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冷冷瞧了他一眼,未置一词转身离去。
“七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陆小凤和花满楼慢慢地走在甬道里。
“叶城主没有偏袒谁。”花满楼的声音很平和。
陆小凤浓眉一扬,是么?
“陆小凤,你也不认为那个人是叶千山吧。”花满楼道。
“哦?为什么?”
“因为太明显。”花满楼有些无奈,你明知故问。“叶千山不见了。水井被人投毒,投毒的人恰好是他的亲卫。如果真是他,他用不着失踪,只要派人将消息递出去就好。护阵的亲卫虽然每天轮换,但他手上曾有一支亲卫,所以他有的是递消息的机会。何必亲身前往,而且下毒的事为什么要做并要派自已的亲卫去做,岂不是很笨。”
“如果他就是借这个机会跑了呢?”陆小凤依旧一副我不明白的模样。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待在城中暗处更有利。这么早便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太不聪明。叶城主说海匪走的是另一条生路所以没有惊动亲卫,那能从阵法里看出另一条生路的人,会是一个笨人?如果这些都和叶千山有关,两下反差太大,我不信。”花满楼摇摇头。
“是啊,只是……叶千山会去哪里?”陆小凤不由自言自语。
“这……”花满楼的脸上露出几分不确定。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但愿没事吧。
“徐彪已将亲卫收拢,正在归途中?那子玉也该回来了吧。哦,也对,他总是小心谨慎的。所有人回来后,叶孤城就会封闭谷仓。真没想到能看到聂先生的大作。远山,我还以为这次只要阵法就足够御敌了。”年轻人轻声道。
他望着谷仓顶的岩壁淡淡一笑,聂先生的大作一旦开启,海匪们就狠狠哭去吧。
徐彪如一阵风似的刮进来,后面是沈柳垣。他们直往向上层暗堡奔去。之后进来的是亲卫,没有见着威远军。消息固然惊人,不过百姓们经过安抚大多已经睡下。几天战事下来,大多数人已然处变不惊。
凌云见到沈将军进来心里一松,合上眼睡下了。半夜三更的闹什么事,终于折腾完了睡觉睡觉。但看来这不是睡觉的时辰,还没过多久他就被人推醒了。
"又怎么了,远山?"
揽胜阁,谷仓机关统署之处。
"野马坡居高临下,山势虽非天险但守护一时应无大碍。"凌云走近时听到了沈将军的声音。
"需要多久?"叶孤城的声音,似乎结了冰。
"城主,我……"短暂的沉默,接着是徐彪艰难的喘息声,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属下无能,目前无法估计。"
劈啪,凌云迈步进屋时听到的声音,循声望去,一支羽箭在叶孤城的指间一折为二。
你的脾气真不是很好诶,凌云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叶孤城面色若冰,寒气四溢。他向另两个人投去探询的目光。徐彪满脸汗水,手微微地颤抖着。沈将军面色凝重,看着他有些意味深长。
凌云疑惑道:"子玉,你找我?威远军呢?还在仓外?"亲卫皆已安然返回,照理说这没有道理。
"不。凌公子。多亏沈将军想得周到,没有一起撤回……要不然失了地利更糟糕。等下徐某就派卫军去替换,谷仓外不能断人。"徐彪抹了把汗,声音嘶哑地说
凌云闻言心下一沉,难道……
"是的。凌公子。"迎上凌云陡然严峻起来的目光,徐彪咬咬牙道:"机关无法开启,守护谷仓只能凭卫军全力以赴。"
揽胜阁内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天,这是什么情况。凌云用手使劲揉了揉额角,走向一排排亮澄澄的机簧,沉声道:"原因?"
"总机簧放不下去,所以,所有防护都不能开启。别的不论,最要紧的是通风孔道周围,机关不能用,非常不妙。"徐彪定定神,指着其中一个最大的机簧说。机簧下的精巧扣板已被取下,显然徐彪刚查看过。暗道上敞着个四尺见方的口子,隐约能看到一枚黄铜做的锁头。
"放不下去?"凌云微微皱眉,手指在机簧上轻敲几下。“徐彪,谷仓机关是你主持修造的,就算坏了你也应该有办法修不是?”
“师父留下的图纸设计精巧无比。徐某按图修造,不敢偏差一分一毫,其精妙之处也只得了三四分。若是小处修葺尚可,但这总机簧,通往谷仓各个机要关节,究竟是哪里坏了以致总机簧失效,徐某得花功夫去查……”徐彪不住地冒汗。
凌云心中一动,想到了另一件事,顿时恍然大悟,好手段,白云城真是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啊。他用手掩嘴,但低沉的笑声还是漏了出来。徐彪见了不由莫名其妙。
“徐彪,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子玉回来的那晚我们吃的是热饭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机簧 上
徐彪疑惑地看着凌云,为什么问这个?
一念划过脑海,他的汗冒得更快了,嘴唇也有些发抖:“那天谷仓的粮库,粮库门出了点小问题,但当天就修好了。”对,是这样,我没想到……他顾不上说话,连忙俯下腰探身往暗道里查看。
“那是怎么回事?”凌云见状往前一步,在他身后问道。
“那天临近中午时,仓管来报粮库的门没法打开,还好粮库外还有些余粮,可以勉强供应上中饭,但晚饭无论如何都不够用。为防人心浮动不稳,所以那天晚上的粮米是临时从城中富户家里调来的。”徐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些发闷。
“所以那天午后你在谷仓?”凌云想起来。
“是,所以城主在城中督阵。粮库门不到傍晚就修好了。但粮已运来也已安排人去做饭,于是大家就吃了一餐热饭。库中存粮有米有干粮,但谷仓里做饭不太方便所以之后还是仍旧供应干粮。”徐彪不知在里面捣鼓什么,不过也没忘了答话。
“是如何修好的?”
“粮库门后的机簧因锈蚀被卡住了,我将锈蚀部分卸下换上新的……”徐彪的声音有些发涩,“颇为古怪,谷仓内各个机簧有人定期维护上油,锈蚀……本不应有。刚进谷仓时我曾试过所有机簧,均无异样。但要说有人作祟……锈蚀……也有可能是水汽经过所致……徐某不能也不敢妄下结论。谷仓里的机要处皆由亲卫守护,都是叶氏内亲子弟。而城中阵法,也只有亲卫经过身法特训,能够倚阵御敌。他们只占卫军两成,人不多,却非普通卫军能替代。怀疑亲卫实非徐某所愿。”说着他探出头来,露出一丝苦笑。
凌云点点头,转向叶孤城道:“但徐彪还是和叶城主说了可疑之处。于是叶城主轮换了守卫,下令无关人等不能随意经过机要之处,并让威远军参与守卫谷仓。”很谨慎,但仍然抵不住有心人暗中一击。
叶孤城凝神看着他,点了点头。
“如今总机簧的问题是?”凌云又问。他觉得他猜到了。
徐彪的声音艰涩无比;“凌公子所料不错,总机簧失效是因为锁头被锈蚀,锁头的暗孔被灌入了化铜汁,做得很仔细,不细看一时难以察觉。”
“不能修吗?比如换个新的?”凌云盯着徐彪看。就像粮仓那回?
徐彪眼中满是诧异之色,你说得轻巧,这是总机簧,要那么简单我怎么会冒汗。不过他还是耐着脾气简单答道:“凌公子,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完的事。如今只能靠卫军全力迎敌。”
凌云用手揉着额角自语道:“都是锈蚀,手法相似,同一人所为么?粮库那次是单机簧……入仓之初少有人注意粮库,作手脚还方便些。但总机簧在揽胜阁一直有人守备,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人才啊。
想着他的嘴角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徐彪见了一愣。沈将军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这么笑很容易让人误会?凌云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他推开发愣的徐彪,一手撑着敞口边,一团身半个身子探进了暗道中。
“凌云!”“凌公子?!”沈将军没料到他有这么一出,额头青筋猛跳。徐彪也吃了一惊,连忙道:“凌公子,里面机簧交错危险,你不能进,小心,快出来。”
凌云只觉得有人将手搭在他的后背上,沉声道:“凌云,出来。”
“我只是看一下,马上就好,子玉。”暗道里传来他大大咧咧的声音。
少顷,他小心翼翼地退出暗道,掸掸衣服,揉揉脸:“子玉,你别扯我。咦。不是你?”看到沈将军在原地未动,他几乎想都不想就接下去讲:“徐管事,你也太小心了,我又不会掉下去。你刚才看过,发现什么了么?”
其实我也没拉你。徐彪的神情有些纠结,脑子里费力地斟酌词句。凌云见他不开口,便顾自道:“粮库那回的锈蚀在面上?”
"表面上就看得到,但锈蚀已经往里延伸只能换新的。"徐管事接口道。他决定忽略刚才看到的事,想词多费劲。
"这次做得更隐蔽。"
“对。”徐彪想了想,“手法也更熟练,粮库修好后所有机簧我又查过一遍,但没想到……”
防不胜防。
凌云眼眸中划过了然之色,搓了下食指,微笑道:“锈迹很新,上面没有一点灰尘。”他顿了顿接着说,“如果凌某所料不错,这次下手时间应该就在刚才,谷仓报警的时候。”
徐彪神情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攥拢成拳。
“我在锁头下面的岩层上看到化铜汁流过的痕迹,还没有干。”凌云指指暗道里面,笑意盈盈:“很厉害的化铜汁,一会儿功夫就毁掉了谷仓最精巧的部分。很厉害的人,心思缜密,设计环环相扣,游刃有余。他甚至还拿粮库的机簧先试试身手。哦,不仅如此。”他伸手揉了下太阳穴,顿了顿,眼睛里闪出光来;“对了,徐彪,你说海匪们怎么就能破阵呢?”
“阵法变幻繁复,生门暗藏其中,自然不止一条路。但为了易于守阵,亲卫特训只是掌握其中一条生路,御敌够用就好。而海匪们走的却是不同的生路。这上面我若怀疑亲卫更没有道理,看来只能说他们是顿悟了。”徐彪苦笑道。
“顿悟?”凌云笑得冷冽,眼睛都眯了起来;“也许吧。海匪里高人自然不少。但是阵法暗含术数。凌某在谷仓顶上看亲卫变阵御敌多时也不敢说能毫发无伤地进出此阵,何况海匪们正面对阵丝毫看不到阵中动静。若真有这样的高人也不该到今日才破阵吧。”
“凌公子的意思是?”徐彪一怔。
“你是不是告诉了海匪部分阵法?”凌云笑着对他说。
“我?我没有!”徐彪觉得血往上涌,脸顿时涨得通红;“你!你怎么能!城主,我没有!”
“凌云,说话要有依据。”沈将军皱眉道。
叶孤城眸光一闪,出人意料地开口道:“徐彪,那天出仓借粮,是派何人去做的?”
“属下调集了一队民夫,还有两个粮库管事。”
凌云冲叶孤城一笑,你想到了,对吧。
徐彪答完神情陡然凝固,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呼吸都急促起来:“凌公子,是的,我,我没想到。我……”
“那日午前城中阵法已全部布好。午后出仓借粮,旁人不能做,却也没法调用亲卫,一则亲卫人手少,二则阵中仓内都有重任,不可能再分出些来。于是,于是,我给了管事一个简图。只是一个简图,但那个富户离谷仓需经过三个大坊,不算近。所以,所以……”徐彪的声音越来越小。
“除了亲卫,旁人不识阵法。但要奉命搬粮,要越过杀机四伏的街巷,徐彪就不得不给运粮的民夫指出生路。无意中将部分布阵机密扩散了出去,有心人稍稍留意就能得到此图,不费力气,更让人无从查起。很巧妙。利用了一切该用的和能用到的。一举两得。好。”凌云微笑着点点头,
徐彪擦汗,凌公子在夸人?不,凌公子不是这个意思,他在说反话,唔,肯定是这样。
沈将军又瞪了他一眼,你说话能不能看看场合?
"于是他通过粮库那回不光练了身手,更得到了一部分地图。"凌云以食指在一排机簧上轻轻划过:"揽胜阁机要重地,亲卫严加守备,平常自然是没什么机会的。但报警声一起,亲卫们会怎么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机簧 下
“城主。”门前卫兵低着头,手心里全是汗。“属下一直在此守卫,没有看到过可疑的人。门是锁着的,只有徐管事有钥匙。”
凌云在一边淡淡笑着,毫不意外这个答案。
徐彪的声音很冷:“你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是,属下和另外三个兄弟都在这里守着,不曾离开。”
叶孤城看着他不发一言,卫兵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下,冷汗刷地一下湿透了后背。他犹犹豫豫地补充道:“除了方才报警声起,我,我和兄弟们去,去仓顶那里,那里,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我……”
叶孤城依旧没有说话。
卫兵的脸色苍白:“我,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城主。”
叶孤城的神色很平静,但没有开口的意思。
“城,城主。我,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卫兵抖得厉害几乎站不住。
"离开多久?"徐彪问道。
"就一会。真的。徐管事。"卫兵还在不住地哆嗦。
"全部擅离职守,很能耐。"徐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管事大人,属下,属下听到警报想去看个究竟。真的就一会。返回时,啊,遇上了余总管,被他训斥了一顿。"卫兵苦着脸。
余总管?这么巧?凌云颇有兴味地一笑。徐彪一怔,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挥手让他退下。
叶孤城眸色深了些,不过还是没有开口。
"徐彪,如果有钥匙,做完手脚需要多久?"凌云等卫兵退下后问道。
徐彪的神情很复杂,迟疑道:"这……我想,很快。"
凌云和他交换了个眼神,是啊,钥匙都能有,别的还能不熟么?但最要紧的是,他是谁?
“虽然我不愿相信,但这……”徐彪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城主的脸色:“此处的门锁‘玲珑’是师父特制的,就算楚留香在世恐怕也打不开。”肯定是城中奸细,不过城主对内奸之说一直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