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痕此次没有拨开月思君放在他唇边的手,他回道:“上一次,在你自杀之际,我就曾答应你,一定不会让你这般死去,我会救活你,然后,一生一世照顾于你,我自然不会违背承诺的。”
“咳咳……”月思君听闻水无痕的话后,心中感动不已,是以,又咳嗽起来。
水无痕垂下眼眸,吩咐双儿将轮椅扶起来,准备将月思君放于轮椅之上。
谁料,月思君又咳嗽了一声。
“咳咳……”
此次一咳,竟然跟着吐了一口血出来,水无痕紧了紧双手,没有将她放回轮椅之上,而是将她横抱起来朝承扬住的小院儿行去,双儿则跟在他的身后推着轮椅而去。
踏着坚实步伐离开的吴芷静在山庄里兜了一大圈后,方才找到了回小院儿的路。
当她刚刚到达小院儿门口时,却见水无痕抱着月思君徐徐而来。
她将视线停留在了水无痕抱住月思君腰身的手上,随后又瞥见了水无痕身后的轮椅,眼底若针刺,眸中不禁带着一抹嘲讽,有必要这么宣告他的爱恋么?放着轮椅不坐,竟是一路抱着回来,当真是心尖上的肉啊。
吴芷静眼底的嘲讽十分明显,敏感的水无痕自然纳入了眼中,他本想再多看两眼吴芷静的眼眸,却被月思君的话语打断了。
“无痕哥哥,你放君儿下来吧。”轻柔的话语似初生婴儿的肌肤一般,带着让人有些难以抗拒的细腻与温柔。
水无痕撤开视线,垂眸说道:“马上就到了,回去后让承扬为你把把脉吧。”腾仙鹤性格古怪,他只将君儿救醒,其他什么都不管了,说是接下来的事全由承扬负责。如若承扬知道腾仙鹤并未医治好君儿的腿,想必他又会暴跳如雷一番吧。
说罢,没有再看吴芷静,抱着月思君踏进了承扬的小院儿之中。
吴芷静眸光冷冷,须臾,也掀袍进了小院儿。
这一夜,月光清冷,宁静安详,南宫澈因着他母妃的关系没有来她的小院儿。
用过晚膳后,吴芷静遣走了青儿独自一人呆在房中想着如何从水无痕那里拿回蝴蝶佛牌。
正待思虑之际,只闻一阵悠悠的曲调划破了黑夜。
这曲调,她曾听过,在西玥国冰王府中的无名小岛上,那日,水无痕喝了一些小酒,躺在树枝上手拿一片树叶,吹起了这首曲调。
树叶的声音悠远而哀伤,上一次,他的曲调中带着自责、愧疚与怀念,而这一次,竟是带着无比的心殇与绝望。仿似有着说不出的苦在风中肆意盘旋着。呜咽的曲调似一双无形的手,撩动着吴芷静的心房。
月思君不是被腾仙鹤治好了么?他为何还会吹出这般哀伤的曲调?仿似在思念着谁一般?
他是在思念他的母亲么?他的母亲从天牢中无故失踪,他该是心痛的吧?现在,爱人得救了,就差找到母亲为她昭雪了,待这事完成后,他的人生也就完美了吧。
吴芷静小屋的窗户打开了一个角,从那里望出去刚好可以看见坐于树上的水无痕,月色透过婆娑的树叶洒在了他的肩上,斑驳一片,风随影动,让她真个个人处于梦幻迷离之中。月色凄迷,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他拿着树叶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吴芷静垂下眼睑,闭上心扉,抬手,将窗户的一角死死地关上了。
岂料,却在关上时,发现,窗户一角竟然出现了一只大掌,手腕处死死地卡在了窗边,手背的颜色已然泛青了,青色的血管陡然凸起。
吴芷静眼眸一瞪,盯着那只伸进来的手掌,心一横,再次往里一拉,而那只手掌却往外一拽,僵持之下,窗户固定在了原处。
窗外,熟悉的味道在瞬息蔓延着,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彼此的呼吸开始平缓。屋外的风叶静了,竟是听不见一点声音。
“静儿。”水无痕开口,低低地呼唤着她,语气中没有半点的质疑。
吴芷静眼角微搐,终于认出她了么?可是,她却是不会承认的。
刻意压低的声音从窗内传出:“这位公子,您恐是认错人了,奴家是南宫大哥的妻子,不是您认识的静儿……”吴芷静学着古人的话语,说着陌生的话,他认出她来了,可是,她却觉得已经没什么话可以跟他说了。忽然之间,她觉得蝴蝶佛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那东西失去了意义,她与水无痕之间的最后一分牵连也就没有了。
“静儿,我知道是你,你什么时候嫁给了南宫澈?”水无痕的声音带着沉沉的伤痛。
隔着窗户纸,吴芷静看不见水无痕的脸,听着他沉痛的声音,只觉有些好笑,莫非,到了现在,他还在伪装么?还有这个必要么?
“公子,你我素不相识,这话未必太过唐突,奴家一早便是南宫大哥的妻子了,夜已深,为避免他人误会,公子请回吧。”吴芷静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似雪山上冰封千年的尘土,已经无法融化了。
“静儿,为何直到现在你都还不懂我的心?蝴蝶佛牌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但是,它却不能与你相比,我寻找蝴蝶佛牌完全是为了救君儿,这是我欠她的,巫师曾告知我,在找到蝴蝶佛牌之前,不能泄露秘密,否则,佛牌就会失去灵性。现在,君儿已经好了,蝴蝶佛牌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可以理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也不会怪你,可你为何要嫁给南宫澈?”水无痕似乎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以往的他,不在乎尘世之事,而今,他却在乎吴芷静的一切,有关她的一切,定要问清楚方能解除心中的疑惑,他不想所有的事都不明不白。
吴芷静在听见水无痕的话后,腾地一下推开了窗户,本是一直往外用力的水无痕因着吴芷静的力道往后趔趄了一步,他的功力还未完全恢复,是以,吴芷静的忽然发力让他有些支撑不住。
四目交接,水无痕的眸中盛满相思,而吴芷静的眸中却是怒火燃烧。她盯着水无痕大声说道:“什么叫你可以理解我做的一切,什么叫不怪我?我做错了什么?一切错都在于你,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对我做的一切!”
水无痕眸中的相思因着吴芷静的一番话语而转为疑惑,他追问道:“我对你做了什么?”他对她做了什么,他除了好好爱护她以外,还做了其他什么?他唯一做错的事便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月思君是他的心上人,可是,那也是形势所迫,这也不能完全怪他的。
吴芷静见水无痕不肯承认,怒气更甚,正待发难之际,却听南宫澈在后唤道:“冰王爷,双儿正焦急地找你呢。”
清澈的声音穿透夜的宁静,南宫澈静静立于月色之下,似一颗清幽的竹,带着甘洌的气息。
水无痕俊眉一挑:“双儿?”
话音刚落,却见双儿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借着月光,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起来,她一见到水无痕便跪了下去:“公子,您快去救救月姑娘吧,她一直不停地呕血。”
水无痕眉头一皱,说道:“承扬不是在她跟前么?”
双儿哭诉道:“月姑娘一醒来瞧不见公子您,便呕了一口血出来,随后便不省人事,少庄主为月姑娘把了脉,说是气血受损,他为月姑娘开了药,姑娘服下后醒了过来,但是,当她发现房中没有公子的身影时便又开始呕血了,呕得很厉害,一直没有停的趋势,双儿没有办法,这才四处找您的。”
水无痕敛眉,有些挣扎彷徨,吴芷静冷眼睨着他,水无痕沉默半晌后方才抬眸对吴芷静说道:“静儿,你等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我去去就来。”
吴芷静面无表情,听完水无痕的话后,直接将窗户重重地关上了,“怦——”地一声,力道极大,关窗户扇出去的风吹散了水无痕鬓前的发,他眸色一沉,终是转身离去了。
待水无痕与双儿离开后,南宫澈立于窗前浅浅说道:“兴许,他是有苦衷的。”
他知道,静儿还立在窗户后面,所以,他轻轻地说了出来。
吴芷静透过雕花窗棂,似乎能够感受到南宫澈身上的气息,是那样的温暖与恬静。她不是傻子,方才水无痕眸中的惊诧,她自然瞧见了,可是,她现在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了,她分不清楚他的话中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不过,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的中毒与受伤只是一场误会,就算水无痕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可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讲,又有什么意义呢?看月思君那个样子,怕是离了水无痕就不能活下去了,而水无痕自然不会放下身上的责任。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去趟这一滩浑水?
既然已经错过,又何必再强求?此生,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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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 第五章 再嫁
吴芷静站立于窗户边上,沉默不语,不是她不想回答南宫澈的话,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后,她缓缓说道:“二哥,你回去吧,我没事!”
话后,窗外宁静一片,吴芷静侧耳倾听了一番后便转身朝床榻行去,掀开被子,躺了上去,睁着一双大眼盯着床顶上的纱帐,始终没有任何睡意。
他说他去去就来,她这样毫无睡意是因为想要等他么?
她欺骗不了自己的心,从内心来讲,她是想听他的解释的。想听他说为何要在她的身上中下凌霄宫的魂归,让她一直艰难地存活着。
心,凌乱一片,她知道,水无痕定是有一套十分完美的说辞,一套毫无破绽的说辞。而她,需要从中去辨别真伪。
可是,纵然她辨别出一切都是真的,又能怎样呢?月思君依旧存在于他们之间,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是一个毁了容颜又不能行走的女人。水无痕认识月思君在先,并且,一直为了她的事奔波忙碌,正因为有了月思君,她与水无痕之间才会出现这么多交集。
一切都没有错,水无痕寻找蝴蝶佛牌没有错,她寻找蝴蝶佛牌也没有错,他们为了打败穷奇交织缠绵没有错,错的是,她在不经意中将水无痕刻在了心底,明知水无痕可能与另一个女子有纠缠,却偏偏掉下他铺陈好的陷阱之中。
其实,都是她的错,她的错!
月影西斜,吴芷静依旧瞪着灵眸,似铜铃一般。屋外轻悄悄地一片,连树叶婆娑之声都被黑夜所掩埋。
“澈儿,你怎么还在这里?让你跟那丫头说的事,你说了么?”腾仙鹤的声音忽然响起于窗外,惊得吴芷静瞪大了眼眸,南宫澈竟然还没有离开么?
“师父……”南宫澈的话语中带着惊诧,停了一会儿迅疾说道:“我们出去再说此事吧。”
“我就要在这里说,那丫头还没有睡着么?你就那么害怕被她听见么?你的父皇那般霸道冷血,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优柔寡断的儿子?”腾仙鹤的脾气果然不是太好,一句话不对,便张口叫嚷起来。
“师父,现在已是月上中宵之时,您说话小声一点,我们出去吧。”
腾仙鹤显然不愿意听从南宫澈的话,他站在原地说道:“澈儿,你不想让你母妃多活些日子么?”
此言一出,南宫澈终是没有再说离开的话,沉默一会儿后,他说道:“我不想让她为难。”出口的话语不再清澈如水,而是带着沉沉地感觉,似沉闷的金属。
腾仙鹤看了一眼南宫澈,低声说道:“不是让她真的嫁给你,只是想让你母妃高兴一下,你知道的,你母妃从小身体就不好,如若不是我一直用药物补给着,她根本就无法生下你,你不知道,当你母妃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你后,在看见幼小的你时,她有多高兴,你是她生命的全部。这些年来,你一直在西玥当质子,有几次,她都差点死去,而今,如若让她实现心中的愿望,她的心自然不会这般郁结,多活一天的可能性就会增加,莫非你不愿意让她多活些日子么?”
腾仙鹤往日的嚣张似乎已经荡然无存,脱口的话中仅有对于无法挽回生命的惆怅,即使他被世人尊称为神医,却依旧不能拯救心爱之人的生命,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为残酷的惩罚。
南宫澈闻言,半晌没有说话,隔了很久后方才说道:“随便找一个人假装嫁给我,不就行了么?”
“你知道目盲之人最擅长的是什么吗?是用心去看人,她虽看不见,但是嗅觉与触觉会因视觉的失去而变得更加犀利,那日,她已触碰过那丫头,你想随便找个人去糊弄她是绝对行不通的,那只会增加她心上的伤口。”
南宫澈俊眉深蹙,不愿松口,他一直盯着腾仙鹤焦急的脸庞闷不吭声,母妃自下午晕倒后到现在都还没有苏醒过来,晕厥中的她一直叫喊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凄惨似诀别,他知道师父说的话对于母妃的身体是有好处的,但是他真的开不了口。
“不行!”南宫澈于心中纠结许久后终于果断地说了这两个字。
“澈儿……”腾仙鹤的心随之碎了,他怎么收了一个这么死心眼儿的徒弟。
月色下,南宫澈的身影显得孤清而寂寥,他心中轻轻一叹后,便转身离开了窗边。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只有让为师代劳了!”腾仙鹤盯着南宫澈渐渐远离的身影朝他说道。
腾仙鹤说完朝房门处行去,准备瞧无止境的门。
南宫澈迅速掠至腾仙鹤的身边,用手挡住了他欲要敲击门扉的动作。
“师父!”南宫澈从来没有对他师父不敬过,然而,此次出口的二字带着明显的责备,让站立于他身旁的腾仙鹤眼眸一瞪。
腾仙鹤胡子一撅,正准备呵斥南宫澈时,却听“吱呀——”一声门响。
南宫澈与腾仙鹤俱是一惊,转身盯着房门处的吴芷静,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月色银白,院中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那般的清晰,吴芷静盯着他二人吃惊的样子,揶揄道:“大半夜的,二位不睡觉,站在我家窗前说话,看见我打开房门,莫非还会吃惊不成?”
腾仙鹤有些吃瘪,眼睛瞪得更大了,南宫澈听见这话后保持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了,静谧一阵子后,腾仙鹤说道:“丫头,既然你已经听见了,就帮一个忙吧,”腾仙鹤言辞恳切,完全没有当初折磨水无痕时的气焰,看来,无论多高傲的人,在情字面前终于会低下那颗骄傲的头颅的。
腾仙鹤说完,眸带期盼地看着吴芷静,吴芷静则盯着南宫澈没有说话。
南宫澈似乎被吴芷静投来的视线所烫伤,他急急说道:“你不用理会师父的话。”说罢竟是忽然转身离开了房门前。
“我答应你们!”南宫澈迈出三步之后,吴芷静忽然扬声说出此话。
南宫澈高大的身躯随之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