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问消息?你可问了?"叶孤鸿年纪虽小人可不糊涂。
"这……我等来这里……没人理会……所以我……我们放了个火流星……"叶水生突然有些词穷。
叶孤鸿取过他手中的银锁,问:"你家老六在附岛作活?"
"是。自沈将军出事后他和一干工匠水手就都没有回来过,前前后后加起来已有一个月多,我们很担心……"
叶孤鸿瞥了他一眼,径自向前走,人群两下退后让开一条道来。
"叶孤鸿求见孙校尉。"他走到紧闭的营门前朗声道。
无人应答。
只有士兵们来回奔跑的脚步声以及火未熄灭的木头传出的噼啪声。
"白云城叶孤鸿求见孙校尉。"叶孤鸿继续说道,这次他用了内力,声音并未提高但整个营地的人大概都听到了。
少顷,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营寨中传出:"白云城叶少主?有何贵干?"
"孤鸿有一事不明,想问孙校尉。"
"孙某不敢。孙某谨奉沈将军之命守卫营寨,其余之事一概不知,叶少主有事不明不妨去问崔御史和陆大侠。"
"此事恐怕只有孙校尉清楚。"叶孤鸿冷声道,"被招募在附岛作活的工匠及水手已有月余未曾回家,敢问孙校尉他们的下落?"
营寨内似乎一愣,半晌,那个声音冷笑道:"他们还能怎样?怎么?朝廷什么时候欠过他们工钱不成?"
"他们皆有家小,月余未归,家中挂念,所以请孙校尉明示。"
营寨那边的冷笑更甚:"请孙某明示?实在不敢。白云城威风凛凛,为此事已经将朝廷的营寨点了,孙某岂敢怠慢,不知叶少主要什么说法?"
叶孤鸿气寒如冰,沉声道:"孤鸿只想确保白云城的百姓都平安无事。"
营寨那边的冷笑夹杂着愤懑:"说得好,叶少主心怀白云城众,令人佩服。但孙某也想请问叶少主,营寨无故受一伙匪徒辱骂并遭到火流星袭击,两名兵士因此负伤,这个说法孙某该问谁去要?"
叶孤鸿迟疑了下,道:"叶巳界堡叶水生,是个粗人。他不懂规矩,出手伤人,是白云城治下不严,孤鸿给孙校尉赔个不是。"
营寨那边一声大笑,过后冷冷道:"叶少主说得好生轻松。粗人,不懂规矩。哼。沈将军是个好说话的人,但孙某却不是。孙某只要还在营寨,就决不会允许任何人蓄意胡为。请代孙某询问白云城主,附岛营寨被袭他有何说法?待他有了主意再来问我要工匠水手也不迟。"
叶孤鸿的气息愈发冷冽:"这么说,孙校尉今天是不肯给孤鸿一个答复了?"
营寨那里声音平稳:"只要叶城主能有个令孙某满意的答复,孙某自然不会叫叶城主失望。"
旁边早有人按捺不住,大喝:"姓孙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拿白云城的人来作筹码,今天要看不到老六小心我们……"
叶孤鸿眼神一扫,旁边的人立刻住了声。
他冷然道:"孙校尉,今日白云城得到消息说在附岛作活的工匠水手被朝廷迁怒,遭受虐待。孤鸿此来只是为了查证此事,如孙校尉问心无愧,何妨让孤鸿见见这些人呢?"
旁边的人纷纷说:"就是,姓孙的你心里肯定有鬼。"
"对,否则你为什么见都不让见?"
营寨那里冷哼一声:"叶少主伶牙俐齿,孙某佩服。不过,朝廷的营寨也是你想进就能进想看就能看的?你也忒不把朝廷看在眼里了。你可知袭击朝廷营寨是什么罪?你先问过叶城主再来跟我讲这件事吧。"
叶孤鸿冷冷道:"孤鸿今日不想空手而归。"他的手紧握剑柄,剑气勃发。
营寨那里又是一声冷笑,"叶少主威风八面,孙某自然不是对手。不过威远军的阵法许久未用,倒正好操练一番。"说罢,只听营中整齐的锵锵之声,这是结阵完成的信号。
海风还是很大,但刮到这里就像瞬间失去了力气,几片树叶刚被吹过来就立即落在地上,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一刻,让人闷得艰于呼吸。
"凌公子,看来很不妙,这,这该怎么办?要不我赶紧回去禀报城主?"刘老大轻声急道,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搓动着,手心里全都是汗。
凌公子吩咐去附岛后,他亲自掌舵全速前进。快到附岛时,他认出前面那条正是孤鸿少爷的船,便越发急催伙计们加把力,终于在孤鸿少爷的船到达后不久靠岸下锚。
凌公子要上岸看个究竟,他连忙在前面带路。想不到凌公子的脚步很快,后来反倒是他有些跟不上。
最后凌公子在离营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此时白云城的渔民和附岛的军士正怒目相对,剑拔弩张,谁都没注意到一旁多了两个人。
孤鸿少爷正上前喊话。
看到孤鸿少爷,凌公子似乎有些意外,口中自语:"咦?叶孤城的儿子?这么大了。"怪不得挺会带小孩的嘛。
他连忙道:"凌公子,那是叶孤鸿少爷,是城主的远房堂弟。"
凌公子听后笑了下:"哦?倒是有六七分像。"
"孤鸿少爷师从武当,人称武当小白龙,城主没有子嗣,几年前派人多处寻访才找到这个远房亲戚。他的剑法是城主亲自指点的。"
凌公子若有所思:"就是说叶孤鸿在白云城待好几年了?"
"这……并非如此。他以前总是待一段时候就走,这次是去年末回来的。也不知道这次他是不是会常住下来。"
"哦,是这样。"凌公子应了一声。
那边叶孤鸿和孙校尉你来我往各不相让,本来稍稍缓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凌公子沉声道:"现在去报信……恐怕已来不及。"
刚到这里他就不由暗自皱眉。起火的是一处营房,一队军士正在扑火。其余军士皆整齐列队于营门内。遭遇突袭,士兵们的愤怒可想而知,但他们并未立即出手回击而是集整待命。无令不行,令行禁止,虽有泰山崩于前仍不为所动,不愧是沈将军带出来的铁军,他心中暗度。
营门外是一大群手持各样兵器的渔民和一队身着白云纹样制服的卫兵。
渔民袭击了营房?他又皱了下眉。听着叶孤鸿和孙校尉的对话他大致明白来由了。
一来一往,两人好像卯上了,如刘老大所说的确不妙,但现在再去找叶孤城……
来不及了,他想着凝神望向两边人群,手上暗暗蓄力。
正想着,营房那边朗然出声:"沈将军有令,他不在时我等皆应谨守营寨,无故不得出击。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孙某一直谨遵沈将军之命,本不愿生事,但这次白云城挑衅在先,若再不退去就休怪孙某无情。"
接着是弓箭手抽箭张弦之声。
箭已上弦,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孤鸿的年纪在这里是17岁,比皇帝小10岁。
☆、异动 下
听闻此言,渔民中当即又爆出叫骂声。叶孤鸿还未开口,却见混乱中不知谁又向营寨丢出一个火流星,又是砸在一处营房上,丝丝作响。
叶孤鸿回头厉声喝道:"周全!"
被叫到的人一脸惶恐:"少爷,不是我。"的确,他手上还各握着一个火流星,不是他。
叶孤鸿气息一滞:"何人如此大胆?"
人群中只有纷乱的叫骂声,无人回应。
箭矢破空而来。
叶孤鸿只觉得气血翻涌,飞速抽出剑来格挡。剑花舞动,剑影千重。箭矢纷纷被挑落,脆响声不断。但在蝗蝗箭雨下,凭他一人之力要护住身后众多百姓几乎是不可能的。少顷,大滴汗珠从他的额角淌了下来。他紧咬牙关拼命坚持,心中焦急万分,这样下去恐怕死伤大半……得想个法子……
没有惨叫,一阵箭雨过后弓箭手停了下来。
没有冲天火光,那个刚刚丢出的火流星似乎自己熄灭了。
叶孤鸿稍稍疑惑,心中一动,有些艰难地转过头。
白衣如雪,负手而立,来人没有出声,但方才激动而混乱的人群都已敛声静气;来人两手空空,但营寨内的兵士们却都停下攻势,收起了武器。
至冷的气息弥散此间,顿时一片静默。
叶孤鸿看着白衣人缓缓走到跟前,眼眸里波澜不惊:"孤鸿。"
叶孤鸿突然觉得喉中有些干涩:"堂兄。"
"你为何在此?"
"孤鸿方才听说叶巳界堡有一群人不知何故往附岛来了,孤鸿怕出事所以跟来看个究竟。"
"很好。"叶孤城神情淡然。"你看到了什么?"
"叶巳界堡的叶水生带着一群人……他们扔出火流星点着了……营房……但是他们原本是……"
"你可知袭击朝廷军营是什么罪?"
"可是,那是因为叶水生家老六据说被此处军曹迁怒,吃了大苦头,所以他们才……"
"据说?"
"有老六从不离身的银锁为凭。"
"有谁看到?"
"……他们是为了证实此事才来这里一问究竟……"讲着讲着,叶孤鸿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问?用什么问?"叶孤城依旧淡淡道,目光转向还在冒烟的营房,"火流星么?"
"这,他们说当时营寨无人理会,嗯,这才……"叶孤鸿的声音更小了,头也低了下去。
叶孤城轻叹一声,向营门走去。
"叶孤城求见孙校尉。"
营寨那里沉默片刻,接着营门打开,走出一个步履稳健,紫色面膛的汉子,冲他一抱拳:"叶城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叶巳界堡叶水生误信谣言,来此闹事作乱,是叶某节制不严,叶某自领教管之责。袭击军营更是重罪,孙校尉尽可按律处置,白云城绝无异议。"
"堂兄!"叶孤鸿心中焦急,脱口而出。
叶孤城并不理会,接着说:"营寨的损失白云城亦会一并赔偿 ……可有……伤亡?"如有伤亡……可不是能轻易过去的。
孙校尉面色凝重:"两名军士负伤。不过白云城的人恐怕沈将军都无权处置。孙某会禀明姚知府,等姚知府给孙某一个公道吧。"
叶孤城面色不变,正要说话,远处传来的声响打断了他。
众人回头望去,三条人影正朝这里疾奔而来,人影在荒草丛上掠过沙沙作响,隐约有人说话:"陆大侠,花公子你们先走一步没关系,何必带上崔某,崔某随后就到。"
"不行,崔御史您不在我二人在也无用。"
转眼间,三人已来到跟前,准确地说是两人一左一右挟着御史赶到了。
一着地,崔御史差点一个趔趄,幸好花满楼出手不动声色地轻轻一扯,御史大人总算站稳了。
他顾不上气没喘平就问:"怎么样了,叶城主,我接到你的口信就赶来了,还有陆大侠和花公子。"两位轻功是好但也用不着这么折腾我吧。他从怀里掏出巾帕边擦汗边问:"怎么打起来了,可有人伤到?"
他问的时候眼睛看着两个人。
孙校尉看了一眼冒烟的营房,冷冷道:"两人负伤。"
叶孤城眼光一扫,淡淡道:"并无。"一阵箭雨过后渔民们大多无恙,顶多是闪避时互相有些磕碰,万幸。孙校尉到底未下杀手。
"那,孙校尉,要不我们进去说话?"崔御史还在擦汗。
孙校尉朗声道:"自是可以。崔御史有皇命在身,看来孙某运气不错,不用等姚知府就能有个公道了。"
"那先进去说话。"崔御史忙道。陛下您看您给我派的这活,我还没兴师问罪呢。两方就交上手了,真是。擦汗。
"等一下。"孙校尉转向渔民们,"孙某已知各位因何而来,若不是无故受到辱骂……孙某并非不讲道理之人,既然叶城主亲身前来,那么,"说着他手一指,"你们要见的人来了。"
渔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旁边的山路上下来一队人。
孙校尉继续说:"工匠们原先的住地太小,一个多月前新住地造好后,工匠水手就搬到新住地去了,他们并不在营内。孙某刚派人去请。"
渔民们面面相觑,而迎面过来的这队人中打头的正是——
"孙大人,营寨,营寨怎么好大的烟,着火了?我们去救火?"叶老六着急地说。
"不必,火已经灭了,不是着火,是火流星。"孙校尉淡淡地说。
"什么?谁敢点了沈将军的营寨?他好大胆子!"叶老六瞪大眼睛嚷嚷道,"我们跟他没完……咦?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叶水生明显很高兴,但表情复杂:"老六,你没事?"
"事?我能有什么事?"叶老六莫名其妙。
叶水生一把将他扯过来仔细看:"真的没事?"
"大哥你很奇怪。"叶老六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嘟囔道。
"你的银锁呢?"叶水生突然问。
"啊,这个,嗯,这个,哈哈,我上次喝酒和人赌了点小钱,输了,嘿嘿,一点,所以银锁压当铺里了。"看到大哥眼里冒火,他连忙补充道,"这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现在刚发过工钱,只要一能去城里我就把它赎出来。"
"你经常做这样的事?"
"哪有,嘿嘿,哈,小赌怡情嘛。"叶老六有点不好意思。
"给你。"
"大哥,银锁怎么在你手上?咦?还弄的这么脏……"叶老六边说边用衣襟去擦。
叶水生没理他,径自走到孙校尉跟前:"小人知罪,请孙大人责罚。此事全是小人一人所为,请孙大人不要累及无辜。"
在场几个人的脸上都有些凝重。
孙校尉沉声道:"孙某不敢,请御史大人定夺。"
崔御史收起巾帕:"进去说话吧。"想了想他指着叶水生,"你也进来。"
"是。"
他又指着叶老六他们,"你们先回住地,等下我有话要问。"
"是。"
"还有,叶城主,这些人……"
叶孤城会意,看着身边的人:"孤鸿,让渔民们赶紧回去,若再有滋事者一律押起来。"
"是。"叶孤鸿抬起头,眼里都是自责,"堂兄,我……"
叶孤城拍了拍他的肩头,"无事,你先回去。"
凌公子一直立在不远处。
又是一个火流星……
如蝗箭雨……
当看到一个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