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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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 完结-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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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胤禩脸色不算太好,眉头深深皱成川字:“我需得立即回京。”
说着,他将那纸片递给了胤禟。

瑞郡王晋亲王,七阿哥出继,十五阿哥逢日食而出……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为何动用了那条线?”胤禟暴怒异常,“京里的人死绝了么?……你赶紧去将那线由暗转明,暗线另设……”
“来不及了!”
胤禩面上满是阴霾:“那条线断了。”
来人闻言大惊,随即是深深的佩服:“爷说得不错。京里送出了十数只飞鸽,到头来只有这一只到了杭州,气息奄奄;据另一条线上的人报,养鸽人已无回应。”
果然!
胤禩面色有如六月暴雨:“下去收拾一番,半个时辰之后回京。给爷记好了,一路上备好了马匹干粮,爷顶多只有七日的时间!”

胤禟知晓事情重大,亲自捧了茶水过来,道:“八哥且消消气,将事情捋得顺了,才好作计较。”
胤禩接了茶水一气喝干,仍觉口干舌燥。
“怕果真是不好了。”胤禩知道胤禟依旧不解,便道:“出继七阿哥这事多半便是老四一手促成的。七阿哥自来与我牢牢绑着,他这事做与天下人看呢。”
“真真狠辣!”胤禟气极,“他就不怕八哥……”
胤禩冷笑一声:“如若他位临九五,还怕我做甚?莫要忘了那人的手段!”

“位临九五?”胤禟愈发不解,“弘历身子正康健着,他如何便能这般行事了?好歹也得等皇帝殡天罢……他可是弘历的阿哥!”
“这便是我等最大的失误。”胤禩隐隐觉得背心透了寒气,“弘历是他儿子,可不是皇父!他对皇父自是存了敬畏孺慕之心,可对弘历……呵,要杀要废,不过一念而已!早年间他根基不稳,自是不能动手,如今……如今……”
胤禩蓦地抬头:“十三手里的火器营,是哪一旗下的?”
胤禟不知胤禩意图所在,便老实答道:“正蓝旗。”
好,好得很!
火器、丰台二营为旧部;健锐、通州二营却是第一任主子……真真是好得很!

少顷,数骑良驹自杭州而出,一路换马,昼夜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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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好早。”
阿里衮笑吟吟地打招呼,众侍郎、给事中见怪不怪地忙手头的活儿。
胤禛“嗯”了一声,道:“‘皇阿玛’命本王来告知大人一声,明瑞、阿桂、车尔登扎布之事尚需商榷。”
阿里衮笑道:“多谢王爷费心……”他的声音骤然降了一降,几不可闻,“主子为何任由瑞王晋位?如若主子爷不便出面,奴才也是使得上力的。” 
随后,阿里衮又大声笑道:“……多日未见王爷,您可愈发俊朗了。”
胤禛闻言莞尔。

“你与本王说实话。”胤禛问道,“阿勒坦诺尔的出现的那路人马,果真不是霍集占余部?”
阿里衮摇摇头:“不是回人,倒像更北面的异族。”
胤禛微微蹙眉,又道:“前些日子在户部,兆惠为本王引见了右侍郎于敏中,只说他可堪大用。你先前也是做过户部侍郎、尚书的,此子如何?”
阿里衮哑然失笑:“王爷手心里攥着户部,却来问奴才……于敏中倒是个有才干的,可惜小节不拘。先前其父、母皆丧,于敏中当丁忧六年,到头来却将两处丧期混在一处,只三年便返京,还被御使弹劾了一回。”
胤禛淡淡地“嗯”了一声。
“除此之外,那人还喜好些黄白之物。王爷若要用他,还需谨慎。”
“本王心里有数。”胤禛道,“且留心西北的动静,本王疑心那处不太平。”

阿里衮愕然:主子爷,西北诸国俱是您一手收归的,如何便不太平了?

“先头俄罗斯国划了尼布楚,今日怕要……呵……”
阿里衮很想说主子爷您这是杞人忧天。
“这话是六阿哥说与本王听的。”胤禛续道,“六阿哥又言,早年西北战乱,屡屡有俄罗斯国兵士扮作回民入境,似有察探地形之嫌。他抓了几名兵士,却无法摸尽情形。如今西北已平,伊犁将军根基未稳,恰是青黄不接之时。如若俄罗斯国有旁的心思,此时当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你看着办罢,如若西北有异动,定要速速告知本王。”
阿里衮面色凝重,道:“奴才省得,请王爷放心。”

胤禛出了兵部值房,转身便去了国史馆。胤祉此时做总纂做得起劲,终日埋首于故纸堆中,见了胤禛也只道一声“请王爷安”便算完事。胤禛虽乐得那人将前尘尽数放下,可见他如此态度,也不免心头火起。
——前朝旧恨,他可尽数记得。怡王丧礼上迟到早散,削爵还嫌轻了!
胤祥昨日一早便去了丰台大营,却不知此时在做什么?

胤禛鬼使神差地命人买了一坛陈年佳酿。不多时,黑衣侍卫匆匆拦轿,递过一张小小纸片。
刘松、刘之协等借前日日食,煽动人心,欲引民变。
几乎是顷刻之间,胤禛想到了当日胤祥在甘肃碰到的那首“苍天当死,黄天当立”,不免心下不安,问道:“自哪里传来的消息?”
“回主子话,四川。”
胤禛暗道不好,命人起轿回府。
——当日清查此事的,是开泰罢?……这等小事也办不好,真真是负了十三的重托!

才换下一身正蓝朝服,便听闻宫内派人来请。胤禛心下诧异,却也立时去了承乾宫。纯惠皇贵妃此时命人唤他,莫不是有要事?

承乾宫后殿只留了纯惠皇贵妃一人,黑衣侍卫们隐匿在暗处,不放半只鸟雀。

“二阿哥不日便可接得旨意。届时他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得回京谢恩。我要更改皇上心意,势必难如登天。”
纯惠皇贵妃慢慢说着,眉头微微蹙起。
“你要借出继七阿哥之事打压四阿哥,我并非不解;可二阿哥究竟是嫡长子,你便笃定了自己能争过他?”
胤禛笑笑,道:“额娘有所不知,永珹手眼通天之处,恰是二哥万万不能的。如今皇帝的手已伸不到闽、粤、滇、黔、桂。二哥不过占了个身份而已。”

纯惠皇贵妃摇摇头,道:“前朝的事我不懂。自圣祖登基起,大清皇子已不分嫡庶,能者为先;起先皇上宠着五阿哥,渐渐将旁人忘了,如今要想起其余阿哥,头一个便是永琏。”
言罢,她自嘲地笑笑,又道:“此间只有咱们娘俩在,我便说句大不敬的话。若非你出生时辰不对,我几乎要以为你是先帝爷托生……”
胤禛愕然,自己似乎未曾露出破绽。
“狠辣决绝、铁腕冷血、才干超群、心怀黔首,偏又极宠着弟弟……呵,瞧我说什么呢,先帝爷哪是随意比得的?……”
纯惠皇贵妃眼底隐隐有些落寞:“我已是近五旬的人,也不再图些什么。皇上年纪大了,行事愈发像个孩子。如若孝贤皇后……怕是高兴得很……”
纯惠皇贵妃止了话头,轻轻抚摸着腕上的镯子。

胤禛一阵恍神,依稀便是当日降旨赐苏氏为宝亲王藩邸格格时分。
不觉间已重生了足足十二个年头。
他看着弘历渐渐好大喜功、骄奢淫逸,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将整个天下推向末路。五阿哥懦弱无能,七阿哥八阿哥不成气候,十一阿哥性情怪癖、喜好银钱,十二阿哥天真得近乎白目;除了自己兄弟托身的阿哥,大清皇室竟后继无人!
这些年月自己究竟为弘历拾掇了多少烂摊子?怕早已数不清了罢!
若自己再狠心些,弘历焉能存活至今日?
胤禛十余年来头一次感觉到了苍老。

“端阳是个好时日。”纯惠皇贵妃慢慢说道,“你莫要怨额娘心狠。后宫争斗这许多年,再浓的情谊也能淡漠了去。如今最好的结果便是趁着二阿哥尚未回来,让皇上立你为储;如若端阳一过尚且不能,额娘便需替了皇上的手书……这是个冒险的行径,若你害怕被牵连,额娘大可不做。”
纯惠皇贵妃叹息一声,自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朱墨白纸:“先帝爷的立储密诏我曾瞧过一次。如今虽有些年月,可仍是能细细绘出个轮廓。你见的事多些,且瞧瞧有无不妥之处。”

胤禛将黄帛接过,背心隐隐有些寒意:幸亏纯惠皇贵妃是他的“额娘”。前世嫔妃们胆子再大,也大不到偷换诏书的地步……
他隐隐猜到了纯惠皇贵妃的意图,却不十分明朗。那份诏书做得很是粗糙,胤禛笑笑,转手便投入了火炉之中,看着它为烈焰所吞噬,尽数化为灰烬:
“今夜永璋送份‘真正’的诏书来。额娘谨记:诏书可改,外两层黄纸、立储匣却万万不能改。”
亲手写下立自己为储君的诏书,那滋味实在是……生平仅见。

“额娘如何不知?”纯惠皇贵妃似是松了口气,“先前额娘还担心你心里有挂碍……且安心罢,额娘定然亲手捧了诏书交与吴公公。”
“劳额娘费心了。”胤禛道。

“只有一点,你与先帝爷不像。”纯惠皇贵妃重重叹息一声,“先帝爷绝不敢如此算计圣祖。璋儿,额娘尚不知你这性子是福是祸。”
朕是他老子!
这句恶狠狠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你去罢,额娘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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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

纯惠皇贵妃特意送了一支百年雪参过来给令贵妃补身子,令贵妃心安理得地接下,心下暗喜皇贵妃被卖了还得给人数银子。今夜乾隆再度留宿延禧宫,可真真是圣眷正隆……
初一那日,皇上不也留了下来么?
听闻前夜五阿哥便带着小燕子私奔了。私奔了好,私奔了便不能干扰她的十五阿哥,也不会再让自己假作笑脸哄她。分明难受得紧,却又不得不做。

乾隆忽然叹了口气。
“皇上?”
令贵妃体贴地为他倒了盏茶:“您可是忧心五阿哥?”

“那孩子是被小燕子给迷得不知东西南北了!”乾隆恨恨地说,“那小燕子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回人连通一气,要送走香妃!”
“有这等事?”令贵妃面上惊讶,心底却有些懊恼,送走了才好呢,为何便不送走?
“永琪竟也跟着胡闹!含香……哼!朕要她永远也见不到那男人……”

令贵妃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将那罪大恶极的男子如何了?”
“如何?”
乾隆冷笑一声,“绑到回子营,送与她的叔父、兄长看看。含香能打朕的脸,朕便要他回部丢尽颜面!……若额色伊(含香叔父)、图尔都(含香兄长)胆敢包庇——”

空中惊雷作响,掩去了乾隆模糊的尾音。

这日已是五月初三。






第43章 棣萼灼华,长夜未央  三
长夜无月,暗云翻涌。
亮紫色的闪电撕裂苍穹,隆隆惊雷如若枪炮齐鸣天地。宫里早早便下了钥,乾隆也一如既往地去了延禧宫。
一灯如豆,残影斑驳。

二十四粒念珠缓缓拨动,灯影摇曳下恍然便是英气勃发的少年。胤禛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白玉酒杯透着润润荧光,只衬得二十年女儿红愈发剔透。
人如佳酿,愈就愈醇。
冰镇过后的荔枝蒙上一层白露,凉意直沁胸口;分明嫩滑无比,此时竟有些钝钝地硌人。
——不过两日不见,竟已如此想念了么?
琼浆入喉,微有醺醉之意。
胤祥……十三……
便若心尖上小小一点烙人朱砂。分明是孽,却无可救赎。

吱呀——
东厢的门被谁莽莽撞撞地推开,胤禛抬眼一望,依稀便是心头藏之念之、何日忘之的宝贝贤弟。再望一眼,却又不像了。
——祥弟此时尚在丰台大营忙得分。身乏术,这世上竟有第二人如此大胆?……
那人上前几步将他扶住,似是叹息一声,道:“有劳嫂子了。今夜永瑢守着三哥,当无大碍。”
门口那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身形婀娜似是女子。但见她微一福身,低声说道:“有劳六弟。若有些缺的少的,且管嫂子要便是。”

胤祥应了,东厢的门吱呀一声合上。他一手扶着胤禛的身子,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额。温暖的掌心只令胤禛觉得心安,也不去想为何他家宝贝贤弟会身在此处,睁大了一双眼望他,笑意慢慢盈了满面:“你还记得回来?”
你还记得回来?
胤祥心底一酸。
他知晓每年的这个时日四哥都会难受,偶尔会扯了自己唠叨半日抑或静静坐着捻动数珠。今日这……
一坛女儿红清清亮亮,已失了小半坛。
桌上满满堆了荔枝壳,水汽尚未消去,上手仍旧冰凉。
——四哥这任性的毛病何时能改!

胤祥柔声劝道:“四哥似因荔枝吃得多了,起了热症;且安寝可好?”

可好?
胤禛努力分辨着那人的话音,确定是自家贤王爱弟无疑,便分外愉悦地应道:“好。”
浑然未觉此时自己身子微微发烫,已隐隐有些低烧。
胤祥轻手轻脚地取下了胤禛手上的念珠,将他稳稳抱起,安放于床榻之上;又细心替他除了鞋袜外衫。心细如发的怡王殿下蓦地发现这里是自己久居的东厢而非胤禛卧房,心底钝钝地疼。
“祥弟……”
胤禛模糊地说着些什么,平日里明睿幽冷的一双眸子如若蒙上一层莹莹月光,好看至极。

惊雷再起,豆大的雨点斜斜落下,冷风直直灌入,微凉。
胤祥取了薄被为胤禛盖上,望了望那堆荔枝壳,轻驾就熟地坐了下来,小心撕下荔枝壳内一层薄薄白膜。他动作极快,不多时便积了小小一堆。此时胤禛圆睁了眼,半倚在床榻之上看他动作,眼里尽是迷蒙。
“四哥饮了多少酒?”

胤禛闻言,认真想了想,道:“不过十数杯。”
就您那酒量……何况这是二十年的女儿红!

胤祥好气又好笑,转身便将那小堆东西拿出去,命人煎了一碗水送来。
胤禛望着那小碗东西,本能地不喜:“这是什么?”
“荔枝上火引起的热症,用此物消解最佳。”胤祥取了一只小银勺,将那碗微苦的水吹温了喂他,“最好的法子本是连着它一同吃下的,可四哥必定是不喜……”
味道不过略有些苦涩,比那漆黑如墨、味如黄连的药汁好了千倍。

雷声渐渐小了下来,雨却淅淅沥沥,下得愈发密集了。

恍然间便是那惊心动魄的夜晚,倾盆大雨中一顶轿子直往养心殿而去,硕大的灯笼透着蒙蒙黄光,上头赫然便是一个大大的“怡”字……
正蓝色亲王朝服染上大片深紫,胸前盘龙张牙舞爪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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