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小的边城,有谁不知道曾老大是打架的头号选手。
自卫还击战下来的特种兵,既尊重人,又不怕任何人。
有时,县太爷出了事,也要请他去压阵平息是非。
他更是公安局的座上宾,请他帮着压一压闹事的人。
毕竟是当兵出身,家规国法都懂。
边城县是一个少数民族占多数的县,公安局实际给了曾老大一个特殊的局外权力。
参与打架,只要不是无理取闹,只要不打死人,不过问。
而且希望长期帮助,解决好一些是非,保证边城和平稳定,他是最容易与街娃们搭上钩的人。
——这就是曾老大权力的来源。
中午放学,张惋、顾潮、鲁佳艺、邵坚强几个人全部在校门口等我。
而我有意不理睬他们,自个儿按照往日惯例,到校门外的小卖部买了一杯水。
自个走着,两眼对着天。
依旧不理睬张惋等人,自个儿走。
张惋等人递了一个眼色,便都不声不响地跟在我的身后,一直走到南门桥上。
我头也不回地说:“想打架?今天已经打了两次架,对打第三次架不打算赊账,动手吧!”
张惋在后面“嘻嘻”地笑了起来。
邵坚强说:“听好,我们是来赔礼道歉,不是来求你什么!”
“你们都很能干,我知道你们用不着求我。我是一名小丑,还不配你们求,至于赔礼的事,我就更受不起了。老娘们,老爷们,请回吧!跟着我这个败坏集团的小丑,会弄脏你们的灵魂。”
、不要滥杀无辜
张惋说:“别这么说,那里不像,怎么像我们汉人来了?昨天是我的错,不知道具体情况,就对你大发脾气,这叫做己所不悦。生气了,打我们。再说,这个冠军终究还是你的。今天上午,我们几个,你是知道的,开了小会。这是传统,好得很的,所以,提前一节课就在校门口等,给你赔礼。”
我仍然不回头:“不知道,真相,找我有用么?告诉你们,昨天不睡觉,也不可能临场发挥好,这是铁定的事实。”
张惋忙说:“误解,找你赔礼,我想,你是懂道理的人,应该理解我们。总不可能,呵呵,因我们的一时冲动,就将多年好友情撕碎吧?这两年来,我们几个人形如兄弟姐妹,人家别的学生和老师羡慕加冲动,都说能与我们一起玩,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如果团里少了你,意思嘛,大大地坏了。如果有你,团里才会有血有肉。”
顾潮打断张惋的话说:“散伙,扔了,烂了。”
“哦,我是女的,随便,艳子你觉得如何?”
鲁佳艺耐不住了说:“不给面子,看起来,我们只好尽我们该尽的能务,走与不走,丢不丢,就是你自己看着办。”
鲁佳艺说完示意大家一起开口:“汉舞娃子,对——不——起,我们——错了!”
到这时,我才假装同意,内心其实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复杂。
转身过来,装意严肃地说:“不说了,一起到气象局去吵架吧!”
张惋等人见我接受了赔礼,纷纷上前将我又拉又扯。
从桥那边开来的汽车,一连响笛几声,都不见这群玩架的人让开。
只好绕了个弯来开过去,几个人一身都滚满了尘灰。
顾潮说:“装洋盘,害得我们像个理了一天的小话子。”
“散吧,解嘛,丢!人!今天赌气,熊。”
鲁佳艺说:“我们错了,走,还是到下河滩上去坐。”
“不行,要拿她姐茶叶来喝,开玩笑,她的老爸开那么大的一个茶场,不喝白不喝!”
我去桥边买些卤菜,顾潮就买一瓶酒,邵娃买一斤瓜子。
准备到气象局去大开吃戒,让汉晨出一顿米饭。
一伙人大包小包地像搬家,拥进气象局。
刚好,吕艳骑车回来,见了张惋和我的兴奋样。
以为发了什么大财,本不想打招呼。
却被顾潮发现,只好问:“在干啥?”
顾潮咧开大嘴说:“今天下午要杀人,你也来看吧!就在她的住处。”
吕艳惨笑了一下说:“杀死你们五个人就行了,不要滥杀无辜。”
鲁佳艺挤了挤鸡摸眼对张惋说:“听听,人家大艺术家的话,多有准确性,你平时还说人家是高度近视,分不清是非黑白,不识数目,今天总算证实了吧?”
张惋伸脚踢了一下鲁佳艺,这姿势特像男人。
回头对已下车推车走路的吕艳说:“别听她胡说八道,小娃娃家,不懂事,老是管不住嘴。”
吕艳笑得灿烂无比:“不知者,无罪,又何必解释得牛头不能对上马嘴?本来就是高度近视眼。”
张惋痛苦地做了一个怪脸,心想:“好像我真说过这话一样。”
顾潮在旁边说:“就是,帼女不让长胡子,敢说敢认罪,还不给吕大侠来三个?深度鞠躬!”
张惋不好受了:“真要让我下不了台?”
、以为这房子发生了火灾
鲁佳艺见张惋的丹凤眼,快灯泡了。
知道大事不好,忙笑说:“吕艳同学,我在胡说八道,主要原因是怕她对我动粗,你懂的。”
邵坚强说:“鲁小妹就这么没有民族气节!这么快就当了汉奸。”
张惋恨得心慌:“想试一试?武力□□——”
邵坚强说:“已经试过多次了,还怕了你么?”
张惋两手不空,无奈地瞪着邵坚强得意的神情。
进了气象局大门,张惋对吕艳说:“你也来小酌两口?”
“不了,还有事,昨天在窗户边看见你们几个挨打的样子,真是好看。”
张惋吃惊着,不好意思:“我们,啊啊,经常都是打打闹闹,没什么事。”
几个人鱼贯进了汉晨的家。
汉晨出里屋来,见是几个熟人,笑得极不自然。
“是不是有毛病!昨天还又吵又打,今天就好成这样,还买这么多东□□干啥?”
我快速地说:“阿姐别管,他们比我富裕,该吃,你只须出一顿饭。”
顾潮大声叫道:“还有茶水,少一样,不行。”
我伸了一下懒腰:“真不想泡茶给你喝。”
顾潮站起来,自己动手:“口渴得难受,那管你的存在。”
我大笑着说:“那你自己泡,一辈子。”
鲁佳艺说:“如我,懒得跟她废话,还要多泡点茶。”
顾潮咧着大嘴自己泡茶去了。
跑到厨房,顺口向汉晨要了茶叶、开水瓶和杯子。
回到外屋时,对我说:“你看着我不泡你个半杯干茶叶才怪。”
“泡吧!反正我家有的是茶叶,想泡多少就泡多少,可当粮食吃。”
顾潮不懂茶叶,泡多了茶,会难喝的原因。
抓了半把干茶叶来泡着,门外正好有几个老年人下象棋。
那烟枪在外面叭嗒出的烟雾,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撵跑。
几个人这才想应该表示咳咳,呛呛。
汉晨在厨房里出来,见了这个情形:“还以为这房子发生了火灾。”
顾潮说:“这就是人间烟火,放心。”
我这才出门对下棋的大爷说话,希望他们的烟,别抽太大。
汉晨用手扇了扇屋里的烟雾,去关了窗户。
只见烟雾像是打了败战的逃犯,朝天跑了。
汉晨说:“等会儿,再打开电扇风来吹,怎么样?”
鲁佳艺忙乎说:“别这样,我们在这个冬天里,别的不怕,就是怕冷。如果再吹电风扇,只好背铺盖打坐念经了。”
汉晨笑而不说话,去厨房端出饭。
又增补两份菜和一大碗汤,乐得张惋高呼雪中送炭。
“吃吧!我还要给天仁做点吃的。”
“不行,忙了这么久,来吃了再说。”
“我是主人,你们是客人,吃吧!我进去了。”
汉晨没等大家劝说,就走开。
几个人学着我们彝族,席地而坐,各自大喝大吃。
“今天早晨被校长夸了一顿,说我不错,都不知真假。”
“那一定是真。”张惋说。
“莫非是我们的眼光有问题?”
“给我记好,这仇分明是算真的,也就是说,你还是怀疑我?”
“没,别别别。校长说好,自然是好。”
“端正,优秀。”鲁小艺在一边补充。
、这茶比黄连还苦
鲁佳艺不如我们彝人,酒量低,一喝就涨得一脸通红。
“阿妹子!你。”
这话刚完,差点倒了。
“纠正一下,是阿咪子。”
“一样,我问你,祖上就在红村寨子?”
“不知道,三代之前,应该是在三河口里面。阿姐。”
我想请阿姐帮我解答一下。
阿姐出来:“小声点,天仁在睡觉,啥事?”
“我们祖上在那?”
“这个,呵呵,彝人时常迁徙,不定。不过听阿爸讲过,最早应该在大凉山的西南方向。”
“没具体的?”
“不定,但应该错不了多少。”
鲁佳艺看了看我的反应,又对阿姐说:“这么说来,阿诺家转得远。没想过去寻根?”
这话对阿姐来说,一点价值都没有,但对我来说,好像想起了什么。
果然,阿姐说:“整个凉山地区,都是阿诺家族的地盘。那用得着寻不寻根。”
我想,这话不对,我理解的寻根,除了地域之外,还应该要有历史。
尽听大人说孟获,张道,阿甘尔伍,杂拉等人都是阿诺家族人。
可是,证据在那?
是,每十年一次的阿诺家族大会,都很庞大。
可我就没机会参加过一次,阿爸老说自己是最正宗的阿诺家直系。
可为什么每次开大会,都是到美姑去开呢?
张惋打断我的思路,说“酒,三杯算吗?老白干,喝吧!”
我站起身,顿觉一阵轻飘飘,知道已经醉了。
摇摇晃晃,去酒柜里取出一瓶酒来说:“今天高兴,大家喝个够。顾潮,你当酒司令。”
顾潮接过酒来,第一杯就倒在我的杯子里。
然后让邵坚强敬酒,一连两个来回。
老白干的劲,比起曲酒劲大多了。
几个人全部喝得天昏地暗,不知所以然。
我微睁着眼问:“阿姐,我想去寻根。觉得如何?”
“发梦癫,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说。”
这时,汉晨去抱天仁,走时大声说:“醉成这副难堪相,哪像是中学生。”
张惋糊里糊涂地说:“昨天像,明天像,今天就不必像了。为了民族团结,今天是酒仙。”
鲁佳艺说:“过去我们从来没喝酒,今天喝一口,辣,现在,已经不辣了。”
汉晨走返回来说:“喝麻了,当然不辣!”
顾潮酒量差,已经醉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张惋抬手猛拍了几次,没直接反应,嘴里只说:“喝、喝,鲁小妹,你喝。”
鲁佳艺不赊账,一口一杯,连灌了三次后。
“呼”地一声倒在地上,睡了。
邵坚强因受了敬酒,不行了,但还是与我一起对端,直到倒在□□为止。
汉晨简单吃了几口饭,叫我去厕所吐酒。
我问:“喝进肚子了!能吐出来吗?”
“你姐夫过去被人灌酒,就是去吐,从来没见他醉过一次。他说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用手轻抓喉腮,弯腰,就会感到反胃,呕吐。另一种是用纸圈成较长较硬的条子,从嘴伸进喉管去轻拢,还是要弯才行。”
其实,虽然我出身彝家,但喝酒并不在行。
彝人喝酒的女性高手很多,农村几乎人人能喝一两斤。
有一种说法,结了婚的彝家女,喝酒更厉害。
我忙卷好两根纸条子,拉起张惋就一歪一倒地去了厕所。
汉晨收拾完残局,才见张惋和我回来:“怎样?吐了吗?”
我说:“吐了,果然很灵。”
“吐是吐了,头还是晕得很。”张惋说。
“多喝几口茶,个把钟点就没事啦。”
张惋抓起顾潮泡的茶,一饮而尽,之后大叫上当:“这茶比黄连还苦。”
、今天放学就陪我去学画
“顾潮泡了一把干茶叶,能不苦吗?麻烦阿姐重泡一杯吧!”
汉晨边换茶边说:“看你们,得了啊,下午还要上课。”
“今天下午不上课,学校召开老师大会,讨论怎么样处理毕业班的生源升学问题。”
“你们几个,成绩好吗?”
我接了话答复:“张惋她,高三全年级头名状元,从高一就保持到现在,顾潮他们几个也是,全年级前二十名。”
“搞了半天,还是你自己最差,交的全部朋友都不错,现在,你啊。想冲好成绩,希望空想。只希望不要去交那些二流子学生。你们两个上床睡一会,用不了多久就会好。他们三个肯定要到明天才可能醒酒,帮忙把鲁佳艺抬到沙发上去。”
快到下午四点钟,张惋醒来,下床走了几步,头重脚轻。
渐渐恢复精神,上前去推醒我说:“喊两架人力三轮车,将那三人拉回各自的家,活动活动身体,好帮助扶他们。”
张惋说着,就自己去找车。
我爬起身来,走到门外,享受着冬日阳光的普照。
返屋洗了一次冷水脸,才算清醒。
张惋叫来三轮车,同我一起扶着醉成死猪般的几个人,坐上三轮车出发。
一一安放停当后,张惋自个儿回林业局的家。
我回到气象局,才想起看信件的事。
忙从书包里取出十几封信来看。
有几封是退稿信,有三封是用稿通知信和三封已发表了图片的样报。
看了都这些,没什么兴趣。
最后将已看熟悉了的,印有《舞风》培训的信封拆开来看,有什么新的作业要做。
发现除了作业外,还夹有一封比较长的手写信。
文字书写非常清秀,笔锋不是学庞中华,而是学了柳体书法的钢笔字。
慢慢地读起来,越读越有味道,又越读越不对劲。
最后的落款人是吉林省实验中学高三文科班赵奔。
信的内容,讲的自己是一名高三文科学生,成绩好。
其父亲是《舞风》月刊社的授课老师。
手下负责授课的学员中就有我这名彝女。
由于工作比较忙,就由他代理父亲为学员们辅导和批改作业。
因见我老是去找像馆的人拍照,这种质量不专业,应该自己相办法,请一名专业专人摄影师。
在作业考试卷上,又觉得这人对美学理论还比较可以。
所以,就以一名中学生的名义,要我交舞友。
看完信,想来想去,自言自语说:“闹了半天,我的作业还是一名与我一个级别的中学生在修改和辅导,笑死人。”
我有上当的感觉,却不好对王二菲子讲。
这地方是她介绍我报名去学的,如讲了,她好没面子。
我照例拿出函授题来做,全是些填空题和选择题。
等做完之后,就给赵奔写了一封表示感谢和怀疑的信。
……
第二天,去邮局寄交稿和给赵奔的复信。
刚回学校,就被邓凡高叫住:“今天放学就陪我去学画。”
“这么快?什么画具都没有,行吗?”
邓凡高说:“全部用我的,不必花钱去买。”
“哇,好呢,如果学画考上了大学,一定把你供在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