐在沙发上等吴邪下来,茶几上放着一套骨瓷茶具,茶盘里有三个杯子盛了深浅不一的茶水,其中还有一杯明显没有动过。
他们就是在这里商量好了对策才来安排自己的去向?
不对,吴邪的三叔好像是去了M市,而这三个茶杯里的茶渍也显示着它们并不是在同一时间被倒入了茶水。
所以只有解雨臣和吴邪商量过,而吴邪好像也并没有听从解雨臣的建议。
……
那么,他是在以逸待劳吗。
回到自己卧室后,吴邪一边换衣服一边给解雨臣打电话。
“小花,我到家了。”
“靠,这种事在我清醒的时候真的来不了啊,你都不知道刚刚有多尴尬……”
“行行行,我知道这是我的主意!”
“嗯……好。”
“回见。”
挂掉电话后,吴邪猛地朝身后的大床倒了下去,白色的衬衫已经解开三颗扣子,刚脱了一半的保暖裤和西装裤就挂在脚腕上不管,有点小肌肉的胸口和修长的双腿就暴露在空气中,屋里很暖和,吴邪却有些冷。
这感觉跟小时候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了。
柔软的床外加温和的空气,吴邪眯起眼睛很想忽略掉楼下的那个人好好地睡一觉,不过他想要忽略的人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