帜就是杀破天的。从出发伊始,自己冒充的就是他,想不到,最后终于是真正的杀破天出现,从而让自己顺利地完成了这一次的战略目标。
高远在看着对岸,而对岸,杀破天纵马到了江边,正凝视着这头的高远,在他的身后,血色的双刀旗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此时在高远身后,扶风兵们也终于亮出了大燕的旗帜,两面猎猎作响的大旗之下,两个男人隔河对望着。
终于,高远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到地,这是他对杀破天的感谢,发自内心的。
长发及肩的杀破天仰天大笑,这个高远是一个妙人,回过头,大声道:"把羊皮筏子给我做起来,我要去见见这个高县尉!"
"老大,要不咱们一起过去,这小子冒着我们的名头这么久,得找他们算算帐。"短墩墩的虎头狠狠地道。
"打一架么?有什么必要,瞧瞧他们,现在都穷成什么样了,打一架什么也捞不着。"杀破天哈哈大笑,翻身下马。
马匪们从战马身上掏出来的是一个羊皮气囊,听了杀破天的话,一齐鼓足了腮帮子猛吹着气,不大会儿功夫,一个个鼓鼓的气囊便被丢在了地上,利用绳索扎在了一起,抛进水中,一个硕大的羊皮筏子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杀破天站了上去,虎头和另外一个马匪也走上了羊皮筏子,两人趴在筏子上,用手臂划着水,向着对岸一路而来。
"他们干什么?"贺兰燕不解地问道。
"杀破天想要见见我!"高远笑着回身吼道:"别忙着扒皮了,我们有客人要来了,列队,欢迎我们的客人。"
士兵们丢下手中的物事,牵着自己的战马,在高远的身后两侧,迅速列成了队列,刚刚还闹哄哄的战场瞬息之间便安静了下来,士兵们一手牵着战马,一手扶着刀柄,肃然挺立。
河面之上,杀破天目睹了河对面顷刻之间的变化,目光之中闪现出一丝诧异,那划水的虎头却是忍不住赞了出来,"好家伙,厉害,训练有素,难怪能让阿伦达吃瘪。什么时候燕国训练出了这样的精兵?"
"厉害不厉害要上了战场才能证明,他们要真厉害,怎么会被索普撵得鸡飞狗跳,哪里像咱们,纵横东胡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吃过亏?"另一个马匪不服气地反驳道,"如果光是站队快齐静的话,那中原各国的仪仗队就最厉害了,但是将他们拉上战场,估计血一喷,就立刻变成软脚蟹了。"
皮筏子之上,杀破天笑而不语,他自在不会灭自家志气,长他人威风,但他心中也明白,对面的这支军队绝不会手下所说的那种仪仗队,他们与阿伦达打了两仗,虽然有取巧的成份,但一向积弱的燕**队能击败阿伦达,而且是一连两次,本身就说明了问题,自己的队伍的确纵横来去,但一向打得都是顺风仗。如果碰上战事不顺,逆而作战的话,效果如何,那就很难讲了。
河对岸的这支军队,一搭眼,便知道纪律森严,这样的军队,胜时不会骄狂,败时不会溃散,令行禁止。这才是真正的军队,便自己是马匪,不是军队,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筏子微微一震,已经触到了江底,高远却是紧走两步,双脚都没入到了江水之中,看着筏子之上的杀破天,满面笑容。双手抱拳,"大燕辽西扶风县县尉高远,见过大当家的。"
他不知道杀破天真正的名姓,当然也不能无礼的直呼对方为杀破天。便含糊的称之为大当家的。
杀破天一跃下了筏子,笑看着高远,双手抱拳,简单地道:"白羽成。"
原来杀破天的真名叫白羽成。看他的模样,却是一个中原人氏,真不知是怎么跑到了东胡。而且混成了一个马匪头子,杀破天的队伍之中,各氏族混杂,能在这样一支队伍之中坐到最高的位子之上,当然不同凡响。
"此次高远孤军深入,迭遇险境,多亏了白大当家鼎力相助,这才有惊无险,高远这里多谢白大当家的了。"高远由衷地道。
白羽成大笑起来,看着高远,"高县尉,你孤军深入,原本就是想去偷去榆林,烧掉那里的粮草物资,阻止东胡人进攻燕国是不是?"
高远点点头,"当然,原本打得是这个主意,不过没有想到,那个索普厉害得紧,我不但没有去成榆林,还被地手撵成了丧家犬,说来实在惭愧。"
"仅仅数百骑便敢孤军深入东胡境内,你的胆子当真是大极。"杀破天笑道:"光是这一点,便足够让我对你竖起大拇指了,在我的映象之中,大燕之人,一直羸弱,向来只知守成,不知主动进攻,高县尉算是头一份儿了。"
"惭愧之至,这不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么?"高远呵呵笑了。
"被逼得没法子!"白羽成仰天大笑,"被逼得没法子的一向只有那些小民,像高县尉这样的官员,哪有真没有法子的时候,你不是还可以跑么?你没有跑,反而来了,这便值得我赞一个。高县尉,你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高远点头,"白大当家说得不错,我的确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大恩不言谢,以后白大当家有需我帮忙的时候,片言只字,高远必当鼎力相助。"
白羽成咧嘴笑了一下,"我是马匪,可不敢往以后想,这个人情吗,我倒想高县现在就能偿还一点。"
高远一楞,看着白羽成,"白大当家的,我现在可是穷得叮当响,不知白大当家想要我怎么还?"
"你们的那种弩箭不错,我想要。"白羽成盯着高远的身后,士兵们马鞍之上挂着的那一架架臂张弩。
对手眼神厉害,一眼便看出了臂张弩的威力,高远心中有些为难,这种臂张弩,他军中拢共便还只有一百具。
"高县尉,这一次我帮了你,可也算是惹了祸,接下来,想必日子很不好过,东胡人必然是要报复的,我虽然不怕,便如果有了这些东西,不免便会威力大增。"白羽成悠悠地道。
"我明白了!"高远点点头道,转身对步兵道:"步兵,将所有的臂张弩集合起来,全部送给白大当家的。"
"全部?"步兵一呆。
"不错,全部,全部的臂张弩,全部的配套弩箭,都送给白大当家!"高远不容置疑地道,转过身来,看着白羽成,"白大当家,不瞒你说,这种弩箭是特制的,你远在东胡,弩箭不易补充,射一支可就少一支了。以后如有所需,可以到扶风来找我。"
"爽气!"白羽成翘起了大拇指。
第一百七十六章:回家
一张毡毯铺在了河岸之上,几样刚刚打来的野味被烤熟了,整只地堆在两人面前,闻着的确香,但没有佐料,吃起来却就没那么美味了,白羽成倒也不挑剔,一口肉,一口酒,倒似好几天没吃东西,饿死鬼投胎一般。看得高远都有些发呆了。
"习惯了!"看着高远的诧异,白羽成嘴里含着一大块肉,边咀嚼边含含糊糊地道:"以前受苦的时候,能找到吃的就不错了,但凡看到点吃的,那可是手快有,手慢无,长久下来,便形成了这个习惯。见笑了。"
高远摇摇头,他虽然没过过那种日子,但一看白羽成现在这副模样,便知道是吃了大苦头的人。
"白大当家的,你是怎么干上这个的?"
白羽成看了一眼高远,嘿嘿地笑了起来,举了举手中的皮囊,"酒不错,很不错,我喝过的最好的酒。"
高远一笑,伸手招来步兵,"步兵,咱们还有多少酒?"
"县尉,这酒原来是带着用来给伤兵消毒用的,现在剩下的不多了。"步兵道。
"全都拿来!"高远挥挥手,"咱们马上就要回家了,用不着了。"
"高县尉大方!"白羽成笑着,眼中透出对高远的欣赏,"我命不好,爹娘都是东胡人的奴隶,我生下来,自然便也是奴隶。"他撩起披散着的长发,露出左边脸平郏,那里有一大块伤疤,"看到了吧?我们这些家生子,十岁那年,便会被烙上印记,一辈子都不能摆脱这种命运。"
高远点点头,奴隶的苦,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却看到过,那些被他从东胡人那里解救出来的奴隶是什么模样。
"后来爹娘都死了,被东胡人弄死的,那一年我十二岁。"白羽成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从那时起,我便偷偷地打熬力气,利用牧马的机会,练习马术,二十岁那年。我终于逮着了一个机会,偷入到主人的大帐之中,我连扎了二十余刀,将他捅成了筛子一般。然后,我便逃了。"
"逃得想必很辛苦!"
"也不幸苦!"白羽成呵呵一笑,"后来我便收拢了一些人手,干起了马匪的勾当,十几年时光,便也有了现在的规模。"
步兵带着几个士兵提了几十个皮囊走了过来。将所有的皮囊都放在了白羽成的身边,"县尉,就这么多了。"
"多谢多谢!"白羽成兴高采烈,"高县尉。不说别的,你这酒着实太好了。"
"如果觉得好,只要有机会,我会让白大当家喝个够的。白大当家的。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高远问道。
"但讲无妨。"
"这一次你帮了我高远的大忙,但可也是惹着东胡真正的大人物了,只怕米兰达也对你痛恨来着。毕竟你坏了他的大事,以前他不理会你,那是觉得你不值得他操心,但现在,可不这样了。"高远郑重地道。
"你是说,我在这块土地上呆不下去了。米兰达要收拾我了?"白羽成打了一个哈哈。
"不错,白大当家的,这事儿你得重视起来,轻忽不得的。"
"什么轻忽不轻忽的,东胡人剿了我十几年,我还不是过得好好的,这一回,还玩了一把大的,一把火将他辛苦收起来的粮草烧了一个干净,哈哈哈,来吧,剿吧,十几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玩的就是一个心跳,玩得就是一个痛快!"白羽成大笑起来。
"那是以前,米兰达不觉得你能坏他的事,或者他觉得你还是一个不错的玩具,可以让他麾下的儿郎们玩玩儿,练练,或者他是在利用你来达成某个目的,但现在,你做了这件事,那就不一样了,白大当家的,你不要嫌我说得难听,一旦东胡王庭认真起来,你是呆不下去的,白大当家的,白兄,米兰达认真起来,便是我们大燕也得全力应付,更何况是你呢?"高远道。
"哪不一样!"看着高远认真的模样,白羽成也认真起来,"你们燕国,与东胡,算是两只老虎,东胡这只老虎要强上一点,你们要弱上一点,两只老虎各有各的地盘,现在东胡这只老虎要来抢你们这只老虎的地盘了,你们不能跑,不能让,只能硬顶硬扛,自然就觉得他很强大,我呢,就是一头流浪的孤狼,我没有地盘,哪里有好处我去哪里,哪里有老虎我就远远的躲开,东胡人能让你们害怕,却不能让我畏惧,哪怕我比你们弱小很多。所以高县尉,你还是不要为我担心了,你们担心自己吧,米兰达这一次是没机会来揍你们了,但他既然起了这个心,我看用不了三年两载,他一定会卷土重来,再来的时候,你们可就没有这一次的好运气了。"
"过个两三年,或许我们就不怕他了,我们也就强大起来了。"高远微微一笑,"白大当家的,如果不嫌弃的话,到我们大燕去玩一阵儿吧,避避风头也好!"
白羽成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高县尉,我看你这些兵,军纪很不错。"
"还行,还行!"高远自豪地道。
"你瞧瞧对面!"白羽成指了指河对岸,那里,大群的马匪乱七八糟地正在逗乐,而河的这边,却是截然不同的境象。"我们是马匪,自由惯了,受不得拘束,我们真去了你哪里,三两天是朋友,时间长了,可就要成仇人了。你想我去你哪里避风头,我心领了,我还是哪去句,狮子虽然强大,但他永远奈何不得身上的虱子,不用为我担心。"
提起地上的酒囊,白羽成站了起来,看着河面,虎头和另一个马匪再来回数次,将高远送给他的臂张弩终于运完,又划了回来准备接白羽成。
"谢谢你的弩和你的酒!"白羽成大笑着向河岸走去,"高县尉,有缘再见。"
高远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白羽成的背影,大声喊道:"白大当家的,这一次我欠你的人情我会永远记得的,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高远的大门都向你敞开着,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白羽成跳上了羊皮筏子,转过身来,向着高远挥挥手,羊皮阀子迅速向着对岸划去。
"这是一个真性情的男人,活得潇洒自在。"贺兰燕走到高远身边,看着白羽成的背影,轻声道。
"是真性情,可是他快要倒霉了!"高远低声道。
"你哪么肯定米兰达会收拾他?"贺兰燕吃惊地道:"一个小小的马匪,值得米兰达出手?"
"如果有人去烧了你贺兰部准备过冬的粮草,你会怎么做?"高远忽然问道。
"当然得逮住他们,抽他们的筋,剥他们的皮!"贺兰燕不假思索地道。
"哪不就得了!"高远摊摊手。
"所以他向你要臂张弩,你毫不犹豫地便给了他?"贺兰燕问道。
"他帮过我的忙,我当然也得尽尽心。"高远点头道:"或许这些东西,将来能救他们一命也说不定。"
"你想过没有,臂张弩威力如此之大,如果以后落到米兰达手里,你可就要倒霉了!"贺兰燕低声道。
高远摇头,笑道:"其一,武器再好,还是要人来用的,第二,东胡人基本上都是骑兵,而这臂张弩是为步兵量身打造的,骑兵可不大好用。其三,臂张弩本身也好,还是弩箭也好,都是用精铁打造的,东胡人缺什么,缺铁,更别说精铁了,就算落到他们手上,他们也不可能大规模打造,这东西,于我们而言,有大用,于东胡人而言,是鸡胁。打造一张臂张弩,或者一支配套的弩箭,东胡人可以造出几十上百支铁箭头,这笔帐,米兰达还是会算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么大方,原来我还打算向你要这臂张弩呢,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死心了,我们拿去,用处也不大,也没这么多精铁来浪费,不过这臂张弩,对付骑兵,倒真是一件利器!"
高远哈哈一笑,"你什么时候想要,尽管问我要就是!"
他大步向回走去,一边走一边挥手,"弟兄们,我们回家啦!"
几百骑兵轰然起立,振臂欢呼,"回家罗,回家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