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之上,数百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抬起一具具沉重的大号,用力吹响,随着号声响起,数百面大鼓同时敲响,鼓号声中,城下的空地之上,一头黑牛,一头黑羊被牵了出来,执刀的力士一声吆喝,刀光闪动,硕大的牛头羊头瞬间落地,旋即,牛头羊头被供奉到了正对着城门的香案之上,全身甲胄的颜乞上前,在香案之前上香,先叩天地,再叩君王,三拜全军将士。
颜乞的每一拜,数万东胡骑兵都是振臂高呼,声震云天。
三拜已毕,城头之上,索普霍然起立,走到城墙边上,大声喝道:“授旗!”
城门之中,一名宫卫军将领高举着索普的金黄大旗,疾驰而出,身后,两队甲胄卫士紧紧相随。颜乞出征,索普却授王旗,这便意味着颜乞是代王出征,如果胜了,自然是好,但如果败了,颜乞只怕也回不来了。看到颜乞躬身接过王旗,数万将士激动地高声呐喊,城头之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心中五味杂陈。
怎么看,这一仗,颜乞也不会败,如果颜乞胜了,也就代表着索普的王位就此稳固如山。
索普双手高抬,数万将士立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在这一瞬间,都集中到了城头索普的身上。
“东胡的勇士们!”索普高举着双手,用力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呼啦!”数万将士抱以热烈的呼喊。这些士兵们来自各个不同的部族,或许他们的首领,他们的将领,对东胡王并没有多少崇敬,有的只是畏惧,但对这些普通的士兵来说,东胡王,就是他们这些人的神灵。
“有凶恶的狼群从西方而来,他们已经谋夺了我们自古以来的领土,抢走了本属于我们的牧场,我们应当怎么办?”索普喊道。
“抢回来!”数万人一齐高呼。
“他们杀了我们的同袍,上万去讨伐敌人的东胡儿郎长眠在辽河西岸,我们应当怎么办?”
“杀光敌人。”数万个声音怒吼。
“说得好,勇士们,在我的王旗的指引之下,去杀光那些入侵者,用他们的血浸润我们的草场,把他们的尸体当成我们牧草的肥料,拎回他们的头颅来装扮我们的城墙,我,索普,你们的王,在和林城中,注视着你们去杀敌!”
“呼拉!”
“杀敌!”
“杀敌!”
看着群情沸腾的士兵,索普满意地笑了,有些虎贲儿郎,何愁外敌不平,何愁不能争霸天下。他目视城下的颜乞,微微点头。
颜乞飞身上马,左手高举王旗,用力舞动。随着王旗在大风之中招展,呐喊的军队在下一刻又恢复了安静。
“祭旗!”颜乞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祭旗,便意味着要流血,数万士兵顿时凛然,以往祭旗,都是杀奴隶,少则数十上百,多则上千,不知道这一次,又要杀多少人。
城内响起甲叶碰撞的声响,上百名士兵每两人一个,夹着数十人走了出来,在城下排成整齐的一排,按着这些人跪倒在地。
看到这些被拖出来按倒在地上的人,最前面的军阵当中,都是一阵阵哗然,因为这一次被拖出来的,不是奴隶,而是东胡人,不仅是东胡人,而且都是各部族的将领,最低的百夫长,最高的竟然有统领千人以上的将军。这些人面如死灰,被按着跪在地上,全身不住地在颤抖。
看到军阵哗然,颜乞勃然大怒,伸手将王旗递给自己的亲卫,厉声喝道:“持王旗巡示,但凡再有喧哗者,立斩!”
亲卫大声应喏,持王旗策马飞奔,往来各个军阵之间,大声宣示着颜乞的军令,随着亲卫的奔行,哗然的军阵再一次肃立如初。
“军法官,宣布军法!”
“喏!”一名军官大步向前,在他身后,数十名大汉紧紧相随。
“不遵号令者,杀!”军法官大声念道。
“不遵号令者,杀!”军法官身后数十名大汉,齐声将命令重复一遍,几十人齐声高呼,立时便将这条军令晓喻到了全军,即便是最后方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临阵脱逃者,杀!”
“救援不力者,杀!”
……
随着一条条军令的颁布,和林城下,已经是死一般的寂静,这一次颁布军令,竟是格外的长,居然有数十条的杀令,此令一下,人人凛然。
“宣布这些人的罪状!”军令宣读已毕,颜乞一挥手,大声对军法官道。
军法官走到第一个被按倒在地上的军官面前,大声宣布他的罪状及处罚,随着军法官的一声杀字出口,一名士兵旋即抽出腰间弯刀,刀光一闪,已是将此人的人头斩落在地。
军法官一个个依次行来,一条条的宣读罪状,每一个杀字出口,便是一颗人头落地,顷刻之间,便是连杀数十人,鲜血染红了城下白雪,也震慑了数万骄兵悍将。这些人的罪状,在所有士兵看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当然,应当是在之前算不得什么,大多都是点卯不到,顶撞主将,训练不力,克扣军饷等。但现在,却都是被一也斩了。
随着这批人被杀,城内又走出来一批人,这一次,城下军阵再一次发出了惊呼之声,但这一次,一声惊呼之后,便迅速地安静下来,毕竟,那数十条杀字令刚刚宣讲完毕,其中便有一条,军中喧哗者,斩。
但无数人粗重的呼吸之声,仍然充斥着这片天地,因为这一次走出来的人,身份过于尊贵,基本上都是各部之主,有原来拥有上万骑的部族之主,也有数千骑,千余骑的中小部落之主。而其中身份最高贵的,却是乌苏部的少族长乌苏索坦。
这些人走到城下,一个个默然地脱下上衣,然后跪倒在满地的鲜血之中,在他们身后,一名手持马鞭的士兵挺立。
军法官再次高呼宣布他们的罪状,却是管教不力,使得部将肆无忌惮,横行不法,违犯军纪,每人当受鞭五十。
随着呼啸的马鞭落在脊背之上,片片血珠飞溅,所有士兵都有些头昏目弦,似乎都感到,如今的东胡,与以前的似乎不大一样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城头对话
东胡大军隆隆开拔而去,城头之上,文武百官已几乎散尽,索普却仍然卓立在城头,目不转睛天际的尽头,那里,除了空无的白色之外,再无任何其它颜色。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索普微微偏转头,“熊本,看我东胡儿郎,如何?”
一身布衣的熊本点点头道:“不错,当得起虎狼之师的称号。”
“比你燕军如何?”
“各自擅长,各有千秋。”
索普哈哈大笑,“熊本,时至今日,你竟然还是如此骄傲,嗯,正如你们燕人所说,猪头煮熟了,牙巴骨还是硬的,如果你燕军真有我东胡儿郎如此勇猛,怎么被我的儿郎们杀得大败,连你也滞留于我东胡?”
熊本神色一黯然,沉默半晌,方道:“具体战役具体说法,这一战,非是我燕军不勇,而是另有缘故。如果你东胡军人当真天下无敌,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至于连辽西也无法进入,一个张守约便挡了你们几十年。”
索普冷然道:“你说得不错,非战士不勇,我东胡儿郎不能进入辽西,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打不下,东有铁骑天下无敌,但也有他的短板,我东胡不论在政制之上,还是在军制之上,都有着短时间内无法弥补的短板,但是现在我们认识到了,所以我们在改变,熊本,你瞧着吧,用不了几年,我就会带着你去辽西瞧一瞧。”
熊本哈的一声笑,“大言不惭,你难道忘了。在河套,宇文恪丢了上万条性命。而在辽西方向,阿固怀恩被贺兰雄压得抬不起头来。一个高远,便让你举步维艰,居然还想侵我大燕,你在做梦吧!”
打人不打脸,熊本这一军将得索普有些尴尬,哼了一声,“颜乞此次出征,定将那高远的人头带回来,到时候。我必将请你一起来饮酒庆祝。”
熊本大笑,“拭目以待。不过我在想,如果颜乞这一次再输了,连你的王旗也被留在了河套,到时候,你怎么压制东胡国内的反对之声,怎么应对你的政敌?再次举起屠刀,再杀,你东胡的根基就要被杀光了。”
“你认为颜乞会输么?”索普反问道。
熊本一怔。抬头仰看沉沉的天空,脑子里在瞬息之间,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但却没有一种能够有效地击败颜乞。在河套那种地形之下,怎么看也是颜乞的这五万骑兵占据着绝对的上风,高远能依仗的。或许就是那条辽河,可是颜乞选在这个时节出兵。明显就是要利用这个季节的严寒。
辽河,要封冻了啊!熊本叹了一口气。以这里的严寒,封冻的河面,别说是走人,便是奔马其上,也毫无问题。也不知高远注意到这个问题没有。
看着熊本迟疑,索普得意地道:“瞧,连熊本大将军也想不出高远有任何击败颜乞的可能,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颜乞的确占着较大的胜面,但是你也不要忘了,高远自起之日,每一战无不是以弱打强,以小敌大,但这些年下来,他不但好好地活着,而且越来越壮大,当你以为他必败无疑的时候,他往往会给你极大的惊喜,这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虽然我想不出什么击败颜乞的招数,但是不代表他也不能。索普,我只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而高远,却是朝气蓬勃。“熊本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大笑起来,”说起来,这个高远还真是你们东胡人的苦主呢,从一介兵曹开始,他便拿你们东胡人开刀,每一次壮大,都是你们东胡人给他当垫脚石,这一次,我还真是拭目以待,期待奇迹呢!”
索普心中恙怒,冷哼一声,“那你便等着吧,等高远的人头被提了回来,我会请你来瞧的。”
两人不再言语,立于城头,却是各自想着各息的心事。
半晌,索普斜睨熊本,虽然已年过五十,但这员老将站在哪里,却仍如一棵挺拔的苍松,在东胡为俘,却从不失却一位将军的尊严,再想想昔日和林城下一战,此人凭借着他残缺的先锋军,一次次向和林城发起决死冲击,哪怕是面对着最后出击的宫卫军,也是悍然不惧,此人统领的两万余先锋军,几乎都战死在和林城下。即便索普对燕军不屑一顾,但对于熊本却还是保持着尊敬,这也是熊本自愿滞留于东胡,又不愿向东胡人低头之后,仍然能在和林过得不错的原因。
“熊本将军,燕国朝堂之上的一些事情,图鲁也经常说与你听吧?”索普摇摇头,转换了一个话题。“如今檀锋,周玉二人把持大权,宁则成已死,周渊被斥,随同周渊一起回去的那些老将老臣,几乎都遭罢黜,如今的燕国,新人把持朝政,你即便回去,也淌有了你的位置,最好的结局就是归老田园,你才刚刚过了五十,就甘心如此一蹶一振?”
熊本冷笑,“你还想招降于我,怎么还不死心,那图鲁经常在我耳边聒噪也便罢了,你堂堂东胡王者,怎么也屡次三番来自取其辱,我熊本即便以后只是做一个终日劳作的田园汉,也不会为你们东胡人效力的。”
索普脸色一变,几欲发作,看着熊本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正等着他动手,一肚子气不由也消了,哈哈一笑,“也好,熊本将军,却等我打垮了你心中的大燕,东胡铁骑席卷天下,将什么秦赵齐楚统统踩在脚下之后,我倒想看看你愿不愿意为我效力?”
熊本一怔之下,忽然狂笑起来,笑得腰都弯了下去,一边笑一边摇着头,手指着索普,“狂妄,狂妄之极,我倒是愿意等,但恐怕等到我老死了,你也不见得能踏入中原一步。”
看着笑得不可遏制的熊本,索普冷冷地道:“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有志者,事竟成,我有这个耐心,熊本,也许这个过程会很长,你可能真看不到,不过我有这个决心,有这个耐心,等我马踏天下之日,我会叫人去找你的儿子,孙子,给他们封官加爵,让他们为我效力,然后我带着他们来给你的坟前上一柱香,却要看看最后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盯着一脸严肃的索普,熊本脸上的笑意渐渐冻结,这是一个疯子,他在心里道。
看着僵住的熊本,索普得意地笑道:“现在我的治下,已经招了不少你们中原人中那些失意的才子,他们正在替我完成法制,礼制等一系列的浩瀚工程,我清楚我们东胡人的短板,但你们中原的那些皇帝,可清楚自己的短板么?熊本,你不愿为我效力,但别的大燕人能像你一样么!”
他大笑着,回头对身后的亲卫道:“来人啊,将那些人都领来,让熊本将军看一看。”
熊本有些诧异,然后,他便看到一排数十人鱼贯出现在他与索普的面前,向着索普行过大礼之后,直起身来,眼光扫过熊本,都是脸露惭色,低头不语。
熊本的眉毛渐渐地竖了起来,这些人中,他认识的只有极少数几个,但都是燕军常备军中的将领。但现在,他们都穿着东胡人的宫卫军军服。
索普看着熊本,笑道:“你不愿为我东胡效力,但他们愿意,现在,他们已经是我宫卫军的军官了。这些人,在你们常备军中的职位并不高,最高的也不过是中郎将而已,但我可是仔细察访过,这些人可都是有才能的,只是因为你们燕国的那些所谓潜规则,他们最高也就现在这样了,但在我们东胡,我可以给他们更高的位置,让他们一展所长。”
熊本的眼光凌厉的从众人脸上扫过,慢慢地变得不屑起来,“数典忘祖,天必诛之。”
这数十名将领一个个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索普却比毫不在首地道:“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立,你们用心为本王办事,本王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我已经派出人去向燕王索要你们的家属,量他燕王也不敢扣留,估摸着时间,在你们中原人过新年的时候,你们的家人就会来东胡与你们团聚了,以后就好好为我东胡训练士卒,上阵杀敌吧。”
“多谢王上!”数十名降将脸上都是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如果说这些人投降了东胡,对中原还有什么牵挂的话,那便只有他们的家人了。
索普得意地转头看着熊本,“熊本将军,现在你也应当想到,他们在为本王做些什么了吧?”
熊本冷哼一声,“还能做什么,不过是训练步卒吧了,你东胡自耕农不多,除了牧民,便是奴隶,指望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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