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东军数千骑兵突然出现在辽西城外,旌旗招展之中,这些骑兵肆无忌惮的纵马绕城飞奔,他们很清楚,辽西城现在几乎就是不设防的,骑兵不能攻城,但并不妨碍他们在城外炫耀武力。
城内一片混乱,张君宝出征之前,曾向全郡发出征东军将军高远里通东胡的布告,随即又统率大军前去征讨高远,这件事情,虽然有人信,有人不信,但现在的事实是征东军已经兵临城下,而这座城原来的主人,却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自然就代表着他的败亡,张君宝打输了。对于习惯了在张氏统治之下的辽西城人来说,这不谛是大祸临头。
张守约镇守辽西郡数十年,东胡人便没有再能兵临城下,他们最多也就是在辽西郡的边境各地骚扰一番,几十年下来,辽西城的百姓几乎忘了战争的威胁这样一件事情。
但猝然之间,战争便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
而更让他们恐惧的是,敌人打来了,城中却没有了以往那些威武的辽西郡兵,城内,尽是一些从各地抽调起来的青壮,这些从各县抽调而来的青壮们,还没有表现出他们杀敌的本领,却早早地表现出了他们祸害百姓的能力,让整个辽西城人怨声载道。而现在,敌人已经到了城外,这些本应上城杀敌的家伙,却在城内乱成一团糟,要么缩在宿营地当缩头乌龟,要么便趁火打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而更让辽西城内崩溃的是,留守辽西城的最高官员,辽西郡的长史彭彬,居然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失踪了,当那个去通知各县县尉往郡守府议事的小官再也找不到彭彬之后。辽西城内的官员们都明白,这位长史大人潜逃了。
他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没有知会其它人的情况之下,便跑了,想必那个时候,城门还没有关闭,此刻的他,只怕早已经远离了辽西城。
辽西城的防守几近于无,而城外率先抵达的骑兵却也没有什么攻城的意思,在他们绕城疾奔的同时。一支支羽箭带着一张张布告射进了城中。
这些布告在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郡守府中,留守的最高长官长史彭彬已经逃亡,而应张君宝召集令而率兵前来的十数个县的县尉,却是走出走不了,留又不敢留,竟是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当中。城外的征东军骑兵或许对于单个的逃亡者不加理会,但绝不会放纵成建制的县兵离开。
他们可不能学着彭彬跑路。
这些县尉大都是张守约曾经的亲兵,在驻守地呆了许多年。在当地早已生根发芽,开枝散叶,这一次集合全县县兵,然后再募集青壮。每人手下都有上千甚至近两千人,本以为是来守卫城池,防备东胡人的,但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高远的大名,征东军的名声,他们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如果让他们去对敌高远的征东军,与拿鸡蛋和石头碰有什么差别?
“王老县尉,你是我们这伙人中资格最老的,手里头的兵也是最多的,现在彭彬这个王八蛋跑了,你便牵个头吧,眼下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一个胖得有些离谱的县尉如同一个皮球一般站在大堂中央,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其它十几人亦是同声称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位老将。
老将满面愁容,摊手叫苦道:“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张郡守他们生死不知,城内一盘散沙,便是神仙下凡,也没有法子。”
“王老县尉,咱们这些人手下汇集起来,也有近两万人,不见得便怕了高远,不若便由你来领着大家守城,只要守住了辽西城,将来张郡守回来了,自然是大功一件,那高远既然是叛逆,朝廷还能不管不顾,眼看着他攻打辽西城么?”一精瘦的县尉跳脚道,“高远叛贼,人人得而诸之。”
此人一通叫喊之后,却发现整个大堂内立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如同瞧着一个白痴一般。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他怒道。
王玉龙叹了一口气,白眉耸动,“魏兄啊,攻打积石城和高远,那是张郡守与檀锋统领周玉将军的联合行动,现在高远都打到了辽西城下,说明了什么,说明郡守他们已经战败了啊,不说我们辽西了,便是朝廷,现在又哪里还有兵来救我们?”
“王县尉,不是我说泄气话,我手下这些儿郎,大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青壮,呐喊助威还差不多,真要与征东军这种百战精锐对阵,那完全不够看,真要打起来,只怕立时便得全军覆灭,这叫我怎么回家乡去面对父老乡亲,如果是抵抗东胡人那也罢了,反正东胡人如果破了辽西,那谁也讨不到好,但现在来得可是高远,高远在咱辽西名声不错,说他通敌卖国,我是不大信的。”另一个县尉坐在哪里纹丝不动,冷冷地道。
“何保田,这么说你是要投降么?”主战的那个县尉大怒,一步跳到了他的身前。
“如果能保全我辽西不受战火荼毒,便是投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投降东胡人。”何保田嘴角上翘,反唇相讥。“我又不是张君宝的嫡系,没什么好怕的。”
眼看着两人便要打起来,王玉龙直气得白胡子一翘一翘的,“都闭嘴,吵什么吵,郡守不在,彭彬跑了,城里不是还有老夫人在吗?到底怎么做,我们去请示老夫人,站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老将军带出来的亲兵,老夫人说打,哪我们就算是死光了,也打到底,老夫人说不打,我们就不打。”
“王县尉此言有理,便去请示老夫人。”主战的县尉心中一喜,心道老夫人哪有拱手将张氏基业让于他人的道理。
众人起身,在王玉龙的带领之下,闹哄哄的出了大厅,正欲向后院去,大门之外,却有十数人奔了进来。
“不好了,各位大人,出大事了!”十几个乱七八糟地叫道,众人都是心中一惊,这些跑进来的大都是他们各自的亲兵。
“王县尉,这是城外射进来的布告!”为首的一个大汉将手中的布告递到了王玉龙的手中。
展开布告,王玉龙一看之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布告之上,列举了张君宝鸠父杀弟的桩桩罪行,而且张君宝,吴溢,张灼等人尽数被征东军生擒活捉,竟是要押到辽西城来了。
十几张布告都是同样的内容,所有的县尉看完布告,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众人都是不敢置信,如果这些事全都是真的,那张君宝当真是绝情绝性,天地之间第一无情之人了。
王玉龙咽了一口唾沫,“郡守等几人落在对方手中,这些布告上所说的事情,只怕不可信。”
何保田大声道:“我信此事不假,这样的大事,高远他敢胡说么,这布告上说得清清楚楚,伏击叔宝将军,路鸿将军,得胜将军的地点在碧秀峰,参于这件事情的士兵为数不少,必然有活口,而且还有黄湛与他的骑兵这些目睹者,在那个当口,能够知道叔宝将军的撤军路线以及有实力伏击他们的人,除了张君宝,还有哪个?再者老郡守之死,张君宝虽然现在落在征东军手中,但他的亲信管家可还在城中,抓到了他,自然就一清二楚。如果这些事都是真的,像这样的忤逆不孝天怒人怨的家伙,我们还要替他卖命么?”
众人尽皆默然,便连先前一力主战的那个县尉也沉默了下来。都拿眼睛看着王玉龙。
王玉龙在心中哀叹一声,何保田说得不错,这样的大事,没有真凭实据,高远是断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的。
“保田,你带几个人去擒拿那高管家,我去见老夫人,大家伙都在这里等着吧,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一齐商议,拿个章程。”
众人齐齐称是,如今之局,众人却是不想去见老夫了,没的尴尬,不知说什么来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丈夫被大儿子杀了,小儿子也被大儿子杀了,而如今,唯一剩下的一个又落在了对头的手中,罪行被昭告天下,眼看着也是活不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凄惨的。
王玉龙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内院,尚未到院门口,便听见里面一阵鸡飞狗跳,哭叫声此起彼伏,心中不由大惊,几步抢了进去,伸手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家丁,“出了什么事情?老夫人可安好?”
那家丁急赤白脸,看着王玉龙,道:“外头有人拿了一张叛军射进来的布告进来,夫人看后,一言不发便回房去了,过了一会儿,房里的丫头们却发现夫人服毒自尽了。”
夫人没了?王玉龙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唯一的主心骨也没有了。
外头院子里,一群县尉看着王玉龙脚步沉重地走了出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人心向背
叶重从钟楼上一溜烟跑了下来,整个钟楼从上到下,被他打晕了好几个士兵,倒在楼梯上,拐角处,到此时还没有醒来,跨过他们的身体,叶重拔脚便向着西城飞奔而去。此时,他已经顾不得找大夫了。
整个城里此时已经乱了起来,征东军的骑兵越来越多,此时聚集在城外的骑兵已多达数千,数千步兵聚在一起,看起来并不如何显眼,但数千骑兵聚集在一起,那声势就有些惊人了,乍眼一眼,仿佛城外漫山遍野尽是奔腾的骑兵。
这个声势,辽西城的人,还从来没有见过,即便是边境之地,像这种规模的骑兵,见过的也是极少。
如惊雷一般的马蹄敲击着地面,整个辽西城似乎都在颤抖,每一次都如同敲打在辽西城人的心口之上。街面上已经看不到多少普通百姓了,倒是有不少县兵没头苍蝇一般在到处乱跑。看着那些脸露惊惶之色的县兵,叶重不由大摇其头,此时就算高远的步卒没有来,仅是这些骑兵,如果敢发动攻击的话,这辽西城只怕也是一鼓而下。
回头望了一眼辽西城那高耸的城墙,叶重不知道高远在打什么主意。这城里现在这种状况,叶重不相信外头征东军的那些将领不知道,如果说高远没有在辽西城里放下什么棋子,打死叶重也不相信,只看高远悄无声息地在草原深处建起了积石城,就可以看出高远绝对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只怕他打辽西城的主意,也不是三两天了。
一路奔回那小客栈,却见大门已经紧紧闭上,显然这客栈的老板也是怕了,叶重也懒得叫门,直接一拳擂去。砰的一声,单薄的门板登时给他擂倒,轰然倒地,正缩在屋里的客栈老板和几个这人都是吓得跳了起来,看到叶重风一般的冲进来,却是无人敢上来答应。
叶重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了老板,“赔你门。”又风一般地冲上了楼去。
一把推开房门,却见叶枫已是爬了起来,手中却是握着一柄短匕。显然刚刚自己破门而入已经惊起了他。
“公子,大喜事!”叶重抢上一步,扶住了叶枫,“大喜事!”
看着满脸红光的叶重,叶枫心中也是一喜,“重叔,什么喜事能将你欢喜成这样?莫不是姐夫他带着兵已经打到了辽西城外?”
叶重一呆,看着叶枫,“公子。你已经知道了?”
叶枫眨巴着眼睛,看着叶重,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万万没有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叶枫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的吗,真的吗?姐夫当真已经带兵到了城外?张君宝他们打输了,还有檀锋。周玉他们都输给姐夫了?”
“都输了,如果他们不输,高远的大军如何能抵达辽西城外!”叶重点头道:“公子,我们否极泰来,终于要转运了。”
叶枫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太好了,姐夫来了,等见到了姐夫,我一定要让姐夫带着他的大军,打回琅琊去,去将檀锋,周玉统统都杀个一干二净。重叔,我们现在就去找姐夫,好不好?”
“这可不行,公子,你的身子还没有好,走路都吃力呢!”叶重连连摇头。
“我已经大好了,刚刚破门而入的是你吧,我吃那一吓,出了一身冷汗,倒是感到身子好了许多,又有这大喜事一冲,这病已经好了泰半,重叔,你带我去吧!”叶枫拉着叶重的手,道。
叶重仍是摇摇头,“公子,这个时候,我们不能给高远添乱,要是让这城里的人知道了你的身份,说不定就会捉了我们去,拿来威胁高远,不许他攻城,你想想,你是叶家唯一的根苗了,如果你落在他们手中,高远投鼠忌器,如何攻城?”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睛,“重叔说得是,那我们等到了晚上,悄悄地去杀了守城的兵,放他们进来。”
叶重嗬嗬的笑了起来,“你啊你,倒也真是异想天开,别说城门口防守的士兵,远不是我们两人能杀完的,便是咱们能杀干净他们,那沉重的城门,也不是咱们两人能弄开啊,这个时候,城门口的千斤闸必然已经放下,没有十几条壮汉,根本就绞不起来。”
叶枫的确不懂这些道道,听叶重这么一说,不由有些懊恼,“那咱们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么?”
“对,干等着!”叶重点点头,笑道:“这种大战,一两个人的力量,根本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我观这城里的士兵毫无斗志,而且基本上县兵,互相之间又无统属,指挥之上必然是紊乱无比,只要一开战,只怕一鼓之下,这辽西城就会被高远攻破。所以啊,咱们还是别担心这个了,公子你还是乖乖地躺下,彻底养好病是正事,你也不想高远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一个病恹恹的样子吧?”
叶枫将短刀插回刀鞘,抽了抽鼻子,没好气地道:“听重叔你这么一说,我除了睡觉,还真是没啥事干了!”
叶重微笑不语,抖开被子,让叶枫钻了进去,自己却坐在床沿之上,从墙角边上摸出了自己藏在垃圾之下的长刀,细细的用抹布擦拭着刀刃。
看征东军的模样,并没有想着强行攻打辽西城,难不成他们在等着辽西城自己打开城门投降么?
擦了一会儿子刀,却听到楼下讲话的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似乎又有外人进来了,叶重放下刀,走到了门边,侧耳细听着楼下人的说话。
“你们知道吗?咱们的老郡守是被大公子用毒酒杀死的,便连二公子,黄将军,路将军他们也是被大公子设伏给暗害的。”
“他这是为了什么啊?如此恶毒?”
“还能为了什么?听说老郡守大人想把位子传给二公子,大公子便恼羞成怒了呗!”
“什么大公子,那简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