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下达这样的命令了。”檀锋抬起头来,额头一片青紫,显然刚刚那重重一叩。他的确是心中痛悔到了极点。“在来见王上之前,我已经接到了天河郡燕翎卫的禀报。”
姬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这两人,“都起来吧,你们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檀大夫,刚刚本王言重了。”
“的确是臣下失职,王上责骂得对!”檀锋摇头道。
“起来说话吧,眼下,怎么办?”姬陵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下来。
檀锋与周玉站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檀锋道:“周太尉,您管着兵事,现下这场祸事,你心里可有什么对策?”
周玉思索片刻,看着姬陵,“王上,蓟城之内,驻有新编军五万余人。还有卫护王城和大臣府第的羽林军五千人,守卫蓟城,足足有余,蓟城内有民众数十万。王上一声令下,召集青壮也容易,即便高远打到蓟城之前,凭他区区两万余人马。想要破蓟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姬陵哼了一声,“太尉。我们有五万新编军,难道就只能龟缩在城中防守,就不能主动出击,寻敌决战么?”
“王上,虽然有有五万余人马,但蓟城这么大,要想守护得各处都周全,起码便要二到三万训练有素的军队,如果刨开这一块,我们能动用的机动兵力,便只有一半,而征东军的野战能力,不管是我,还是檀大夫,都曾领教过,我们的确没有必胜把握,更何况,高远这一次来的还有足足一万铁骑,新编军中,虽然也有骑兵,但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是无法与掌控着大草原的高远相比的。我们不出城,可以坚守蓟城,一旦出城,只怕便会遭遇更大的失败。”周玉直截了当地道,干净利落地戳破了姬陵最后的幻想。
“檀大夫,你说呢?”他转头看向檀锋。
“王上,我现在不担心蓟城会被武力攻破,现在的我担心的是粮食。”檀锋忧色更浓,“周太尉说蓟城有数十万民众,这是不假,青壮也容易召,但也是因为人这么多,粮食便会成为最致命的问题。”
说到粮食,姬陵的脸色亦是大变,先前只是考虑着军事上的事情,倒是忘了这一块。
“蓟城的粮食仰仗天河,琅琊,以及渔阳等地供给,如今渔阳粮食全都供给了孔德的军队,天河郡沙河城已失,征东军四处肆虐,粮食也不要想了,至于琅琊,中间隔了一个天河郡,又如何能将粮食运到这里来?几十万人啊,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
“大王,大王!”
姬陵还没有答话,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呼喊之声,三人转过头来,看到淳于燕正气急败坏地从外面奔了进来,淳于燕现在已经升任了燕国的首辅,虽然名义之上,是仅次于燕王姬陵之下的第一人,但实际上,他的地位和权力,都要排在周玉和檀锋之后。
“淳于首辅,又出了什么事了?”姬陵惊怒地问道,“刚刚我已派了人去寻你,却没有找到你的人,眼下正值国难之机,你不在值事堂主持政务,却是跑到哪里去了?”
淳于燕正自急得满头大汗,一路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他的年岁也不小了,这一路上急如星火地赶来,却被姬陵劈头盖脸地一顿喝斥,顿时也黑了脸,“王上,蓟城所有的粮店都关上了铺子,声称粮食已卖完,现在征东军已经攻克了天河郡,正在向蓟城袭来的消息满天飞,百姓们着急忙慌地去粮店买粮,却是一颗也没有买到,民声沸腾,城内处处都在闹事,臣刚刚去安抚了几处,便被王上召来了。”
“淳于首辅,王上也是忧心似焚,首辅辛苦,王上也是知道的。”檀锋赶紧过来打圆场。
淳于燕在此时却也顾不得与姬陵计较什么,只能点头道:“王上,眼下城内一片混乱,已经有不少人收拾家当开始出逃了,蓟城四门紧闭,连城门口都挤满了人,再不拿出一个妥当的法子,只怕高远还没有打来,蓟城之内,便先要大乱起来了。”
“这,这该怎么办?”姬陵终究还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混乱,当坏消息,要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袭来的时候,他除了惊怒,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出什么何办法来。
“王上,请马上下令,请周太尉出兵,先行镇压这些骚乱。”檀锋大声道:“此时此刻,城内万万乱不得。”
“镇压得了一时,能镇压得长久么?老百姓总是要吃饭的,如果要饿死了,他们岂不会跑出来作乱?”淳于燕道。
“当然不仅仅是镇压。”檀锋狞笑一声,“国难当头,匹夫有责,那些个粮商,一个个黑了心肠,想趁着这个机会来国难财,那便也容不得他们了,臣马上什么安排燕翎卫,将这些个粮商一个个的都抄了。”
“这些粮商有很多人的背景很深厚的!”淳于燕提醒道。
“背景深厚?”姬陵突然冷笑起来,“难不成这些人的后台,还有比这个大殿之内的四个人还厉害么?”
“王上,我会先挑几家动手的,淳于首辅在去私下里与另个一些人打个招呼,告诉他们,如果不识相,可就不要怪我檀锋不客气了。相信他们还是会知趣的。”檀锋道。
“先就只能如此了,但是这样顾不了多久啊?”淳于燕叹了一口气。
“王上!”檀锋转过身子,对着姬陵行了一礼,“请王上下令,蓟城从现在起,进入军管,所有百姓,官员,无论身份地位,贫富贵贱,家中所有粮食,都必须交出来,这些收集起来的粮食,全都充实到王仓之中,所有蓟城百姓,从即日起,以人头为准进行供应,如此,当可支持一段时间,臣会第一个拿出家中所有粮食。”
姬陵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他看向周玉与淳于燕,“二位大人怎么说?”
“我同意!”周玉简单地道。
“我也同意!”淳于燕也只能跟着点头。
“那好,首先便请周太尉派兵,镇压城内骚乱,檀大夫再出马,抓几个奸商砍了他们的脑壳,再由淳于首辅出面安抚,软硬兼施,不怕他们不就范,做完了这几件事,再宣布蓟城进入战时管制,所有人等,都必须上交粮食,家中但有一斤余粮不交者,即斩首。”姬陵大声道。
“臣遵命!”三人同时躬身。
“可这只是蓟城内事,如何退敌,三位可有良策,高远即便打不下蓟城,但如果迟迟不退,那又如何是好?”
“首先要做的,便是将渔阳郡的孔德撤回来,让他回来勤王。”这一次却是淳于燕先开了口,“然后再请王上发出王命,命令所有郡治,都必须出兵勤王,虽然各地郡兵战力有限,但必竟高远只有两万人马杀进了天河郡,蚁多咬死象,他不可能在这里长久呆下去的。另外,还请檀大夫马上通知东胡那边,请他们务必早些动手,减轻我们这里的压力,只要河套大战再起,高远便暂时顾不得这里了。”
姬陵微微点头,“淳于首辅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就这样办吧。”
第七百六十二章:鼓角连声锋芒现(34)
戒严令,钢刀长枪,鲜血以及菜市口连着处斩的粮商,当国家政权亮出锋利的獠牙,对于普通百姓的震慑力还是极其有效的,蓟城表面上看起来恢复了平静,但关起门来,内心的恐惧,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
一条条的政令,从王宫的政事堂中颁布下来,家家户户的粮食,都被一组组兵丁,捕快敲开门后搜罗走,当蓟城所有的权贵都在军队面前低下头时,一般的百姓,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以里坊为单位,所有的青壮都被组织了起来,由军队派来的教官进行一些简单的训练,连坐制度,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开始参于到这场全城大动员之中。
敌军压境,军队是要保证吃饱饭的,普通的百姓就惨了一些,每天定量供应的粮食,只能熬些稀粥,聊以度命,想要吃饱,那是休想的。
蓟城表面上是平静下来了,但包括姬陵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平静的表面之下,往往都蕴藏着一把可以焚毁一切的野火,让所有的东西在火中化为灰烬,而要让这把火永远也烧不起来,此刻的关键却并不在城内,而在城外。
征东军青年近卫军第二师进逼天河郡城,区区五千兵力,便将姬无归逼得在城内龟缩不出,第一师则在杨大傻的率领之下,或设伏,或突袭,将天河郡各地驻军往援郡城的兵马,一一消灭在半道之上。将天河郡城真正变成了一座孤城。
高远亲率两个骑兵师,一万铁骑,绕过了天河郡城,呼啸而过,直逼蓟城。于七月初抵达蓟城之外,悍然扎下营盘。看到征东军高沟深垒,分左右两个营盘,盘踞在蓟城之外。所有上城观敌的所有蓟城文武高官们都是面有忧色,看样子,这不是短期之内便想走的样子啊?
高远当然不会这么轻易退走,他虽然现在还不想拿下蓟城,事实上,以他现在手头之上能动员的实力,也无法攻下蓟城这样的王都,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从蓟城取得他想要的东西。如果不能获得足够的筹码,他是绝不会轻易退兵的,蓟城。不用打,只需要他的兵马出现在这座王都的外面,不管是在军事之上,还是在政治之上,给予燕国朝廷的打击都是致命的。
“琅琊,渔阳,不管是那一个,姬陵都得给我吐出一个来,否则。我就让他的蓟城永远也无法走出一个人来。”大帐之中,高远站在悬挂着的地图之前,用炭笔在这两个地方重重地划了一笔。
“为什么不两个都要呢?”一边,上官宏兴致勃勃。这一次进兵,出乎意外的顺利,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不仅是他。便连高远也有些意外。天河郡兵不仅战斗力,战斗意志低下,而且迭出昏招。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天河郡兵的主力几乎被一扫而空,剩下天河郡城中的那万余兵马,只怕连城都不敢出来一步了。
“我当然两个都想要。”高远双手一摊,“但是路得一步一步的走,饭得一口一口地吃,如果胃口太大,会撑坏肚子的,当然,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是绝不会放过的。这一战,要是当真拿下了琅琊与渔阳两地,但燕国朝堂可就成了风中之烛,要在风雨飘摇之中随时熄灭了。这两个郡治可是燕国的重镇,拿下这两地,单剩一个天河,三面都将受到征东府的包围,覆灭之日几乎可以倒计时了。”
“机会,什么样的机会呢?”上官宏搓着手,“有机会,我们要上,没有机会,我们可以创造机会嘛!”
听着上官宏这话,高远有些愕然,听起来好熟悉的样子。脑子里还在想着这句话,外头何志远已是掀帘而入,“都督,监察院牛奔请见。”
“牛奔来了,让他进来。”高远点点头,牛奔,牛腾,都是宁馨的亲信,自宁则诚倒台之后,这两人便一直随着宁馨,这大半年下来,可也是为征东府立下了汗马功劳,至今牛腾还在东胡,与宁馨放养的鱼儿木骨闾呆在一起,几个月下来,已经在东胡人的老巢,起源之地白山黑水之间,聚集起了偌大的势力。这股势力只要整合好了,绝对可以让东胡人脑袋仁都疼起来,半年来,监察院一直在想千方设万计向那里偷运武器,当然,这些武器都是缴获自东胡人手中,征东军的制式武器现在还不能出现在那里,一旦让驻扎在那里的东胡军队发现这些制式武器,不免会有麻烦。
“见过都督,见过上官军长!”牛奔大步进帐,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褂子,赤着两只胳膊,头小,露在外面的臂膀,全都是亮晶晶的汗珠,一看就知道是长途奔波而来。
高远顺手从桌上倒了一碗水,递到了牛奔的手中,“先喝口水再说吧,看你这样子,只怕是一路狂奔而来的吧,不急,不急。”
牛奔的确有大事要禀告,但看到高远神定意闲的模样,不自觉地也平静了下来,躬敬地接过高远递过来的水碗,一饮而尽,看着高远的眼神之中,满是敬意,像他这样的人,刻意的施恩,他倒不觉得什么,但像高远这样随随便便似乎没有什么含金量的动作,却更让他感动,因为他从高远的眼神,神态之中,感觉不到任何的刻意,似乎这就是一个平常之极的动作。
但就是这样一个平常之极的动作,在高远这样的人很自然地做出来的时候,却更让人为之倾心。
放下碗,牛奔看着高远,“都督,渔阳之事有变,我们埋在赵**中的钉子秘密联络了我们,我接到消息之后,一边派人去向叶真将军示警,一边是我亲自过来向都督汇报。”
高远心中微微一震,“渔阳那头,出了什么岔子?”
“周长寿准备出兵了,如果孔德接到蓟城的命令后退的话,有很大的可能,被周长寿打一个措手不及,周长寿也想要渔阳。”牛奔道,“这在事前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完全打乱了都督在战前的布置。”
“周长寿?有意思!”高远在大帐里转了几个圈子,回过头来,看着上官宏与牛奔,“原来以为赵牧死了,这个赵牧的死堂,一定会挟起尾巴做人,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这样大的心思。看来此人也是不甘寂寞啊,想要成为赵**方中的又一个大员,以此来分润赵牧死后留下的权力真空?”
“极有这种可能。”上官宏点点头,“赵牧在赵**方势力盘根错节。荆如风虽然崛起,但河东大营之中还有赵牧原来的副将吴增,赵杞虽然掌握了一部分兵权,又与荆如风联手,但声望根本无法与赵牧相比,如果周长寿这一战当真取了渔阳,立下这样的大功,他的确有可能借着赵牧的余荫,成为与以上两人分庭抗礼的又一赵国大员。”
高远又转了几个圈子。看着上官宏,笑道:“这下好了,上官,你先前不是说没有机会。创造机分也要上么?这机会就上门了,牛奔,你歇息一天之后,直接去河间。告诉叶真,让他好好地抓住这个机会,周长寿去打孔德。他可去突袭全城,集结他所有的兵力,趁着全城都五地空虚,给我一举拿下,抄了周长寿的后路。嘿嘿;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关键的时间点上;将周长寿将要突袭孔德的计划透露那么一点点给孔德;孔德也不是善茬啊;他们两个打得你死我活;咱们便来个渔翁得利。堵住周长寿的归路。”
“是。”牛奔嘴上应着;脸上却是颇有难色;”都督;这操作起来极有难度啊!”
“自然是有难度的。”高远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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