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朱巍看着脸色扭曲的田富程,没敢再说什么,转向便走。
霍思危与汪沛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的神情。霍思危站了起来,走到田富程的面前,道:"二公子,情况只怕不妙,看样子,我们离开琅琊的真实情况已经为国内所知晓了,现在不是在荣城纠缠的时候,这个荣城县令不过芝麻大小的官儿罢了。两个手指头就捻灭了他,而且什么时候不能收拾他呢?"
田富程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霍思危,"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
"二公子,即墨,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发兵赶到即墨,如果不能迅速拿下即墨,那我们就无法按照预期的时间赶到临淄,不拿下临淄,二公子。那才真是不妙啊,让大公子有时间组织起兵马,那齐国,就会陷入旷日持久的内乱了。"霍思危大声道。
田富程咽了一口唾沫,霍思危的话,让他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在屋里转了几圈,转过身来,看着霍思危。"霍将军,便由你率部马上赶赴即墨,用最快的速度拿下他,主力还要在这里等一等。我必须筹集到足够的粮草,本来以为可以在荣城能补给到足够的粮草的,但现在看来,还要费一翻手脚。"
霍思危点点头。"那好,我先去,希望即墨还没有作好准备。我们能一战功成。"
田富程转头又看向汪沛,"汪将军,你往顾城走一趟,看看从那里能不能得到更多的补充,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我的那位兄长,好像得到消息了,他已经有所防范了。"
汪沛无言点头,心中却是有些惶恐,如果让田远程提前得到了消息,这数万人的大军,面临的困难只怕要比想象中的大得多,大公子控制着中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如果二公子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临淄,抓住大公子,那前景只怕很是不妙。
当霍思危在数天之后抵达齐国五大重镇之一的即墨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戒备森严的即墨城,而城上招展的将领,显示着在这里担任着防守的是齐国国内赫赫有名的老将邹章。此人是齐军元老,亦是田单当年发家的老兄弟之一,田单坚定的支持者,虽然现在因为年纪过大而退出了军伍,但在军中的威望,仍然不容小觑。
看到城上白发飘飘的老将邹章,霍思危心中不由一阵阵发虚。
"霍思危,你给我滚出来。"正当霍思危心虚的时候,城上却突然传来一声怒喝,霍思危抬头,便看到城头之上,邹章双腿叉开站在城垛之上,手里提着一柄刀,正直直地指着自己在怒喝。
霍思危头皮一阵发麻,缓缓纵马上前,"邹老将军,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了。"
"混帐小子!"邹章破口大骂,"别忘了你是怎样爬到今天的位置的,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着力提拔你这个白眼狼,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霍思危苦笑,双手抱拳,"老将军,此中情由,一言难尽,末将自有难言之隐。"
"你有个屁的难言之隐,但凡你还有半点良心,半点忠心,马上给我挥军去将田富程打垮,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我仍然可以保你无事,荣华富贵一生。"邹章喝道。
霍思危缓缓摇头,自己在田单面前已经做了背叛者,如果田单回来,自己难逃一个死字,而就算田单回不来,大公子就能饶了自己?霍思危很清楚田远程的性子,那与老相爷是一样一样的。
"老将军,请恕末将不能奉命!"他抬起头来,"既然是老将军在即墨,末将当退避三舍以示敬意,但明日再来,必将全力攻城,老将军,告退了!"
霍思危向城上深深地行了一礼,一拨战马,向后退走,他的一万兵马,也旋即缓缓退去。
听着后头邹章滚滚而来的痛骂之声,霍思危脸上发热,但却强忍着置之不理,率军渐渐远去。
看到霍思危离去,邹章从城头之上一跃而下,伸手一抹脑袋上的冷汗,"好险,幸亏来得是霍思危这混球,这要是换了汪沛,今儿个即墨就危险了。"
在他身后,驻守即墨的大夫陈戴佩服的五体投地,冲着邹章竖起了大拇指,"老将军好威风,一语便喝退了霍思危的上万大军。"
邹章出了一口长气,"威风个屁,你没有看见我两条腿都在打颤了么?霍思危在老子还当将军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牙将,是老子一步一步将他提拔起来的,这小子打仗厉害,但人也还挺有情意,今日他退去,那是念了老子过去的一点香火之情,但这小子说到做到,明日再来,必然是全力以赴,马上布置城防吧,明天,只怕便会有一场血战。"
陈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同室相煎,真是何苦来由?"
邹章冷笑,"这算什么?田富程这个狼心小子想取田相而代之,或者还有更大的野心,想要做到这一点,哪有不血流成河的道理?你没有看到,临淄已经血流成河了么?"
邹章抵达即墨,只不过比霍思危早了小半天而已,整个城池的城防根本就还没有来得及布置,即墨本来是齐国东北部重镇,一向有重兵把守,可惜这里的大军都被田单带走了,现在正困在辽西,随邹章匆匆赶来的不过只有三千临淄的卫戍部队,在没有做好城防的情况之下,霍思危如果全力发动猛攻,只怕邹章根本就守不住,好在兵行险招,竟然让霍思危退走了,为即墨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霍思危在稍晚一些时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的斥候告诉了他,邹章也刚刚抵达即墨,而且援军只有数千人的时候,霍思危先是一怔,接着便是大笑起来,"想不到邹老将军居然也学会了耍诈,他在年轻的时候,可是一个以打仗不管不顾,只要痛快就好的将领,罢了,既然已经答应了老将军,那便给他一天的时间,区区三千人,防守即墨这样的大城,只怕处处都是漏洞。"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霍思危心下已是大定,拿下即墨,田富程的军队便能控制住整个齐国东北部,不管临淄那边是怎样的反应,这支大军总算是有了立足之地。
但稍后从主力那里传来的消息,却让霍思危的高兴劲烟消云散,朱巍拿下了荣城,生擒了那名荣城县令,将他送到了田富程的手里,这位田二公子,竟然亲自拿着小刀,将这位县令一刀一刀地活剐了,而送信的信使说这位县令至死都是骂不绝口,直到田富程命人拔出了他的舌头。
霍思危叹了一口气,这又何必?杀则杀矣,如此杀法,或许能震慑一批人,但只怕负作用更多,田二公子在城府方面,终是还差了田大公子一筹,可是自己现在还有回头之路吗?但愿自己决定跟随的这个人,能够一天一天的成熟起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霍思危的大军再一次向即墨开进,一夜的功夫,他的军队之中已经多了无数的攻城器械,这些,都是昨晚临时赶制出来的。即墨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齐国内战拉开序幕的时候,在齐国的五都之一人莒所属的临沂,楚国大将屈完正皱着眉头看着从他面前走过的一批批军队,这些从楚国各地征召而来的守备军队,在屈完看来,完全就是一支垃圾军队,高强度的行军已经淘汰了一批,现在他正在展开残酷的训练,淘汰率只怕要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等到这一切完成,从各地出发赶到这里总计超过十万人的军队,了不起最多还有五万人。
不过也够了!屈完在心里道,齐国人自己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这可真是楚国的好机会,如果能拿下临沂,近而拿下莒,然后再趁机而动,掘得更多的利益。
第八百七十四章:日出东方(99)
时间到了十一月中旬,辽西大地之上,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寒风呼啸,席卷整个大地,气温陡地下降,而对于被困在长寿的田单及他的军队而言,残酷的事实却比严寒的天气更让人感到寒冷。
田富程率军已然离去近半月的事实,终于通过一些渠道进到了被重重围困的长寿,绝望的情绪在每一个齐军士兵之中漫延,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濒临绝境,便是他们现在真实的写照,本来指望着田富程率军来援,里应外合,突破征东军的包围,再加上霍思危在河间的大肆破坏吸引征东军的围剿来轻减压力,但霍思危,汪沛都已随着田富程离去了,所有的希望老化为了泡影。唯一的外援田敬文麾下只有五千人马,在崤山关坚持了半个月之后,终于抵挡不住郑阳阳,丁温,以及青田县张鸿宇的两面夹攻,损失惨重,田敬文率领残余兵力退入了崤山,琅琊与辽西重新联成了一片,也彻底堵死了田单的突围之路。
困难已经接锺而至,士兵跌落到了最低谷,而最严重的问题是,已经快要没有粮食了,军中已经开始在宰杀骡马。天气愈来愈冷,防区之中,能用来取暖的东西几乎已经被焚烧殆尽,整个防区之中,凄冷的景象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心寒无比。
而在他们的四周,征东军的进攻节奏反而放慢了下来,每天例行的进攻,更像是在敷衍其事,而且每次攻击的部众并不相同,经验丰富的田单,愕然地发现,高远居然将他当作了一个练兵的对象,进攻的队伍之中,屡次出现了大量的新兵。
这个事实极大地挫杀了田单的自尊心。大怒之下,他组织了一次大规横模的反攻,不曾想再一次坠入到了高远的陷阱当中,征东军将反攻的部队引诱到了空旷的地带,然后以大规模的骑兵发起攻击,这一次反击的数千精锐,或死或俘,能回营的廖廖无几。
这是田单组织的最后一次反攻,自那以后,齐军的反击彻底停止。
冷清的大帐之内。田单裹着重裘坐在火边,在整个防御区内,也只有他这里,还在每天供应着柴禾。
"相爷,高远到底想要做什么?"瑟缩着身子坐在一边的谋士覃绍伟低声问道:"如果他现在发起进攻,我们肯定是挡不住的。"
"他在等什么?他在等我投降!"田单脸上露出萧瑟之意,"我军粮草已绝,天气也会一天比一天更寒冷,除了投降。我们的确没有第二条选择。"
听到田单话里的意思,秦绍伟脸上的惊愕只是微微一闪便逝去,事情到了如今,也的确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你是想问,既然已经决定想要投降,为什么我还在这里苦苦坚持着受苦吗?也让士兵们的怨气更甚?"田单看着秦绍伟。
"是的。这正是我不解之处。"秦绍伟点头道。
田单苦涩地笑了笑,"我在等着国内的消息。"
"国内的消息?"秦绍伟不解地反问道。
"老二裹协了霍思危,汪沛等人回转齐国。自然是想杀了老大,并取我而代之。"田单仰起了头,"我在等着他获胜并如愿以偿的消息,等到他成功了,我自然就会向高远投降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想成为高远利用的对象啊!"田单叹道:"我最怕的就是老二行事不密,为老大所知晓,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在国内形成大规模的内战,那齐国,可就真的完了。"
秦绍伟默然不语,在他心中,就算田单不在了,田远程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田富程,勇则勇矣,但的确不是明主之相。
"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但现在,齐国只需要一个声音,只有一个声音,才能集中全国的力量来抵御外侮,我这一败,已经动摇了齐国的根本,那些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外敌,岂肯错过这个机会,必然会趁势而动。所以老二即便没有明主之相,但他坐了上去,总比没有的好。"田单缓缓地道。
"相爷,齐国虽然遭此大败,但只要相爷还在,只要相爷能回去,齐国重新崛起便不是梦想。所以还请相爷不要悲观,而应该鼓起壮志豪情。"秦绍伟安慰道。
"我已经六十五了!"田单伸手托起飘散在耳边的白发,叹道:"人活七十古来稀,我还有几天活头呢?原本是想趁着精力还好,替齐国打下一个稳固的江山,增强实力,以应对未来秦国的席卷之势,这一念之贪,却是将齐国带入了深渊。我,已经成了齐国的罪人了。"
"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哪里能料到,曾经威震天下的东胡铁骑在征东军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败亡的如此之快,哪怕他们就是多撑上几个月,胜利便属于我们。这是天不佑我大齐啊!"秦绍伟眼圈红红地道。
"天不佑大齐!"田单眼睛有些发直,"难道上天当真在保佑这个高远么?"
两人相对默然无语,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门外传来急骤的脚步之声,一名军官小跑着进来,向田单躬身道:"相爷,前营传来消息,征东军特使,征东府首席议政蒋家权求见相爷。"
"终于来了!"田单看了一眼秦绍伟,"该来的总会来,绍伟,你代我前去迎接一下吧!"
"是,相爷!"秦绍伟站了起来。
"相爷,要不要准备一下,给这个特使一个下马威?"那名军官犹豫了一下,道。
田单摆摆手,"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何必徒添笑柄,去吧,好生地请蒋议政进来,他可是征东府内的二号人物。他来跟我下最后通谍,倒也是给足了我面子。"
秦绍伟与那名军官急步离去。田单站了起来,走到屋内的铜镜之前,打量着自己憔悴的面容,斑驳的白发,摇了摇头,"来人,给我准备一点热水,干净的衣物,我要沐浴更衣。"
长寿城外,曾经连绵数十里的防区。如今早已被打得前疮百孔,敌我阵线交错林立,在第一场大雪过后,双方似乎都有默契一般,固守着各自的阵地,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磨擦,对于齐军来讲,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向对手投降似乎已是一条唯一的出路。而对于征东军来讲,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上,上面不再下令进攻,亦是体恤士卒的一种表现。更何况,敌人已是翁中之鳖,只消困住他们,饿也饿死了对手。
征东军最近的防线。已经抵近到了距离长寿县城不到一里处,而在他的左右,却还有两上齐军的防守阵地虎视眈眈。此刻,一队百余兵士兵手持巨盾,护持在蒋家权的周围,他们缓缓前行,行进到距离长寿县城只有四五百步的距离时,方才停了下来,而在他们的身后征东军的阵地之上,洛雷率领的千余骑兵,策马而立,随时都有可能发起冲锋,一旦对方有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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