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螃蟹看着江福的背影,眼中的凄切愈来愈浓,脸上却不知为何,带上了丝丝笑意。眼皮子越来越重,江背的身影也愈来愈模糊,螃蟹努力挣扎着想要将眼睛睁得更大一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蹄声如鼓点敲响,顷刻之间便近在眼前,江福虎吼一声,丢掉了肩上的绳子,唰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退了两步到了螃蟹的身边,勾着腰,昂着头,恶狠狠地盯着一边骑兵奔来的方向。
骑兵越来越近,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看到对方的服饰,江福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再也支持不住,摇晃了几下,卟嗵一声栽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一股辛辣的东西顺着喉管钻进了肚子里,江福大声的呛咳起来。
“醒了醒了。”有人在欢呼道。
江福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络缌胡子的大脸,这张脸正俯视着他,脸上满是关切。
“喂,兄弟,我们是匈奴独立骑兵师的,你是哪一部分的,怎么出现在这里?”大胡子的汉话说得很生硬。
江福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我们是晋阳军右军,守乐天溪的,人都打没了,秦军骑兵绕到了我们的身后,几千人,全死了,就剩下我们俩。”
“兄弟,就剩你一人了。”大胡子叹了一口气。“你那个兄弟,也死了,我们已经将他埋了。”
“螃蟹哥!”江福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胡说,他明明还活着的。”、
“兄弟,他死了!”大胡子指了指一边一个隆起的雪堆,“他受的伤太重了,只怕是内腑大出血,没人救得了他。”
看着那个隆起的雪堆,江福傻子似的坐了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兄弟,哭什么?男子汉大仗夫,流血不流泪,你兄弟死了,那就去替他报仇,将他的仇人干翻,哭顶什么用。来,上马,跟我们走吧,我们还有任务,不能在这里多做停留。”
大胡子一把拽起了江福,将他拖到了一匹马上,一群人簇拥着他,向着雪原深处驰去,身后,只留下了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坟堆。
死在哪里,就埋在哪里,这才这些东胡斥候兵眼中,本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咸阳城,黑冰台宫。
范睢已经回到了咸阳好几天了,重回咸阳的他,被任命为次辅,原来的首辅崔元,在他回来的当天,便告病不来上朝了,理由是老师仙去,心中伤痛过甚。
嬴英没有丝毫的挽留,范睢在路上的数次遇袭让他彻底对这位首辅失去了耐心,没有一句话的安抚,竟是将崔元晾在了一边。而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嬴英竟然任命了范睢作为李儒大丧的总负责人。
这一把掌,更是将崔元一系的人完全敲昏了。
随着范睢回到咸阳,路超出兵晋阳城,李氏学派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了。
不过此时在黑冰台宫中,范睢却与嬴英杠上了。
“王上,这一仗,不能打啊!”一呼风餐露宿,刚刚在颖川养得气色好了一些的范睢显得极是惟悴。
“首辅,这仗不得不打,都欺负到身边来了,如果不迅即反击,汉人就会得寸进尺!”嬴英却并不这么看,虽然现在范睢还是次辅,但他还是习惯地叫他为首辅,“更何况,现在高远在长平,这个人太骄横了,当真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军神么,居然想凭着几万赵军和一万骑兵便击败我们大秦,当真是笑话,这一次,就算杀不了他,也得让他知道,我们大秦是绝不能轻侮的。”
听着嬴英气盛的话语,范睢叹道:“王上,治国万万不可斗气啊,这仗,我们打不起,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安内,内不靖,何以攘外!”
“首辅是首崔元那伙人么?哼哼,这个首辅就不用管了,他居然敢半路劫杀想行刺于你,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本来看着李大家和路大将军的面子,我还不准备把他们怎么样,但现在,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上,万万不可。”范睢赶紧阻拦道:“崔元不是不能动,但现在万万动不得。”
“首辅,怎么去了一趟颖川,你反倒畏首畏尾起来,那时候你谋刺李大家的时候,可是敢想敢干!”嬴英笑了起来。
范睢老脸一红,“王上,这是不一样的,崔元还有用,咱们留着他,甚至可以利用他,这样起码可以暂时的稳定人心,再来徐徐图之,但是晋阳这一仗,万万不能打,趁现在还来得及,马上命令路大将军撤军,免得铸成大错,毁之晚矣。”
“已经晚了!”嬴英道:“刚刚前方送来战报,路大将军已经突破长平外围防线,全军抵达长平城外。现在咱们大秦的第一支援军已经准备出发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仗,不但要打,还要打赢。”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继往开来(116)一杯酒
几个小兵搬着桌子,提着板凳,从秦军队列之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向长平城,在距离最外围的防御阵地只有数百米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支桌子,板凳,然后又从提来的盒子之中拿出一个个的碟子,摆好。
做完这一切,这几个秦军又没事儿人走了回去,这看得指挥最前沿防守的李明骏莫名其妙,“这是准备玩什么花样呢?”他自言自语地道。
但片刻之后,他便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从秦军整齐的队列骤然之间分开,一个男子一身白衣,双手负在身后,犹如闲庭闲步一般地向前走来,李明骏震惊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认识这个男人。
路超,秦军大将军路超,也是如今秦国兵权最重的一位大将军。
路超没有穿他的大将军服饰,而是很随意地穿着一身便服,就这样如同窜门子一般地走到了先前摆好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他好像在等什么人?”身边,郭福小声地道。
李明骏深吸了一口气,“来人,马上向大王禀告。”
郭福的话提醒了他,路超的确是在等人,但等的不是他,而是大汉的王上,高远,这时李明骏突地想起大汉之王高远的身世与路家的一些传闻,心中不由一凛。
很快高远便出现在李明骏的身边,看着战场中央的路超,高远笑道:“好家伙,这一看,当真是当世高人啊,就差一把羽扇了。”
“王上,您不能去。”身后,赵希烈也明白了路超的用意,“此人阴狠毒辣,不定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高远笑了笑。“怎么能不去?当然要去。路超虽然是大将军,可他是那种能指挥人打仗,自己却拿不起刀枪的这种,他有胆子坐在哪里,我要是不去,岂不是太怂了?”
“大王,您是大汉之王。”曹天赐也根本不同意高远去,“这瞎**玩意扯什么蛋呢?他以为两军对垒是什么游戏呢?”
高远翻了一个白眼,“正因为两军对垒,对方划下道儿。我们就要应承下来,不然,伤的可是士气。”乐天溪之败,已经让赵军的士气跌了一成下来,要是今天再输一阵,士气可就要跌得更低一些了。
不理会众人的劝阻,高远一甩手,径直从阵地之上走了出来,大步便向外走去。留下一众面面盯觑的手下。
“亲卫营。全体上马,作好战斗准备。”贺兰燕没有劝阻,只是让苏拉牵了自己的战马,她一翻身坐了上去。缓缓策马走到防线的最边缘,这个距离,以她的估计,真要有什么事。以自己战马的速度的自己的技巧,绝对能第一个抵达高远身边。
路超坐在哪里,看着迎面而来的高远。只是手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高远拱了拱手:“大哥,别来无恙?”
路超凝视着高远,“我终究是小瞧了你,当年山南郡一别,我说你很快就会败亡,但没有想到,你不但没有倒,还建起了偌大的汉国。”
提起山南郡,高远神色略微一黯:“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伯母身体可还好?”
“难为你还记得她?”路超冷笑,“母亲在她亲儿子身边,有什么不好?现在含怡弄孙,不知有多快活。”
“原来你已经有了小孩了?是个儿子还是姑娘?”
“是个小子!”
“恭喜,回头我让人送一份礼物给侄子。”
看着高远,路超忽然大笑起来,“高远,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人,不过也是,如果不是脸皮厚,如何会有今天的成就?”
高远微微一笑,“如果光是脸皮厚就能有成就,那这天下,只怕早就乱成一团了。大哥今天叫我来,不仅仅是因为就要嘲讽我两句吧?”
路超沉默半晌,“高远,你是不是觉得,我父亲一直默默无闻,是在你的帮助之下才声名鹊起,才有了后来的家财万贯?”
高远摇摇头,“不,现在想起来,如果当时不把叔父拖下水,也许就不会有后来叔父的杀身之祸,叔叔从小把我养大,到最后却是我害了他。”
“你倒是个明白人,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父亲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县尉,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就还会一直活得好好的。高远,对于我家来说,你就是一个扫把星,从小你就是一个坏胚,无恶不作,父亲一直帮你擦屁股,最终,因为你而死得不明不白,我因为你,也险些丧命在牢狱之中,我一直想不通,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路超道。
“时也,命也,势也!”高远淡淡地道。
“高远,你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杀了我!”高远想也没想,脱口道。
“你错了,我不是想杀了你,我是想击败你。我想击败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给我家带来的灾难,不仅仅是因为杀父之仇,还因为我想证明,我比你强。从小我就比你强,随然你看起来现在比我要强多了,但你终究会败在我的手下,我会一手摧毁你建立起来的王国,让你再一次的一无所有。”路超道。
高无耸耸肩,“这是你的执念吗?如果真是这样,你就不该让我们两个单独相处啊,要知道,你是一个文士,我却是一个武夫,这样的场合,我要杀你,十个你也跑不了。”
路超哈哈一笑,“你杀我,那可正好,如此一来,长平必破。到时候你高远声誉尽失,士气低落,而我大秦军士却正相反,以我一死,破你之军,当也划算。”
“你说得倒也不错,你自然知道,我是绝不会亲自动手杀你的,因为我的确欠你的。”高远摇摇头,道。
“不错,我就是算准了你,吃定了你,今天本来以为你不会来的,没想到,你竟然来了。”路超笑道:“也罢,既然来了,我们就喝了这杯酒,来了断你与我们路家的所有恩怨吧,从此以后,你高家与我路家再无瓜葛,我也算了了我母亲的一桩心愿,你知道吗,就在不久前,母亲在家信中还在问我你的近况呢!”
路超站起了身,提起酒壶,往两人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了酒,重新坐了下来,端起了杯子,“谁能想到,当年扶风的两个少年,今日一个是大汉的王,一个是大秦的大将军,对垒沙场,不死不休,你说说,我父亲在九泉之下,会怎么想?”
高远看着眼前晶莹透剔的酒,笑了笑,却没有举杯。
“怎么?不愿与我喝这一杯绝交酒?”路超问道。
“不是不愿喝,而是不能喝。”高远笑了起来,“如果我喝了,我就要死啦!”
路超脸色微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在酒里下毒,这酒,我们可是一人一杯,我如果下毒,以你的身手,死前要杀我也是易如反掌吧?”
高远微笑着,“大哥,今天这会面,你可当真是煞费苦心了,想得竟然是以你的命来换我的命,当然,你还有一成的希望,赌我在发现自己中毒之后,不会杀你,因为我欠你们路家的。”
高远端起了酒杯,在手中转动着:“如果酒没有问题,那问题就肯定在酒杯之上了,大哥,你为了今天这杯酒,倒也是煞费苦心了。不过你没有发现,你犯了很多的错误吗?”
路超盯着高远,缓缓地放下了酒杯,“错误?”
“首先,你从来不是这样一个单刀赴会大义凛然的人,一个从来不是这种性格的人,突然做了一件有悖于他本性的事情,这本身就值得可疑对吗?”
“其二,你一直在提路叔,在提伯母,你在乱我心神,你知道,这是我的一块心病,说起来,伯父的确是因我而死,而我在山南郡一事之上,又利用了伯母,更何况,我说起来自幼就是你们路家抚养长大的,你生怕我忘了这些,所以在不停的提醒我,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但你又在这样做,那么肯定是另有目的了。”
路超脸色慢慢地变白。
“因为上面的原因,已经让我起了疑心,你这么做,是冒了很大风险的,正如你所说,我如果发现自己中了毒,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先前我也说过,你在赌我不会杀你,即便你赌输了,但只要我死了,我的汉国肯定会出现大问题,秦楚两国联袂出击,汉国内部不稳,极易垮塌,如果真是这样,最后你还是赢了。”
“大哥,你可真是狠啊,连你自己的命也愿意搭进去来算计我。”高远摇头道。“其实如果我来这之后,你不说什么废话,直接与我碰上三杯,说不定我倒真喝了,你书读得太多,有点迂了。不过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在促使你这么做?恨我当真到了这般地步么?”
路超缓缓地坐了下来,看着高远半晌,点了点头,“难道我不该恨你么?大秦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想要在短时间内击败你已是不可能,我们国内又出了大问题,如果能用我之死,来换来你的死,那为什么不换呢,你一死汉国必垮,我终究还是达成了我的心愿,击败了你,也打垮了汉国,史书之上,必会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这又有什么不好呢?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很好的机会,只是我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狡滑?”
看着路超,高远缓缓摇头,“你当真是走火入魔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继往开来(117)两不相欠
“不疯魔,不成活!”路超盯着高远,嘿嘿地笑了起来:“高远,你做好准备迎接我的攻击了吗?”
高远微微一笑,“一桌美味佳肴,正等着你来品尝。”
两个互相瞪视着,看着面前这个面相清秀,白衣飘飘,颇有世外高人之风的路超,高远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伸手抓起桌上那杯酒,喀嚓一声,酒杯在他手中碎成了碎片。
“大哥,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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