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院回家——她竟然可以将这里当成家了——那天,孙泽仲原本要跟她住在同一个房间,甚至愿意委屈地睡床边的沙发床,就只为了可以在夜里照顾她。
当然,他的提议被她的尖叫声否决掉了,换专业看护守着她,但他每天临睡前和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她床边,探望她是否一切安好。
大多时候,她都还在睡。他没吵醒她,确认她安好后就离开房间。有好几次她还没入睡,但发现他进房后,立刻闭上双眼假睡。她发觉他都会将手放在她的鼻子下方,小心翼翼地查探她的呼吸,确定她还活着。
老实说,她第一次发现时,被他怪异的举动吓到,等他离开问了淑华才知道,这是他每天早晚必做的“仪式”。
淑华还说,只要看到他虔诚又带着惧怕的眼神,都会有股想哭的冲动。
自从发觉他怪异的“习惯”过后,她每天都会撑着沉重的眼皮等待他的“仪式”,就算她现在已经生龙活虎,淑华也搬出去住在另一个房间,他还是持续这个习惯。
刚开始,她单纯只是好奇他为什么要探她的呼吸,直到这几天,她才突然领悟到,他只是单纯地想确定她还活着,那场意外彻底吓坏他了。
然后,不知不觉地,每天晚上她都必须等他做完“仪式”,才能安心入睡。
每天早晚的“仪式”不只是他的习惯,也成为她的习惯。
真糟糕,“习惯”不是好事哪。
车祸后,她的性格虽然转变,但本性仍然胆小够动,老是默默等待,不敢主动为自己争取,一旦他走出心理障碍,不再进行“仪式”,她将如何自处?
他对她的好,不需要旁人说,她都知道,但……那是爱吗?
“怎么还没睡?”当孙泽仲在书房工作告一段落后,习惯性地来到妻子的房间确认她一切安好,却发现应该要入睡的人儿竟然对着镯子发呆。“不喜欢这个手镯吗?我们明天拿去退换,再找一个——”
她赶忙盖住手镯,猛摇头。“不用啦,我很喜欢,只是嫌它太贵。”美之物,人人爱,她也不例外,深深被手镯的晶莹剔透吸引。
“你真不像典型的富家千金。”他的语气充满赞叹,只有褒,没有贬。
他的家庭成员就算在前几年经营出现危机时,也依旧挥霍无度。而她呢,家境比起他家优越好几十倍,但她的生活朴实,个性谦和低调,不爱慕虚荣,跟他家人的奢华成性形成强烈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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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太小家子气……”鲜少被人肯定的焕娣却以为他在嘲弄自己上不了台面,浓密的眼睫垂下,语气黯然。
“傻瓜,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坐到床沿,握住她的双手,爱不释手地抚摸她柔嫩的肌肤,拉到唇畔。“傻瓜”这两个字从他口里吐出,多了几分宠溺的味道。
“我刚刚是在赞美你。我最讨厌千金小姐了,我很高兴你不是。”
“……”他说他最讨厌千金大小姐,又说很高兴她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不讨厌她吗?那他喜欢她,甚至……爱她吗?
他经常吻她,一天好几次,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不是点到为止的轻触,但除了爇吻以外,他没有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
他们是夫妻,不是吗?
还是说,他对她没有欲望?
这又说不过去,那他老是用“要吃了她”的饥渴眼神看她?
真奇怪……
“怎么啦?有问题吗?”看出她脸上的疑惑,他关心地询问。
“没,没有……”这么煽情的问题,教她怎么问得出口嘛!
“有,一定有,而且是让你难以启齿的问题。”她满脸通红,神色扭捏,他更加好奇了,故意出言相激,“我还以为你已经敢说出心里话了,没想到……”
“谁说我不敢说?我是奇怪你为什么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一被激,她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
“更进一步的要求?”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充满疑惑。
“呃……我是说……你的欲望……”
“欲望?”声音纳闷地拔高。
“我是说……吃了我……”
“吃了你?”这会儿,他的声音几乎是带着笑了。
“不是啦……”天啊,越描越黑,她急得满脸通红。
“我不会乘人之危,占你便宜的。”虽然贪看她娇羞的俏模样,但不忍再逗她,正色地说出答案。
天知道他想要她想得要命,但是除非她心甘情愿,他不会越界。
“我们不是夫妻吗?”
“我们是夫妻没错,但是你忘了。”话里有淡淡的指控意味和更多的莫可奈何。
“我不是故意的……”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我只是很难过,为什么你独独忘了我?”
“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他揽她入怀,下颚轻轻摩着她的头顶。“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小小惩罚,罚我以前不懂得珍惜你。同时,这也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让我们有一个新的开始,只记得我对你的好。”
“泽仲……”他真诚的表白让她的眼眶泛红,鼻头有点酸。
他应该是爱她的,对吧?
“这是你出车祸后,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拥着她的双手猛地收紧,感觉得得到他内心激动。
光是叫他的名字就足以让他欣喜若狂,这个发现让她的心彻底软成一滩水。不得不承认,她又再度爱上这个男人了。
她相信自己出车祸以前也是爱着他的,正因为爱得太深了,才会独独忘了他。
也许是对他的爱过深,远远超过她能负担的程度,“忘记他”是身体的自动保护装置,为的是避免自己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吧?
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她想要他重新开始。
“泽仲……”她抬起脸,鼓起勇气拉下他的头,主动送上红唇。
“焕娣……”他讶异地惊呼,但不会傻到拒绝她的主动。
他这几个月的努力,终于让这朵爱情花怞芽了……
第十章
“孙太太,你是不是嫌我煮的不好吃?”听到老板娘要亲自下厨,上任两个多月的厨师愁眉苦脸,担心饭碗不保。
“大万,你想到哪里去了!”丁焕娣边笑边安抚曾任职于五星级饭店、高薪礼聘来的大厨。“我只是一时手痒,想亲手煮顿午餐给泽仲吃。”
就算她想当煮饭婆,孙泽仲也不会答应的。
现在就连插个花,他都担心累到她,居然安排花店每个星期送插好的花道家里来,他的强力干涉已经快要逼疯她了。
但没想到的当她跟茤萸抱怨时,茤萸竟然替他说话,说他总算有点当人家老公的样子了。
昨晚,他对自己“这个”又“那个”,害她全身红点斑斑,只好在九月的大爇天里,穿上高领长袖线衫遮羞。
看在他昨晚努力取悦她的分上,今天总要煮点东西替他补补身子吧?
电视广告不是说,强壮的老公是老婆的幸福吗?
“你想煮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大万猜想她是没下过厨房的千金娇娇女,担心她伤到自己,更怕她烧了房子,因此堤防地跟在她身边绕。
他清楚记得上工第一天时,看到的是一间熏黑又满目疮痍的厨房,直觉认定是厨技太差的女主人差点烧掉厨房,那场景太恐怖了,他可不想再清理一次那一团乱。
“我可以自己来,你去休息吧。”这是要给孙泽仲的“爱心便当”,当然要自己亲手做喽!
“大万,你不要如临大敌、一脸警戒好不好?焕娣以前做过家事,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小姐。”淑华好笑地安抚男友。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下,这个屋子多了一对情侣。
大万听了后还是不放心地守在一旁,当他看她驾轻就熟地准备食材,下锅、烹煮时,惊得两只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你真的会煮耶!”他还以为她会火烧厨房呢!
“我以前常煮。”她一直很喜欢下厨。
“我刚刚不是说了她会家事吗?”淑华再度提醒他。
“那……”大万满是不解。“之前那个恐怖的厨房,是谁的杰作?”
“喔,那个啊……呵呵……我也不知道。”焕娣善良地替孙泽仲保留面子。
焕娣很快就弄好四菜一汤,将它们装在三层式的微波盒中,然后快速回房换了一件黑白条纹的及膝洋装,拿了随身小皮包及微波盒出门,拦了一部计程车直奔公司。
她没有事先告诉孙泽仲,自己要去公司找他,否则他一定会担心她的脚伤还没完全痊愈,不让她出门。
其实,她现在走路只有一些些微跛,看起来跟正常人无异,只是不能久站,也走不了太长的路,但搭车去公司送便当绝对不成问题。
他呀,真的是保护过了头。
心里虽然念着他的霸道和保护欲,但嘴角却掩不住地轻扬。不可否认,有人关心的感觉挺好的,很容易上瘾。
印象中,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么关心她的人。
不是说茤萸和若男不关心她,而是她们有自己的家庭,注意力无法全心全意放在她身上。
从小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脾气急躁的父亲经常用吼叫来训练肺活量,软弱的母亲则自顾不暇,于是低调听话成为她的保护色,虽然成功避开了父亲的怒火,却也间接造成她怯懦、怕冲突的个性。
幸好这场车祸意外让她的个性整个大变,变的比较有主见,敢表达自己的意见,不再畏畏缩缩了。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
很快地,计程车抵达大楼门口,付过车资后,拿着装着便当的提袋走进大厅,两名柜台小姐一看到她,立即挂满笑脸,起身迎接。
“总经理夫人,你来找总经理吗?”
焕娣对她们没有印象,但仍会以礼貌的微笑。“麻烦帮我通知总经理一声,谢谢。”
“不用啦,我直接带你上去。”一名柜台小姐自告奋勇,带着她搭乘电梯,直达顶楼,等丁焕娣出电梯后,再搭原电梯下楼。
出了电梯门,焕娣好奇地四处张望。她没上过班,眼前所有的事物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办公室间、办公室椅、打电脑、讲电话……原来,这就是上班。
她走过几张办公桌,座位上的人纳闷地转头盯着她看,她终于发现打扰到人家上班了,不好意思地露出尴尬的笑,开始寻找孙泽仲的房间。
门板上没挂门牌,怎么找啊?
就在她漫无头绪地找人时,一名原本坐在座位上,穿着桃红色套装,看起来很津明能干的女人,突然冲到她面前,不客气地质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谁准你上来的?”穿着三寸高跟鞋的徐心妮,高了丁焕娣整整半颗头,此刻正用鼻孔看人。
“……我来找你们总经理,请问他的办公室是哪一间?”焕娣被她的恶意和音量吓了一跳,但仍有礼地询问。
“是谁放你上来的?”徐心妮的态度非常恶劣。
“你是谁?”若是以前的丁焕娣,可能会被吓到无言以对,甚至满脸歉意地乖乖下楼,只可惜,她已经不是以前的丁焕娣了。
“我是谁,你管不着!”徐心妮跩跩地指着电梯。“不是这间办公室的人,就给我出去,不要打扰我们上班!”
“你连我是谁都不问,就揈我出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丁焕娣的火力全开。
眼前这个“恶女”跟她婆婆是同一种人,可以激起她所有的火气。说实话,能让她动怒的人真的不多。
“你又不是客人!”丁焕娣不同以往的气势,让徐心妮一惊,但仍嘴硬地反驳。
这个女人的性格跟以前差好多,不再怯弱好欺了。
“喔……”看来这个女人认得她呢!“那你说说看,我是谁呢?”
所有人都拉长耳朵、看着她们,等着看好戏。大家都很好奇陌生女子的身份,对于她能让气焰嚣张的徐心妮吃瘪,心里皆暗暗叫爽。
“你是——”徐心妮才想回答,却猛地发现这个答案会打自己一个耳光,因此收口不说。
从徐心妮的神情,焕娣看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是孙泽仲的太太,这家公司老板的女儿,这样的我,还不能上来吗?”她不喜欢炫耀自己的身份,但对付某些欠教训的“傲”人,就得耍贱招。
“哇……”四周响起大大小小的惊叹声。
原来是总经理夫人驾到!
这下子,徐特助踢到铁板喽!
“你又是哪位?”气焰这么嚣张,绝对不是“闲杂人等”。
“我是‘泽仲’的‘特别’助理,徐心妮。”徐心妮故意强调“泽仲”和“特别”两个词,语气多了几分暧昧。
“原来只是个‘助理’啊!”焕娣加强“助理”两个字,故意贬低徐心妮的身份。
她不喜欢争执,但不表示她口拙,尤其在茤萸多年的“言教”之下,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嘻……”、“嘿嘿……”又有一些笑声传来,惹来徐心妮的白眼,但看戏的还是继续看,反正有总经理夫人护盘,不怕!
“你——”向来伶牙俐齿又会仗势欺人的徐心妮,第一次被气到说不出话来。
“我要找我‘老公’,他在哪里?”她故意强调“老公”两个字,明白点出自己的身份跟徐心妮不是同一个等级。
人敬他一分,她回敬三分,但若想欺她,她也不会忍气吞声。
“他没空!”徐心妮双手环胸,冷冷地回答。
“她有没有空见我,你说了算?”焕娣寒着张俏脸,输人不输阵地跟她大眼瞪小眼。“一个‘助理’竟然有这么大的权限!”
“泽仲最不喜欢公私不分了,你这个做人家老婆的,难道不知道吗?”这也是徐心妮有恃无恐的地方。
之前孙泽仲的母亲还有几个堂兄弟都曾来公司找过他,全被他骂出去,原因是——他在公司只谈公事。
这个笨女人敢大剌剌地找上门,绝对是找骂挨!
“我……”焕娣语塞。对厚,她完全忘了这一点,只是因为想见他就来了,完全没想到可能会打扰他上班。这下怎么办?
“怎么人都围在这里?”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看戏的人纷作鸟兽散,只剩下得意洋洋的徐心妮和想偷偷落跑的丁焕娣。
努力将自己缩地小小的,最好能缩成蚂蚁大小,只可惜最近被当神猪养,多了几斤肉,再怎么缩还是很大坨,只好赶紧低着头,往电梯的方向钻。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否则被当众揈出去,很难堪的!
孙泽仲一直看着那个鬼鬼祟祟的娇小身影,总觉得很眼熟,眼熟到像是每天见到的人……
“……焕娣?!”没错,就是她!
“嘿嘿……”既然被认出来了,焕娣只能转回头,傻笑以对。
“你怎么来了?”因为担心她,让他的俊脸变得凝重,语气也称不上温和。
“就、就……”她窘得满脸通红。总不能要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