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辗转半日,仍无睡意,闭上眼便是“那人”的影子,直到口中默默念着:“雨南,雨南……”方安了心,渐渐睡着了。
这边,若逸虽没了那常日的和田玉佩,但人总耐不得奔波劳累,渐渐的,闭目养神也就把睡意引来了,发出略显绵长的睡息。而睡在桌子上的陆清冱则相反,因平常四处行走江湖,性子随意惯了,纵使睡在桌子上也未尝有不妥之处,中途虽半醒一次,倒也还迷迷糊糊,看四周漆黑,也就继续睡了。窗外之人虽有急功近利之心,但仍是心有余力不足,天知道那该死的崎苍会不会再来,或者他也在附近,总之是不能动手,只好选一处避风的角落凑合一夜。
只是,不知何时开始若逸手中握着的流苏剑竟笼了一层清辉,一直透出了藏青的粗布,若是有人看见必然会惊叫失常,可偏偏在这深夜之中,众人皆寐之际,倒是有心选好了时机。
只见那渐渐笼逸的清辉似那深山中的溪涧般,缓缓流到床边的地下,倒也不散开,反而像流沙般堆砌在一起,直至一个七、八尺高的轮廓形成,才停下。而后又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一团清辉渐渐揉捏成一个人形,只是这变化极快,让人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感叹。
这是一个面容冷峻的白衣男子,略显冷清的银辉更添此感,只见他渐渐睁开紧闭的双眼,不知是不是因为清辉的缘故,他的眸色竟是那银辉的色泽,而那双奇特的眼,此刻所望的正是已然熟睡的若逸,只是对若逸有一种敬畏,不敢靠近分毫,反倒单膝跪下,口中默念着什么叫人听不懂的话,只有最后略带歉意的一句“冒犯了。”方方听清。随即额上浮出金色的咒文凝成的箍环,就在从模糊变得清晰的一刹,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反弹回到他的身上,将他撞倒在地上,脸色也因此变得个更加苍白。
他慢慢将身子撑了起来,看向毫无被惊扰之意的若逸,似乎明白了什么,有隐去了身形又化作先前的流水回溯至剑中。
这一无声的小插曲,似乎预示着若逸此行或许说此生的不同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刚过五更,天才微微发亮,可就借着微弱的晨光,滦县的早市也渐渐摆了起来,王家的老丈人便挑着热乎乎的豆浆油条在街边吆喝着,那些个巡视一夜的衙差便不约而同地聚在小摊上,一是为填饱肚子,二是为打探些情报,好听点说是关注民生,顺应民意,为县老爷“采风”来了,似是大有那复古之风。实际上不过是张家长李家短地说说闲话,那些个婆子妇人既得了个“长舌妇”的名头,自然也就无所顾忌了,而这些个自以为是的“大老爷们”实在是不愿与那妇人相提并论,遍寻了个名头“说三道四”,倒也成了这滦县的一景。
只是今个,来的似乎晚了些,早就有人占了以往的坐,只好随意拣了个座坐下。
“王头儿,照旧的上,快点儿啊。”
“哎,您先坐着,我这就来了啊。”虽说年过六旬,张头的身子倒也健壮。
“来来来,坐吧,都冻了一夜了,虽说是立春了,可还是冷得紧,回去得叫阿常再添置点衣物。”带头的是那衙门里的贾捕头。
“呃,您先坐,您先。”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对贾捕头尚有些敬畏,不敢先行入座。
“别和我客气,都是粗人,管那什劳子的繁文缛节,和爷爷有什么关系,来来,快坐下。”见着那小子扭扭捏捏的样,贾捕头实在不畅快便随口训了两句。
“哎,来了”那小子本也不是个酸腐人,只是上府里前老娘千叮咛万嘱咐的,反倒叫他失了本性,如今见着做头的如此豪放,倒也就立马放开了。
“大人…”
“诶,叫什么大人,叫大哥。”猛灌了口豆浆,暖意顺着喉咙一直流到全身。
“是,大哥。”
“这才是好兄弟,咱们能一起当差就是缘分,哪里来的身份差别,一口一个大人,当真坏了感情。”
“是,大哥。”端起大瓷碗,也来上一口,果然通身的畅快,不禁大大叹了口气,舒坦极了,可不一会又放下了碗,一脸疑虑地看向贾捕头。
“大哥,昨晚上那个女子……”支支吾吾方要说出口,便见着贾捕头一脸惊吓,赶忙捂住他的嘴。
“嘘嘘……这事你知我知,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呜呜”地点了头,贾头才把手拿开,喝一口压压惊。
“那么是真的了。”
“那还能有假,来,过来点。”说着便示意小子附耳过来,说起了悄悄话。
“不过这事你可别到处说啊。”
“为什么?”
“有钱人家的秘密,不知道比知道好,如今你知道了,也得当做不知道。”
“是,小弟知道了。”
“还有,你不知道,这小姐是要嫁到皇亲贵戚那的,我们可千万别坏了人家名声啊。”
“那她还跑出来,和……”
“哎,这位小哥的话未免太过分了啊。”两人聊得正欢,突然从后面冒出这么一句,叫两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邻桌的客人,相貌十分俊朗,但那身短打的打扮似是个江湖客。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清冱,许是昨夜喝得太多,反而催了眠,睡得极安稳,一早便醒了,原是没什么的,只不过一抬头看见那桌上烧只剩一小节的蜡烛,再看看自己眼前的茶杯,还匀着半杯,模模糊糊想起昨夜与若逸谈及秦夕叶的事,然后呢?然后,自己好像就睡着了,所以?所以被若逸仍在桌子上了,细细思忖了半刻,总算理清了思绪。
只是,低头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酒味,也着实有些受不了,招呼了小二打了几桶水准备沐浴一番,省的若逸起来不待见他。
“哗哗”的水声把若逸给慢慢叫醒了,眼睛仍迷迷糊糊的,朝那桌上一瞥,竟没了人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知是什么滋味,望着那桌上仍未收拾的茶盏,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终于等把身上的酒味冲掉了,陆清冱才发现还有个问题,今天要去拜访秦家的话总不能就昨天那身短装吧?太不庄重了,别还没进门就被轰出来了,于是就只穿了件白色的内衫就从屏风后走出来。一出来就看见若逸对着桌子发呆,跑到他身前晃了晃手,才把若逸给叫回神来。
“……你怎么这副打扮。”竟发呆到要人叫起来,不觉有些尴尬,半时无语,又见着陆清冱这样打扮,更加不知所措,索性把脸瞥向一边,暗想道:明明是睡在桌子上的,怎么这身打扮,那不成昨晚他自己爬上床睡了,自己竟一点都没察觉,怎么会呢
这边若逸对自己的警觉性怀疑不已,那边陆清冱看着若逸这幅摸样实在奇怪,又想起昨晚自己被扔在桌子上,便先行发了难:“怎么昨晚把我扔在桌子上了?”
“你睡着了。”听到这么一问,似乎有些奇怪。
“就这么让我在桌子上趴了一夜,我的手都麻了,”本想责难一番,结果却被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颇有些孩子气的不服。
“是么?”听到这么一问,心里总算放下了,准备起身梳洗一番出门了。
眼看着若逸准备出门,陆清冱也随意套了件看起来庄重些的外衫,也跟着出去了。
“哎,等等我。”眼看叫不住,索性就上前拉住了若逸,却被随意地甩来,知道自己又犯了忌讳,陆清冱赶忙抱歉,又想起昨晚的事,语气更加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还有昨晚要你白等了,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和那么醉,平时我……”
“好了,不必多说了,算是扯平了。”若逸终于停下了脚步,语气十分柔和,打断了陆清冱有些手足无措的解释。
“啊?”
“把你扔在桌子上。”
“哦。”显然已经把这事忘了,陆清冱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们找个地方吧。”
“做什么?”
“昨晚的话还未说完。”
街上还早,集市还未摆开,能落脚的地方不多,看着眼前的老人正在收拾摊子,若逸便上前询问,可有落脚之处,眼见是一位俊朗的年轻人,虽是衣着不俗,但丝毫无傲慢之气,反而十分谦和,老人家笑得眯起了,眼角的皱纹都皱在了一起,赶忙招呼两人坐下。
“实在没想到。”跟在身后的陆清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
“你会挑在这里。”
“大隐隐于市,这里视野开阔,若有人偷听也定能发现。”一番解释后,两人继续着昨夜的话题,陆清冱把昨夜与韩公子所谈之事都告诉了若逸,只是在谈及若逸和羽瑶的一段时,刻意避忌了一些,除此之外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而再谈秦夕叶,两人所知也不过是若逸白天所听闻的和昨晚遇见秦夕叶的点点,两人都不是那花间好手,接触最多的女人怕就是自家娘亲了,自是不可能从片刻交往中察觉到什么深层的信息。
正在两人疑惑之际,却听见隔壁的捕快谈及昨晚的事,那年轻点的似乎不明就里有些错怪秦夕叶的意思,陆清冱好奇之余亦有些不悦,便不顾若逸的眼色上前叨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两人正小声交谈着,突然陆清冱插了进来叫两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邻桌的客人,相貌十分俊朗,但那身打扮似是个江湖客,思忖半刻也不敢得罪,急忙请陆清冱入了座。
“两位大哥刚刚所谈的可是秦家的大小姐。”
“诶,你怎么知道?”这便是不打自招了,只是两人均没料到来人会猜的如此准,毕竟刚刚两人有意压低声音也未提及秦家小姐的名讳,如此一说倒更不敢有所隐瞒了,一连将往日的一出闹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也说了出来。
原来这秦家老爷一年前办大寿之际,东林的皇室来了位贵客,具体身份也不是两个小小的捕快能知道的。于是为了办好寿宴,秦家特意请来了一位名角来唱戏捧场,结果果然为让人失望,演得精彩绝伦,那唱腔,那甩袖,那回眸的神采,那……
“可以了,我知道那角演得好,然后呢?”看着这位大哥滔滔不绝的架势,还有旁边这位痴迷听客的捧场,若是他不出口打断,恐怕说到天黑也说不完了。再回头看着在一旁“暂时”耐心等候的若逸,陆清冱实在担心再被他丢下一次。
“然后?然后就是秦家的小姐与那位名角私定了终身啊。”
“噗……”陆清冱显然被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给惊着了,口中之物“噗”得一声便如天女散花之状散落在桌子上。咳了半晌,发现左右之人以一种大惊小怪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禁双颊发热,“我……我只是奇怪,怎么就扯到秦家小姐身上了啊?”
“就是因为不知道经过,所以人们才传的啊!”那捕快随口答道,看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别了,陆清冱便又坐了回去,一脸丧气的模样。
“等于白问了。”
“也不尽然。”看着陆清冱丧气的摸样,若逸不觉有些好笑,不过是这么点事而已,这幅模样又是做什么,不过看他如此热心的模样倒也不忍泼他的冷水,便安慰了一句。
“怎么说?”
“至少我们知道秦小姐如此做的原因了。”
说罢两人也跟着起身离开回客栈了,毕竟秦小姐是邀他们三人,落下韩公子一是不太礼貌,二则是两人承了韩公子的人情总不能过河拆桥吧,回去一趟也算是应该的,加上陆清冱的衣裳因刚才有些脏乱,也就无可厚非了。
两人一进客栈大门,就看着韩公子的侍从们皆是一脸义愤地看着他们,两人对看一眼,皆是迷惑不解,看着那座中的抚额沉思的韩公子,略微熟稔的陆清冱小心上前询问:“韩公子?”
“额。”韩公子着实惊了一下,猛然抬头见到陆清冱,心下不觉欣喜万分,可是,若逸呢?刚想开口问询,便被陆清冱打断了。
看见韩公子回过神,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陆清冱知道自己猜对了,急忙道歉道:“实在对不起,叫您担心了,我和若逸一早出去了一趟,看时间还早便没好意思打扰,实在抱歉了。”
果然,转头便看见若逸垂首在一旁等候,这才放下心,“不碍事的,倒是我,昨夜拉着你喝酒,今日倦怠到此时。”
误会解除后,三人便商讨着如何去拜访秦家,好歹秦家也是大户,这样不明不白地前去,十有j□j是要被赶出来的,虽说有秦姑娘的邀请,但是未免会惹人闲话且会泄露秦姑娘偷偷外出之事,陆清冱为此烦恼之际,韩公子笑称到:“陆兄忘记在下是做什么的了么?”
“对了,你……可是,你是来做瓷器生意的,和秦家没有往来啊?”
“那有什么要紧的,同样是商人,况且,只是一个名头罢了,何须在意。”
如此商定后,三人便起身前去秦府,如所计划的,韩公子称是来与秦家谈生意的,叫下人前去通报,可等了半晌,等到的不是前来通报的下人,却是秦家家主本人,一身枣红的华服显得富态十足,再加上那油水吃来的肚子和一双精明的眼,叫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只是这秦家未免也太好客了,家主竟亲自来接客,若逸和陆清冱显然十分迷惑,可韩公子脸上更多的是一丝,担忧?若逸确信自己没看错,难不成这韩公子有什么不得了的来头么?
“三位可终于来了,老身与小女等候多时了。”说着便邀三人进了花厅,叫丫鬟赶快去请小姐前来见客,吩咐下人上茶等琐碎自不必多说,待坐下之后,若逸便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当然是小女告诉老身的啊!”秦家老爷的回答倒叫三人一惊了,秦小姐是偷偷出门的,自是为了掩人耳目,尤其是她父亲,又如何会告诉他父亲,可见秦老爷事无巨细地讲起昨晚他们如何解救秦小姐,似乎真是如他所言的那样。
不一会秦小姐便来了,今日她一身水蓝的广袖榴花绣底的长裙,脸上只着淡妆,绾了个流环发式,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只是三人皆是见识不俗,自不会因此而露痴傻的丑态,秦老爷暗自观察这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