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有谁能永不犯错?
可是,长官,关于定位的问题……比尔又把手举了举。
你的提问非常好,比尔舰长。艾尔·洛森毫不犹豫地回答,当时的负离子破击炮确实需要精准定位,所以在发动总攻击之前,我军在敌军指挥舰的外壁放置了定位器。炮弹就是追踪定位器而直接命中的。
台下一片震动。
有人不禁发言,长宫,这不合理,敌军的指挥舰应该在护卫舰的重重保护中吧,像伟塔罗娜这样的战役,敌军的兵力多达四个兵团,那也就是说,指挥舰也许有三四百艘的护卫舰,我军怎么可能在敌人的指挥舰外壁上放置定位器呢?
艾尔·洛森点头,是的。护卫舰数量惊人,实际上是五百多艘,而且,即使要靠近那些护卫舰,还必须首先突破前沿的一队联邦攻击战舰。要悄悄接近对方的指挥舰虽然困难重重,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还是成功做到了。
学员们变得非常安静,都盯着艾尔·洛森。
他们的好奇心已经被他煽动,脸上写满了要他说下去的急切。
说句不厚道的话,听这位年轻教官的课,比听维尔福中将的课有意思多了。
在一片寂静中,艾尔·洛森唇瓣轻轻打开,吐出三个字,漂流人。
台下一阵屏息,随之哗然。
连学员们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平日总是要保持老资格者从容不迫风度的莱克舰长也忍不住叫起来,漂流人计划?在两军对阵的情况下把独立尖兵投射到敌营的中心点?这怎么可能?!漂流人计划,不是在五年前才第一次成功吗?而且那一次也只是把人投射到没有防备的自动检测舰而已。
不,漂流人计划在二十多年已经制定,并且正是在伟塔罗娜战役中因地制宜地制定出来的,应该说,这是针对伟塔罗娜当时的情况而专门设计出来的作战方案,因此才获得了不可思议的成功。你们,都仔细看看联邦发动总攻击前的形势图。
随着艾尔·洛森的话,所有的视线都转向上方投影的硕大军用形势图。
总攻击前的零星战役,在对阵空间中遗留下不少战争碎片,爆炸后的舰艇残片,还有士兵残余的尸体,都随着宇宙尘流和爆炸后的震动波漂移,而伟塔罗娜这一带,还常有小陨石群出现,对于这些小东西,指挥舰这样的庞然大物是一点也不怕的,也不会在意。就算侦测到这些体积不值一提的宇宙碎片靠近,敌人也不会起防备之心。我军派出的漂流人,就是穿着了个人宇宙行动设备,混在这些碎片和尸体中,做无意识状态漂流,突破敌人前沿防线和重重护卫舰,靠近了我军最重要的目标——帝国指挥舰。
人们沉浸在震撼中。
那一役中,帝国损失了他们的前线总指挥官和大量精英战将,当场被毁的战舰达到两千艘,据说帝国大败退时,因为不堪重伤而无法回家的亡者和弃舰,丢满了伟塔罗娜星到尾罗星系一路。
谁可以想像,战役的成败关键,竟系于一个不可思议的漂流人计划。
比尔舰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长宫,请问一下,当时派出了多少个漂流人呢?
一个。
什么?一个?!好几个人惊叫起来。
这……这不可能吧?
稍微有军事航行经验的人都知道,两军对阵时,指挥舰的侦测可不是说着玩的,这也意味着漂流人身上不能携带大功率的宇宙航行设备,否则会立即被敌人察觉。
没有航行设备,将难以控制自己的移动方向,漂流人被投射出机舱后,剩下能做的事情就不多了,也就是只能随机漂流。
即使把当时的气流和爆炸波计算得再精确,在如此大空间的战役中,投射一个物体出去,要漂流到目的地,那简直是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吗?尼亚舰长。艾尔·洛森的眼神忽然变得冷冽,这堂课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让你们了解一个过去的战役,更重要的,是让你们知道,宇宙战争中,没有不可能这个字眼!明白吗?
被他盯着的每一个人,都陡然背上一寒。
是的,各位,伟塔罗娜战役的胜利果实,就是从敌人指挥舰被击破的那一瞬间落入我军手中,而敌人指挥舰之所以被毁,源于一个虚无缥缈,看起来不可能成功的漂流人计划。这个战役告诉我们,在这个宇宙里,奇迹无处不在,只要你有适当的胆子。另外,我可以再告诉你们,把自己投射入敌营,在指挥舰上安装了定位器,立下此奇功的漂流人,也正是漂流人计划的制定者本身。
他的名字呢?凌卫忍不住问。
艾尔·洛森停下说话,把视线转向凌卫。
他的目光像一道铺天盖地的光网,把凌卫紧紧笼罩住了。
刹那间,凌卫觉得胸口被巨石压住一样。
刚才是你在发问?
是的,长官,凌卫回答,我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那个漂流者,和计划的制定者,您不是说,他立下奇功吗?但是,在我们从前知道的伟塔罗娜战的种种记录中,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艾尔·洛森嘴唇逸出一丝微笑,那本应该使他的脸庞变得柔和,但是,那双啡色眼眸深处凝结得无坚不摧的冷意,把一切暖色调的东西都赶走了。
那一丝微笑,只能让人感觉极其难受。
他的名字,你们没必要知道。艾尔·洛森说。
大家都感到不解。
在听了他对伟塔罗娜战役精彩万分的叙述后,所有人都对那建立奇功的军人充满了好奇心。
虽然事情过了二十多年,也许这位英雄已经离开战斗岗位,甚至已经死在某场战役里了,不过,有过如此精彩的一役,作为军人来说,也算不枉此生吧。
为什么?那可是立了很大的军功的英雄啊。
别提这种小孩子的问题!这是军部特训,不是平民的自由课堂。艾尔·洛森充满威严地看向提问者,在官方记录中,漂流人计划并没有在伟塔罗娜战役中实施,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立下军功,没有所谓的英雄。你们要学习的,只是将来在面临敌人时,充满胆略和野心,敢于实施攻敌于心脏的手段,为联邦军部取得一个接一个的胜利。这,才是我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在他不算非常严厉,但是充满压迫感的训斥下,没有人再提出反驳。
在军中待得越久的人,越能体会到军部权威的不可挑战性。
即使这种权威,有时候建立在无数被掩盖的历史真相之上。
好了,我的课已经讲完了。维尔福中将有和你们说明吗?上完我的课后,所有人请查看自己的通讯器,上面有给你们的通知。你们要在指示时间内去见基地的米娜医师,完成登舰前的心理素质测试……
砰!
在艾尔·洛森说话的时候,课室的自动门忽然打开了,还发出一声巨响,仿佛哪个不耐烦的人嫌它打开的速度太慢,竟然在上面踹了一脚。
大家情不自禁都转过头去看着门口。
凌卫吃了一惊,一脸凶狠地闯进来的人竟然是凌谦。
看见凌谦大步朝讲台上走去,凌卫下意识地跳起来,冲上去拉住他,凌谦,你想干什么?
混蛋!就知道你会耍花样!临时跑来当教官,以为这样就可以绕过我们吗?
艾尔·洛森看着朝他嚷嚷的凌谦,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凌谦少校,你还没有资格到这个课室来吧?这可是舰长们才能允许参加的课程。
你……
凌谦!凌卫用两手把凌谦往后拉,隔在他和艾尔·洛森中间,不要再发疯了!
凌卫生气地瞪着凌谦。
然后,转身向艾尔·洛森道歉,对不起,长官,我保证他不会再冒犯您。请您原谅他这一次。
我才不要他原谅!
你给我闭嘴!
笨蛋!闯入集训课堂,辱骂讲课的长宫,而且是一位比你高级的少将。
想被开除军籍吗?
艾尔·洛森的目光,从凌卫脸上,缓缓滑到凌谦铁青的俊脸上,他注视凌谦的视线似乎不怀好意,让凌卫心里充满不安,担心他要追究到底。
没想到……
反正,我的课已经讲完了。受特训基地邀请,我也只是讲这一节课而已。艾尔·洛森把视线倏地收回来,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微笑地说。
啊?太谢谢您了,长官。
艾尔·洛森笑着看了凌卫一眼,转过身,面对着讲台下的学员们,点了点头,嗯,下课吧。
课堂上发生的一幕,让凌卫对凌谦很不满意。
用膝盖也可以猜到,凌谦一定是接到哪个安排在特训班中的眼线的通知,知道艾尔·洛森出现,而醋意大发的跑过来闹事。
把凌谦拉到走廊外训斥几句,命令他立即离开集训大楼,凌卫接下来还必须接受下午的心理素质测试。
当一切终于完成后,凌卫踏着带有倦意的步子回到临时住处。
讨厌的失眠在常胜星似乎得到缓解,但很不幸,离开常胜星后,这种缓解的效果似乎慢慢消失了,连续的特训和失眠造成双重压力,让他情绪抵达负面。
走进房间后,首先跳进眼帘的,是凌谦那张板起来,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臭脸。
凌卫忽然感到一股火气。
明明自己没道理,还要摆脸色。
委屈也好,臭脸也好,我这一次绝对不会理你。
凌卫心里窝火地想着,仿佛没看见凌谦似的调头走进浴室。
打算上锁的时候,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
哥哥!凌谦从外面把身子挤进来,悻悻地问:为什么关门?
回来换衣服关门,有什么奇怪的?让开啦。
好端端的为什么对我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
臭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还说没有生气?
凌谦先发制人的责问,令凌卫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一见面摆出臭脸的,分明是你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把凌谦娇纵成今日这副样子的,除了妈妈,可能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我为什么生气,你心里很清楚。凌卫刚毅的脸板起来。
因为我破坏了哥哥和艾尔·洛森的好事,是吗?
胡说!
既然哥哥和那家伙没什么好事,那么,不如我和哥哥来做点好事吧。原本黑着脸的凌谦,忽然露出了小狐狸似的微笑,兴奋地黏上来。
这忽然的变化让凌卫措手不及。
凌谦就像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戴了无数面具,凌卫真不明白他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上面的每一根神经,让同一张脸出现截然不同的表情。
在搞什么?我还在生气呀!
不要紧,我会让哥哥高兴起来的。
会因为这种事高兴的人是你吧?凌谦,手摸哪里了?
哥哥不是要换衣服吗?我在帮忙啊。
你真是胡搅蛮缠。
刚刚还下了决心,如果凌谦敢凑过来,一定痛斥到他狗血淋头,但对着这张怎么吼都嬉皮笑脸的牛皮糖,浮上心头的只能是无从下手的挫败感。
把凌谦强行推到浴室门外,自己换了衣服,但从浴室出来后,凌谦就像等着骨头汤的饥肠辘辘的小狗一样窜了过来。
被纠缠着,唇和唇贴在一起,亲昵地接吻时,凌卫就已经明白,他又被凌谦轻而易举地摆平了。
这小混蛋,每次做坏事,都用相同的伎俩对付自己。
真是可恶透顶……
在晚上凌涵赶回来做晚饭前,凌谦已经占了一番小小的便宜,浑身散发快乐的香味。八点,三兄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凌涵做的热炒饭,其乐融融。
谁也没有提起小小的不愉快事件。
白天艾尔·洛森忽然出现讲课的事,凌涵也许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的话,就不会允许凌谦这样冲动地跑去教室捣乱了。
凌谦任性的脾气,真是永远都改不了。
凌卫一边咀嚼鹅肝酱和软硬适中的饭粒混合的美味,一边不经意地想着。
他决定不提起那个名字。
没必要为了一个洛森家的人,闹得兄弟间不愉快。
哥哥。
嗯?凌卫转过头。
凌涵从厨房里端出一锅汤,勺了一碗熟热的,鲜鹿肉汤,喝一碗。抱歉,今天回来晚了,现在才炖好。炒饭都快吃完了呢。
凌卫道了一声谢,接过他递过来的汤,香气飘入鼻尖,勾得已经饱了八成的肠胃又蠢蠢欲动起来。
凌谦又从旁边把脑袋蹭过来,可以喝一口吗?
给你装一碗好了。
不用了,多谢,小弟。凌谦笑得别有居心,我和哥哥喝一碗就好。哥哥应该不会那么小气,不肯给我喝吧?就喝一小口。
他已经把嘴直接凑到碗边,如果忽然拿开的话,热汤可能会烫到他。凌卫无可奈何地端着碗,还要提醒他小心不要烫到,摇着头说:真是没度量又爱计较的小孩子。
凌涵端着给自己的汤,拉开椅子坐下。
一边慢慢喝着汤,一边打量桌对面的凌卫和凌谦,低声说:哥哥,小孩子嘛,总是可以占到不少便宜的。
一瞬间,凌卫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秘密被凌涵看穿了。
很奇怪,在从前,一旦被凌涵的目光刺穿,总有一种脊背发凉的寒意,但最近,这种寒意却朝另一个极端变化。
这一刻的凝视,是带着温暖的。
即使有什么被窥破了,或者如捅一层薄薄的纸一样捅破了,那也不过是一个私昵的游戏。
让凌卫欣慰的是,被凌涵看穿的时候,他仿佛也同时看穿了凌涵的某处秘密,就算凌涵把他的心情藏得很深,很深,但自己仍可以轻而易举地感觉到。
和凌卫的目光对视片刻,凌涵站起来,上身横过桌子,挑起他的下巴。
吻住他的唇。
贴合在一起的唇瓣,热度恰到好处,舌头从另一边灵巧地探过来,轻轻试了一下,很快滑进牙关,在牙床、下颚、口腔内侧酥痒地游走。
警惕心已经解除了。
就像冬天里浸在温泉里一样,舒适宜人,心跳慢慢加速,血液渐渐涌动,都只是因为愉悦。
凌卫享受着美食后浓浓的温柔的吻,当这个吻结束时,他发现手里端着的汤碗已经不见了,身上只剩一件解开钮扣的衬衣。
他躺在平实洁净的餐桌上,成了另一道美食……
第四章
艾尔·洛森出现在特训讲台上的小风暴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集训乏善可陈,除了接受体力训练和模拟操作训练,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维尔福中将的怒吼训斥下度过。
不过,没有人敢对维尔福中将抱怨。
他是这次特训最重要的教官,当特训结束后,每个参加者的记录上都会留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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