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邝尚书有何事?”王振怕品缘身份曝光,挡在英宗前面问话。按理说这种大不敬之罪,其罪当诛。不过王振可不用担心。
邝尚书忙着请命,倒也没注意,继而向英宗道:“陛下,几日来连天阴雨,对我军大为不利。况且此次出征,准备不够,粮草不足。臣等恳请陛下班师回朝,待准备充分之后,再派大将另行出征!请陛下三思啊!!”
邝尚书稀里糊涂说了半天,说的英宗从平静到焦躁到愤怒。“邝爱卿的意思,朕率领五十万大军敌不过区区三万人?!”
王振一步上前道:“邝尚书,念你年老,一时糊涂也系常事。现立刻退下,陛下宽宏大量,必是既往不咎!”
“王振!”邝尚书愤恨的指着他的鼻子,两眼冒火,那神情恨不得扒他皮抽他筋,再放醋坛子里泡泡。“若不是你极力撺掇,陛下怎会亲征?!!”
“嘿!你!你!”王振气绿了脸,几个‘你’喊破音。
“够了!”英宗摆出皇帝驾子,一掌拍在椅子把上。
“陛下恕罪。”众人纷纷跪下。
得。敢情吵嘴吵得,宝座那儿的皇帝被当成摆设。品缘乐得看戏。
“邝尚书!朕虽年轻,但也想像曾祖父成祖扫荡漠北时一样,驰骋九州,在千军万马中保卫明朝江山!”英宗气势恢宏的演讲。
邝尚书为难道:“陛下有此雄心壮志是好事。可是,那瓦剌是蛮夷部落,长期嗜肉饮血,人人都是马背上长大,骁勇善战!而我朝将士在一片繁华中疏于练兵,何况这次出征准备不足,实在冒险!”
“邝尚书,你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区区几个蛮夷,就把你吓成这样?我看尚书您,真是老了!”英宗怒道。
“陛下说的极是。”王振在一边煽风点火。
品缘偷偷看向邝尚书。只见他紧攥双拳,青筋突起。真是气的快厥过去了。若是英宗不在,他一冲动,把王振打个生活不能自理是肯定的。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英宗打个哈欠。
“陛下!”这次说话的是位三四十岁左右的文官。
“曹爱卿不必再说!”英宗不等他接上下一句,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叹息而去。
王振得意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不出的恶心。
七月二十三日,大军至宣府。一群大臣们故技重施,恳求英宗班师回朝。无疾而终。
七月二十四日,明军前方线报:也先北撤。英宗乐呵呵的叫来大臣,当众宣读这一信息。口中只呼“区区蛮夷,何足挂齿?”嚣张轻敌程度可见一斑。品缘不禁感慨,这战不败,天理何在?遂更加担心自己的处境。
七月二十八日,大军晃晃悠悠行至阳和(今阳高)。尸横遍野,血将土地染得红的渗人。品缘看的几欲作呕。只听士兵们交头接耳的谈论瓦剌军凶猛无敌。看来已经有怯战迹象。有胆小的士兵都哭了起来。
品缘找到王振,告诉他这些情况。希望他能劝阻英宗班师回朝。王振面露犹疑之色,之前的雄心壮志褪去一大半。却还是自我鼓励,说瓦剌没什么可怕。
品缘见毫无结果,只好作罢。
一些随驾官员,见到此种情景,再次请求英宗回军。王振一听,大为恼怒,为了杀一做儆百,特罚谏阻最力的兵部尚书邝野和户部尚书王佐跪于草地之中,直到天黑才准起来。后来,王振的同党彭德清以天象谏阻,王振也不听,仍然逼着大家继续前进。
八月初一,大军顺利进入大同,邝野等人深感途中未见瓦刺一兵一卒,未损一矢,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恐怕瓦刺乒有诡计。因此,他再次上章请求回军,提醒王振不要中瓦刺埋伏。王振仍然不听,在英宗耳边吹风,让大军加快步伐北进,打的瓦剌措手不及。品缘在一旁听得是又气又好笑。
摆上晚膳,品缘退出主帐。听说粮草越发不足,士兵们喝了几日稀粥。品缘皱起眉,没有粮食,饭都吃不饱,打什么仗?正巧这时,一个面生的人密进王振营帐。
她蹑手蹑脚去偷听,苦于声音太小,巡视的卫兵太多,只得作罢。不过,如果有事,王振一定会来主帐。品缘想了想,弄了点茶端进主帐,在一旁侍候。
英宗对品缘此举毫无怀疑,也不管她在边上,只静静想着什么。
忽的王振闯了进来,英宗一抖。
“陛下,连日来粮草接济不上,阴雨连天,不利行军。臣恳请陛下班师回朝。”王振字字恳切,句句含泪。
品缘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以为是看见尸体吓的。她哪里知道,刚才密进王振营帐的,是他的同党——镇守大同的宦官郭敬。他把前几天前线惨败的情况密告王振,并说,如果继续北进,“正中瓦刺之计”。王振听了郭敬的话,才害怕起来。这不,慌忙的来见英宗。
英宗缓缓道:“朕也在想这件事。”
王振眼睛一亮,“陛下的意思是……”
英宗忽的又沉默起来。
半晌才道:“依爱卿的意思看……”
王振肯定道:“班师回京实为上上之策!”
英宗道:“也只能如此了。”
品缘哑然,邝野他们在行军路上,日日都来,却抵不过王振几句话。看来这宠臣就是不一样。
王振眼珠子转了转,想从紫荆关(今河北易县西北)退兵,以便途经他的家乡蔚州,让英宗驾幸他的府第,向家乡父老显示自己的威风。“陛下,臣知大同离蔚州不远,大军可从此处班师回京。”
“依爱卿之意!”
既得圣意,王振遂命刘安为大同总兵、郭登为参将,镇守大同,掩护主力东撤。
八月初三,明军开始按既定路线由蔚州(今河北蔚县)经紫荆关返京师。王振未与瓦剌接战,即仓惶退兵,军纪更加混乱。走了四十里以后,王振忽然想起,大队人马经过蔚州,一定会损坏他家乡的田园庄稼。于是,又改变主意,火速传令改道东行,向宣府(今河北宣化)方向行进。
这时,瓦剌已知明军不战而逃,急忙整军来追,形势十分紧张。大同参将郭登和大学士曹鼐等向王振建议说:“自此趋紫荆关,只有四十里,大人应该从紫荆关回京,不应再取道宣府,以免被瓦刺大军追及。”王振不听,一意孤行,坚持折向宣府。
明军迂回奔走,八月十日才退到宣府。这时,瓦刺大军已经追袭而来。英宗急忙派恭顺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率兵断后,以掩护撤退。结果,他们都战死沙场。英宗又派成国公朱勇等率骑三万前去阻击,朱勇等冒险进军至鹞儿岭,陷入瓦剌重围,虽然英勇奋战,但寡不敌众,三万军队全部覆没。
八月十四日下午,明军主力退至四面环山、水源缺乏的土木堡。其地道路不良,大军机动困难。王振以辎重未至,下令大军扎营等候。邝野认为追兵不舍,形势危急,多次建议大军速入怀来卫城,均被王振拒绝。邝野面见英宗,奏请车驾疾驱入怀来,以保安全。可王振以为1000余辆辎重军车没能到达,害怕自己搜刮来的东西受损失,怒斥邝野不知兵事,强令大军扎营。
粮草日益告急,士兵几乎是饿着肚子在辗转反侧。品缘觉得再不弄到吃的,也先的部队不来剿灭,也快起内讧了。
营帐中火把穿梭,品缘从主帐退出。心里越发没底。已经到土木堡了,这意味着灭顶之灾越来越近。可能就在今天晚上,可能在明天什么时候。有种死亡来临前的恐慌感,抖得无以复加。
当晚,瓦剌军占领土木堡西北、西南要地,控制了堡南的唯一水源,对明军形成包围之势。
第二天,英宗想继续行进,但为时已晚,瓦刺军队已经包围了土木堡。土木堡地势较高,旁无泉水,南面15里处有条河流,也被瓦刺军队占领。明朝数十万军队被围两天,取不到水喝,渴得嗓子直冒烟。没有办法,王振只好让士兵就地挖井,可挖了二丈多深,也不见一个水滴。士兵们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怨声载道,骂不绝口,军心进一步涣散了。
英宗在焦躁不安中咽下一口干馍馍。品缘看着可怜,也算是为了抚平自己心中的恐惧,嘴巴不停的安慰他,也算是安慰自己。
正说着,士兵来报,瓦剌使臣前往议和。
王振急匆匆的闯进主帐,兴奋的无以言表。仿佛看见一丝曙光。
明军断水二日,兵马饥渴难熬。有这好事,品缘也有种错觉,历史是不是错了?王振见也先派人来谈判,喜出望外,便不辨真假,满口答应,并通过英宗让曹鼐起草诏书,派两人去也先军营谈判具体议和事宜。
又听得也先为表诚意,将土木堡南面河水让出。王振喜不自胜,下令全军移营觅水,人马争路,相互践踏,阵势大乱。
品缘本想跟着一起去喝水,看这阵仗,简直是目瞪口呆。正在这时,只听一声炮响,瓦刺伏兵四起,喊声震天,象潮水般涌了过来。乱作一团的明军,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冲击,倾刻之间,全线瓦解。随着瓦刺骑兵刀剑飞舞,一排排明军倒了下去,再加上溃退的明军自相践踏,不一会儿,死尸就铺满了大地。
品缘跟随英宗身侧,在众将士的卫护下奋力突围。漫天的箭像下雨一样涌来。品缘又急又怕,不断有倒下的士兵,他们浑身鲜血,断胳膊断腿,眼珠突起的躺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鲜血气息,令人头晕目眩,品缘呕出几口酸水,不小心被横七竖八掉下的武器狠狠绊了一跤。
等她挣扎着爬起来,早已不见英宗等人踪影。眼见着离中心战场越来越近。不时有切成两三瓣的尸体甩到面前,品缘吓得哇哇大叫。
不远处一个带着盔甲的瓦剌兵扭头,挥舞着大刀朝品缘而来。品缘怔愣当场,连喊也不会了,直直的看着锋利的刀劈了下来。
一个身影闪过,品缘只觉被紧紧抱住。那人闷哼一声。五六公分长的巨大伤口赫然呈现在眼前,顺着伤口流出的,还有殷红的血……
八十一 牵挂
更新时间2012227 10:20:11 字数:2767
品缘在瓦剌统治下的边远部落已经过了大半年。被伊络从战场上救回,一切好像发生在昨天。当时,亏得钥和锐赶来接应,不然,他们还是会死在那儿。
那天,伊络浑身鲜血的躺在床上,又将被褥浸染成红色。沥和濛手忙脚乱的打水,又把衣服剪开。品缘站在床脚,又惊又惧,眼眸中全是那条恐怖的疤痕,筋肉外翻,扑哧扑哧渗血。
“你让开!”濛一个猛子把品缘推倒,甩手出去找医生。自从他姐姐死后,他一直恨品缘,怪品缘。此时伊络情况危急,品缘也不去计较什么。伊络这辈子凡是受到什么致命伤,都是因为救她。中毒是,这次挡刀也是。
锐掀帐入内,和沥交谈许久。这才注意到还坐在地上的品缘。他拉她起来,语气不善,“公子遇见你,简直就是噩梦!”
品缘无话可说的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铺伊络苍白无血色的脸,五内郁结。
医生背着药箱,带着个小徒弟进来。沥赶紧让位。医生先是看了看伊络的面相,把了脉,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他后背的刀伤上。
“拿烛火来与我消毒!必须把伤口缝合了!”医生吩咐道。
其他几人不敢怠慢,忙准备好所有东西。
只忙活了十几个小时,天已透黑。医生抹了把汗,舒出一口气。“伤口虽大,却不致命!因失血过多,需休养几日,方可清醒。”
品缘终于放下心来,腿脚绵软无力,瘫倒在地上。伊络没事了。她自私的感慨,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要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在伊络养伤的前几天里,品缘每日为他擦身,和他说话,喂他喝药。第四天伊络清醒后,品缘便被濛赶了出来,默默的呆在远处煎药。用他的话说,怕公子见了她,又会受伤。那孩子瞪人的眼神,毛骨悚然。
这一煎就是大半年。
药炉子的味道特别重,品缘不喜欢喝中药,也讨厌那股子药味。可整个部落没人理她,根本没办法转移注意力,只好忍耐的闻着,一连几天胃难受的吃不下任何东西。
“喏!”白乎乎的馒头贴着她的脸,热热的。
品缘回头看去,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品缘笑了笑,接过馒头。“谢谢你。”
他在品缘身边蹲下,夺过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吃饭的时候认真吃,这个我来。”
品缘有点感动,他是这几个月来,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人。不然的话,品缘觉得自己都快哑巴了。
“公子的身份,你想知道吗?”他缓缓而言。
品缘一愣,继而笑道:“个人隐私,如果不说,我也不问。”
“公子是瓦剌首领脱脱不花的儿子,三王子马可古儿吉思王子。”
吃了一半的馒头掉在地上,沾了灰黑的土,再不能入喉。品缘不可置信的看钥平静如水的脸,不知道说什么。早就猜到伊络不是一般人,可能是哪家出逃的贵公子。没想到,居然是个王子!而且……品缘的心一沉,还是敌方王子。
钥轻扬嘴角,“很惊讶?”
他这不是废话吗?!品缘老实的点头,脖子僵硬的几乎看不见幅度。
他转头望向天边,似乎是更远的地方,接着说:“瓦剌部落如今已成分裂趋势。淮王一心拥戴自己亲姐生的孩子猛可王子,秘密弑杀其他王子。当时大汗念及王子还小,没有任何自保能力。遂命令我们护送王子入明朝领域,一方便保命,另一方便,也可以探听到明朝的动静。应该说……是淮王在明朝的动静。”
品缘眨巴眨巴眼,努力消化这些轰轰作响的信息。
“我们在明朝一直受到追杀。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人泄露风声,淮王派来的人。只是没有证据,不能拿他怎么样。一路逃,一路跑。后来遇见应缇将军,借着他对公子的欣赏,我们混进军队,这才好些。”他停了下来,像是思路中断一样发怔。
品缘不好打扰,只静心等着。
“上天捉弄,公子遇到了你!”他向品缘苦笑。
这点品缘不依了,她从没有害过伊络,而且也不是什么杀手。“这与我有何干系?”
钥叹气,“若非你,公子不会被授意留下照顾你,更不会离开军队,陪你到杭州……”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品缘却顺着想通后面的事,若不是陪她上杭州,又怎么会被也先派的杀手盯上,更不会因为自己而分心受伤中毒。
“一切都是注定的。”他道,“其实也不能怪你。”
品缘表示认同,谁也不想这样。不过,心头一丝内疚还是无法消除。
“这阵子辛苦你了。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