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本没有想到,高远竟然会亲自来到大门口迎接自己与周渊两人,先前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与高远再次见面的场景。却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他翻身下马,隔着马车车厢对里面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马车的车门立刻便被推开了。
隔着大门还有数十不远时,马车便停了下来,熊本搀扶着颤巍巍的周渊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这亦是一种态度,表明着周渊对高远完全臣服的态度。
"周太尉!"高远笑着迎了上去,抱拳一揖,又转向熊本,"熊将军。我们又见面了,将军在东胡之事,高某不甚感佩。"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熊本连连摇头,"如果不是高都督力挽狂澜,如今我还是东胡人一阶下之囚呢!"
"非战之罪,当然敢提当年勇!"高远微笑着对他道:"高远甫到积石郡,便打扰二位了,本应当亲自前去太尉府上拜访。但公务实在繁忙,贺兰燕的身体又弱得很,不宜出行,实在是失礼了。"
"都督太客气了。都督驾临,周渊本应当前来拜访,只是怕扰了都督,这才不敢贸然前来。都督相召,自当前来。"
高远大笑着上前扶起了周渊的一只胳膊,"太尉。说起来我应当称呼您一声亲家翁,你现在可算是我的长辈呢,高远既来到大雁郡,关戚之间走动拜亡,何来打扰一说,不知太尉在大雁郡住得可还习惯?"
"好,很好!"周渊有个露出了笑容,"孙都护为我建的房屋不但大,而且宽敞,大雁湖畔,景色宜人,吾来此之后,每日绕湖散步,看日出日落,赏花开花谢,心情愉悦,这身体倒是比在汾州之时硬郎多了,这可真是托了都督的福了。"
"太尉住得习惯那就好。"高远微笑道:"请,我在内里置了些酒菜,说来我与太尉相识日久,却还从来没有在一起喝过一顿酒呢。"
"惭愧,惭愧!"周渊一语双关,高远一笑了之。
三人并肩往内走去。
"太尉没有将我那儿媳妇带来么?听孙晓说起过,今孙女虽然年幼,但长得是明眸皓齿,端端一个美人胎子啊!"
"小孙女倒也的确长得惹人怜爱,今儿个都督相召,担心都督有事相询,所以没有带来,都督即然垂问,下一次便专门带来让都督见一见。"
"好,好,未来的儿媳妇,自然是要见一见的。"高远大笑着。
大堂之中,早已备好了酒菜,高远伸手相请,要周渊坐在上席,周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就坐,"小老儿如今已是草民一个,托庇于都督治下,诚蒙都督不念旧恶,小老儿已是感念不尽,这太尉二字,都督以后切莫再提起了。"
"今日相见,不论官职地位,只序年齿,只念亲谊,太尉,哦,不,周先生年长,自当坐道首位,熊将军,您说是不是?"
"虽有长幼,但地位仍有高下,还请都督就坐,免得太尉与在下都不自在。"熊本道。"都督,您请。"
"既然这样,那就失敬了,坐,坐!"高远微笑着坐在了首位,周渊与熊本一左一右相陪。
苏拉与乌拉两人此时权充了倒酒奉菜的丫头,替三人杯子中斟满了酒,高远举杯,"这第一杯,自然是敬太尉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周渊赶紧举杯,"在都督治下,民生安乐,小老儿也是心情愉快,自然会努力活得更长久一些。"
三人大笑着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嘛,我要敬熊本将军,一来是敬熊本将军的为人,为了那些士兵兄弟,在东胡不肯归去,一呆就是数年,这忠义二字,将军是占定了,二来嘛,这一次如果没有熊本将军深明大义,率部来投,我军想要拿下宁远,击败阿伦岱,乌苏索坦,非得付出大代价不可,熊本将军与我征东府,可是大功一件。"
"不敢!"熊本举杯应道:"熊某只是尽军人本份。"
饮罢这杯酒,熊本站起来,从乌拉手中接过酒壶,亲自替高远与周渊二人倒满,放下酒壶,道:"也不瞒都督说,在下也知道,太尉与都督早前多有隙嫌,而如今见都督有如此胸怀,不仅是太尉感念万分,熊某也是敬佩有加,所以我也准备向都督讨一个庄子,就在太尉的庄子旁,不知可否?"
高远大笑:"熊将军想要一个庄子嘛,我可就不能答应了。"
熊本微微一愕。
"熊将军正当壮年,多年领军,经验丰富,说实话,我能熊将军可是垂涎久矣,虽然东胡将灭,但那只是征东府事来的开端呢,熊将军这就想要一个庄子养老,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高远微笑着端起酒杯,冲着熊本,"不知熊将军有意与高某一起纵马天下,会一会这天下豪强的意思么?"
熊本怔忡不语,半晌才道:"都督,燕国待我不薄。"
高远微笑道:"燕国如今已是夏虫,危如累卵,朝不保夕,说句老实话,平灭东胡之后,高某遣一大将,即可将蓟城收归我所,自然用不着劳动熊将军,我想与熊将军一齐马踏的是这天下,而不是区区燕国。太尉,你说是吗?"
周渊微笑不语,熊本慨然莫名,目光游移片刻,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既然如此,熊本敢不效力?秦赵楚雄霸天下久矣,以往熊某想会会天下英雄,亦是力有不逮,如今既有都督来领头,熊某自然也想试一试天下锋锐!"
"好,好!"高远大笑着:"这一杯酒,便是我欢迎熊本将军正式加盟我征东府。来,你我共饮一杯,周先生作陪可好?"
三人饮下这一杯,周渊开口道:"都督今日相召,必然有事相询,周某不才,却也不是无用之辈,这天下大势,倒也略知一二,如果是问东胡事,熊本在东胡呆了数年却也不是白呆的,这东胡的山水地理,亦是一清二楚。"
"正是有事相询!"高远点头道:"如今东胡虽然势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在我准备发兵讨伐之时,东胡却是突然纠集数万兵马,反击辽宁卫,如今我征东军在辽宁卫有些吃紧。"
"只要守住辽宁卫,则万事大吉!"周渊道:"东胡人打得主意,恐怕就是想要趁着征东军措手不防的时候,一举拿下辽宁卫,兵出盘山,威胁辽西腹地,迫使都督在宁远静远二地收兵罢战,所以,只要辽宁卫不失,些许兵马损失,并不用在意。"
"周先生此言,与我倒是不谋而合,如今索普在榆林聚集大量兵马,欲与我决战榆林,二位对此有何看法,我军欲胜,关键在何处呢?"
"熊本在东胡多年,对东胡要比我熟悉得多,熊本,你与都督好好说一说吧!"周渊看着熊本道。
熊本微微躬身,看着高远,道:"河套一役,东胡已经元气大伤,麾下精锐兵马损失泰半,索普聚兵榆林,其实亦是无奈之举,于东胡而言,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所以都督必然不能小觑对方的死拼之心,东胡三万宫卫军,驻老家一万,被都督上一战歼灭五千,这一次到榆林一万,首要提防的,倒是这宫卫军,驻扎在东胡老家的那一万宫卫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此参战,这可是一股决定性的力量,都督不得不防。"
高远微笑道:"那一万宫卫军,一时半刻来不了,我在他们老家下了一着暗旗,现在却是已经发动,那些宫卫军,现在恐怕是疲于奔命吧,除非索普不要他祖宗的陵寝了。"
听到这话,熊本不由大喜,"如果这一万宫卫军不能参战,不,只要他们不能及时赶来参战,那这一战,便好打多了,都督,这一次集结榆林的东胡军队,我倒是知之甚详。"
第八零零章:日出东方(25)
辽宁卫,城上城下,喊杀之声震耳欲聋,积尸盈野,不管是征东军还是东胡人,都已经没有余暇来收敛战友的遗体,双方打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杀红了眼睛,一批批的扑上城头,一批批的倒下去,辽宁卫青砖镶嵌的那青色的城墙,已经变成了红色,不时有股股鲜血,顺着城墙宛如泉水一般倒流下来。
何大友另一条好腿也折了,只能坐在地上,手里却仍是持着一根长矛,只要看到有东胡人的影子冒出来,便拿枪乱戳,这些天,死在他手下的东胡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要是在临死之前再干翻一两个,那可就真赚翻了。
小七子在昨天战死了,突上城头的一个宫卫军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但小七子也不含糊,肚破肠流,竟然还扑了上去抱住了这个宫卫军,一口生生地咬断了他的喉管。小七子就是那个在战前叫嚣着要杀死十个东胡人,赚上几十亩永业田,再娶一个婆姨的年青汉子。
何大友替他抚上圆睁着的大眼之时,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满满都是遗憾,小七子到最终也只干翻了五个,何大友让城里的军法官将自己的战功,转了五个人头到了小七子的名下,就算是他死了,何大友觉得自己也有义务替他完成这个心愿,新婆姨是娶不成了,到时候让他的老婆姨给他烧一个纸扎的女人吧。
何大友觉得自己也肯定活不成了,东胡人发疯了。城内的士兵已经越打越少,以他的经验,伤亡起码在一半以上,如果是野战,早就没有战斗力了,但现在依托着城墙,他们却还能苦苦支撑。
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呢?
孟冲拖着大刀沿着城墙走了过来,看到躺倒在血泊中的何大友,挥手便让一个亲卫将他拖下去,"何大友,你这条老狗命还挺长嘛!"孟冲大笑,"先前隔得远,看你忽拉一下子便没了影子,还以为你被宰了呢!"
"这些东胡狗想宰我还差了一点,我如果死了,也肯定是一不小心被血滑了一跟头。自己跌死的,军长,不要拖我下去,我就是坐在地上,也还能捅几枪嘛!"两个卫兵夹着何大友便往后拖,何大友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是不肯就这样下去。
"先去歇歇,好歹也将伤口包扎一下,这仗打完。要是两条腿都折了,我看你怎么办?我可是听说你那个匈奴婆娘年轻漂亮着呢!"孟冲摆摆手。
"两条腿断了怕个球,只要第三条腿还粗壮就好呢!"何大友挣扎了几下发现是徒劳,便任由两个卫兵将他拖到了角落之中。
孟冲走到城墙边上。倚着城墙,看着又一次退下去的东胡人,嘴角却浮起了笑容,在他的估算之中。援军应该快到了。宇文恪,你在河套吃了亏,想在我们这里找回来。这一回,老子就让你再一次夹着尾巴爬走。
城下,宇文恪紧紧地咬着嘴唇,额头上的皱纹,在这几天,似乎突然多了许多,与城上的孟冲一样,他也显得极为憔悴,这两天的攻击,几员大将轮番上阵,多次攻上城头,但征东军的韧劲大得惊人,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逐下了城头,每一次,辽宁卫都似乎唾手可得,但却总是失之交臂。
有很多次,宇文恪都觉得辽宁卫马上就要易手了,但下一刻,败下阵来的总是自己的部队。
乌洛浑身鲜血地跑到了宇文恪的面前,带着哭腔道:"宇文将军,宫卫军不能这么用啊,他们不是用来攻城的,他们应当在马上杀敌,而不是用来攻打坚城,再这样打下去,我带来的宫卫军,就什么也剩不下了。"
宇文恪盯着这位宫卫军的将军,冷冷地道:"谁说宫卫军就只能用来马战,你们是东胡的精神,是不败的神话,不管是野战,还是攻坚,你们都应当作为东胡军人的楷模,这几天,其它的东胡部队损伤是你的数倍,但他们可有一句退缩?不能这样用,嘿嘿,那该怎样用?你教教我,你去问问征东军,去请他们出来与你野战,他们肯吗?一个好的战士,永远也不要选择,而只是奋勇上前,直到将敌人杀死为止。"
乌洛垂头无语,他带来的三千宫卫军,打到现在,已经折损大半,只剩下一千四百余人了,但在攻坚战中,宫卫军的战斗力也的确高出其它部队一筹,每一次东胡军队攻上城头,都是由宫卫军士兵为先导,也正因为如此,宫卫军的损失也越来越大,先上城头的,想要撤回来,基本上属于妄想,多半被城头上的敌人乱刀分尸。
"乌洛,准备下一次攻击吧,如果我们失败了,不管征东军是去榆林夹击大王,还是直击和林,我们东胡的气运便要尽了,要死,就都死在这里吧!"宇文恪大声吼道:"你,我,还有你们,便是死,也要死在辽宁卫之下。"
听着宇文恪斩钉截铁而又决绝无比的话语,所有将领尽皆凛然。
乌洛转身便走,手里挥舞着他的弯刀,声嘶力竭地道:"杀,杀光他们,打进辽宁卫,屠尽征东军。"
战鼓声声响起,东胡人开始又一次组织起进攻,城头之上,听到鼓声的守军一个个挺身而起,扑到了城头之上。
"将军,宇文将军!"一匹快马由远及近,看到马上骑士焦急的面容,宇文恪心里头咯噔一下,一股不发的预感油然而生。
骑士飞身下马,急步走到宇文恪面前,"将军,斥候来报,征东军援军,距离辽宁卫只有五十里路了,是征东军东方集团军在盘山的部队,师长费谦,率所部五千余人已经急扑而至。"
听到骑士的话语,宇文恪身边的将领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宇文恪脸色煞白,征东军的援军,比他估计的要早到了整整一天。"高车,率你部前去堵截,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将这股援军给我再堵一天,有一天的功夫,我们一定会拿下辽宁卫。"宇文恪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这是事关东胡气运的一战,就算是赌上全军,他也要再赌上一把,用自己的身家性命,用这里的数万将士。
"宇文将军。"柯尔克孜迟疑了一下,"敌人的援军既然已至,便只怕不只一股,如果征东军调集了更多的部队前来,我们只怕已经没有胜机了,不如撤退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哪里还有青山!"宇文恪狠狠地道:"我们退到哪里去,是回和林,还是去榆林?我们拿不下辽宁卫,征东军便能长驱直入,我们会被像赶野狗一般地赶出和林的,失去我们最后的一丝机会。进攻,进攻,拿不下辽宁卫,我先拿了你们的脑袋,再自己亲自去攻城!"宇文恪拔出刀,凌空虚劈。
"东胡命运,在此一举,一天,不,半天,高车,你给我去堵住他们半天。"宇文恪翻身下马,"柯尔克孜,你来押阵,我,要亲自攻城。"
"宇文将军!"柯尔克孜吃了一惊。
"不必说了,高车,半天。"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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