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洛瞄她一眼,也问:“是不是有新的曲子?”
Amy不瞒他,回:“你刚才都听见了——有一波人在筹划某部电影的原声乐;还有一些人在办提琴班,想借你打广告,不过我觉得不合适;另外还有那张单曲CD,有杂志社要拍你们俩的时尚照。今天就拍,否则大家都没档期,你现在就跟我去,可以提前熟悉现场,还要训练镜头感——啊,一屁股的事!”Amy既兴奋又烦躁地拖走了程洛。
忙碌一天,程洛在第二天清晨来到机场。Amy挺贴心地开车送他,但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在驾驶位上说:“再过两个月我会回去一次,那时想确认你的签约事务。有件事一定要做,所以我先跟你讲明,你是未成年人,公司那边必须得到你父母的同意及委托书,并且不是单凭签字那么简单。”
“!”程洛皱眉看她。
“需要公证或凭证,让公司得到有效的东西作为留档,才能同你和你哥签约。”
“……”
“你自己看着办。”
程洛垂头丧气地解开保险带,慢慢走进机场,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纠结憋闷……不过他刚回家不久,就得到两个好消息:
哥哥终于有了发育的迹象。程洛看着程陌那□的变化,欣慰地帮他擦拭着身躯。
而另一方面,他也得到消息,过完年后的程陌就能去办理身份证了,程洛为此很开心,不盼着过年,专等着节后,迫不及待地领着哥哥去拍照。
父母并不关心这两个孩子的成长琐事,基本上都由着他们自行出入,所以在一个月后,程洛望穿秋水地拿到了哥哥的证件,便着手办理起存款事务。
接过银行卡,他第一次由衷地抿嘴笑笑,拉着哥哥的手说:“再等等,等我存多点就带你去看眼睛。”
程洛给自己定下这个愿望,办事也麻利起来,并且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时常拿着纸笔给父母签字,有时是真正的试卷,有时是习题,但有时则是不相关的文件。
父母并不留心什么,反倒觉得试卷繁多,因为自身学历有限,语数外的科目中,只有一门语文是能看看的中文字,可到如今,汉字垒出了大段的白话文或古文,令他们看了都嫌烦,所以干脆不看——反正对自家这个儿子的能耐还是了解的,从来都不需要他们担心成绩或成绩以外的事。
于是程洛在行效一段时间后,看准了时机,坐去爸妈对面说:“我要去国外留学。”
他妈站着理东西,他爸坐着看电视,两个人都惊奇地看看彼此,觉得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
程洛则紧接着说:“不用你们给钱,我自己付学费生活费。”
父母面面相对,感觉这孩子在说胡话,然而这胡话还没说完,程洛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告知:“我决定和哥哥一起去当艺人,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你们同不同意?”
这回两个大人都笑出一声,他妈不理不睬地干起活来,他爸则放话道:“行!同意,爱干嘛干嘛。”心里却认定小孩子异想天开,犯病呢吧!
程洛心惊肉跳地得到这么个回应,深吸一气,平缓了内里的紧张感,外表却坦然自若地拿出“试卷”,递给面前的大人,轻声说:“签名。”
他爸急着看电视,接过后没瞅两眼就翻到后方签上大名。
至此,程洛定下心神,了却了心事,拿回试卷便转身离开。然而来到哥哥身边时,程陌却紧皱着双眉寻他,觉得弟弟很是反常……
当Amy回国后,她就得了个让她无话可说的视频,以至于她气冲冲跑去见曹老师,对着她宣泄。
“你那小干儿子可真了不得啊!”
曹老师坐在椅子上,颇为老实地看她来回踱步。
“铁了心不让我见他爸妈,竟然想出这种法子。”她指指那个正在播放中的视频,朗道:“我敢断定,这是偷录的,他爸妈根本就不觉得他在谈正事,铁定当笑话对待。”
曹老师瞅瞅发飙的那位,再瞄瞄视频问:“那这个不能算数?”
“这……”Amy抓狂般捋挠自己的头发,良久后无奈地抬头说:“我要是被人控告拐带未成年人可怎么办?”
“不知道。这个不能算凭证吗?”
“啊——”Amy叫出一声,泄气地坐下说:“他真是不简单,录制的时候显示了日期时间,精确到毫秒,完全没有掐断截取的迹象,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他爸就答应了,还签字了……”
“说不定……确实答应了……”
“我不相信!”Amy叫。
“那就去当面问问咯。”
“……”Amy愣着没搭话,却另外扯出一句:“他哥拿到了身份证。”
“!”
“在很多事上都有了自主权,哥俩一条心的话是不会不成功的——其实吧,我也不想牵扯进父母亲戚,这事太烦了!尤其他们和爸妈的关系并不好,我可不想帮着他们赚钱时,还要解决他们的家庭纠纷。”
“那……”曹老师探问道:“试着交给公司审核一下,让公司决定嘛。走法律流程的话,会有什么问题吗?”
Amy撇撇嘴,回:“问题……是没什么的……顶多他们父母不承认。不过视频都录了,也签字画押了,还能怎么样?”
“嗯。”曹老师不言语地表态,令Amy斜眼看她,评出一句:“你比我狠——”
时隔两天,程洛趁父母不在家时,挨近程陌问:“哥,如果我去国外留学,你会不会想我?”
程陌立马点头。
“如果我要你跟我去,你跟不跟?”
程陌停了动作。
“你想和爸妈生活,还是愿意跟我走,和我在一起?”
程陌伸手摸索弟弟,问:“阿洛,你是不是在做什么事?”
“嗯,我想带哥哥离开这里,去不一样的地方,更好的地方,就像小时候带哥哥去春游秋游一样。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程陌茫然而不自制地点点头,程洛也因此点点头,抱住对方说:“好,那你以后听我的,跟着我。”
☆、跟我走
“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你也能拿到身份证再去国外,毕竟这样能省很多麻烦。然后你最近可以去帮你哥办理护照了,虽然公司那边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有回应,但你们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程洛点点头,听Amy继续交代:“我回去后可能会发你邮件,有几首曲谱传给你,你先练熟,过段时间有用。”
程洛再次点点头,目送Amy离去。他转回家,毫无表露地与哥哥生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面临了一场大规模的测试——中考。
虽然他的成绩与见闻,令他并不担心结果如何,但作为学校的老师,还是跌破了眼镜,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选择一所并不起眼的学校来继续自己的学业。然而,这终究是个人问题,老师在做了几次长谈后,也就无为作罢,转而去关心其他的莘莘学子。
程洛无惊无险地度过中考日,结束后便对爸妈丢下一句“我去旅游”,自己拖着行李箱飞去国外。两个月内,他没有回过家,只是天天给哥哥打电话,因为并没有其他人知晓程陌的手机号码,所以那个手机一旦铃音大作,就必定久响而不接,以此表示兄弟两人的暗号,告知对方——他的想念。
国外的工作甚为忙碌,但忙碌中也掺杂着水分,大多数的时间都耗费在等待上:在录音棚里等制作人、等乐手、等明星,等等等等,然而等待并非真的一无是处,小小年纪的程洛因此看遍了器材,熟知了流程,也懂得一点操作。可他并不以此满足,通过Amy的介绍,他抽空去了一所学校,接受一次结果令人满意的测试,所以两个月下来,他信心满满地问Amy:“什么时候签约?”
Amy从文件夹里抽出两叠纸,晃晃说:“一份你带回去给你哥签字,另一份在你拿到身份证后签。”
“还有半年。”
“是,正好看看你这次的成效如何。不过目前为止,制作人对你评价很高,夸你领悟力强,省了他很多事。”
程洛听后没反应,自顾自的在心中盘算时间。回国后,他在家中装模作样的没去新学校报到,而是参加了一个外语提高班,将学费交于他们,天天早出晚归的混于其中,而父母却全然不知孩子的这一行径,只是单纯的认为程洛挺用功,每天都有作业,并且还教程陌新课程。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临近年终节日时,程洛又没了影,神出鬼没成了他在父母脑内的印象,可因为他并不惹事,也没有学坏的迹象,更没有问他们要过一分钱,所以做家长的便无心于这类存不存在的问题上。
待到程洛再次出现时,则是心急火燎地去相关部门办理身份证,虽然他还差了几个月才年满十六,但因为他的家庭在附近一票的街居委中拥有很高知名度,所以管辖他的爱心使者对他网开一面,果真帮他办理了相关业务。他揣着凭证等啊等,在过年前终于了却了自己的心愿,事半功倍后,他在某天早上一派严正地对哥哥说:“哥,我要走了,你跟不跟着我?”
程陌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果敢和坚决,于是紧张地耸起肩,一时半会儿没答话。程洛便拉起他的手,松一时紧一时地握着问:“你能不能和我一直在一起?”
然后他放开手,后退两步,息末了声响看哥哥。
程陌看不见他,只觉弟弟一下子没了,他循声觅迹的伸手探摸,脸上渐渐现出慌乱。在遍寻不得的无助中,他叫出一声:“阿洛。”
程洛未答。
“阿洛——”他捎带哭腔前倾一步。
“阿洛!”他急得跨步上前,忽然就撞上了站在那里等他的人,撞在一起抱在一起,两个人不分彼此……
从那天起,家里只留下一张写有'我们去旅游'的字条,却再不能见到两人归家的身影。
Amy并没有想到程洛会突然给他电话,并自作主张地在机场等她。她在开车前去见他的时候,心里一阵阵的发毛,后悔自己太早办理出程陌的签证,后悔不该向公司提议签他们俩,甚至后悔不该认识那孩子。
可是后悔归后悔,在一根烟后她平定了心神,又忽然觉得程陌这孩子了不得,这样的性格不成名便成怪!
她吐出一口白烟,想:豁出去了,三十多岁的人,难道还不如个十六岁的娃娃吗?
她掐灭了烟头,整顿衣物,打起一股子精气神,大步走入机场的等候区,在那里见到了一高一矮的兄弟俩。个高的弟弟一手拉着个矮的哥哥,一手托着行李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到来……
“我给濮公打过电话,他很想见程陌,但他并不知道你们瞒着父母来这的事,事实上——”Amy边走边回头提醒:“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家庭矛盾,也没有人了解这事的前因后果,我——”她指指自己:“只是单纯的认为你们有一些才华而已,明白吗?”
程陌颇为害怕地拖在弟弟身后,程洛却不搭话地大胆跟随Amy。三个人来到一间小屋里,Amy又说:“短时间只能找到这样的屋子,你们要注意门窗,别给邻居添麻烦,也别惹附近的小孩。”
“……”
“明天自己去熟悉周围的环境,晚上我带你们会见濮公。至于现在,就这样安顿吧,我走了。”Amy把钥匙放在桌子上,风风火火地来又去,留下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站在屋里。
程洛看看四周,走近窗前拉开窗帘,而后又拉上,回到哥哥身边,他拉他走去床上,问:“头还疼吗?”
程陌微微摇头,隔了几秒后靠上弟弟的身子,不安心地问:“阿洛,我们会不会做错事?”
程洛揽住哥哥的腰,回道:“不知道。”紧了紧双手,他在哥哥的颈窝中说出自己的想:“我只知道以前的日子不好,不开心。”顿一下,他又说:“哥你等着,我会赚钱。以后我带你去看医生,只要有钱,眼睛就会被治好。”
“嗯。”
“治好了就看看我。”
“嗯。”
两个人抱着坐着,在床上盘踞到半夜才睡着。
来到国外的日子对于兄弟俩来说,并不见得比之前安逸。程洛总是忙碌于学校和工作之间,就算不录音,也要花时间练曲;即使没曲子可练,他也会去外头打小时工,以至于程陌经常无人照看而受伤……
他似乎习惯不了新环境,从第一天上飞机开始就出现头痛脑热的现象,疼一阵好一阵,虽然显不出大碍,但也非常恼人,所以程洛不得已,辞去之前的零工,转而在家好好照顾哥哥。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程陌不见人不说话,性格又出现了某种阴郁,于是在Amy的介绍下,他俩在晚间会一同去一家法式餐厅当乐手,待在某个角落里拉提琴,为餐厅渲染一些氛围。
这天晚上,程洛在一小片嘻哈声中拉响手中的琴弦,他遛眼往笑声处瞧瞧,见一帮与他年纪相仿的半大少年,正在一张大桌上用餐。金发碧眼,黑毛黄肤,以及一片褐的各色人种都有,看上去是大杂烩,并且行为举止比桌上的菜肴更惹眼。于是他一边拉一边叹息一声,觉得这些小孩没教养。
在他偷瞄那伙人的同时,那些人中也有关注到他的人,其中一个走近另一个,撞了下肩膀抬头指。
“月子,看那两个。”
名为月子的人,一边喝饮料一边看看程洛那方,眨眨眼他笑问:“老乡?”
“不知道,看上去不像小鬼子小棒子。”
“嚯…”月子扭头看看周遭环境,又笑评:“不容易啊,这把岁数在这里拉琴。”
另一人则凑近问:“你觉没觉得坐着的那个是瞎子?”
“哎!”
“老闭着眼睛,动作也不利索,我跟你赌他是个瞎子。”
“操,谁跟你赌,明摆着的事情,想拿瞎子赚钱,你遭不遭天遣?”
听着的人都笑了,前仰后翻地拍打彼此。
一阵过后,月子推挪身边的人,正色道:“行了行了,看老乡这样也不帮忙,你们是人啊?”
“是不是老乡啊——”旁人则懒散地趴在椅子上,假意道:“别到时候捐错了种族,我还不如吃了拉了呢。”
月子挠挠眉骨,起开身边的人,站直了抖擞说:“我去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