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丁素……整顿饭都没能接上一句话。其实不是她接不上话,而是她没办法将才新学的内容活学活用,她的反射弧变得很长,往往在大家谈完一个话题已经开启另一个话题之后,她才想起,在有些时候,她是可以接上话的。
她多想像赵一杉那样,张弛有度、游刃有余。
饭局结束后,周寂和谢一燃并肩走在前面,赵一杉和丁素则走在后面。小半段沉默过后,丁素感到有人拍了自己的肩,然后她听见赵一杉说:“小姑娘不开心吗?”
被戳穿心事的丁素抬头看她,赵一杉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善意味,她甚至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她,又补了句:“你的表情很明显哦。”
丁素瞬间赧颜。好半天后她才接话:“我好像情绪控制能力很差,我不是不开心,只是觉得……很羡慕你。”
赵一杉目光投向远方,笑得很苍凉:“羡慕我能说会道懂很多吗?”
丁素诚恳的点头。
“这个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啊,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赵一杉坚定的说,“虽然和你第一次见面,但我觉得很投缘。有句话我最近常听到,很喜欢,今天送给你:‘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听完这句话再看向赵一杉时,丁素眼里盛满感激。
赵一杉和周寂把谢、丁二人送入电梯就一起走了。电梯里,丁素问:“头儿,我们先回房间吗?”
谢一燃“嗯”了一句。
电梯里两人依旧没有交谈。丁素脑子里盘旋着很多内容——包括上午大会中听到的新概念和赵一杉的言谈举止以及她对她的建言,这让她暂时失去了感官能力,一路都只是静静的跟着谢一燃的脚步。
跟着他出电梯、跟着他往前走、跟着他——谢一燃突然停了下来。
丁素以为到目的地了,抬头一看,却是酒店大堂转角处的一处咖啡厅,谢一燃已经径自坐上了吧椅,对着一脸桃心的咖啡店女服务生道:“一杯拿铁。”
丁素走了过去,就在谢一燃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谢一燃偏头问她:“喝什么?”
丁素抬头看了眼咖啡店的品类单,道:“港式奶茶吧。”
女服务生带着那脸桃心做咖啡去了。
“不高兴啊……”谢一燃突然说。
丁素诧异抬头,关切道:“头儿怎么了?”
谢一燃眼神朝她抬了抬:“说你呢。”
丁素很快否认:“我没有不高兴。”
谢一燃悠闲的玩着吧椅,悠闲的腔调悠闲的说:“从吃饭开始就一直不高兴呢。”
丁素心虚低头,仍然否认:“真的不是不高兴啊。”
谢一燃好半天没接话,就在丁素以为他是没兴趣再谈这个话题时,他突然说:“缺乏情绪控制能力,总让自己内心想的事情表露在脸上已经很笨了,比这件事还笨的是——在聪明人面前否认自己笨。”
丁素被这话说得抬起头来,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说“笨,不得不说,这个字对于丁素而言实在太打击了。
谢一燃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表情,道:“‘笨’这个字是不是太不好听了?那换‘傻’字会不会好一些?”
“……头儿,你有时候说话很伤人。”丁素直言。
“觉得别人的话伤人,一来是因为被说中了,二来,是自己内心不够强大、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丁素,你觉得你是哪种呢?”
两个答案都不想接受又暂时想不到其他好答案的丁素再次低下了头:“……”
看着丁素的样子,谢一燃的眉头慢慢皱起,缓缓道:“还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丁素当然不想说,毕竟她不高兴的原因是觉得自己太弱,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弱比自己很弱这个事实还要令她觉得难堪。
“那我来猜一猜好不好?”
这个时候,女服务生送上了奶茶,谢一燃极绅士的将奶茶推至丁素面前,道:“你不开心和赵一杉有关吧?你是觉得她长得比你漂亮对吗?”说到这里,他还为表同情似的叹了口气:“哎,这种无法改变的事实确实容易令人忧伤呢。”
丁素羞愤:“才不是,我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不高兴。”
谢一燃眼带笑意,接过女服务生递过来的咖啡,垂眸认真的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举杯道:“你们女人不是很爱比这种肤浅的东西吗?”随即,轻轻喝过一口咖啡。
丁素羞愤不已:“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像她那样如数家珍似的谈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卑,我只是羡慕她有那样好的口才和谈吐,能够和像你和周老师那样优秀的人谈笑风生,我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样在工作和能力上得到自己一直以来欣赏和崇拜的人对自己的赞赏……没有一点是因为长相这种事情。”
丁素一口气说完时,自己都震惊了。内心拼命需要隐藏的话竟然被他轻易的全数激了出来,此时她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只得飞快的摸起桌上的奶茶,暂时找到一件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
与她的激动完全相反的是,谢一燃则很安静的听完她的叙述,然后他云淡风轻的说:“这也值得让你不高兴啊……”
丁素喝着奶茶,没想到好的内容接话。
“过几年你也会和她一样,等你到她这个年纪,会比她更优秀。当然,这种情况出现的前提是……”
等了半天没等到“前提是什么”,丁素终于勇敢抬头去看自己的上司,后者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丁素讷讷的问:“是什么?”
谢一燃并没看她,分外认真的说:“要好好听你导师的话。”
丁素:“……”
“另外,你刚刚说,赵一杉得到你一直以来欣赏和崇拜的人……”话至此处,谢一燃的目光已经移向埋首喝奶茶喝得认真的丁素,目睹完红晕淹没她整张脸的过程后,他终于满足的收回了目光,并且停下了话头。
良久,他才仿佛漫不经心的继续说:“……他没有多赞赏她啊。”
丁素只觉得自己刚刚才恢复正常的脸又一次燃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o⊙)哦,大家继续不要霸王我,好吗》__《
、十九話
就在两人静心喝着各自的饮品时,丁素猛地听到身后有人喊谢一燃,回头一望,竟又是两个熟悉的人,见他们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丁素很快从吧椅上下来,一副恭敬迎接大Boss的样子。
陆培和宁朵已经行至二人身前,谢一燃却只是回头朝陆培笑了笑,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仿佛很高兴在这里见到谢一燃,陆培嘴角一直带笑:“真没想到今年你会来。”
丁素的方向,谢一燃微笑时下颚曲线与嘴角弧度组成的画面极美,他道:“很久没来过了。”
陆培目光微移到丁素身上,他似乎有些惊讶,道:“这是?”
丁素自我介绍:“陆总你好,我是丁素。之前我在微游戏项目组……”
“我记得你,丁素。你之前在韩韬那儿,后来一燃亲自来问我要走的你。”说到这里,陆培笑意愈深,转首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女孩,他对谢一燃说,“我旁边这位姑娘可一直是Funworks的忠实粉丝呢。”
被忽略的丁素一点被忽略的人该有的反应都没有,直到陆培说宁朵想来Funworks时,她才有些微的诧异。
今天的宁朵穿着一条天青色的长裙,束着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妆容很淡,全身洋溢着青春美好的气息,尤其是那副自信大方的笑容,令距离她很近的丁素瞬间想起之前在产一部的自己:她和当时的自己一样,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一样的自信满满——说好听点是这样,说难听点就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丁素过去的人生一直过得顺遂,从小是在老师们的赞美下和同学们的包围中长大,她从未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可也就是这样的一帆风顺让她对失败和不足总是充满负面情绪,觉得自己不该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也不该遭遇这样那样的失败。和其他人交谈时总是理所当然的觉得别人应该尊重自己、喜欢自己、赞美自己、肯定自己……直到遇见谢一燃。
在与谢一燃绝不算多的交流中,丁素受到的打击很多,学到的也很多,到她见到现在的宁朵时,她才算是有些明白,谢一燃教给了她什么。
——每个人都会说赞赏别人的话,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说否定别人的话。相较于华而不实的肯定,客观而有用的否定显得弥足珍贵。
想到这儿,丁素再看宁朵时,就有种自己成长了许多的感觉。
宁朵就是用着那份自信的笑容接过陆培的话头,对谢一燃道:“谢总监,你好。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我是产一部的宁朵。”
谢一燃笑容很淡,道:“你好。”
陆培道:“宁朵也一直想去你那儿,我之前一直想找你说这件事,你也一直没空。今天正巧碰着,先和你打个招呼,等回去……”
“抱歉。”谢一燃仍旧坐在吧椅上,他就这样简单干脆的打断了陆培的话,然后,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把身边的丁素拉了过来,还在琢磨宁朵看谢一燃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的丁素瞬间被他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安置在身前。
丁素还来不及对这个动作作出反应,只听见头顶谢一燃说:“我有她了。”声音低沉好听,直直穿透到人心里去。
陆培的表情很尴尬,不过也是一瞬,他恢复到温润的样子,道:“这样啊。”然后视线再度转到宁朵身上,关心的样子很明显。
宁朵素质却很好,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或者尴尬的神情,她甚至微笑着看了一眼丁素,目光回到谢一燃身上,说:“丁素和我同一期进公司,能以新人身份进入到Funworks,我很羡慕,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她学习。谢谢陆总为我引荐,也希望谢总监不要误会,我会用我的实力证明即便陆总不推荐我,我也可以的。”
陆培“哈哈”笑出声来,极富赞赏意味的说:“朵朵一直是个勇敢大方的姑娘。”
宁朵回以感激一笑,道:“陆总,时间不早了,大会要入场了。”
陆培抬手看了看表,点了点头对谢一燃说:“那我们先过去了。”
谢一燃收回搭在丁素肩膀上的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红透着脸的丁素目送两人离开,怕沉默会带来尴尬,她很快找到话题为自己作转移:“头儿这样对一个女孩,确实很伤人。”
“所以呢?”谢一燃单手支颔撑在吧台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刚被他“勾肩搭背”过的丁素此时又被他直粼粼的看着,开口时就略显结巴:“就……就……有些伤人啊。”
“这种程度也算伤人的话,那我以前重伤致残过的人应该可以用火车装了。”谢一燃说得随意,说完就转头去喝咖啡,一副不想再聊这个话题的样子。
见他这样,丁素也终于落得个清净,暂时得空缓和自己的心绪。
下午的大会三点开始,两点四十谢一燃才优哉游哉的结账往会场赶。刚刚一段时间里,丁素的脑子里一直被发生的事情满满占据,无暇思考正事。及至会场时,丁素才突然想起问:“头儿,你带了入场证吗?”
对比丁素一脸焦急的样子,谢一燃显然在状况外:“没带。”
“是在房间忘了拿吗?我去拿吧。”
“我不知道它现在在哪儿。”偏头看了眼丁素,他接着说,“大概被我扔了……也可能我根本没收到过。”
对上谢一燃那一脸他所说就是事实的眼神,丁素的表情直接变成绝望了。
下午,会场入口的记者更多,有三五个工作人员在门口维持着秩序。丁素看着那些工作人员一点都不好通融的表情,最终放弃了浑水摸鱼闯进去的打算。
这时候,丁素对谢一燃慢慢升腾起怨念的情绪。
谢一燃倒显得很自在,目光直接从人群转移到丁素上午坐的地方。接着,他眼神指向那台壁挂电视的方向,对丁素说:“就坐那儿吧。”
丁素的怨念到达一个临界点,她忍不住直言:“头儿你根本一点都不负责。”话虽这么说,丁素还是迈步朝壁挂电视的方向走去。
谢一燃在她身后喊住她:“丁素。”
丁素立定,转头看他,心想,完蛋了。
“我不负责任是吗?”
丁素低头,避免直接和谢一燃眼神接触,道:“……其实……也不完全是。我只是……我只是觉得……”
没等完丁素的解释,谢一燃突然换了种语气道:“你最近胆子大了很多啊。”
丁素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这句话提了起来,她总觉得谢一燃下面的话不是暴风就是骤雨,总之前景不会乐观,她就紧闭着眼带着这样一颗飘飘摇摇的心开始慢慢的做着心理准备。
等了许久,谢一燃却什么也没说,丁素小心的睁眼,眼前哪还有谢一燃,转头四顾,这才看见谢一燃已经坐在壁挂电视前,正入神地玩着手机。
丁素由衷的希望自己下次胆子能再大些。
会场门口一直很嘈杂,记者们早发现了谢一燃的踪影,也早围绕在他周围极近的地方,他们就在近旁讨论,中间的内容就算丁素刻意想忽略都不行。
无怪乎媒体这样关注谢一燃,丁素特别做过自己上司的人肉搜索,网上除了一些对他的猜测性文章,没有一篇是写实的内容。丁素问过沈万万,他的原话是:“头儿是有身份的人,没有得到他本人允许,没有媒体敢报道他,连照片也不能登,之前《耀世》公测,有家媒体做过头儿的访谈——那是头儿唯一接受的一次专访,写出来之后头儿觉得不满意,那篇报道就至今没有发表过,那家媒体主编还每年亲自打电话来问头儿可不可以发表,到现在已经快四年了。”
这个说法并不难猜。丁素此刻就坐在他身边,明明很近的距离,想到有关他的一切,她还是觉得离他很远的感觉。
尤其刚才不经意听到媒体提到“谢一燃女朋友”这个关键词,丁素还是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不过她很快缓和了这股情绪,毕竟,她从来没有对谢一燃有过任何感情上的期待。他做自己的导师,指导自己工作对她而言已经是能令她觉得幸福的事了。
想到这儿,丁素的心情瞬间轻松了许多。也就在这时,她看见有两个戴着工作证的工作人员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谢先生。”其中一位工作人员道,“我是本届GAO的入场接待员张正,谢先生,下午第一场的开场嘉宾是您,您现在方便入场吗?”
谢一燃打游戏打得起劲,头也不抬:“不方便。”
“这样啊……那方便问您什么时候方便吗?”
谢一燃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