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份钱财始终是见不得光的,表现的太过就容易招人嫉妒和惦记。
这些事,韩耀心里有数。就比如说,现在满村都吃大萝卜,就你家炖牛肉,香味儿还唿扇的到处都是,可不就让人垂涎,还要猜忌你家的牛肉是哪儿得来的。
所以,虽然这大院儿一片空落落,但韩耀也没掏钱买台车停进来应景儿,而是买了辆摩托,黑色的雅马哈125,比二八自行车高档,也是富裕人家才能买得起,还不惹眼。
韩耀买回摩托后还跟张杨打趣,说:“哥本来说好的买台车接你上放学,现在有钱了,哥倒舍不得了,你以后就将就吧,可别因为这事儿跟我翻脸。”
张杨斜眼瞅他,道:“你要是真买台车回来,我才得跟你翻脸,不然我天天都得担惊受怕,万一哪天有人眼红你,把你那点儿破事抖搂给警察,来逮人的时候再把我一道顺进去咋整。”
韩耀当即乐了,赞叹:“咱家小孩儿就是明白事理。”
大摩托停在树下特别帅,张杨围着大摩托上下端详,问:“哥,骑摩托用驾照么?”
韩耀叼着烟哼道:“用不用驾照老子也不考,会骑就行,骑不死人。”
张杨:“……”
于是,张杨再回到剧团学戏,坐骑从永久牌二八自行车换成了纯进口的雅马哈拉风大摩托,连同司机都升级了,从破布烂衫和塑料凉鞋变成了衬衫长裤和大头皮鞋。
这“司机”一摘头盔露出脸,张杨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师姐竟看直了眼儿,变着法儿早来晚走就为了看韩耀,还抹不开脸问张杨这大哥有对象没有,都臊得慌。
其实她们就算真能问出口,张杨也不会回答,他觉得韩耀不喜欢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而韩耀也确实从没拿正眼瞧过她们。
张杨白天在剧团学戏,晚上还跟着苏城介绍的场子赚钱。
韩耀没事做,他的事儿得等洪辰从北边回来再一块合计,闲着也是闲着,晚上就跟张杨一起东奔西走,骑摩托追着拉演员和道具的大卡车,去各个场子蹭演出看。
虽然知道小孩儿在学戏,在家也时常听他哼哼调子,但这却是韩耀第一回真正看张杨的表演。
小孩儿穿戏袍站在木头架起的戏台上,举手投足温文尔雅,唱腔字正腔圆,青涩却有板有眼,偶尔还是拿捏不对,出来个小破音,或者唱重复了戏词,也不慌不乱,淡定的认真接下去。
韩耀听不太懂他唱的是什么词,只能看明白个大概意思,却总是靠在摩托上兴致盎然的听完。不为这戏好不好看,就是为着看小孩儿,看他的神态,动作,甚至唱完一段后不知觉的抿一下嘴,轻微动一动喉结,韩耀都能看得不禁笑起来。
有时两人对上眼神,张杨若是看见韩耀在笑,还会紧张的一抖,大眼睛赶紧转向别处,或是看远处的炊烟,或是看和他同台的演员。
一场演出从傍晚到天边泛黑,小场子演员不多,张杨一般要唱上两三段撑时间,完事儿了卸妆换衣服,天正好黑透。这时候,韩耀就骑车驮着他,不回家,而是在城里转悠,领着他兜风,看见感兴趣的,好吃的,好玩的就停下来,韩耀也不说话,让小孩儿自己决定买不买,玩不玩,便宜的张杨自己出钱,贵了他就不动声色的揽过来,不过大多都被张杨拦下,说什么都不肯,一步三回头的扯着他上车,依依不舍的回家。
七月六号是省城动植物公园开园的日子,兴建五年的大型动植物兼娱乐公园一经开放,立刻吸引大批大批的百姓群众进园参观游玩,整整一天都火爆非常,门票中午就买完了,现印一批紧接着又是一抢而空,园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原本张杨不知道有开园这回事,只是这天晚上回家,骑车正好路过,大门口那场面实在太壮观了,就好奇问了一嘴。
韩耀停车给他解释说是怎么怎么回事,里面有什么什么好玩的,都是新引进的娱乐设施,里头大林子老广了,啥树都有,还有动物,要不咋叫动植物公园嘛。
张l杨对于自然的理解一直仅限于农田,大地,苞米土豆,喜鹊麻雀大山鸡,听韩耀叨咕完之后,他对这个什么园的好奇程度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公园门票挺贵,但张杨也能负担的起,他抬眼看韩耀,“哥,你想去看看么?”
韩耀倒是无所谓,张杨想玩儿就陪他进去呗,点头,也没主动要掏钱买门票。
于是锁好车后,韩耀跟着乐颠颠的张杨往马路对面的动植物园大门口走,张杨兴冲冲攥着钱冲向售票口,然后就——
瞬间被推挤着踉跄倒退出四五米,手脚大开往后仰。
韩耀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差点儿跌个大屁股墩儿的张杨,当时就急眼了要找人算账,结果抬头一看,卧槽一大坨子人万人坑似的挤在一起,哪条胳膊长在谁身上都已经他娘的分不出来了……
张杨被这么一挤,好心情也没了,起身拍干净裤腿上的灰土,沮丧道:“不去了,肯定买不着票,以后再来吧。”
韩耀看了眼嗷嗷叫唤你推我搡的大门口,又环视四下,没说话,骑车带上张杨拐出街口,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30逛公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渣渣君的地雷~!~(≧▽≦)/~谢谢!
P。S。今天在wap网站上看到有位看盗文的妹子说,“在扫文组文包看完《张先生》,最后一章有新坑预告,在网上没下载到TXT,只能去作者专栏看了,幸好没有V。”当时梨子就=皿=了……不说别的,梨子只想说,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大人们,不为了省那一个雪糕钱去买V支持喜欢的作者,作者因为你们的支持才有写下去的动力,谢谢~
摩托停在街角一处静谧的围墙下,韩耀摘下头盔,偏头对身后的张杨道:“到了。”
张杨搂着韩耀的腰,环视无人大街和高耸绿砖墙:“……”
韩耀笑道:“不回家,领你进公园玩儿去。下车。”
把车跟路旁的铁栅栏锁在一起,韩耀仰脸照量了墙的高度,两只手心搓了搓,“喝!”的翻身而上,扳住墙缝,脚一蹬便轻松蹲伏在围墙上。
韩耀翻墙的一瞬,张杨就意识到了这是预备逃票。
他心里既害怕又臊得慌,却也隐隐的兴奋,感觉就像小时候趁天黑去偷生产队的香瓜和土豆,也像原先在南郊一起偷苞米时的情景,如同一场并不高级却无比刺激的冒险,怕被逮住了罚钱挨骂,又忍不住臆想满载而归的欢喜。
大狗熊伸手给下面的小孩儿:“来。”
小孩儿左右看看没有行人车辆,赶紧双手去扯大熊的手臂,脚尖踩住斑驳墙壁上的砖头缝儿,四腿拉胯的趴在墙上。
动植物公园的围墙高而古旧,一侧的街灯虽然昏暗,好歹照亮了脚下的路沿,可另一侧却漆黑森然,只能隐隐看清美人松林和红皮云杉茂密繁复,墙下还有哪些灌木就不可知了。
韩耀不管那么多,想也不想矫健的一跃而下,运气不错,正好踩在马兰草堆上。缓冲站稳后眯眼环视四下,能在树木缝隙间望见树林外街道边的熠熠灯火。
“哥……”韩耀转瞬没了影子,张杨不敢跟着跳,怕踩空或是砸中他哥,茫然无措的骑坐在墙头张望。而后就感觉有人握住他的脚踝:“跳下来,我接着你。”
张杨低声的轻喊传进树林里,带着奇异的旷音:“我看不清你在哪儿。”
“没事儿。”韩耀嗓音沉稳,捏了捏他脚脖子上的骨节,“下来吧,我能看清你。”
张杨坐在墙头,两腿顺着墙壁垂下来,能觉出韩耀双臂正在下面环着他的小腿。他用手支着墙头往下挪,向前施力一撑,顺势滑进韩耀松垮的臂弯中间,刚好在脚点地之前被用力掐住腰身,稳稳地卡在怀里。
“成功。”韩耀低声道,鼻梁贴在张杨侧脸上。
张杨小声问:“要是让人抓住咋办?”
抓住就补票呗。韩耀心道,嘴上却一本正经的吓唬人:“可千万不能让人抓住啊,不然一人罚一百块钱,还得压在大门口示众。”
张杨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一百……”
韩耀严肃的点头,“哥这回是豁出去了领你翻墙,千万不能让人逮了啊。”
正说着,远处就透来工作人员巡视的手电筒光亮,吓得张杨心惊胆战,赶紧连滚带爬的顺着墙根溜到大道上。
韩耀直接从巡视员身边儿走过去,还悠闲的吹口哨,把人巡视员都给糟一愣,在游客的注目下泰然自若的拍干净身上草屑,蹭掉鞋底粘的大泥巴,到林子口截住鬼鬼祟祟的张杨,开始兴致勃勃的参观公园。
由于是第一天开园,大部分动物在晚上也开放给游人参观,为了表现动植物园开园的盛况,园内七十多万平方米,只要有路的地方就全部开路灯照明,放眼望去尽是虽地势起伏的灯火辉煌,亮的连天上星光都看不清了。
韩耀领着张杨看了很多他原来没见过的动物,老虎、狮子、狐狸、黑熊等等,种类繁多,都是活生生第一回出现在张杨眼中,看得他眼花缭乱,上一个还没回味完,紧接着就又到了下一处。
长颈鹿隔着沟壑伸长脖子打量外围参观它的游客,还想去够游人手里的奶油冰棍儿;驯鹿两指巨大的角交织在一起,绕着围栏缓缓踱步;黑熊和大老虎仰着肚子摊在草地上,四仰八叉的模样跟韩耀有种微妙的相似感。
看过动物,韩耀接着带张杨排队去骑马,在栅栏围起来的场地上小跑两圈,颠嘚颠嘚,小风带着马粪味道从脸庞拂过,韩耀还觉得挺有意思,张杨却道:“跟我家毛驴子差不多啊,就是比二黑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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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耀:“……”
园内的人工湖挨着马场,蓄水已久,俨然形成了庞大的生物链,有鱼有水草,水也清澈,俩人踢掉鞋子挽起裤脚,在岸边的鹅卵石上踩,韩耀还一把勒住张杨,作势要把他扔水里,吓得张杨啊啊大叫,又不住咧嘴笑。
有小朋友蹲在一边,用小鱼网兜鱼苗,看见两个大哥哥从湖底摸出蛤蜊,都扑过来争着抢着要。张杨就把好看都分给小孩子们,剩下的在石滩上摆了个圆形,小潮水涨高淹没,退下去后便七零八落的散了。
湖堤上环绕柳树杨树,不时惊起喜鹊鸽子一大群,还有工作人员站在展览栏边讲解公园的历史,日伪时期叫什么,国民党时期叫什么,后来变成操练场,再兴建时是从哪家公园运来的动物,园内有多少物种。大多数游客都不爱听这个,从边上过去眼睛都不斜一下,就张杨站在一旁听讲解员扯着嗓子喊,一脸认真听他讲完。
韩耀趁着这会儿功夫去给张杨买了冰棍儿,奶油,糖水之类的好几种味道,还拿回一只花背松鼠,装在铁笼子吱吱叫,上下乱窜,腮帮子嚼啊嚼。
张杨拎着笼子看,问:“哪儿买的啊,多少钱?”
“没多钱。”韩耀道:“都是林子里抓的,无本生意能卖多贵。”
“谢谢哥。”张杨接下小笼子,拿出一支冰棍递给口干舌燥的讲解员,讲解员忙推回来,说:“谢谢你啊老弟,我们规定的工作时候不能吃东西。”
张杨道:“你不渴么,吃吧,我给你看着。”
讲解员笑着摇头:“我有白开水,没事儿。你站在这儿听我白话完就够我高兴的了。甭管我,玩儿去吧。”
张杨将信将疑:“真的有白开水么?”
讲解员失笑,指指脚边的茶缸,韩耀赶紧拎着张杨走了。
两人在公园里逛了一大圈,看遍几乎每一种展览动物,也去湖边看了弯脖子插|进翅膀里睡觉的天鹅和水鸟,最后走到了正门附近的猴山。
韩耀把冰棍扔过沟壑,母猴赶紧过去捡起来,咬开喂给背上的小猴子,自己又吃一口,都凉的哈赤哈赤直喘,逗得张杨哈哈大笑。公猴子见老婆和崽儿被“暗算”了,气愤的朝张杨做鬼脸晒红屁股,耍了一会儿好像挺无聊,也去咬了一口冰棍,脸皱成一团,“嘶哈嘶哈”的呲牙吧嗒嘴。
*
玩到九点钟,公园里的游人大多都散了,他们才从正门出来,步行绕到墙根取车回家。一路上张杨还不消停,一手拎着松鼠笼子,扒在韩耀后背上絮叨叨的一直感慨到家门口,这个动物那个动物如何如何,就跟韩耀啥都没看着,就他自个儿看得真切似的。
锁了大门进屋,俩人走的出一身汗,热的直哈赤,也不想吃晚饭,就到院儿里剪两串葡萄回来吃,韩耀摸葡萄藤时还摸出一条大青虫,顺手拿进屋给桃酥扒拉着玩儿。只不过,从他们俩回家起,桃酥的目光就被笼子里的“耗子”吸引住,蹲伏着眯眼打量,舌头在犬齿上舔了又舔。
张杨看这小松鼠吓得直哆嗦,觉得挺可怜,早知道在公园时就放林子里好了,现在四周不是屋子就是路,放生也活不了,只能等以后找机会。
他勒令桃酥不能咬,找出没炒过的生瓜子放进笼子里,松鼠却不吃也不动,防备的缩在角落,小爪子握住铁丝,吱吱乱叫。
韩耀洗完脸进屋道:“把笼子打开吧,关着它难受。”
张杨叹气:“我也想,桃酥要是咬它咋办?”
“不能。”韩耀坐在炕沿上,抱起桃酥挠肚皮,轻声哄它:“桃酥懂事儿,是不是,嗯?”
桃太后让韩耀挠的舒服极了,耳朵折了下,勉为其难应声:“喵。”
大猫咕噜咕噜的哼唧,韩耀看它要睡着了,才把笼子的铁丝小门解开,留了一道缝。张杨在小门边放一堆花生瓜子,两颗红李子,也不刻意去抓松鼠,把大青虫丢到脏水桶淹死,回屋趴在褥子上跟韩耀一起吃葡萄。
搬家后,韩耀花一千三百八买了台十八寸的熊猫彩电,张杨终于能看他梦寐以求的电视剧了,而且不用再人挤人站在别人家门前抻脖子看。
《一剪梅》、《上海滩》、《地营十八年》,西游记的《三打白骨精》也重播了,张杨都爱看,有时候晚上没事儿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韩耀的呼噜震天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