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知?说起来,皇位谁坐总有人会议论,但是有一种人是坐不成的,那就是,死人。”话音未落,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淌了下来。
“呵呵。”他的脸色煞白,笑容却很傲气:“你不是善于威胁恐吓么,那有种人你也是奈何不了的,对,也是,死人。”他已经倒了下去。我才不会和你合谋,你是杀了我爹的凶手,我知道。
一片惊呼声。
“垚!”一个身着素袍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前,顿了顿,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道银光划过。玉罗刹不自觉地一闪。那个身影扶起倒在地上的人,焦急地大喊:“垚,你怎么了?太医!快找太医!李章,你去!”他眼角扫到一个认识的人,断然道。
“是。”李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拔腿奔了出去。
少年的脸上满是笑意:“哥,就是他,给我报仇……”一只手在胸口急点几处大穴,再在他后背拍出一掌。少年不禁咳出更多血来。
“扣住内关,少阳,看他的运气。”说罢此人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中年人,冷声道:“玉罗刹?”
中年人早已掩下惊色,淡笑道:“叶城主?来得真快。”
叶孤城扫了一眼四周,百官们早在太傅的带领下散到了边上。
“玉教主动作也很快。”他的眸色极冷。
“京城的六扇门,紫禁城的禁军,叶城主剑下生风倒是来去自如。”玉罗刹又道。他打量着叶孤城,叶孤城的剑气很淡,一点都不像刚刚经过恶仗的样子。
叶孤城没有回应他的意思。不过一个大刺刺的声音加了进来:“还是你灵,七童。魔教居然都进宫驻守,禁军都得听他们的,大概又是哪门子新药吧。总算收拾干净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其实很好分辨。你手上的御赐金牌他们都分不出是什么,难道还不够明白吗?”
苦恼的声音:“是啊。只是几个小篆罢了。我想玉教主大概没教过。进京城的时候可没那么麻烦。”
玉罗刹眉头不由一皱:“叶城主帮手齐全。”
叶孤城淡淡道:“玉教主手段上佳,就是看错了人。”
玉罗刹笑了笑,叹息道:“是啊,居然碰上这么个实心眼的孩子,真像他爹呢,你说是不是,叶城主?”
叶孤城的神色微微一晃。玉罗刹看在眼里,嘴角绽出一个堪称优美的笑意:“哦,对了。先皇的灵柩在此。叶城主要不要先祭奠下先皇?”
叶孤城的手一紧。
玉罗刹笑嘻嘻道:“对了,叶城主,你知道先皇是怎么归去的么?这可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要挑一块吉壤,皇帝嘛,总不能太寒碜。又不能太靠着边境,沈将军很谨慎,不会同意。地貌又要合适,丛丛密林,既能安下箭阵又能提供柴火。于是千挑万选,离人谷,很好,很合适。名字也应景,不会更好了。”
叶孤城身上隐隐然的寒气漫出。
玉罗刹状似惊讶地问:“咦,看来叶城主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好吧,本座总是乐意解说的,一向是个善心的人。他的箭阵煊儿见识过,很不错。我还给他的当然也不能逊色啊。而且西北干燥,丛林一点就着,加之火油不能再方便了。本座用整个山谷的柴火烧了先皇的一队亲兵以及随行的威远军,呵呵,整个山谷火光冲天煞是好看,这样的葬礼也够隆重了吧。”
叶孤城的神色平静,但溢出的冷气让殿门附近的陆小凤都有点受不住。
玉罗刹用手点点头,道:“威远军历时多日终于将皇帝的灵柩送回京城,很郑重。但本座其实很奇怪,这……有必要么?还是威远军中有身怀绝技之人,有本事分辨……飞灰?”
叶孤城恍若未闻,径自走向内堂。那里安放着一副灵柩,上好的楠木,黑色,看得他眼睛有点发痛。
“打开。”他说。
守灵的侍卫像是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的神色安然,重复道:“打开。”
一旁的统领看着叶孤城,半晌,咬咬牙道:“是,王爷。”
棺木很大,看上去很沉。但打造得很精巧。统领没怎么费力就推开了一个角。
叶孤城朝里面望去,他的手,原本干燥而稳定的手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统领像是将心一横,道:“谷中灌木、丛林……火油遍地,大火……烧尽了一切才熄……火过后,就只有这些了……王爷。”
叶孤城伸手探进去,捧出一把土,细碎的黑色焦土从指间漏下。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但呼吸仍然急促起来。轻柔的话语声不断入耳:“叶城主,煊儿说的话你还记得么?呵呵,本座费尽心机只是为了完成我儿的心愿。其他的不能达成,遗憾,但无妨。煊儿的心愿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叶城主也会难过么?也是,大火过后,谷内一片狼藉。不要说见他最后一面。你连他化成的灰也恐怕见不到几缕呢。那天北风呼啸,火势撼人,灰烬随风漫天飞扬,神仙恐怕都分不出来谁的灰谁的骨。唔,就算当时在那里也没有法子收个全尸呢,所以,叶城主不必太遗憾。”
叶孤城仰起头,将视线转向悬挂在正中央的匾额,良久。偌大的宫殿内,聚集着近百个官员、宫人的地方却是一片静寂,只有风吹动帷帐的沙沙声。
而后他回头问陆小凤:“你那里都干净了?”
陆小凤一怔,道:“对。”
他点点头,转身冲玉罗刹一笑。他很少笑,就算笑也是扯一下嘴角那种极淡的笑法。但这次不同,他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常年寒霜不化的容颜突然展开,就像春风吹融了冰雪,寒谷浸浴了暖流,很动人很耀眼,让玉罗刹都不由吃了一惊。
他的语气却是与笑毫不相称的冷冽:“教主大人的手下都去了黄泉,没了人服侍教主大人恐怕会很不习惯。无妨。叶某这就送你去和他们一道,不必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来个今昔君喜欢的九千字的,但是状态撑不起来……
明天贴最后一章
☆、大典 下
下一个瞬间,冲天的剑光掠向玉罗刹。玉罗刹闪身急退,出了殿门。
两个人纵上宫檐,厮杀起来。
陆小凤远远望去,却皱起了眉头。
花满楼亦有忧色:“叶城主的剑气不稳。他的心……不定。”
陆小凤点头,脸色凝重。
果然不到三十招,叶孤城的身上已有两道鲜红的血渍,一处在手臂,一处在肩头,伤口不浅。只要一动,鲜血就会不断地涌出来。
玉罗刹大笑:“叶孤城,你的心很乱,真不该说大话啊。”
陆小凤心急如焚,叶孤城受了伤,出剑已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加上他的心绪不宁使得剑法越显沉重粘滞。他一跺脚就要上前助阵。
一只手伸过来拦住了他。
“七童?”他讶然。
花满楼语气坚决:“他不会愿意你出手。”
“可是,叶孤城他……”陆小凤汗出,玉罗刹的武功诡异多变,叶孤城受伤又不在状态,这可太不妙了。
他手心都是汗,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宫檐上的两人。
玉罗刹自然不会浪费机会,又是三十来招过去,叶孤城的白衣上已现出星星点点的赤色。他手执长剑,呼吸有点沉重。而玉罗刹毫发未损,神态悠然,还颇有几分调笑的兴致。
“诶,原来绝世高手如叶城主者,也不过尔尔,来,本座就给你个痛快。”
“对了,叶城主,皇帝对你可不坏,他的心思不简单吧。”
“叶城主奋不顾身为皇帝报仇,其心可嘉,莫非你们真的搞上了?”
玉罗刹嘴上肆意调笑,身手却不停顿,剑光越来越快。叶孤城被他的剑气所迫,只能全力去挑挡,疲态顿现。不多时,玉罗刹的剑光已将叶孤城周身罩住,只要他一招不慎就会被断了性命。胜券在握,玉罗刹的言语越发露骨起来。
“哈哈,说说看,皇帝的味道不错吧,叶城主可满意?哦,应该是不满意,否则叶城主怎么会走呢?皇帝的本事还是欠了点火候,早知道让本座来调教一二,叶城主一定会乐不思蜀——”
倏然间,陆小凤只觉得四周一切都像被冻住了,汗毛根根直竖。叶孤城的气息稍顿,之后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凛冽剑气如长虹穿云劈向玉罗刹。谁都不能描述那一剑的迅急和耀眼,就像闪电,不,比闪电更快更震慑人心。一霎那,一切已尘埃落定。
玉罗刹向后倒去,继而坠向地面,伴随他坠落的还有那一剑挑出的千重血花,就像下了一阵血雨。
陆小凤揉揉眼,一脸不可思议。这,叶孤城,这是你的剑法?
叶孤城的心绪不宁,从灵柩打开那刻起,波动就越发明显,高手对决时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是致命的。叶孤城练的是无情剑,无情无性,才能至冷至冰,寒冽迅急。在他看来叶孤城身上那么剧烈的波动,败局不交手已然注定。他接连被玉罗刹的剑气伤到就是明证。但最后他身上暴涨的激烈情绪却没有搅扰他的剑法,而是化成了他的剑气,与剑合为一体,比以往更加快,这种快已经突破了当世高手所能料到的极致,于是玉罗刹只一剑便……比天外飞仙还要耀眼灿烂的剑光,几乎照瞎了旁人的眼。这么快的剑,以后要和他打赌就傻了。陆小凤摸摸鼻子决定牢记这一点。
叶孤城从宫檐轻落到地面,走到玉罗刹跟前。
玉罗刹轻轻咳嗽着,血沫溅出了嘴角:“好剑法,本座见教了。”
叶孤城眼眸冰冷,看着他,不作声。
玉罗刹呵呵笑着:“不是你以往的剑法呢,恭喜叶城主。剑道又精进一层。”
“只是代价不小啊。”玉罗刹摇摇头,轻柔道:“很伤心吗,叶城主?很好,想想你伤心的缘由吧。”
叶孤城浑身一震。
玉罗刹叹道:“本座见识到了叶城主的情,情化作的极致剑气,不枉此生。至冰至冷的叶城主有了这样的情,真难得。只是那个让叶城主动情的人呢?呵呵,情动之时,斯人已逝,可惜。”
禁卫们上前要将他拘捕起来,但玉罗刹只是一笑,合上了眼眸,喃喃道:“煊儿,你托的事爹替你做了,怎么样,你还满意吧……”
他像是沉睡了,只是再无声息。
不知何时起,天空中开始飘下淅淅沥沥的雨点。叶孤城抬起头望向远方,阴沉沉的云,密布天际。
很伤心吗,叶城主?很好,想想你伤心的缘由吧。
我在伤心么?
当日在白云城,我收到了噩耗,心中一沉但依然镇定,因为这不是哀悼的时候,我明白。
太子后悔而伤心,我得安慰他加上赶路很急,我没有工夫想这些,我对自己说。
跨进灵堂,他就在那里。我的心陡然跳得很快。因为他毕竟是我的朋友吧,我这么想。
他遇伏火海,灰飞烟灭,威远军一路护送回来的灵柩里只是一抔焦土,我的手抖的厉害,胸中涌起的情绪,我分不清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要他死,玉罗刹。
急涌而出的激烈情绪让我几乎握不住剑,我的剑应当至冷无情,这才是我追求的极致。我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是我学剑以来的第一次,而且我一点也不想去控制它。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他死。
玉罗刹的剑光已经罩住了我,我再不收敛心性,必死无疑。但是我的心中的情绪却越发剧烈,第一次被他人的言语激发出如此大的波澜,而我也第一次任性地不想去控制它,收敛它,我只要他死。只要他死。他杀了凌云。他必须死。
下一瞬,暴涨的情绪融进了我的剑里,极快的出剑,就像疾光闪电穿过天幕。剑一晃,千朵血花,如雨而落,很美。
我是在伤心?
叶孤城问自己。
他望着重重阴云,恍惚间有些片断分外清晰起来。
他的眼眸清亮,语气里几分调侃:“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那是第一次见到他,面对刺客,镇定而清澈的眼神,让他手中的剑不觉沉了几分。
他耀眼的笑意,坦然的神情:“是叶城主能为之事,且不违背江湖道义。” 紫禁之巅,圆月之下,那个笑吟吟的人。
他南下白云城……被刘贵唤作凌公子的人在含月楼里喝酒,平凡的路人长相却因为笑意让人觉得眼熟。
他对着城中的箭座兴奋得像小孩子拿到了新玩具,细述它的种种好处……让他差点怀疑之前是不是认错了……于是他们第一次靠得那么近——他出手扣住了他的脉门……
“你究竟是何人?”微凉的手指握住他腕子,指尖传来的温暖让他莫名一顿。
他愣了愣后回应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和暖的轻风拂过他的耳畔:
“叶城主不知道凌某是何人……不过凌某却知道叶城主是何人……”
“你恐怕是世上唯一敢扣住我脉门的人,叶孤城。”
笑吟吟的模样令他难得地生出些气恼,真不应该哪。当然,有这种本事的帝王原本就是异数……
他修好了谷仓机关又生怕不对,故作镇定地想后招,整个夜里都不曾合眼……
忙了整整两天两夜……援军到后,他终于现出疲态,迷迷糊糊地真打算席地而卧,嘟嘟嚷嚷地生怕别人知道他受了伤,普天之下这样的君主真是少见啊……
还有慵懒的语调,嗔怪的模样:“什么叫讹啊,说得真难听……这叫智取。”卫城战告捷后,他作出无赖的嘴脸,很有趣。
他总是缺乏紧张感,有些漫不经心。一国之君,万金之躯,他却经常不记得这点,为一些小事差点陷了进去。
他眼里明显的惊讶和焦灼:“叶孤城?真的是你?你怎么这么狼狈啊?”
他无所谓的淡笑:“也许吧,不过我已经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耳边传来焦急的喊声:“叶孤城!叶孤城!!”
……
他一直是个坦诚的人,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
他凝望着杯中酒道:“我喜欢叶孤城。”
他的低喃:“叶孤城,我……喜欢你。”
他的眼中出现的极罕见的忐忑:“嗯,叶孤城,你……喜欢我吗?”
……
叶孤城觉得胸口一紧,某处塌下了一大块,窒息感让他不由伸手攥住了那里的衣襟。像是心中某处或虚空中的某点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