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鸢拦住品缘的去路,哀哀的哭:“姑娘,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骗姑娘,不该利用姑娘!但是,紫鸢决没有做对不起姑娘的事!”
她哭的真切,看不出来是装样子。
其实,连紫鸢自己也闹不懂,到底是为了挽留在首辅府的大好环境,还是舍不得这份情谊。
此时,她愿意相信是第二种原因。
大颗大颗的泪滑下,紫鸢声嘶力竭的哭喊搅得品缘浮出些许悸动。
陌生的朝代,陌生的姨丈姨妈,陌生的人事关系,只有紫鸢是撇开蝶苒小姐的身份,她自己交往的朋友。一路走来,吃苦受罪,陪她一起疯,一起玩,一起怀着小女儿心态等候祝启臻派人来接。伺候她梳妆,伺候她更衣,伺候她吃药。她哪能忘得掉?
“你下去吧!我困了!”
几乎是吼出来。
紫鸢紧攥裤脚的手松了,摇摇晃晃起身,“姑娘,紫鸢退下了……”
门轻轻被关上,“砰”的一声响,就像打在她心上……
……
孟锦苑住进来后,宛郁浤收拾出府上与正夫人林氏的崇福园一样档次的宅子——篱芜园。吃穿用度皆是极好的。
在锦苑的萌阴下,品缘也过起了安逸日子。
林氏亦喜上眉梢,到哪里一口一个外甥喊着,比她这个亲外甥都亲。
品缘闲来无事便打发小丫鬟去请梅小姐前来逛逛。连她自己也没想到,那场风波疏远了其他人,独独和梅小姐亲密起来。
梅小姐依旧天真烂漫,每逢来柳林院,总不忘带上栗仁酥。
而孟锦菱那里,撞破品缘与灼华的事,倒也没声张。
她早料到锦菱不会把灼华牵扯出去。只那心中怕是恶气难消,不晓得她会怎么对付自己。
锦苑对她是好的没话说,无论宛郁大人为她置办什么东西,总有一份送来柳林院。
转眼间,炙热的天气开始转凉,预示着秋天即将来临。
府里的百花园菊花盛开,掺杂艳红的月季,有种独特的风采。
品缘摸摸锦苑着人送来的厚实衣裳,精致的苏绣,让她爱不释手,忙的套上试试。
玉桂深知姑娘酷爱这类服饰,也变了花样为她盘了个高髻。原本这髻是出阁后的女子才能盘的,但此髻非常契合品缘身上的华丽,且只在屋子里关门玩玩,也就没当回事。
对镜自照,蝶苒却是生的一幅好皮囊。
正美不自收呢,门一下被推开。
品缘忙忙的去扯发髻。孰想,蝉儿一个跟头滚过去,趴在姑娘脚边,哭的如泪人一般。
顾不得松下发髻,她蹲下扶起蝉儿,皱眉看她拧在一起的小脸,“怎么了?蝉儿,有谁欺负你?”
蝉儿抽抽搭搭,带着浓重的鼻音,肿着眼泡,许是哭了不短时间。
“求姑娘,蝉儿只愿呆在姑娘身边伺候,哪儿都不去!”
一席话说的莫名其妙。
品缘示意玉桂,玉桂摇头表示并不知情,“这是哪儿跟哪儿?我什么时候说要打发了你?”
蝉儿抽噎的更加厉害,“是……是……”
“是我的意思!”
正等着蝉儿的回话,冷不防门外锦苑带着丫鬟绣舞径直走进房内,周围丫鬟婆子呼啦啦全体请安。
锦苑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将蝉儿打得瘫倒在地。
“姐姐,你……”品缘赶紧查看蝉儿伤势。
蝉儿嘴角的血丝殷红吓人。
“下作的东西!提拔她,她还不领情!”锦苑怒不可遏。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古代不光是男人脾气又臭又硬,就连女子也看不起她们的同胞。
锦苑不理会品缘欲杀死人的眼神,“蝉儿,你别无选择!为了你,更为了你家姑娘!你明白吗?”
蝉儿闷声不响,只泪水像决了堤的河。
品缘疑惑地看着锦苑:“姐姐究竟要蝉儿做什么?”
“妹妹不用管!一切全都交与姐姐!”锦苑抬手示意。
蝉儿忙怯怯的走至近前,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愤恨。
品缘想阻拦,身边的紫鸢按住她的肩头。
自那日起,她不大搭理紫鸢。紫鸢也很识趣,安分的做事。今日居然拦她,怕也是嗅到了什么味道。
锦苑托起蝉儿的下巴,迫使她直视她的双眼,“真是个可人儿,脸蛋确实很漂亮。虽不是上上等,倒也不差!”
蝉儿绝望的闭上眼,眼角沁出泪,顺脸颊流下,待滴落到地上时,她缓缓吐出几个字,“奴婢……会按照姑娘说的办!”
锦苑达到目的,笑的并不那么释然,反倒有些凄凉。
从头到尾,品缘完全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锦苑命人放下赏赐的金箔、玉簪、耳铛。
临出门前,她微微侧过脸,阳光洒下,说不出的柔和,又说不出的阴霾。
轻启朱唇,她的声音淡漠到几近冷血:“妹妹,你什么都不用管!即使脏,只需脏我一人的手便可!”
三十六 冤冤相报疑云现(三)
更新时间201223 21:18:28 字数:3427
沁凉的院子里,月黑星稀。
品缘紧紧斗篷,走向镜澈湖边的蝉儿。湖边甚冷,她将随带的衣服披在蝉儿身上。蝉儿并未回头,温柔的如一潭碧水,眼眸闪着亮光,“姑娘,你爱过一个人吗?”
爱过吗?
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那一丝丝悸动,一丝丝心动,算不算爱。
品缘没有回答。风带动蝉儿的发丝,撩起些许悲凉。
“蝉儿,姐姐究竟要你做什么?”
苦笑泛起,如涟漪般扩大。垂下眼睑,遮住所有情绪。蝉儿淡然道:“好事。”
“好事?!”品缘激动的提高音量,“即是好事,为何要哭?!!”
“奴婢高兴的。”
品缘语塞。
“姑娘,我们不谈这些,好吗?”
蝉儿转身靠在栏杆上,笑靥如花。
哎……
叹口气,品缘倚栏而立,右手一抬,“扑通”,打出三个水漂。
“我曾爱过一个人……”
声音从唇齿间挤出,轻轻的,小小的。
品缘把石子攥在掌心,望着她。
“他不英俊,也没有好的家世……”
“那六年,都是他陪着我。我记得他最爱在春天带我去郊外玩。漫山遍野的桃花,到处是粉红色。很美不是吗?”蝉儿完全陷入以往的回忆中,品缘无法答言,静静地陪她。
相顾无言,风吹起涟漪,镜澈湖周围安静的令人毛骨悚然。“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可惜了我为他守了那么多年的身子……”蝉儿无所谓的像谈论别人的事情。
“你……你不是已经嫁了人吗?怎会?”
寂静的夜里,乌鸦哭嚎似的叫。沉默半晌,蝉儿开口划破了凝固的气氛,“父亲做主的那门亲,本就是冲喜的。夫君连床也下不了,更别提行那夫妻之事。可笑出嫁前几日,老嬷嬷煞有介事的教我如何圆房,真是讽刺!”
蝉儿从未和她说起过这些。
品缘只知道她因丈夫早死,巴巴的想另嫁。孰料其中有这些纠葛。身为父亲,明知女婿病入膏肓,却依旧推女儿进火坑。即使古代不把女子当回事,可这么做,竟连骨肉亲情也抛弃了。
“既要为他保住清白身子,为何要满大街寻人收留?”忽觉此话把蝉儿说的不堪,品缘急忙改口:“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蝉儿不在乎的笑笑,“他希望我活着,他说,我的命连着他的命……”
原来,她的爱人死了……
伸手搂住蝉儿的肩,只觉那瘦削的肩膀不住的抖动,“他是得了病吗?”
“不,他是被父亲打死的……活活打死……”
这是一个怎样的父亲,一手摧毁了女儿的幸福,紧接着将女儿推进火坑,她到底是不是亲生?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品缘不忍再问,问得越多,蝉儿心中的裂痕会撕扯的越大。
“姑娘……”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品缘的手腕,激得品缘不自觉打个寒战。
“怎么了?”
“蝉儿今生遇见姑娘是福气,姑娘对蝉儿的大恩大德,蝉儿没齿难忘。锦苑姑娘是您至亲姐姐,无论发生何事,蝉儿都不愿看见两位姑娘为我争执……”
“蝉儿,姐姐到底……”
蝉儿松开抓住品缘的手,“姑娘,不必问了,你会知道的……”
“可是……你的幸福……”
蝉儿微微一笑,“姑娘,幸福这个词,蝉儿要不起……”
……
翌日一早,爱睡懒觉的品缘在梦里和周公打架拌嘴,门外飘进罂瑶咋咋呼呼的声音。
“姑娘,姑娘,起身啦~~”
不耐的转个身,继续睡。平日里这些丫鬟从不敢在她梦游时候催促,更别说这样的大吵大嚷。今儿个见鬼了么?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双冒着凉气的手塞进衾被。
“!!!”
品缘犹如电打一样猛地坐起来,表情怔怔地,显然还没醒困,大脑混沌一片,半天才后知后觉自己和周公被强行拆散。
谁那么大胆子,碰触她的禁忌?
“你不想活了你?要不要我……”
后半句话未出口,生生卡在喉间。眼前的女子盘着清韵髻,身着蒲络瓒丝为底上好苏绣月华裙,略施粉黛的面颊满含笑意,一双流波婉转,楚楚动人的眼睛极尽柔和。
使劲用手揉揉眼。品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万万没想到经过那一夜,这个人却来了,不但亲密的坐在床沿边,而且,竟然还朝她微笑?
品缘想,难道是……撞鬼了?
“锦……锦菱姐姐,你怎么来了?”
老晾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品缘讪笑着说。“你看,下人们都被我惯坏了,锦菱姐姐来了,也没人奉茶!”
看不出锦菱的来意,她只能须臾的假客气。
“妹妹不必如此客气,你我本是姐妹,别和姐姐生疏了才好……”锦菱亲昵的握品缘的手。
品缘鸡皮疙瘩掉一地,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锦菱主动向她示好?有灼华那个引火石在,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姐……姐姐急着唤醒我,有何事托妹妹办么?”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以那么诡异的态度前来。
品缘暗自揣摩,愣是没想到啥事感动了锦菱,让她性情大变。
锦菱笑吟吟的弹品缘脑瓜,“妹妹真是的,姐姐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妹妹了?”
用腾出来的右手揉揉有点痛的脑门,不正常啊~~这态度分明是鬼上身。看来不是她撞鬼,而是锦菱鬼上身!她下意识呐呐问:“这个……姐姐,我看请班道士去你的祁珩院看看好不好?”
“说什么呢?妹妹又拿姐姐开心……”话未完,便捂嘴轻笑。纤纤玉指推了品缘一把。
品缘暗地里龇牙咧嘴,不自禁一抖,敢情自己被吃豆腐了。
锦菱疯了。
她心里只有这一句话,再和她单独呆在一起,怕是也得疯了。
轻巧挣脱锦菱握着的手,一个翻身,套上拖鞋。品缘大步迈到门口,哗啦拉开门,大声嚷:“玉桂,玉桂!”
“姑娘可醒了,多亏了菱姑娘……”玉桂闪身出现,身后跟着端脸盆的洛儿。
品缘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我问你,菱姐姐怎么来了?”
玉桂不解,一边整理品缘滑到肩膀的外衫,一边道:“菱姑娘从院门来的……”
……她的语言表达那么差么?
品缘急得跳脚,又不好明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玉桂莫名其妙的看着小姐。
紫鸢从后边走过来,幅身请安,对她耳语道:“菱姑娘来了之后,没让通报便进了姑娘屋子。她好像没有什么恶意,但与平常比之,变化较大。姑娘提防点也没错。”
还是紫鸢知她的心,那是一路过来的胜似亲人的丫鬟啊!品缘眼角泛酸。
说完这些话,紫鸢又施一礼,“姑娘请挪步梳洗妆扮,奴婢去剪那株景兰了……”
她落寞的背影惹得品缘越发难过。那晚之后,紫鸢明显感觉姑娘不再信任她,对她处处针对。她自知做了错事,便请示了戴婆子,由大丫鬟降为粗使丫环。戴婆子起疑,却也没细问,想来是自带的丫鬟,她也不好说什么。
“姑娘,让玉桂伺候梳洗罢!”见品缘发起呆来,玉桂音量适中的询问。
“啊,啊~好,好”待真正回过神来,已是净了面,漱了口,被玉桂按在铜镜前盘髻了。锦菱一直没走,坐在边上吃点心,似乎在等她。
玉桂的巧手之名,阖府上下谁人不称颂?若不是林氏偏疼她,哪能轮到与她盘髻?镜中的女子,面庞娇弱,本苍白无色。玉桂打了点胭脂,颜色深浅恰到好处,显得粉嫩滴水。一双丹凤眼微微吊梢,脉脉含情盈盈目,晶莹剔透。玉桂细心画唇,樱桃小口立显。
品缘满意的照镜子,蝶苒虽不是倾国倾城,也有其动人之处。
欣赏许久,她才觉得奇怪,仰头看着玉桂,“素日里我的妆容是极淡的,今日怎么盛装起来?”
玉桂笑了,“即便是家宴,可也是府里头的大喜日子,姑娘可不能一身素容、素衣见人。
大喜日子?
难道姨丈又升官了?
不对,按理说内阁首辅一职已是最高荣誉,相当于丞相,还往哪里升啊?
在品缘百思不得其解时,玉桂已经退下,换上罂瑶摆上托盘,几碟小菜并两碗粥,一些酥油馍馍。
“菱姐姐一起来吃。那么一大早就来了,想必未曾进食。”上了两碗粥,摆明了锦菱也是未吃。
果然,一听这话,锦菱欠身道句‘叨扰了’,便坐与品缘对面。
罂瑶不屑的翻个大白眼,她可没准备孟锦菱的膳食,多的那碗粥,还是玉桂放上的。
两人闷声不吭的吃饭,品缘和她没话可说,只大口嚼酥黄的馍馍,砸吧小咸菜,味道很可口。吃饱喝足,拿帕子胡乱抹抹嘴,罂瑶立刻捧来准备好的药丸。
“妹妹的旧疾还未大好?”锦菱优雅的沾了沾红唇,关切的问。
那么轻擦嘴,也不知道能不能擦掉油。品缘仰脖吞下药,满不在乎地答:“旧疾旧疾,自小不就是这样?姐姐何必多此一问?”
锦菱红了脸,笑容讪讪的。
气氛很微妙的在两人之间游离,品缘瞥了眼门边守着的罂瑶,看见守门小丫鬟正对着她说些什么。
“怎么了?”趁罂瑶收拾桌子的空档,品缘问道。
罂瑶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亏得姑娘已吃完,不然罂瑶又要催姑娘了。”
品缘最喜欢罂瑶的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全部表露在脸上。“看来,今早上敢大声扰我清梦的只有你了?”
不好意思的笑,罂瑶脸颊飞上一抹红晕,“是罂瑶失礼了。哎呀~~差点忘了正事。小丫头来回,说是夫人并众位姨娘、小姐已去了前厅,要姑娘也赶紧过去。”
要说是定时的晨省,时辰未到,这么巴巴央众人前去,有什么事不成?
品缘沉声道:“有说是什么要紧事吗?”
罂瑶摇头,“只说让姑娘快去……”
“妹妹,我们走吧,若是误了什么事,姨妈该不高兴了。”锦菱站起身,撸平坐皱的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