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祭奠那八万冤死在这里的赵国儿郎么?”李明骏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
“是的,他们死在这儿,今天我们来了,更重要的是,这一仗,你们是主角,是主力。”高远低沉的声音在李明骏的耳边响起。
“多谢大王。”李明骏深深的躬下身子去,他没有想到高远并不避讳他们曾经是赵人,也不在乎这一次祭奠会不会激发起士兵们对于故国的眷念,但他知道,这一次的祭祀一定会极大的激发起士兵们对秦人的仇恨,士气将得到最大的提高。
夜晚的长平被一层薄薄的雾隆罩着,风很小,将这层薄雾吹得飘来荡去,让城楼之上明亮的灯光也显得朦胧起来,赵希烈与李明骏两人并肩坐在刚刚修复的城墙之上的望楼之上,嗅着空气之中那一丝丝冰冷的气息,两人都沉默着,如同在离他们不远地方,那看似一个很普通的小山包,在那个小山包的下面,沉眠着数万赵军士兵,那里本来是没有这个小山包的。
两人沉默着,心中却似乎听到一声声的悲诉,一声声的召唤,那使他们不由自主地会想起那一段悲惨的岁月,
“这一仗我们非得打赢不可,不为别的,就为了长眠在这里的八万同袍。”良久,赵希烈才从牙缝之中迸出这几个字,“不是为了大汉,不是为了我们的前程,只为了这八万同袍。”
李明骏紧握着拳头,狠狠地砸在身边的墙垛之上:“你说是对,这一战,无关大汉,无关前程,只为了这些同袍,他们就在哪里望着我们,看着我们打响这一场复仇之战。”
“你知道为什么王上会将这一次的战役命名为长平绞肉机计划么?”赵希烈问道。
“当然知道,这一战,不是一场短平快的战役,而会是一场持久的战争,我们在这里,要让秦人流尽鲜血。”李明骏点头道:“希烈,你有五万士兵,我这一次带来了一万,六万大军,与秦军相比,野战虽然不足,但守御并不见得就落了下风,还有万余汉军骑兵相助,只要我们能坚持住第一阶段,胜利便是我们的了,你不知道,这一次我从上谷来,看到了大汉强大的动员能力,从王上下达作战命令开始,短短的时间之内,汉国便做好了一切战争的准备,我这一路行来,沿途所见的便是络驿不绝的运输队伍,无数的粮草,军械,正在源源不绝的向着晋阳挺进,而这些,都是由一些商人负责的,汉国的军队,只管打仗,不管别的,强大的动员能力,严密的组织能力,让人叹为观止,看到了这些,我心中更是坚定了这一场战事胜利非我们莫属。”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抓住白起。”赵希烈道,“只可惜他不在这里。”
“竺我们打进邯郸的时候,会让你如愿的。”李明骏道:“对了,进城的时候,我看到这里的防御体系与我们以前的大不相同,这是大汉的作战体系吧,我们的士兵和指挥能够适应吗?”
“这几天,我正在努力地适应这种体系,大同小异,原理总是相同的,这个防御体系中还有很多配套的器械没有到,要结合起来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指望你所说的那些商队早些来吧。”
“两个骑兵师呢?”
“他们散出去了。”赵希烈道:“秦军有近两万骑兵,两个骑兵师的主要对手是他们,要防备他们威胁我们的后勤线。”
“最难熬的就是前一个月了,撑过了这个阶段,汉军的大部队便会上来了。”李明骏道,“加油,希烈,我们一定能赢的。”
“当然!”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继往开来(108)初战
数万将士肃然而立,在他们的面前,这个被刨去了积雪,露出下面枯黄的草的不起眼的山包,如果没有人指点,谁能想到这下面尽然埋葬着当年大赵最精锐的数万军队的骸骨呢。祭祀已经接近了尾声,赵希烈,李明骏等一众原大赵将领一齐抬着一块石碑走了过来,山包的前方,已经立好了底座,几人将石碑安装了上去。一边的曹天赐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高远伸手提起笔来,蘸上朱砂,转身走到石碑之前。
“英灵长存!”
四个大字跃然于石碑之上,高远掷笔于地,眼光扫着下面一个接着一个延伸到远处的方阵,“前事不忘,后世之师,八万英灵,长眠于此,今天,敌人又来了,让我们用手中的刀枪来回答他们,长平,是英烈们的长眠之地,也可以是敌人的埋骨之所。你们,要怎么做?”
呛的一声,高远抽出腰间的佩刀,重重地掷到身前的地上。
“杀!”赵希烈,李明骏等一众将领拔刀大呼。
“杀!”他们身后,一个接着一个的方阵齐声大吼起来,滚滚杀声此起彼伏,远远延伸出去,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让人感到血脉贲张了,在数万冤死同袍的骸骨面前,没有谁还能心平气静。
感受着一阵高过一阵的现场气氛,高远微微点头,退到了一边,赵希烈等高级将领则大步向前,右手持刀,左手斥过刀刃,几滴鲜血落下,瞬间便渗透到了地面。
将领们退到一边,最前方的一个方阵的士兵一排一排的向前,每一个人都拔也腰刀,将自己的鲜血滴落在这座巨大的坟墓之前。
一排排的上前。一排排的离开,小山包前的鲜血很快便汇集在了一道道涓涓的细流,曹天赐双眼发亮,抬眼看着前方已经远去的赵军,再看看坟墓之前仍在一排排表情严肃,滴血起誓的赵军,那叫一个士气高昂,此时此刻,只怕便是汉军站在这些人面前,也讨不了好吧!王上就是高明。简简单单一件事情,便让这些战斗力并不突出的西赵军队在转眼之间,便踏上了大大一个台阶。
战斗力最关键的是什么,不是装备,不是人数,而是心气儿!以前的西赵军队是一支没有魂的军队,他们更多的是为了吃饭而当兵,保家卫国的概念在他们心目之中只怕是早就不存在了,但同袍的鲜血。骸骨最易让这些人感同身受,也更易于激起他们的愤怒。
而愤怒便是力量。
江福是赵军之中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士兵而已,他当兵,正如曹天赐所想。并不是为了什么保家卫国,只不过是为了不被饿死而已,在邯郸之变之后,晋阳郡成了西赵的首府所在。但晋阳郡人并没有因为这个便过得好一点,生活反而更加糟糕,因为他们不但要负担西赵政府所有的赋税。还要应对秦国的各种要求,随时有可能被加收各类奇奇怪怪的苛捐杂税。
江福只能来当兵,他来当兵,自己能吃饱,顺便也算是为家里减轻了一点负担,当然,军饷虽然小,也能稍稍贴补家里。
这两年,他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曾经有一个哥哥,因为他平素最大的念想就是填饱肚子,但今天,站在那个小山包前,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终于想起他有一个叫江涛的哥哥,哥哥死在了长平,遗骨就在自己面前的那冰冷的土地之中。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掌心有些疼痛,那是昨天划破手掌滴下鲜血时的伤口,抬起头来,前方是正在逼近的秦军,他的双眼慢慢地红了起来,手里的长枪握得更紧。
“哥哥,今天我为你报仇。”他在心中对自己道。
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由模糊变得清晰的秦军面孔,耳中却竖起来听着身后长官将要下达的命令。
咚咚的鼓声敲响了。
“前进!”长官嘶哑的吼声吃了起来,其实整个军队所有人的嗓子几乎都嘶哑了,那是昨天在祭典之上大家吼的。
“杀!”声音并不洪亮,但在江福的耳中,嘶哑的吼声,带着更浓烈的杀意,恨意。
昨天的祭典之后,他意外的知道,自己这一个小队之中,竟然七个人与自己有着同样的经历,都有亲人葬在那个小土包之下。
想想也是,当年赵大将军的兵马,最起码有一半来自于晋阳,上谷两地。
脚步铿锵,前方的队伍已经走出了约十步远,他们这一队跟了上去,江福将自己的长矛斜斜向上伸出,竭力保持着与同伴之间的队列整齐。
身后的战鼓之声仍在响起,但江福此刻的耳朵里只听着队列最左侧螃蟹的小鼓点声,一个鼓点一步,绝不能踏错,鼓点不停,脚步不停。螃蟹是他们这个小队的队长,他的儿子埋在那个巨坟里。今年已经过了四十的螃蟹是他们这个队里年纪最长的,也是最横行霸道的,平素仗着身板好,没有少欺负他们,也抢过他们的东西,平素,江福最恨他了,但今天,江福却没有了丝毫的恨意。也难怪螃蟹行为乖张,唯一的儿子死了,老婆也死了,他成了孤家寡人才来投军。可是过去仇人就在眼前,他却没有能力去报仇,有时还得在他们面前陪着笑脸,任由他们欺凌,性格扭曲也就在所难免。
想到这里,江福侧头去看了一眼螃蟹,那张平素看不到一点表情的僵脸,今天竟然泛着光芒,两个眼睛瞪得老大,背上背着一柄斧头,那是江福平素的武器,那柄斧头重达二十斤,也只有螃蟹这个体格的人才能使得转。
天空之中陡地暗了下来,啉啉的啸叫声顷刻之间便掩盖了鼓点之声,江福抬头看去,整个天空都被遮住了,双方开始对射羽箭互相压制。
“举枪,摇!”长官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斜竖着的长枪举了起来,江福拼命地遥着手中的长枪,哗啦啦的响声不绝于耳,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偷懒,稍一疏忽,便是中箭的下场,他们的身上可没有秦军那样的铁甲,不过听说汉军的甲胄比秦军更好,听说大量的军辎正在从汉国运往这里,或许打完这一仗,自己就能穿上像样的盔甲了,那么生存下来的几率就要大多了。
一支支的羽箭掉了下来,就落在江福的身边,身边传来卟嗵卟嗵倒地的声音,江福稍稍侧了一下头,看见一直走在自己身侧的小五已经倒了下去,一支漏下来的羽箭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他的顶门心上,神仙都没得救了。
“不要分心,向前,向前!”耳边传来螃蟹的怒吼之声,江福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他,螃蟹的背上插着一支羽箭。
“小队长,你中箭了!”竭力随着螃蟹的鼓点向前,嘴里却喊了起来。
“中你妈的箭,中不中箭老子自己不知道,向前,向前,接近他们,杀光他们。”螃蟹吼道。
队长真是一条好汉子,江福在心中道,却忽略了螃蟹中箭的位置并没有流出鲜血,他不知道的是,螃蟹背着的斧头救了他一命,他漏下来的箭,正好穿过了他的斧柄,这箭插在斧柄之上,并没有钻进肉里。
队伍开始变得稀疏起来,不时有人倒下,江福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走在他前面的那个小队已经只剩下五个人了。
“二队上前,补齐!”身后传来军官的吼声,两支队伍合并在了一前,空中的箭雨骤然停止,江福抬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形式,他们与秦军之间最多只相隔十来步了,而在他抬头的时候,看到秦军也正在由后队向前填补人手,看来刚刚的对射,对手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哪怕他们的甲胄比自己这一方的要好。
“杀!”身后传来的长官的怒吼声。
螃蟹一声咆哮,一把扯掉了挂在腰间的小鼓,反手拔出了背手的大斧,双手紧握,向前猛冲上去,“江福,跟在老子身后!”他大吼道。
“队长,我来了。”江福并没有跟在他的身后,而是抢前一步,站到了螃蟹的身边。
两支步卒队伍撞到了一处,喊杀之声反而没有了,到处都只有兵器的交击之声,刀枪入肉的卟哧之声。
江福第一次杀人了。他的长枪捅进了一个秦兵的肚子里,当时那个秦兵正将长矛从一个赵军的肚子里拔出来,江福冲上去给了他一枪,拔出长枪时,对方的鲜血顺着枪杆喷了出来,冲了他一脸。江福个子比较矮小,这倒让他在混战之中占了不少便宜。他身侧的螃蟹太凶,吸引了大多数秦兵的目光。
螃蟹的斧头只有一个动作,就是劈,一斧头下去,不是将头确成两片,就是将对手连肩带胯给劈开,每一次杀人都杀得惊心动魄。身上沾满了血的白的东西。
“小队长,你受伤了。”百忙这中,江福看到螃蟹的皮甲之上有一个窟窿,鲜血正在从哪里涌出。
“受你妈的伤,受不受伤老子自己不知道!”螃蟹一如以往那般强横霸道。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继往开来(109)小胜
江福知道自己的小队长心中满满都是对秦人的仇恨,因为他的儿子被秦人活埋了,那埋的不仅仅是一条性命,更是螃蟹对生活的所有期待,以螃蟹的年纪和家境,很难再讨上媳妇了,他家绝后,那是板上钉钉了。对命运的绝望,让螃蟹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自然也不会把别人的命当命。
他平时虽然欺负自己,但今天却还是很照顾自己,让自己跟在他的身后,虽然只是喊了一声,但江福仍然很感动,自觉得就是这一句,平时所受的欺负也都值得了。他向着螃蟹靠近,这个时候,他看到在另一侧,第一小队的一个不认识的士兵也在向螃蟹靠近,平素虽然没有演练,但此时此刻,他们却都自觉地替螃蟹挡下一次次致命的攻击,两人防,螃蟹攻,三人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攻防小组。
如果此时有一个汉军的老兵在这里,便能很容易地辩认出,这就是汉军步兵平素演练最多的步兵小组攻防战术,虽然他们做得还生生涩,但却已经初具雏形,只要再打上两仗,他们就绝对是战场之上的老油条了。
老兵就是这样练成的。这种在战场之上自发形成的小组配合,比起在训练场上得来的更加令人深刻,因为那是用鲜血和生命换取来的经验。
这里是太平溪,是赵军殂击秦军攻击的第一道防线。主战场长平距离这里还有十数里的距离,高远自然不会任由秦军直接对长平肆无忌惮的发起攻击,那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同时,他也要用一场场野战来让这些赵军找回战场上的感觉。
赵军平素的训练水平并不差,差的就是一股心气儿,而在昨天的祭典之上,高远已经替他们找回了这个心气儿。现在,就是让这个心气儿再度升华,让所有的赵军都意识到,他们并不比秦人差。
太平溪战场之上,双方的步兵绞缠在一起,处处都是血肉横飞的杀戮场,小小的太平溪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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