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林英是苏青云的老朋友,自幼看着硕卿长大的,又因为一世无子,几乎把苏硕卿当自己的孩子,这时候哪有不担忧的,“快坐下!我给你把脉!”
“先为他看看吧,算硕卿求您了!”
“你!唉……那你快去那边做好,别再乱动了。”
连忙点头,乖乖的去一边做好,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昏睡的人。
林英摇摇头坐下,又看看脉,接着翻起眼睑看了看,又掐掐人中,道:“照脉象看应该是不要紧的,不过这到底是什么病,老夫也不晓得。还是得等他醒来,好好问问才是。”
苏硕卿连忙点头,又道:“那您好歹开点儿药罢,你看他现在手脚都有些痉挛,我怕他难过。”
“这也容易,找个人替他按摩,活络经脉,老夫再给他开上点儿安神补气的药,也差不多了。”林英说着,铺开了素白的宣纸开始龙飞凤舞。
“来人!拿药酒来!”苏硕卿闻言,心中一阵轻松,便命人去取药酒打算亲自为他舒缓经脉。
林英写罢药方,丢下笔一瞪眼道:“你给我坐着不许动!现在该为你把脉了。”
“我……”苏硕卿一撇嘴,忙收回手腕藏好,道,“小伤罢了。”
“你还敢说小伤?”林英眼疾手快的逮住他的手腕,两指一搭,脸色都变了,“你可有咳过血?”
苏硕卿一愣:“没有。”
“胸口淤血阻塞,血脉不畅!再不将陈血排出,你就等着半个月不能动武吧!”林英的脾气向来是极好的,说出这样的话已是难得了。
苏硕卿瑟缩了下脖颈,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反驳。
林英见状,大喊一声:“阿天!”
“小的在!”阿天从门外喘着粗气跑进来,适才被苏硕卿打发去拿药酒刚回来。,
“快把你家公子带回房间去,老夫即刻就到!”
“是!”
“不行!”苏硕卿忽然站了起来,
“由不得你!”
“林伯伯!你若是走了,谁来为他按摩?求您留下吧,硕卿自己能料理这伤。”眸子中透出几分焦急。
一旁坐着的尹朝华终于不堪忍受这一老一小,站起来道:“你们别吵了!硕卿跟林大夫去疗伤,我来为他按摩,这样没问题了么?”
“可是,”苏硕卿抿了珉唇,歉意道:“今天麻烦你的够多了,我……”
尹朝华摆摆手,道:“说这些个做什么,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终于,苏硕卿被阿天搀着一步一回头的走了,林英在做了些必备的交代后,也背着药箱尾随而去。
尹朝华松了口气,唤过一名小婢拿着药方照着抓药,一面打发众下人们下去。随后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凝视着昏睡的杨君烨,眼神中透出几分苦涩。
为什么,你这么好运。
硕卿从小就这么出众,就算泯在人群中,也会让人第一眼就看见,那么优秀,就像独立在鸡群中的仙鹤。
于是我爱上了他。
且不论世间以男风为耻,就说象我,象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婚事永远都不能为自己作主。我十岁的时候就晓得,将来我的妻子会是薛廷尉家的千金薛雅茹。我见过她,她很漂亮,也很温婉,可在我眼里,根本及不上硕卿半分。
我原来决定,要把这份感情深深的放在心底,永远作为一个好朋友站在硕卿身边同他共担风雨,将来他若成婚,我也许还会作为伴郎,笑着祝他幸福。
可谁知,竟会多出一个你。
又有谁知,硕卿竟会喜欢上你。
我亲眼看见你们的初遇,你离开之后对他说的那句话不过是戏言罢了,竟一语成箴。
桃花树上,看着他那么黯然的眉眼,我的心痛的厉害,他从来都是高傲的,自信的,永远像是最美的珠玉散发着熠熠光芒的,何曾有过这种样子?
你不过被我打昏过去罢了,他就这么着急,连自己的伤也不顾了只知道顾怜你,这样的福分,是我做梦也盼不到的。
明明是我先认识的硕卿,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十多年,竟及不上你们初见的感情。这便是天意么?
杨君烨,如果你能带给硕卿幸福,那么我宁愿做月下老人,将红线系在你和他的小指上,让你们做一对鸳鸯称羡的爱侣。
可我尹朝华一生的情爱,也将随之埋葬。
这么做,是值,还是布置?
缓缓阖上双眼,放、荡不羁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流露出缕缕情伤。
第十一章 帘垂深院冷萧萧
苏硕卿几乎被半抬着回房,刚在床上躺好,林英就风风火火的来了。
药箱一丢,人迅速坐上床头,两指搭上脉门轻轻一按,闭上双眼不言语。
阿天看的心里直发急,忙开口问道:“林大夫,二公子他到底怎么样了?……”
“你小子瞎着急个什么劲儿!”林英思绪被打断,胡子一吹瞪起眼来,“你家公子还没死!用不着哭天喊地的。”
说着起身书下几贴药方递给阿天,道:“你去照方子抓药,煎好立刻给公子送来。”
阿天抽了抽鼻子,双手接过躬身退下,便急匆匆的煎药去路。
苏硕卿哭笑不得的道:“既然我没事儿,那总不用躺着了吧?”话音尚未落地,恰好对上他转过来的眼睛,身上霎时涌过一阵恶寒。
果然,林英一扣他脉门,抬手便封住他的穴道,恶狠狠的道:“你给老夫好好躺着!五天之内,若老夫看见你动一动,马上告诉苏兄,叫你一个月不许下地!”
“什么!”苏硕卿愣了一愣,马上可怜兮兮的拉着林英的袖口哀求道:“林伯伯!您就放过侄儿吧!侄儿知错了!”
林英瞪着他的眼睛都不变一分。
见哀求无用,苏硕卿眼珠子一转,转用奉承攻势:“林伯伯您妙手回春,救死人医白骨,硕卿这点儿小伤,您只消抬抬手就是了,轻松的很……”
见林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苏硕卿硬了硬头皮,只得继续说下去,“您就手下留情,放过侄儿吧,侄儿的身体底子都是由您调理的,轻轻一掌怎么能伤到……再说……呃……再说……”奈何这张嘴天生不会说这样的话,怎么编也编不出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好不尴尬。
“噗……哈哈哈……”林英终于撑不住笑了出来,边笑拍着苏硕卿的头道,“你呀!也别夸你伯伯了,咱这点儿本事,自己还是清楚的。不过,”话音一转,又严肃起来,“话说回来,你这回确实伤的不轻,告诉我,是谁干的?”
“呃……这……我自己撞的……”不料林英忽然问起这样,苏硕卿猝不及防。
林英冷哼两声,道:“我的硕卿侄儿好本事!自己能把胸口撞成这样,告诉我,你是不小心跌倒了胸口撞到石头,还是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木桩?想不到苏家的家传武艺竟糟糕到这般地步,看来我该去找找苏兄,好好给你练练武!”
说着,拂袖欲去。苏硕卿忙伸手拉住,道:“林伯伯!别去!”
“那你给我说实话!”
“我……”苏硕卿躲闪着林英的目光。
“唉……”林英无奈坐下,抚着苏硕卿的脑袋道,“你不说我也晓得,是那杨家公子干的,对么?”
“……!!”苏硕卿震惊的脸色泄漏了他百般想隐藏的秘密。
“算了,这回我替你瞒着。不过……那杨公子定然不是个善茬,我劝你,莫要招惹他。”林英肃然,双眼闪过精光。
苏硕卿一愣,道:“林伯伯请明示。”
“知道那小子昏迷的原因么?”林英把玩着手上金线,沉声道。
“您不是说不要紧么?”一听到关于那人的事,苏硕卿一下子直起腰来,急了。
“表面上确实不要紧,可内里……说起来也许没人信,老夫用内力探进他都血脉,竟激起一物奋力反抗,老夫惊觉再试,那物竟有灵性般的又蛰伏了。他手脚上的痉、挛向来也是因这东西而起,而压制它的药物,也许是被他弄丢了,也许是用完了,总之,这滋味儿可不好受。”
“什么!!!这倒底是什么东西?”苏硕卿大惊,脸上才泛起的一丝血色也没了。
林英皱起了眉,低声在苏硕卿耳边道:“是蛊!”
“蛊!?”苏硕卿失声尖叫。
“噤声!莫教他人听到!”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苏硕卿忙压低声音,眉眼间仍掩不了惊色。
“唉……谁说不是呢。蛊乃苗疆邪恶之物,老夫也只有年轻时候游历四方才见过一个中了蛊的病人,那人最后死的极惨。”
林英说到此处,身子不由打了个寒噤,目光露出几分惊惧,这是苏硕卿从没有见过的。
“我从小便在药店中当学徒,有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偏偏这个,集了天下名医会诊全是一筹莫展,最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上长满脓疮,浑身黄水,肠穿肚烂而亡。他死的时候,下腹的位置穿了一孔,我们便亲眼看着那近乎透明的蛊虫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在场的胆小者几乎当场吓昏过去。这事儿过去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至今想起来仍旧是历历在目。”
听着林英的诉说,苏硕卿忍不住浑身颤抖,自然而然的想到杨君烨浑身是血,穿腹而死的样子,顿时心中一阵大痛,紧紧的咬着唇,脸色惨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也就是说……中了蛊,便没的救了?”
林英瞅着他这副样子,也有几分奇怪,道:“也有人说只要有相应的药压制,蛊便不会发作,但一旦没了药,就是生不如死……硕卿你怎么这副神色,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早些送他走,不就万事都好了么?”
苏硕卿无意识的缓缓摇头,低低的道:“他不是不相干的人……他……他……”说着,竟带了些哽咽的音色。
林英吃了一惊。
才想继续问下去,却听见门口有“笃笃”的敲门声,随后是阿天的声音:“林大夫,二公子的药来了。”
林英闻言起身开了门,见阿天端着一碗药,忙侧身让他进来,道:“快喂公子服下,这药一日两次,只要五天好好歇息,伤自然不会留下半点病根。”
“是,小的定会好好服侍公子吃药。”
林英点点头,深深看了苏硕卿一眼,收拾东西离去。
苏硕卿呆呆的傻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衣,被子滑落在地上,目光已不知落在何处。直到阿天反复叫了好几声,方才应了一声,张嘴吃药。
君烨,你会死么?我不想就这样看着你痛苦而死,却什么都做不了……
阿天怔怔的看了苏硕卿一会儿,扶他睡下,又替他盖好被子,这才默默的收了碗关门离开,脚步一转,往杨君烨的住处去了。
他只知道今天二公子与尹公子一块儿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一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而尹公子一定不会害自己公子,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一定和杨君烨有关!
待到门前,阿天暗暗捏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随即扬起手刚想敲门,却听见里面响起了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附耳过去想听个仔细,不料有人低喝一声,“谁!”
阿天忙转身逃去,刚转过房角,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嗯?”了一声,又关了门。
悄悄松一口气,阿天松了松几乎被汗湿的衣衫,掉头离去。
尹朝华关好门转身,对房中依旧沉睡的人轻轻一笑,道:“屋外没人,杨公子,可以醒来了吧?”
床上昏睡的少年稍稍动了动,双眼睁开,黑钻石一般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尹朝华,冷冷的没有半分温度!
第十二章 一觉年华荒凉促
尹朝华叹口气,笑道:“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欠了你银子么?”
少年却不答话,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光中的冷厉叫人浑身难受。
尹朝华撇了撇嘴,叹气道:“你这人真是的,开个玩笑都不行,板着脸不难受呀!”说着往桌上拿了药酒,就往床边靠去。
谁知那双黑钻石一下子充斥了警戒的气息,杨君烨忍痛拥着被子坐起来,缩在床角戒备的看着他。
无力的叹口气,尹朝华无奈道:“你别这样,林大夫说你手脚痉、挛,要用药酒擦拭按摩才会好。”
杨君烨仿佛一下子松懈下来似的,吐出一口气,开口道:“多谢尹公子美意,只是在下有手有脚,不敢劳烦尹公子,请吧!”
冷淡疏离的语气不说,更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尹朝华恍若不闻,耸耸肩道:“不行,硕卿留我在这里照顾你,我若走了,怎么向他交代!”
杨君烨愣一愣,脑中划过些残破片段。
尹朝华看在眼里,试探着问道“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么?”
默默摇摇头,杨君烨垂下眼。
只记得在后山乱走,寻到一片开的极盛的桃花,那花林中有一株五色碧桃,端得称得上人间极品,循着小径向那碧桃走去,满头满身都是落花,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笑,却影影绰绰的听见有人在说话。
悄悄隐在树下听着,才发现原来是苏硕卿同尹朝华在相谈。
稍稍听过几句,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地。
听他说对自己一见钟情,听他说对自己一往情深,听他对轻薄了自己的后悔与歉意,听他掷地有声的誓言,宁愿自己永远不答应也决不行下作之事。
听见这些,心里不是不震惊呵!
自己与他都是男人,且那人自幼出众,成长在锦绣杭州,莺歌燕舞,焉知竟会看上自己。男风为世间所不齿,他敢把这番话说出来,不知是用了多少勇气。
就算心里知道自己与他终究不会走到一起,却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他情深无悔的陷阱中,想要挣扎,却越陷越深。
苏硕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千不敢万不敢,不敢胡乱交付的感情,在见到你的那一刻,竟一股脑儿全部倾注到你身上,再无挽回余地。
茫然间抬头,却被树上的人看见了自己。
尹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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