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再无法装傻,放下一直把玩着的玉佩,凝视着赵匡胤,眸底漾过浅浅的危险之色:“哥哥怎会突然问起绛魂草?那绛魂草乃是臣弟故人所赠,哥哥难道是怀疑臣弟通敌叛国嘛!臣弟为何要那样做?这大宋江山是你我兄弟二人用命拼来的!我赵光义又岂是那无耻之徒!做那自毁长城之事!”
到底是昔日一直信任的弟弟,赵光义这一通疾言厉色的指责倒让赵匡胤生出几分心虚之感。仅凭一个御医的一面之词就这样怀疑自己的亲弟,这是一向以英明仁义而自豪的赵匡胤平日里觉不会做的事,然而那名御医并未说假话,晋王确有绛魂草,那么自己为何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怀疑他?难道当真是帝位坐久了,便容不得人了么?赵匡胤的目光落在正在批阅的一封奏折上,内容是奏请册立太子……上书的,是刑部尚书沈耀,晋王的人。
外室里,晋王和赵匡胤两相对峙,各自算计。内室里,漆黑的身影在李煜床头站了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李煜鼻下,片刻后原本昏睡的李煜悠悠转醒,黑衣人默然无语的等他完全清醒后,恭敬的跪了下去:“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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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如魂不守舍的往回走着,绝色的脸庞苍白如纸,灰暗无神。心里对赵匡胤的爱慕和故国灭亡的沉痛相互倾轧、撕扯着她,身后的翠娘一脸担忧的扶着她,斟酌着劝道:“娘娘,官家虽忘了蜀国,但却是个难得英伟大气的明君,他亡蜀国也是为了天下统一,为苍生百姓赢来太平盛世,是对的,娘娘您不是早就明白了么?又何必为了晋王的话徒增伤感呢?”
徐如苦笑,这些话虽是实情,但作为昔日蜀国深得君王宠爱的花蕊夫人,她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在灭国亡家的仇敌面前献媚讨好。这些话不过是情难自己时,麻痹自己的借口。徐如叹了口气,拍了拍翠娘扶住她的手:“你不懂……”不懂,不懂才好呐……
回到撷芳殿已是用午膳的时辰,徐如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便一头扎进佛堂,佛堂里供奉着一个男人,是昔日的蜀国国君,孟昶。刚亡国的时候,徐如思念故土,怀念昔日的荣宠,恋慕昔日的夫君,曾私下托人绘制了一孟昶为原型的佛像,又在自己的宫殿里修葺了一小间佛堂,准备偷偷供奉。
佛堂刚刚落成的时候,曾有人认出画像中的人,并向赵匡胤告密。徐如怀着满心的忐忑和惊恐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隔日官家来只淡然的扫了一眼道:“懂点佛经也好。”徐如只觉心里一酸,眼泪就那么下来了。官家细声安慰了几句,不算有心的话带着生硬的温柔,不似孟昶那般多情缱绻,却让徐如顷刻间瘫软,扑倒在那个陌生的怀里放声大哭,那是亡国后,徐如第一次哭。
自从心折于赵匡胤,徐如便开始了白天供奉孟昶,晚上承欢赵匡胤的日子,每每在充满罪恶感的自厌自弃中度过白天,又放纵一切的在夜里去讨好赵匡胤。这样畸形又矛盾的生活严重刺激着徐如的神经,她掏出藏在佛台下方的匕首,锋利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寒光。徐如一脸迷乱的样子,掏出一个瓷碗,神情病态而虔诚的将左手腕递到碗的上方,昔日白皙丰润的手臂上已满是利刃划过的伤痕,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十分吓人。
突地,她神色一变,右手持刀猛的向左手腕处割去!鲜红的血液如开闸的水流,落在雪白的瓷碗里说不出的诡异。徐如像是感觉不到痛苦,神情愉悦,扯出了一抹解脱般的微笑:“保元,我给你送吃的来了,你慢慢吃,吃完了我明天再给你。”
佛堂并不是封闭的,南侧有一扇向阳的窗户开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影站在外面,眼眸冰冷嘲讽的看着房里发生的一切。随后身形一动便跃入窗中,徐如放佛不知道,扔沉浸在自虐的快感中,来人厌恶的扫了她一眼,猛然伸手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徐如被打翻在地,撞到了一旁的椅子,发出好大一声声响。手腕上未及愈合的伤口血飞溅的四处都是。翠娘守在佛堂外拦住了想要进佛堂探视的宫女。她的主子时常这样发病,可在这吃人的宫里,主子犯病的事情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等待她主子的,或许就是一条白绫和那无尽冰冷的冷宫了。
12第十二章
徐如勉强撑起身子,剧烈的咳嗽着,偶尔咳出一两口血痰,病态的面容上有着深刻的嘲讽。黑衣人气急败坏的用力踢了她一脚:“你不是说紫宸殿后殿住的是那个该死的赵匡胤吗!怎么还有别的男人!”
徐如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质问,染着血的手抓住来人衣摆,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狠毒:“他、他死了么!死了吗!”徐如尖锐的笑了起来,“他该死啊!他该死……啊!”
徐如被用力甩开,撞上后侧的书柜,书柜里的书散落下来,一本本砸在徐如身上。黑衣人狠戾的上前踩住徐如的左手,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反复碾磨,徐如痛苦的扭曲了脸庞,咬牙忍住剧烈的疼痛,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放柔了声音道:“那人没死,现在你心心念念的官家,正日夜守在他身旁呢。”徐如瞪大了眼睛,不甘和怨毒布满其间,尖锐的嗓音猛然拔高:“不——!他凭什么!他……”
黑衣人收回手,厌恶的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喃喃自语道:“回去该洗手了……啧,脏死了。”身影一闪已不见了踪影,远处槐树下,锦衣男子面色阴沉,死死盯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片刻后转身离去。
赵匡胤走进内室的时候,李煜仍在昏睡,苍白的面颊上柔嫩的唇瓣已然有些干裂。他坐在床头,手轻抚上李煜的面颊,略叹了口气:“朕今日和光义吵了一架,朕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去怀疑他呢?这大宋朝是朕和他费尽心思才建立的,他怎么可能勾结外邦来毁掉他。朕这几天一直在努力的信任你,但是现在朕却在怀疑自己的亲弟弟,是不是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就一定会生出那许多的疑心来……”
赵匡胤不再说话,颓废和失落重重包围着他,良久他才再次开口,语气欣慰:“光义已经同意拿绛魂草来入药了,马上你就能醒过来了,等你醒了,朕……”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朕,一定会好好待你,朕喜欢你。这样的话,哪怕是明知李煜是昏迷的,他也说不出口。仿佛一开口便会万劫不复。
赵匡胤起身,大步走出了房间。内室的门再度关上,床上趴伏着的李煜悠悠睁开双眼,眸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片刻后又再度归于冰寒,明亮的眼眸缓缓闭上,再度恢复成无知无觉的昏睡状态。
天色渐暗,已是晚膳时分。徐如早恢复了原样,精致的妆容和着优雅的笑容,她又是那个官家宠爱的徐贵妃。
还没吃几口晚膳,便见一个身着锦袍,面容邪佞的男子走了进来。徐如面色微变,镇定的放下筷子行礼道:“晋王。”赵光义也不理她,直接往椅子上一坐,食指扣桌道:“给本王添副碗筷,今儿本王陪贵妃娘娘用膳,免得皇兄不在,美人寂寞了。”说着已是一手勾起了徐如的脸庞,脸上是放肆的邪笑,眼眸轻佻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如,调笑道“啧啧,娘娘这妆化的真精致,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怎么哥哥不在,娘娘打扮的这么美,是专程在等本王吗?”
徐如扬着唇,任他在自己身上放肆,像是早已习惯。周围的丫鬟已被翠娘赶了出去,翠娘拿出一副碗筷,低眉顺目走到赵光义身旁轻声道:“王爷,碗筷备好了。”说着不着痕迹的将徐如扶正,推开了赵光义调戏的手。
赵光义随手搂过翠娘,将其固定在怀里,另一手掐住其下颌用力向上抬,脸上是温柔的笑,眸底却酝酿着残忍的风暴,他低下头,缓缓的逼近翠娘,手肆意的在翠娘身上揉捏玩弄,划过精致的锁骨,覆上胸前的柔软,毫不怜惜的掐揉,翠娘疼的皱紧了眉,身体无助的颤抖着,赵光义神色丝毫未变,连声音都是如常的温柔:“怎么,看本王搂着你家娘娘心里吃醋了?放心,你可比你家娘娘可口多了,本王这就来好好宠幸你!”说罢,赵匡胤横抱起翠娘,大步向内室走去。不多时,内室里传来了男子不耐的粗吼和女子隐忍痛苦的哭声。
徐如如木雕般坐在餐桌旁,神情呆滞,眼里是深刻的怨毒,身体僵直着,手凌乱的拨弄着一串佛珠,嘴里机械的小声的念着什么,像是零散的不成句的佛经。月上中天,内室的声息渐止,徐如脸色却越见苍白,终于像是忍受不住似的,猛然抛开佛珠,向门外跑去,紫檀木做佛珠噼噼啪啪的四散飞溅,如同徐如破碎无助的惨叫。赵光义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罪恶的双手缠上徐如,将其拉进内室……
紫宸殿后殿一如既往的安静,郑御医立在一旁,手中捧着一碗诡异的绿色的液体,汤汁浓稠泛着腥臭,令赵匡胤狠狠的皱起了眉,纠结半晌才开口道:“你确定这是解药?还是你看错了配方又配了副毒药来!”这恶心的东西,怎么可能是解药!
郑御医面色如常,板着脸道:“官家,这就是解药,王总管,还请您将违命侯扶起来。”王继恩刚要动作,便被赵匡胤拦住。赵匡胤小心的将李煜抱在怀里,昏迷了一天的男子虚弱无力,本就羸弱的身子更显消瘦。郑御医眼神诡异的看着二人,用勺子在一旁的碟子里挑出了一小点紫色粉末,倒进药碗里搅了搅,随后便见原本浓稠的药汁渐渐凝固、缩小,最后变成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原本的腥臭彻底消失,药丸本身甚至散发着浅淡的清香。
赵匡胤惊讶的看着这一切,郑御医却一声厉喝:“打开他的嘴巴!”赵匡胤反射性的捏住李煜的下颌,李煜的嘴唇被迫张开了一丝缝,郑御医立即将药丸整个送入他嘴里,药丸入口即化,赵匡胤抬起李煜的下颌,紫色的液体便随着李煜的喉咙划下。
郑御医松了口气,躬身告罪,赵匡胤虽有不悦,可观方才的情形,那紫色粉末应该就是绛魂草了,许是药丸必须现配现用的缘故,也就不便惩罚郑御医。赵匡胤将李煜放在床上,小心的改好被子,才转头看向郑御医,开口道:“朕只知你姓郑,你的名字是什么?”
郑御医躬身道:“官家身体强健,甚少宣召微臣。微臣姓郑名式微,是专职负责官家龙体的御医。”赵匡胤点点头,又道:“朕记得昨日御医院院令告老还乡了,明日你便去任职吧。”
郑御医有些惊讶,却也觉得是情理之中,只对李煜在赵匡胤心中的地位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当下便如常谢恩,赵匡胤也不怎么在意他的想法,便挥手让其退下。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床上昏睡了一日的李煜才嘤咛一声,似要醒转。赵匡胤紧张的看着他,王继恩顿了顿,自觉的退了出去,将门掩好,守在外面。
紧闭了一天的眼眸似是不愿分开,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着,如展翅欲飞的蝶。挣扎了一会后,眼帘才终于打开,许久未见的清澈眸光终于再次绽放光华。赵匡胤屏住呼吸,认真的凝视着李煜,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不过是一日未见,怎的像是隔了几百年?再次看到竟让他有种想哭的欲望。
李煜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眼神迷茫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过了许久,才逐渐清明,神情却变得恐怖起来,他猛的撑起身子,抓住面前的赵匡胤大声道:“刺客……唔……”受了重伤又被毒素侵蚀的身子虚弱乏力,李煜几乎是立刻便重新扑倒在了床上,重重包扎的伤口再度沁出血丝,表情扭曲而痛苦。
赵匡胤连忙将其扶住,又唤王继恩进来替他换药,才责怪说道:“刺客早跑了,你受了伤又中了毒,现在好不容易醒过来,再要把自己弄伤,当心朕罚你!”
李煜吃惊的看着这样说话的赵匡胤,又有些委屈,自己舍命救他,结果醒来却得了一番训斥,当下便有些恹恹的,不再搭理赵匡胤。
赵匡胤有些好笑,又有些惊奇,李煜在他的映像里一直是谨守本分,漠然有礼的,像现下这般孩童样闹脾气的样子实在少见,心底免不了就升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怎的?朕说你,你还不乐意听了?自己什么身体自己不知道?那暗箭是你说档就能挡的?自不量力!”明明有一肚子关心的话,到头来却成了一堆训斥,赵匡胤自己都觉得无奈又好笑,。
李煜神情更显委屈,干脆撇过头再不看赵匡胤。王继恩站在一旁满头大汗的给李煜换纱布,感受着官家和违命侯之间诡异的气氛,下手越发的快,只恨不得赶紧做完了好退出去,结果忙中出乱就是说的这个,太急于求成的后果就是,碰伤了还未愈合的伤口。
李煜再次痛苦的□,赵匡胤怒极的挥开王继恩,怒气勃发下已不自觉地带上了内力,刚进门的郑御医便被迎面而来的王继恩,压在了地上。
13第十三章
郑式微一脸懵懂的表情被压在地上,尚未来得及呼痛,身上的王继恩倒是一个劲的惨叫,弄得他颇为郁闷,垫底的是自己,你嚎个什么劲啊!
原本心情就不算好的郑式微一脸漠然的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王继恩,起身理了理衣袍,拍去身上的灰尘,施施然跨进了门槛,顺道“不经意的”踩了脚趴地上哀嚎的王继恩,顿时惨叫声又高了八度。
赵匡胤坐在床边,小心的整理着纱布,平日里跨马扬弓的男子,包扎伤口时意外的温柔。李煜闷声不响的趴在枕头上,陷入了彻底的自弃,昔日严酷冷厉的雍正帝,居然会对着一个大男人使性子,来道雷劈死他吧……
明亮的烛火为房间增添了一丝暖意,郑式微站在内室门外,凝视着屋内一坐一卧的二人,英明潇洒的天子和惊才绝艳的诗人,该是世间最美好的组合吧……可惜二人的身份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赵匡胤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方要转头去看便听见郑式微的请安。赵匡胤疑惑的看向他道:“不是让你退下了吗?”郑式微点头,后又道:“微臣只是想起今日还未替侯爷诊脉,侯爷的毒虽已解,但侯爷本就体质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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