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看来他怀疑白云城?"崔御史又问。
"是,不过他没有证据,就算白云城的渔民有鬼,但整条船上的人都下落不明……死无对证。"陆小凤不动声色,"七童,你觉得呢?"
花满楼轻皱眉头:"孙校尉说他不知何人建言勘察此路,语气上不像有假。那么最可疑就是这个出主意的人。"
这个人是谁呢?三个人都在心中暗想。
"孙校尉说岛上还住了一些修船的工匠和招募来的水手,问问他们或许有发现。"
于是,一行人往工匠们的住处走去。远远看到门口有一队士兵把门。
"将军出事后,孙校尉觉得白云城的人都有嫌疑,所以就派人将此地看守起来,每日饭食衣物都不缺他们的,就是不让他们出门。"带路的兵丁道。
崔御史点点头,问道:"人都清点过?可有人无故失踪?"
"并无。除了上船的水手,另外一人不缺。"
回来的路上,众人皆沉默不语。查问了水手工匠,但回答却和他们想的大不相同。
……
"废弃的水道?官爷可指的是珊瑚水道?"
"喔,说起来倒是,走那条路往南洋去倒是既不费力又顺路。"
"为什么废弃?官爷有所不知,那条道原来是常走的……对对,就是因为出过大事传言不祥,渐渐大家就改走其他路了,在海上,大家都讲究个吉利……"
"能不能走?怎么不能?有些胆子大的常年照样过,老六,我说的对吧?"
"有些人命硬就没关系,其实那里只是有时风浪大些,时不时地有些暗流窜动,若船大些结实些其实并不妨事。"
"对咧,远航官船那么结实只要向导得力就没啥问题……"
"没想到罢了,小人平常都在附近打渔,常道走得挺顺当自然想不起它。如是走远路的船图省事雇个熟路的向导那是照走不误哪。"
"我听说威远将军上次去的就是珊瑚水道。"
"你小子又知道了……官爷,您问这次将军去哪里?小人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咧?只是从十几天前起,孙校尉就派人将这里守起来了,饭食衣物都不少,也未打也未骂,就是不让出门,问问守门的小哥,噫噫,都寒着一张脸,小的敢问官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对,说起来很多天了,老三和富贵……"
"官爷,您说什么?威远将军出事了?"偌大的房子里突然一片静默。
半晌,有人小声说:"威远将军是好人……"
"那么大的官,人却很和善……"
"怎么会……"
"真可惜啊……"
……
想着刚才水手们说的话,陆小凤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崔御史先出声:"孙校尉很有经验,只是将白云城的人守起来,没有先去问话,以免走漏消息……按水手们看来沈将军走的路并非那么凶险。"
"对。相反,谁都可能成为出主意的人。"花满楼接着说:"因为水手们都认为这条路有它的可取之处。"
"威远将军温和平易,人缘很好。如果他问了某个水手,水手想起这个路也并不奇怪。"陆小凤抓了抓头。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么说,真是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珊瑚水道
朝阳初升,海面上一片金色,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艘四桅杆的快船,船不大,但船体通身油光锃亮,看过去相当结实。
"凌公子,海上的风光与陆上的大不相同吧。"船大老走过来笑道。
"嗯,在海上看日出,是第一回。"被叫到的年轻人回过头来,平常到让人过目即忘的长相,在水手们看来稍显瘦削的身材,靛色的长衫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年轻人淡笑:"海上日出瑰丽夺目,有个朋友曾告诉过我……现在看来,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不错。"
笑意一闪而过,年轻人又向远方望去。
"刘老大,还要多久?"
"凌公子莫急,再过大约半个时辰便可进入珊瑚水道。公子,此路直通南洋,出洋最为方便,就是水情不稳,暗流颇多,应稳字为先。"
"嗯。"年轻人应了一声。
"凌公子胆识过人,"船老大继续说,"珊瑚水道被当作废弃之地多年,很少有生人敢走这条路。"
年轻人还是淡淡的:"刘老大既然敢走,凌某只是个坐船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是没什么好怕的,偌大的海,风信瞬息万变,靠的是掌舵人的胆气,经验和一点运气。若说这里风高浪大是有的,但别的臆测传说……刘某看来只是人云亦云罢了……"
"这条路刘老大常走?"年轻人问道。
"比一般人多些。吕宋一带的商人经常会雇我的船,走这条道比常道要快些。"
"风险也大些罢。"年轻人插话道。
"这里的暗流多,风浪大,有经验的水手小心一点是不妨事的。以前也是常行道啊,出大事后流言纷纷扬扬,大伙儿才慢慢改走他途,年份一长,熟悉这里水情的人就渐渐少了,有胆量走的人就更少了……"
"想走的人还是照样走。"年轻人望着东升的旭日淡淡地说。
"可不是嘛。不过若从没走过这儿的老刘可不敢打保票,至少要跟船跟个几趟才行。"
年轻人点点头若有所思。
"公子,您这是去珊瑚湾?"
"对。"公文上是这么写的。
"进入水道大约两个时辰就能到珊瑚湾,说是湾其实是一个小礁岩,涨潮的时候没在水下,退潮的时候露出一小截礁岩。我们掌船的时候可以拿来辨方向,那里暗礁乱流很多,公子去那里……"一般船老大只是将客人送到要去的地方,不会打听客人去那里做什么。南海,什么人都有,大家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这位公子看上去很随和,刘老大的话也就多了些,不过他立刻后悔了。
年轻人回过头来,笑了下:"去那里,见一个朋友。"刘老大冷不丁地抖了抖,果然不应该多话哪。
"咳咳,"刘老大干笑了一下,想起什么,说:"恐怕今后敢走这条道的人就更少了。"
"哦?"
"我前天从吕宋回来听说,前些日子这里又出大事了……"
"威远将军,朝廷派出的钦差,下落不明,那得是多么大的事哪……"
"据说按照沈将军的计划应是当日就回的,但是……"
"城主派出白云城能用的所有船只在这附近足足寻了两日,没有找到任何踪迹,海上的事……有时候就是那么无情……"
"推算起来,威远将军出事的地方大概就在珊瑚湾附近……"
年轻人静静听着。刘老大以为他正出神的时候他开口问道:"威远将军经常出海?"
"是咧。开始的两个月都是城主陪他熟悉南海诸岛的水情地貌。南海大小岛屿星罗棋布,不可细数,其中最有名的七大岛,三十来个小岛,风土人情都各有不同……"
"那叶城主岂不是很忙碌?"年轻人不动声色地说。
"凌公子说得不错。其实刚开始,对钦差要来白云城大家都很生气,就凭他也能指使我们城主么?不过,钦差来了后……沈将军让人挺意外,很谦和,很好说话。据说他可是皇帝的亲信哪,真想不到。后来沈将军稍熟一些了就自己雇了些水手,在附岛整修了码头,一些近的地方就自己去。城主偶尔作陪,反正城主对朝廷这件事一直很尽心……"
"皇帝的亲信……应该很嚣张?"年轻人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意。
"这个……谁都没看到过,大伙儿想想罢了。咳,因为,南王的亲信一贯是嚣张跋扈的……"刘老大撇撇嘴。
"据说御史已到白云城啦,不知道皇帝想怎么办呢?"
"皇帝想怎么办,皇帝又能怎么办呢?"年轻人淡淡自语。
"反正他要敢冤枉城主大伙儿肯定跟他没完。"刘老大边缚着绳子边说。
年轻人似乎轻笑了一下:"皇帝有无缘无故为难叶城主的癖好啊。"真是没想到。
"反正,"刘老大又想了想,"大伙儿都觉得皇帝老儿没安好心,哼。"
年轻人转过头去,凝视着水面,"据说陆小凤也到白云城了,传闻他也是皇帝钦定的查案之人。"
"陆大侠聪明机智,声名远播。他是主动请缨的吧。他肯定也觉得皇帝老儿会捣鬼……"
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望向远方,不再说话。
船借风力继续平稳向前。
海上飘过来一大片云彩,日光渐渐地黯淡下去。
"凌公子,前面就是珊瑚湾。"刘老大指着远远的一处礁岩道。
"刘老大能再驶近些吗?"
"这……底下可都是暗礁,稍不小心……"刘老大踌躇道。
看出他的为难,年轻人淡淡道:"无事,凌某随便问问。"接着他做了个手势,"远山,拿酒来。"
一个身形矫健的青衣随从抱出一坛酒。年轻人伸手接过,揭去封盖,顿时酒香四溢。
刘老大不由赞道:"好酒!"
"新酿头曲,烈得很,我的朋友很喜欢。"年轻人笑了笑,"如果刘老大喝得惯,凌某下船后可以送你几坛。"说着他抱着酒坛走到船头,凝神望着这片水面,轻轻叹了口气,将酒缓缓倒入海中。
子玉……你怎么会就这样……你不是一向很有办法的……以前那么凶险都没事……是我把你的运气用完了吗……
"这是……"刘老大心里咯噔一下,陡然有些出汗。
年轻人接连将三坛烈酒倒入海中。放下酒坛,他仍旧凝视着这片海面,久久未动。
"公子,您……"刘老大不知该说些什么,愣在一边。
年轻人回头淡淡一笑:"我的朋友酒量很好,就是很忙,很少能见他开怀畅饮。"他脸上是笑着的,但眼眸里至深的哀伤却让人无法对视。
"刘老大,回去吧。"年轻人说罢又转过头去。
回程的路上,年轻人一直待在船头,凝立不动。他的随从似乎只有他召唤的时候才会出现,其他时候都在舱内,不过一唤即现身形极快让刘老大有些咂舌。
"公子……"船行过半,刘老大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您,那个,是不是……"刘老大有点结结巴巴,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年轻人主动解答了他的问题:"是,我是沈将军的朋友。"
"真是这样啊。"刘老大挠挠头,"沈将军是个好人,诶。"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讲了。
年轻人只是轻轻点头,转过身去,没有再说话。
日头偏西
"公子,再过一刻就能回到白云城了。"刘老大小心翼翼地说。看得出来,凌公子心情低落,回来的时候更甚,他大概是沈将军的至交好友吧。
年轻人点点头。
"那边是?"年轻人指着前方一处问道。
"那就是飞仙岛的附岛,公子您没去过?沈将军就是驻在那里的。不过,哎,原先那里……谁都能去避个风歇个脚,但自从沈将军出事后,岛上的军士个个寒着个脸,大伙儿都避着那里走哪。民船再要上去恐怕不容易了。"
"不是问这个,刘老大你仔细看,那边是不是有烟火升起?"年轻人皱了皱眉头。
"哎?我来看,是,对,是烟火,附岛上有火光,这是怎么回事?"刘老大有些紧张。
"刘老大,去附岛,要快。"
"这……好好。"刘老大立刻向其他水手作手势,船头慢慢转个弯向附岛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异动 上
附岛。
营寨大门紧闭,士兵们整齐列队站在营门内,刀枪皆已紧握在手,亮锃锃,寒泠泠,衬着他们的脸色越发冰冷似铁。
没有人出声,只有旌旗迎风猎猎作响。
火光,伴着烟尘在营寨里的一处营房上跳动。依稀可以看到一队士兵正在来回奔跑,脚步急促,却不见慌乱。
火光渐渐淡下去,烟尘四起……
营寨外聚了一大帮人,都是些青壮年,手上拿着各式刀枪棍棒,对士兵们的沉默似乎有些意外。
"老大,你看……"有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迟疑地说,"要不我们,先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那难道不是老六的银锁,还会有假?"被叫老大的人一脸阴沉。
"但是……"
"有啥但是,把他们头儿轰出来!周全!"
"可是老大……"被叫到的人手一抖。刚才一上岛,大伙儿便气势汹汹地往这里奔来。先是一阵叫骂,见里面没有动静,营寨又修得结实,老大就让他扔了一个土制的火流星。本来只是想示威,不料砸在一处营房上,顿时火光冲天。他心想这下完了,里面可是官家的兵大爷。但迅速集结的军士并未马上回击,不过这样的沉默却不由让人害怕。
"让你做你就做哪儿多的废话。"
"且慢。"冷冰冰的声音。众人皆一愣,回头看去。一位白衣少年领着一队白云城卫兵正站在身后。
众人一下傻了眼。
"孤,孤鸿少爷?"
"叶水生,你为何带人到此闹事?"白衣少年冷冷地问。
"少爷,这……您可要为小人作主啊。"叶水生见到少主,本能地有些怯怯,但想起自己的来意登时怒气夹杂着心痛。
他掏出一只银锁,说:"少爷明鉴。这是我家老六的银锁,他小时候体弱多病,我娘怕养不活特意给他置的……"
叶孤鸿冷冷截住话:"你为何事而来。"
"少爷您看,"叶水生连忙将银锁递过来。银锁由一条银链链着;很普通的式样,但上面的斑斑血迹却令人触目惊心。
"这是……"叶孤鸿不禁皱眉。
"昨日半夜,有人将这个银锁放在小人门前,还留下话说,附岛的军士们因沈将军遭遇不测迁怒于留在岛上的工匠和水手,老六吃了大哭头,生死未卜……"叶水生的话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这是何人所说?"叶孤鸿冰封的神情不变。
"来人没有留下名姓,但是这个银锁,要不是为了传信作为信物……老六从不离身,所以小的来这里问个消息……"
"只是问消息?你可问了?"叶孤鸿年纪虽小人可不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