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想要治好国家,管好人民,协调统一上上下下;准备对内用他们来巩固城防,对外用他们来抵抗敌人的侵略。因为国家治理好了,就能制服别人,而别人不能制服自己;国家混乱,那么危险、屈辱、灭亡的局面就能立刻等得到。但是君主在求取卿相辅佐的时候,他的公正却偏偏不像这样,而只任用些宠爱的小臣以及亲近依附自己的人,这难道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所以掌握了国家政权的君主无不希望强盛,但不久就衰弱了;无不希望安定,但不久就危险了;无不希望国家存在,但不久就灭亡了。古代有上万个国家,今天只有十几个了,这没有其他的缘故,都是因为这用人不公而丢失了政权啊。所以英明的君主有把金银宝石珍珠玉器私下给人的,但从来没有把官职政务私下给人的。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因为私下给人官职根本不利于那些被偏爱的人。那些人没有才能而君主任用他,那么这就是君主昏庸;臣子无能而冒充有才能,那么这就是臣子欺诈。君主昏庸于上,臣子欺诈于下,灭亡就要不了几天了。所以这是对君主以及所宠爱的臣子都有害处的做法啊。
那周文王,并不是没有皇亲国戚,并不是没有儿子兄弟,并不是没有宠臣亲信,但他却离世脱俗地在别国人之中提拔了姜太公而重用他,这哪里是偏袒他呢?以为他们是亲族吧?但周族姓姬,而他姓姜。以为他们是老关系吧?但他们从来不相识。以为周文王爱漂亮吧?但那个人经历的年岁已七十二,光光地牙齿都掉了。但是还要任用他,那是因为文王想要树立宝贵的政治原则,想要显扬尊贵的名声,以此来造福天下,而这些是不能单靠自己一个人办到的,但除了这姜太公又没有什么人可以选用,所以提拔了这个人而任用了他。于是宝贵的政治原则果然树立起来了,尊贵的名声果然明显卓著,全面控制了天下,设置了七十一个诸侯国,其中姬姓诸侯就独占五十三个,周族的子孙,只要不是发疯糊涂的人,无不成为天下显贵的诸侯。像这样,才算是能宠爱人啊。所以实施了统一天下的重大原则,建立了统一天下的丰功伟绩,然后再偏私自己所疼所爱的人,那么这些被疼爱的人最差的也还能成为天下的显贵诸侯。所以说:“只有英明的君主才能爱护他所宠爱的人,
昏庸的君主就必然会危害他所宠爱的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12.13 墙之外,目不见也;里之前(1),耳不闻也;而人主之守司,远者天下,近者境内,不可不略知也。天下之变,境内之事,有弛易■差者矣(2),而人主无由知之,则是拘胁蔽塞之端也。耳目之明,如是其狭也;人主之守司,如是其广也,其中不可以不知也;如是其危也(3)。然则人主将何以知之?曰:便嬖左右者,人主之所以窥远收众之门户牖向也(4),不可不早具也。故人主必将有便嬖左右足信者然后可,其知慧足使规物、其端诚足使定物然后可(5)。夫是之谓国具。
人主不能不有游观安燕之时,则不得不有疾病物故之变焉。如是,国者,事物之至也如泉原,一物不应,乱之端也。故曰:人主不可以独也。卿相辅佐,人主之基杖也(6),不可不早具也。故人主必将有卿相辅佐足任者然后可,其德音足以填抚百姓、其知虑足以应待万变然后可(7),夫是之谓国具。
四邻诸侯之相与,不可以不相接也,然而不必相亲也,故人主必将有足使喻志决疑于远方者然后可,其辩说足以解烦,其知虑足以决疑,其齐断足以距难(8),不还秩(9),不反君(10),然而应薄稷患足以持社稷(11),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
故人主无便嬖左右足信者谓之暗,无卿相辅佐足任者谓之独,所使于四邻诸侯者非其人谓之孤(12),孤独而晻谓之危(13)。国虽若存,古之人曰亡矣。《诗》曰(14):“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注释]
(1)里:居民区,周代以二十五家为一里,里有里门。里之前:指里门之前。(2)弛易:即本书8.6 的“施易”,通“移易”(于鬯说),变动的意思。■(y*愚)差:参差不齐,此指不协调、出了乱子。(3)据上文“不可不略知也”、“人主无由知之”可推知,这句上当更有“人主之不知也”一句,盖涉上文“不知也”而误脱。(4)收:通“纠”,监督。门户牖(y%u 有)向:古代双扇的门叫“门”,单扇的门叫“户”,“牖”即窗,“向”即北窗。这里喻指君主的耳目。(5)知:通“智”。慧:《集解》作“惠”,据宋浙本改。(6)基:通“几”,一种小桌子,古代设于座侧,用来靠身。几杖:古代老人坐着依靠几案,走路依靠手杖,所以此文用来喻指君主的依靠。(7)填(zh8n 镇):通“镇”(世德堂本作“镇”),安定。(8)齐:见 2.4 注(3)。距:通“拒”,拒绝,指拒之于外。(9)还:归还。秩:官吏的职位俸禄。还秩:辞职,指不愿干。(10)反:通“返”。(11)薄:通“迫”,急迫。扜:同“捍”,抵御。(12)其人:见 9.24 注(44)。(13)晻:同“暗”。(14)引诗见《诗·大雅·文王》。
[译文]
墙壁外面,眼睛看不到;里门前面,耳朵听不到;但君主所掌管的,远的遍及天下,近的国境之内,不可不概略地知道一些。天下的变化,境内的事情,已经有变动纷乱的了,然而君主却无从知道这种情况,那么这就是被挟制蒙蔽的开端了。耳朵眼睛的辨察力,这样的狭窄;君主的掌管范围,这样的广大,其中的情况不可以不知道;不知道其中的情况,就会有被挟制蒙蔽的危险。既然如此,那么君主将靠什么来了解情况呢?
回答说:
君主身边的亲信和侍从,是君主用来观察远处监督群臣百官的耳目,不能不及早配备好。所以君主一定要有了足可信赖的亲信侍从,然后才行;他们的智慧要足可用来谋划事情,他们的正直诚实要足可用来决定事情,然后才行。这种人叫做治国的工具。
君主不能没有游览安逸的时候,也不可能没有疾病死亡的变故。在这种
时候,国家的事情还像源泉一样不断地涌来,一件事情不能应付,就是祸乱的发端。所以说:君主不能单枪匹马。卿相辅佐,是君主的依靠,不能不及早配备好。所以君主一定要有了足可胜任的卿相辅佐,然后才行;他们的道德声望要足可用来安抚百姓、他们的智慧心计要足可用来应付千变万化,然后才行。这种人叫做治国的工具。
四邻诸侯国互相交往,不可能不互相接触,但是不一定都互相友好,所以君主一定要有了足可出使到远方去传达君主旨意、解决疑难问题的人,然后才行;他们的辩说要足可用来消除麻烦,他们的智慧心计要足可用来解决疑难,他们的敏捷果断要足可用来排除危难,他们既不推御职责,也不回到君主身边请示,然而应付紧急情况、抵御患难的时候却足可保住国家政权,只有这样才行。这种人叫做治国的工具。
君主没有足可信赖的亲信侍从叫做不明,没有足可胜任的卿相辅佐叫做单独,被派遣到四邻诸侯国的使者不是那称职的人叫做孤立,孤立、单独而不明叫做危险。国家虽然似乎存在着,但古代的人却说它灭亡了。《诗》云:“人才济济多精英,文王因此得安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12.14 材人(1):愿悫拘录(2),计数纤啬而无敢遗丧(3),是官人使吏之材也。修饬端正,尊法敬分,而无倾侧之心;守职循业(4),不敢损益,可传世也,而不可使侵夺,是士大夫官师之材也。知隆礼义之为尊君也,知好士之为美名也,知爱民之为安国也,知有常法之为一俗也,知尚贤使能之为长功也,知务本禁末之为多材也(5),知无与下争小利之为便于事也,知明制度、权物称用之为不泥也,是卿相辅佐之材也,未及君道也。能论官此三材者而无失其次(6),是谓人主之道也。若是,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可以王,下可以霸,是人主之要守也。人主不能论此三材者,不知道此道(7),安值将卑势出劳(8),并耳目之乐(9),而亲自贯日而治详,一日而曲辨之(10),虑与臣下争小察而綦偏能,自古及今,未有如此而不乱者也。是所谓视乎不可见,听乎不可闻,为乎不可成。此之谓也。
[注释]
(1)材:见 12.8 注(6)。(2)拘录:见 4.8 注(2)。(3)啬(s8 色):节俭、吝啬,此指精打细算。(4)业:书版,这里指法典图籍。循业:即 4.8 所说的“循法则、度量、刑辟、图籍,不知其义,谨守其数”。(5)材:通“财”。(6)论:通“抡”,见 11.12 注(4)。官:任用。(7)前一个“道”:遵循的意思。此道:这个原则,指“论官此三材者”而不亲自做具体的事,参见下文及 11.12。(8)安:见1.12 注(2)。值:同“直”,只。(9)并:通“屏”。(10)日:《集解》作“内”,据《荀子增注》改。辨(b4n 办):通“辩”,治理。
[译文]
安排任用人才的原则:诚实勤劳,计算查点时精细拘谨而不敢遗漏,这种人是一般官吏与差役的材料。加强修养、端正身心,崇尚法制、尊重名分,而没有偏斜不正的思想;谨守职责、遵循法典,不敢有所增减,使它们世代相传,而不让它们受损被夺,这种人是士大夫和群臣百官的材料。知道崇尚礼义是为了使君主尊贵,知道喜爱士人是为了使名声美好,知道爱护民众是为了使国家安定,知道有了固定的法制是为了统一习俗,知道尊重贤士、使用能人是为了增长功效,知道致力于根本性的农业生产而限制非根本的工商业是为了增多国家财富,知道不与下属争夺小利是为了有利于办大事,知道彰明制度、权衡事情要符合实用是为了不拘泥于成规,这种人是做卿相辅佐
的材料,还没有能懂得君主之道。能够选择任用这三种人才而对他们的安排没有失误,这才可以称为君主之道。如果能这样,那么君主自身安逸而国家安定,功业伟大而名声美好;上可以称王天下,下可以称霸诸侯,这是君主的主要职守。君主不能择取这三种人才,不知道遵循这个原则,而只是降低自己的地位而竭尽劳力,抛弃声色娱乐,而亲自连续几天把事情治理得周详完备,一天之内就曲折周到地把事办好,总是想和臣下在细小的方面比精明而使尽某一方面的才能,从古到今,还没有像这样做而国家不混乱的。这就是所谓“看不可能看见的,听不可能听见的,做不可能成功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卷九 臣道第十三
[题解]
本篇既论述了各类臣子的行为特征及其作用以供君主参考,也论述了臣子侍奉各类君主时应遵循的准则以供臣子参考。
[原文]
13.1 人臣之论(1):有态臣者(2),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难(3);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敏佞说(4),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5):是篡臣者也。内足使以一民,外足使以距难;民亲之,士信之;上忠乎君,下爱百姓而不倦:是功臣者也。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政令教化,刑下如影(6);应卒遇变(7),齐给如响(8);推类接誉(9),以待无方,曲成制象(10):是圣臣者也。故用圣臣者王,用功臣者强,用篡臣者危,用态臣者亡。态臣用,则必死;篡臣用,则必危;功臣用,则必荣;圣臣用,则必尊。故齐之苏秦、楚之州侯、秦之张仪(11),可谓态臣者也。韩之张去疾、赵之奉阳、齐之孟尝(12),可谓篡臣也。齐之管仲、晋之咎犯、楚之孙叔敖(13),可谓功臣矣。殷之伊尹、周之太公(14),可谓圣臣矣。是人臣之论也,吉凶贤不肖之极也,必谨志之而慎自为择取焉,足以稽矣(15)。
[注释]
(1)论:见 8.24 注(1)。(2)态:姿态,态度,引申指阿谀奉承的样子。(3)距:通“拒”。(4)说:通“锐”,指口齿伶俐,参见 9.29 注(3)。(5)环:环绕,引申指封闭、蒙蔽。(6)刑:通“型”,典范,榜样。这里用作动词,作榜样。(7)卒(c)促):通“猝”,突然。(8)齐给:见 2.4 注(3)。(9)接,会合。誉:通“与”,同类。(10)曲:曲折周到,各个方面。制:制度,准则。象:法式,榜样。曲成制象:与 13.9“一可以为法则”的意义相似,指他的行为处处成为准则楷模,这是因为他严格遵守法度的结果。(11)故:犹“夫”,发语词。苏秦:战国时东周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字季子。他曾游说燕、赵、韩、魏、齐、楚六国合纵抗秦,佩六国相印,为纵约之长,后来合纵抗秦的合约被张仪所破,他就到了齐国,为客卿,齐大夫与他争宠,派人暗杀了他。州侯:楚顷襄王的宠臣(杨倞说),一说是楚宣王的令尹(于鬯说),因封在州(在今湖北监利县东北),故称州侯。张仪:战国时魏国人,秦惠王十年(公元前 328 年)任秦相,他是主张连横的代表人物,使六国各自和秦联盟,打破了苏秦的纵约。秦武王即位后他入魏为相,不久即死。(12)张去疾:战国时韩国人,可能就是张良的父亲张平,他曾任韩釐王的宰相。奉阳:即奉阳君,战国时赵国赵肃侯的弟弟,曾任赵相。孟尝:即孟尝君,见 11.5 注(4)。(13)管仲:见 7.2 注(2)。咎(ji)旧)犯:“咎”通“舅”。春秋时晋国人,名狐偃,字子犯,他是晋文公重耳之舅,故称“舅犯”。他随重耳出亡十九年,并助重耳回国即位,辅助文公称霸。孙叔敖:见 5.4 注(8)。(14)伊尹:见 5.5 注(9)。太公:见 11.19 注(9)。(15)稽:见 12.3 注(8)。
[译文]
臣子的类别:有阿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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