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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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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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多地以正(24)。故四世有胜(25),非幸也,数也。

“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26),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有遇之者,若以焦熬投石焉。兼是数国者,皆干赏蹈利之兵也,佣徒鬻卖之道也,未有贵上、安制、綦节之理也。诸侯有能微妙之以节,则作而兼殆之耳。“故招近募选(27),隆势诈,尚功利,是渐之也(28);礼义教化,是齐之也。故以诈遇诈,犹有巧拙焉;以诈遇齐,辟之(29),犹以锥刀堕太山也(30),非天下之愚人莫敢试。故王者之兵不试。汤、武之诛桀、纣也,拱揖指麾(31),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诛桀、纣若诛独夫(32)。故《泰誓》曰(33):‘独夫纣。’此之谓也。

“故兵大齐,则制天下;小齐,则治邻敌(34)。若夫招近募选、隆势诈、尚功利之兵,则胜不胜无常,代翕代张,代存代亡,相为雌雄耳矣。夫是之谓盗兵,君子不由也。

“故齐之田单(35),楚之庄0       (36) ,秦之卫鞅(37),燕之缪虮(38),是皆世俗之所谓善用兵者也。是其巧拙强弱则未有以相若也(39),若其道,一也,未及和齐也,掎契司诈(40),权谋倾覆,未免盗兵也。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句践(41),是皆和齐之兵也,可谓入其域矣,然而未有本统也,故可以霸而不可以王。是强弱之效也。”

[注释]

(1)率:同“帅”,(2)卬(y3ng 仰):同“仰”,仰赖(杨卬说)。(3)《集解》“不”下无“足”字,据宋浙本补。(4)效:验。效功:考核战功。这是为了使奖赏正确。(5)重:看重,指不轻易给人。下文“赏重”之“重”与此同义(杨倞说)。(6)攻:通“工”,参见 9.24 注(25)。完:坚固。(7)窳(y(羽):不坚固。楛(g(古):通“盬”(g(古),粗劣。(8)赎:买,指赎买敌人的首级。锱(Z9资):古代重量单位,各书有异说,此文指八两(杨倞说)。(9)本赏:基本的奖赏,即根据战争的全局性胜利而制定的奖赏。这几句是说,只根据斩首多少来奖赏,而不根据战争的胜败来奖赏。(10)事:指战事。毳:通“脆”。偷:苟且。(11)出:《集解》作“去”,据宋浙本改。出:使出,指雇取。赁(l@n 吝):与“佣”同义,指佣工。市:买,指雇取。战之:使之作战。几:接近。(12)三属(zh(嘱)之甲:三种依次相连的铠甲。一种穿在上身如上衣,一种穿在胯骨上似围裙,一种穿在小腿上似绑腿。一说:一种披于肩上叫披膊,一种缀于当胸叫胸铠,一种垂于两旁叫腿裙。(13)石:古代用来计算弓弩拉力的单位,一石为 120 斤。但周代一斤大约为 228.86 克,所以“十二石”大约相当于现在的 330公斤。弩:一种有机械装置、力量较强的弓。(14)负:背。服:通“箙”(f*服),装箭的器具。(15)冠(gu4n 贯):戴。■:同“胄”,头盔。(16)复:免除徭役。(17)改造:重新选择。易:改变。周:通“赒”,周济。(18)陿(xi2 狭):同“狭”,狭窄。此指使人民生路狭窄,即下文所说的“使天下之民所以要利于上者,非斗无由也”。阸(8 饿):同“阨”,穷困。此指使人民穷困,与下文所说的“隐之以阸”相应。(19)隐:通“慇”,忧伤,痛苦。隐之以阸:用穷困使他们痛苦。这是为了使他们别无出路而只能去打仗邀赏,即下文所说的“阸而用之”。(20)忸(ni(纽):同“狃”,使习以为常(杨倞说)。(21)䲡(qi*求):通“遒”,逼迫。(22)天下之民:指秦国之民(于鬯说)。要(y1 o 腰):通“徼”、“邀”,求取。利:爵禄的奖赏。(23)功赏相长:功劳的奖赏相对于功劳而增长,即一甲首隶一家,五甲首隶五家。一说指有功得赏,得赏后更想立功,功与赏互相促进。(24)正:通“征”,征税。(25)四世:指秦孝公(公元前 361 年~前 338 年在位)、秦惠文王(公元前 337年~前 311 年在位)、秦武王(公元前 310 年~前 307 年在位)、秦昭王(公元前 306 年~前 251 年在位)。(26)桓、文:齐桓公、晋文公,见 7.1 注(4),11.4 注(8)。(27)招近:招来。近:使近,即招徕的意思。“近”或当作“延”,引进的意思(杨倞说)。(28)渐:见 3.6 注(2)。(29)辟:通“譬”。(30)堕(hu9 灰):同“隳”,毁坏。(31)揖:《集解》作“挹”,据宋浙本改。拱揖:参见 10.21注(14)。(32)独夫:孤独的一个人,多指众叛亲离的暴君。(33)《泰誓》:《尚书》的篇名。引文见伪古文《尚书·泰誓下》,但“纣”作“受”。(34)治:通“殆”,使危亡,打败。(35)田单:战国时齐人。燕攻齐,下七十余城,仅莒(今山东莒县)、即墨(今山东平度县东南)二城未下。即墨守将战死,城中人推田单为将军。田单用反间计,使燕撤换其名将乐毅;接着又欺骗燕军,用火牛阵大破燕军,收复齐七十余城,因功封为安平君。(36)庄0 (qi1 o 敲):楚庄王的苗裔,楚威王时(公元前 340 年~前 329 年在位)的大将,在楚怀王二十八年(公元前 301 年)起兵造反,割据今云南贵州一带。参见 15.9。(37)卫鞅:即商鞅,姓公孙,名鞅,战国时卫国国君的后裔,故又称卫鞅。他曾在秦国实行变法,并被任为大良造(相当于相国兼将军)。在攻打魏国的战争中屡建战功,被封在商,号商君。他在作战中,不惜使用了欺骗旧友的手段。(38)缪(mi4o 妙)虮:人名。有人认为即燕国大将乐毅,“缪”与“乐”、“虮”与“毅”,古代叠韵相通。(39)若:《集解》作“君”,据世德堂本改。(40)契:通“挈”。掎契:见 10.8 注(1)。司:通“伺”。(41)见 11.4 注(8)。

[译文]

赵孝成王、临武君说:“说得好。请问称王天下者的军队采用什么办法、采取什么行动才行?”

荀卿说:

“一切都在于大王,将帅是次要的事。请让我就说说帝王诸侯强盛、衰弱、存在、灭亡的效验和安定、危险的形势。君主贤能的,他的国家就安定;君主无能的,他的国家就混乱;君主崇尚礼法、看重道义的,他的国家就安定;君主怠慢礼法、卑视道义的,他的国家就混乱。安定的国家强盛,混乱的国家衰弱:这是强盛与衰弱的根本原因。君主值得仰赖,那么臣民就能为他所用;君主不值得仰赖,那么臣民就不能为他所用。臣民能被他使用的就强盛,臣民不能被他使用的就衰弱:这是强盛与衰弱的常规。推崇礼法、考核战功,是上等的办法;看重利禄、推崇气节,是次一等的办法;崇尚战功、卑视气节,是下等的办法:这些是导致强盛与衰弱的一般情况。君主喜欢贤士的就强盛,不喜欢贤士的就衰弱;君主爱护人民的就强盛,不爱护人民的就衰弱;政策法令有信用的就强盛,政策法令没有信用的就衰弱;民众齐心合力的就强盛,民众不齐心的就衰弱;奖赏慎重给人的就强盛,奖赏轻易给人的就衰弱;刑罚威严的就强盛,刑罚轻慢的就衰弱;器械、用具、兵器、盔甲精善坚固便于使用的就强盛,器械、用具、兵器、盔甲粗劣而不便于使用的就衰弱;谨慎用兵的就强盛,轻率用兵的就衰弱;指挥权出自一个人的就强盛,指挥权出自两个人的就衰弱:这些是强盛与衰弱的常规。

“齐国人注重‘技击’。对待那些‘技击’,取得一个敌人首级的,就赐给他八两黄金来赎买,没有战胜后所应颁发的奖赏。这种办法,如果战役小、敌人弱,那还勉强可以使用;如果战役大、敌人强,那么士兵就会涣散而逃离,像那乱飞的鸟一样,倒下覆灭也就没有多久了。这是使国家灭亡的军队,没有比这更弱的军队了,这和那雇取佣工去让他们作战也就差不多了。

“魏国的‘武卒’,根据一定的标准来录取他们。那标准是:让他们穿上三种依次相连的铠甲,拿着拉力为十二石的弩弓,背着装有五十支箭的箭袋,把戈放在那上面,戴着头盔,佩带宝剑,带上三天的粮食,半天要奔走一百里。考试合格就免除他家的徭役,使他的田地住宅都处于便利的地方。这些待遇,即使几年以后他体力衰弱了也不可以剥夺,重新选取了武士也不取消对他们的周济。所以国土虽然广大,但它的税收必定很少,这是使国家陷于危困的军队啊。

“秦国的君主,他使民众谋生的道路很狭窄、生活很穷窘,他使用民众

残酷严厉,用权势威逼他们作战,用穷困使他们生计艰难而只能去作战,用奖赏使他们习惯于作战,用刑罚强迫他们去作战,使国内的民众向君主求取利禄的办法,除了作战就没有别的途径;使民众穷困后再使用他们,得胜后再给他们记功,对功劳的奖赏随着功劳而增长,得到五个敌人士兵的首级就可以役使本乡的五户人家。这秦国要算是兵员最多、战斗力最强而又最为长久的了,又有很多土地可以征税。所以秦国四代都有胜利的战果,这并不是因为侥幸,而是有其必然性的。

“齐国的‘技击’不可以用来对付魏国的‘武卒’,魏国的‘武卒’不可以用来对付秦国的‘锐士’,秦国的‘锐士’不可以用来对付齐桓公、晋文公那有纪律约束的军队,齐桓公、晋文公那有纪律约束的军队不可以用来抵抗商汤、周武王的仁义之师;如果有抵抗他们的,就会像用枯焦烤干的东西扔在石头上一样。综合齐、魏、秦这几个国家来看,都是些追求奖赏、投身于获取利禄的士兵,这是受雇佣的人出卖气力的办法,并不讲尊重君主、遵守制度、极尽气节的道理。诸侯如果有谁能用仁义节操精细巧妙地来训导士兵,那么一举兵就能吞并危及它们了。

“所以,招引、募求、挑选,注重权谋诡诈,崇尚功利,这是在欺骗士兵;讲求礼制道义教育感化,这才能使士兵齐心合力。用受骗的军队去对付受骗的军队,他们之间还有巧妙与拙劣之别,用受骗的军队去对付齐心合力的军队,拿它打个比方,就好像用小刀去毁坏泰山一样,如果不是天底下的傻子,是没有人敢尝试的。所以称王天下者的军队是没有人敢试与为敌的。商汤、周武王讨伐夏桀、商纣的时候,从容地指挥,而那些强横暴虐的诸侯国也没有不奔走前来供驱使的,除掉夏桀、商纣就好像除掉孤独的一个人一样。所以《泰誓》说:‘独夫纣。’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所以军队能大规模地齐心合力,就能制服天下;小规模地齐心合力,就能打败邻近的敌国。至于那种招引募求挑选来的、注重权谋诡诈、崇尚功利的军队,那胜负就没有个定准了,有时衰,有时盛,有时保存,有时灭亡,互为高下、互有胜负罢了。这叫做盗贼式的军队,君子是不用这种军队的。

“齐国的田单,楚国的庄0 ,秦国的卫鞅,燕国的缪虮,这些都是一般人所说的善于用兵的人。这些人的巧妙、拙劣、强大、弱小没有什么相似的,至于他们遵行的原则,却是一样的,他们都还没有达到使士兵和衷共济、齐心合力的地步,而只是抓住对方弱点伺机进行欺诈,玩弄权术阴谋进行颠覆,所以仍免不了是些盗贼式的军队。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这些人的军队就都是和衷共济、齐心合力的军队,可说是进入礼义教化的境地了,但还没有抓住那根本的纲领,所以可以称霸诸侯而不可以称王天下。这就是或强或弱的效验。”

[原文]

15.4 孝成王、临武君曰:“善。请问为将。”

孙卿子曰:“知莫大乎弃疑(1),行莫大乎无过,事莫大乎无悔。事至无悔而上矣,成不可必也。故制号政令,欲严以威;庆赏刑罚,欲必以信;处舍收臧,欲周以固;徙举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2);遇敌决战,必道吾所明(3),无道吾所疑;夫是之谓六术。无欲将而恶废,无急胜而忘败,无威内而轻外,无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凡虑事欲孰而用财欲泰(4),夫是之谓五权。所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之谓三至。凡受命于

主而行三军,三军既定,百官得序,群物皆正,则主不能喜,敌不能怒,夫是之谓至臣。虑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终如始,终始如一,夫是之谓大吉。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故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计胜欲则从,欲胜计则凶。战如守,行如战,有功如幸。敬谋无圹(5),敬事无圹,敬吏无圹,敬众无圹,敬敌无圹,夫是之谓五无圹。慎行此六术、五权、三至,而处之以恭敬无圹,夫是之谓天下之将,则通于神明矣。”

[注释]

(1)知:通“智”。疑:犹豫不定。弃疑:《商君书·更法》:“疑行无成,疑事无功。”用兵贵果断,所以要“弃疑”。(2)伍、参(s1 n 三):即“叁伍”,“三”与“五”指多而错杂,引申指将多方面的情况放在一起,加以比照检验。(3)道:行。(4)孰:同“熟”,精审。泰:宽裕,不吝啬。(5)圹:通“旷”,疏忽,大意。

[译文]

孝成王、临武君说:“说得好。请问做将领的原则。”

荀卿说:“智慧没有比抛弃犹豫不决更高的了,行动没有比不犯错误更好的了,事情没有比毫无悔恨更美的了。做事到了没有后悔的地步就到顶了,不能要求它一定成功。所以制度、号召、政策、命令,要严肃而有威势;奖赏刑罚,要坚决实行而有信用;军队驻扎的营垒和收藏物资的军库,要周密而坚固;转移、发动、进攻、撤退,既要安全而稳重,又要紧张而迅速;侦探敌情、观察其变动,既要隐蔽而深入,又要多方比较而反复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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