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跟其他几个阴差说了这话,他们马上将这阴差抓住,不让他跳进去,江离随后又问,“城隍庙在哪里?”
这几个阴差满脸后怕指了一下左边的那条路。
江离恩了声,背着我往那条路走了过去。
先前的疼痛已经渐渐消失,我知道我给江离添麻烦了,挺不好意思的,不过我还没开口,江离就说:“你觉得师父是坏人吗?”
我知道江离是什么意思,三途河是死物,并没有感情,善恶界限分得很明显,江离站在桥上,河水流得前所未有的快,自然昭示了他是坏人。
不过我眼前这个男人,在我这里却感觉不到他半点的坏,他心地善良,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阴魂,就连刚才的阴差,他也只是小小惩罚了一下,跟坏人完全搭不上边,我回答说,“不你是。”
江离呵呵笑了声,“在别人眼里,师父是坏人,但是在你这里,师父永远都是你师父。”
我那时候没明白江离这绕弯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也知道他对我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恩了声,然后趴在他的背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江离走了多久,我听见耳边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我才睁开眼睛,江离抖了抖我说,“臭小子,睡够了就下来,你师父老了,背不动你。”
我打量了下四周。
这里是个不大的殿堂,殿堂两旁站着数十个阴差,在这殿堂的正上方摆置着一张红色的文案,文案后面坐着一个一字眉的红袍大汉,红袍大汉两旁各站着一个执笔的阴魂。
我从江离身上下来,上方那红袍大汉开口:“下面两人,见了本城隍还不跪下听从判定!”
我这才知道,这红袍大汉就是我们要找的城隍爷,掌管着我们那一片生死的人。
第一次见到城隍,我自然紧张得很。
我看着江离,反正他做什么,我做什么。
江离面带微笑,对着上方城隍爷行了个道礼,礼貌至极,而后说,“本人天师道第六十九代传人江离,受阳人托付,特来向城隍爷求明一事。”
城隍听见江离自报家门,得知江离是道士后面孔多了几许无奈,皱了下眉颇为不快地说,“又是你们这群道士,这阴司是归我们管辖的,道门管好阳间妖魔鬼怪就好了,怎地现在都插手我们阴司的事情了。”
从城隍爷的嘴里,我判断出了道门和阴间的关系。
阴间管阴司的鬼魂,道门管阳间的妖魔鬼怪,但是因为道门的人经常受人托付来阴间办事情,阴间早已经不耐烦了,又因为能来阴间的道士大多有些本事,阴间的人也无可奈何,不敢对道士怎么样,但是却十分厌恶他们。
城隍嘀咕着抱怨了句,然后问,“问吧,什么事情?问完了快走!”
江离依旧面如春风,说道:“烦请城隍爷告知陈安荣的阳寿年限,以及他的魂魄如今在何处。”
听了江离这话,城隍爷原本脸上的耐烦变得有些窘迫,却连查都没查,直接摆手就说,“阴司秉公办事,阳人寿终正寝自然会到阴司报道,那陈安荣既然已经到了阴司,就说明他的阳寿已经尽了,无需再查,你们快走吧。”
城隍摆手催促我们离开,下了逐客令。
江离却邪魅笑了笑:“天师道有一法术,名叫命相术,本不巧,小道对命相术略知一二,我早已经算出陈安荣阳寿未尽,却被你们阴司的人勾魂带走,这分明是滥用职权,我敬你是本地城隍,才没有戳破此事,如果你还刻意隐瞒,就别怪我一纸文书呈交到判官府去。”
江离已经开始要挟这城隍了,我也看出来了,那城隍肯定是知道我父亲的,不然怎么可能冒着得罪江离的风险直接拒绝帮江离查探。
江离的话让城隍脸色大变,不过为了维护他自己在这片的威严,猛然拍案而起,啪地一声吓得这殿内阴差包括我都心里一颤。
城隍拍案站了起来,怒视江离:“好大的胆子,阴阳各行其道,你们阳寿未尽就擅闯阴司,早就已经犯下滔天大错,现如今还来要挟本城隍,简直胆大包天,赶快给我滚,否则让你们俩都留在这里。”
城隍已经撕破了脸,根本不顾忌江离道士的身份,江离也不再好声好气跟这城隍说话了,转身看了我一眼:“你与你爹血脉相通,灵魂相连,你好好感受一下,他是不是在这里。”
“在这里。”我很肯定的回答,没有原因,这只是直觉。
江离恩了声,又回过身去,直接迈步往城隍的那桌案走了过去。
城隍嘴角抽搐了几下,指着江离喊,“你要干什么?这里是阴间,不是你阳间,你不要乱来!”
江离却不管不顾,直接走上城隍所在的高台,站在了桌案旁边,旁边俩执笔的阴差迅速挥拳上来,却被江离一手一个,提着丢了下来。
城隍见后,挥动手中判定生死的笔就往江离戳了过来,却被江离一手抓住,咔擦一声折成了两段。
“阴司给你生死笔,是让你秉公行事,而不是肆意妄为,既然你玩弄生死,那就不配用这生死笔。”
江离将折断的生死笔丢到了大殿之中。
这里面的阴差都惊呆了,城隍之所以是城隍,是因为城隍手中有酆都殿授予的生死笔,这代表的是阴司的权威,也代表的城隍的地位,现在去被江离活生生折断了。
城隍也看呆了,他没想到江离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折断生死笔,错愕无比地说,“你,你简直无法无天。”
江离却漫不经心瞥了这城隍一眼,笑了笑说,“就算是你们判官在这里,我也敢折断他的判官笔,更别是你小小一个城隍,我以礼相待,你自己不懂得珍惜,怪不得我。”
江离说完走到城隍后方的书架下,左右看了起来,最后选定一本翻开查看起来。
城隍本就没什么本事,仰仗的全是一支生死笔,现在生死笔没了,他的底气也没了,只能搬出酆都殿说话,“你就不怕酆都殿找上你吗?”
“你让他们来。”江离淡淡回答,而后目光锁定在了眼前簿子上,回身走到城隍旁边,猛然将城隍的头按在了桌案上,发出砰地一声,又把那簿子丢到城隍面前,“这簿子上分明记载陈安荣阳寿七十九,如果你秉公执法,怎么现在就把他的魂魄给勾了下来?你最好说清楚,我或许可以考虑不递交文书入判官府。”
我嘴巴长成了o型。
以前我认为鬼魂最厉害,但是鬼魂见了江离动都不敢动。
之后我又认为阴差厉害,但是阴差见了江离直接被吓得拔腿就跑。
我以为城隍总比江离厉害吧,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江离把城隍按在了桌子上。
想起江离之前跟我说的那句话你师父最厉害,之前以为他在吹牛,现在我相信了,他确实是最厉害的。
城隍挣扎了几下,对江离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始终挣脱不了,最后只能如实交代了,“这事不能怪我,我只不过是按照上面指示做事的。”
“谁的指示?”江离问。
城隍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姓陈,他是阴间放在阳间辅助管理这一片的使者,连我也要听他的指挥,他让我收掉陈家一干人等的魂魄,并将其毁灭,这不关我的事情。”
姓陈,又是阴间的人。
我和江离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人,那就是魂魄失踪不明的幺爷爷。
第二十八章:点名处理的魂
当然,这也只是我和江离的猜测而已,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是要找我爹。
没说太多题外话,江离立马又问这城隍关于我爹的去向。
不过这城隍的话却让我们心里一紧,城隍战战兢兢说:“陈安荣一带下来,我就让阴差带着他去了刑房,生死不论。”
江离听了城隍的话,咬牙将城隍提了起来,再狠狠按在了桌子上,厉声问他:“刑房在哪儿?”
城隍已经怕极了江离,马上指明了刑房的方向。
江离没有太多时间跟城隍纠缠,松开城隍带着我迅速往城隍指向的方向赶去。
这路上有不少的阴差,但是看见我们是从城隍庙走出来的,那边城隍也没发出进一步的命令,他们也没有上前拦我们。
阴间环境跟阳间有很大的差距,阳间白有烈日高照,昼有月光万缕。
但是这阴司是没有白天黑色的,抬头全是暗红色的一片,四周也没有花草树木,有的只是泛着金属光芒的桩子,桩子上绽开着无数铁花,还有随处可闻的阴魂惨叫声和痛哭声。
往前走着,这些嘈杂的声音很容易乱耳,扰乱人的心境,越在这条路上走,这种焦躁不安感就来得越强。
江离看了看我,说:“众生皆苦,别看阳间风风光光的人,到了阴司不也一样流着跟普通人一样的眼泪吗?腰缠万贯,每日不过三餐。广厦千间,夜寝不过六尺。等世人明白争名夺利毫无意义,这阴间或许就不用听见这么多的哭声了。”
我们行走的速度很快,这并不影响江离跟我说这些。
这些在我现在听起来或许没用,但是我今后的生活中,江离有意无意说的这些话,却是我永远的指路明灯,不至于让我在浮沉尘世中迷失了方向,丢失了自己。
路边的铁树不断往后退,我们距离刑房越来越近。
靠近了刑房,我才知道,刚才那些哭声根本算不得什么。
说是刑房,其实就是阴间划分出来的一块土地,设置各种各样刑具,专门来惩罚那些犯了过错的阴魂。
吱呀一声。
江离推开了刑房笨重的铜门,看见这铜门后面的景象,我才明白,什么是人间地狱。
“走吧。”江离拍了拍我,让我跟着他往前。
痛苦始终感受,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在这里,我却真真实实看见了,也真真切切听到了。
进了这里,江离神色也不如之前那么轻松,多了几分凝重,低头问我:“能感受出你爹在哪儿吗?”
我指了指前方:“就在前面,那根柱子那里。”
江离看向那柱子,神色一变,马上拉着我加快步伐过去,两旁迅速有阴差上前,想要拦住我们,却被江离一声呵斥住了。
到了我所看见的那柱子旁边,才得以窥视这柱子到底是什么。
这柱子是铁铸的,足足有四五人环抱粗,柱子的外面插满了刀锋向上的罡刃,柱子下面围聚着不少的阴差仰头看好戏。
柱子正下方,十来条恶狗抬头虎视眈眈看着上方,等待着上面的人掉下,它们好美餐一顿。
而踩着罡刃正在奋力往上爬的人,正是我爹。
爹的惨叫声传入我耳中,江离自然也听见了,马上上前揪住一个阴差,厉声呵斥:“马上停下,让上面的人下来。”
这阴差不知道江离是干什么的,又没见人押送我们来,得知我们不是来受刑的,没对我们恶言相向,而是说:“这刀山刑罚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停下来,要停下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上了刀山的人拿到刀山顶上的血馒头,然后下来把血馒头丢给这下面的恶狗,恶狗吃了血馒头就不会吃人了。或者他可以选择跳下来,但是跳下来即便不摔得魂飞魄散,因为拿不到血馒头,也会被这群恶狗撕碎。”
他们几句话,我听明白了这刑罚是什么意思,就是把阴魂赶上刀山,踩着刀刃上去,上去的同时,刀刃会一点一点切掉灵魂,一些坚持不了的,没爬到顶端就被切碎了,或者坚持不下去的,就会跳下来,到时候也会被恶狗撕碎。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拿到顶上的血馒头,再下来用血馒头喂狗。
“师父,怎么办?”我神情急切问江离,那上面站着的可是我爹啊,我已经没有娘了,也没有爷爷了,我不想看着我爹出事。
江离瞥了我一眼,咬了咬牙:“你站在这里别动,师父去救你爹。”
说完就往那刀山下走了过去,旁边阴差马上提醒:“别过去,恶狗不认人!”
不过他们话还没说完,江离已经靠近了刀山,那些恶狗发现江离,立马回身扑了过来。
江离连城隍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些恶狗,三两下就将这些恶狗丢到了一边,然后冲着上面喊:“你在那里别动,我来接你。”
爹听见江离声音,低下头看下面,见了我和江离后大喜,不过马上对江离说,“江师傅,你莫上来,这刀划脚,会把你的脚切没的。”
我爹的小腿已经全部被切完了,按道理说,灵魂就是一团能量,消失一部分,整体就会匀过来一部分补上,但是我爹的双腿已经被切太多次,整体为了保护自己,根本不再为他双腿补充灵魂了。
江离自然不依,伸手捏住罡刃的背部,然后踩在了罡刃上,并不断往上挪动。
我眼看着刀刃割入江离脚底,心疼不已。
而旁边阴差却诧异地说:“一般人踩上去就会被切掉一块,他这只割出一条口子来,不简单呐。”
江离拾级而上,刀刃不断切割着他的双脚,但是他却很快又把伤口填补完整了。
不消十分钟就已经到了我爹的旁边,根本没等我爹说话,单手抓住我爹,然后又一级一级踩着刀刃往下。
落定在地上,江离喊了我一声:“陈萧,扶着你爹。”
我马上过去将爹扶着,因为他双腿没了,根本站不稳。
爹回头看了眼江离,然后叹了口气说:“江师傅,你们来做啥,这地方是有来无回的。”
江离不语,靠在这刀山没有插刀的空隙上休息了起来,我看他的双腿一直在颤抖,即便他再厉害,刀切在身上,还是会疼的。
歇息不到半分钟,江离说:“走吧。”
我们刚要离开,这四周阴差马上围了上来,江离虽然救下了爹,但是他们却不放我们走,说,“这是城隍爷亲自点名要处理的鬼魂,没有城隍爷的命令,你们不准带走他。”
江离瞥了他们一眼,声音低沉说,“那就让你们城隍爷亲自来拦我。”
这话音刚落,之前被江离按在桌子上打的城隍爷带着一队阴差走了过来。
我以为他们是来抓我们的,不过这城隍慌慌张张的过来,看见这些阴差围着我们,马上满脸死灰地说,“我地大爷们哟,谁让你们拦着他们的,赶快放他们走吧。”
然后又到江离旁边,满脸谄媚笑容说,“江道长,今天的事情还请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向判官府提交文书,今后我们办事,一定循规蹈矩。”
江离刚才才从刀山上下来,这会儿不愿意多说话,只是淡淡恩了声,就带着我们离开了这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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