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起身离开的一刹,许云依就注意到了。她的步伐很快,踩在西餐厅光洁的地面上似生了风。吴雪的那个样子她当然再熟悉不过,以往就无数次气得她愤然离场。吴雪一生气,走路的速度就会格外快。所以她笃定,无论谈得什么,那两人都谈崩了。
秦漠抬眸捕捉到她的视线,明知故问:“看什么呢?”
许云依直说:“看到有人不欢而散。”
秦漠就问:“你真的怀疑韩霁风和吴雪是同伙?”
许云依停下手里的动作说:“我知道韩霁风和吴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我没说他们一定就是一丘之貉。有的时候即便不是同伙,也可以偶尔站到一条战线上去。只看目标和价值取向是否一致。至少在对付我的时候,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是,从今晚的形势来看,更像分赃不均。”
她笑的有几分幸灾乐祸。
秦漠发现许云依是有理智的,并没有被韩霁风的恨给冲昏头脑。就是这样才麻烦,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她暂时放下仇恨,跟他一起离开。
许云依唤了他一声,然后说:“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东西不合口胃?”
秦漠说:“不,这里的东西很好吃,以后我们倒是可以时常来吃。”
许云依笑着说:“好啊。”
两人有说有笑的聊了些其他。
等到吃完饭,准备付帐的时候,发现韩霁风已经离开了。
许云依挽着秦漠的胳膊出来。
秦漠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回家休息?”
许云依说:“回家吧。”她感觉浑身酸痛,连面部肌肤都是。
秦漠替她打开车门,接着转过来坐到驾驶座上,汽车很快开走了。
韩霁将眼风收回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整个人靠在车身上,一时间竟懒得动弹。只愁丝百转千回,一点一点的漫上来。吴雪说得没错,每一次看到许云依和秦漠成双入对,他都没办法无动于衷。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像个偷窥狂似的凝视别人的欢声笑语,然后令心里的心里的痛触一再再被加深,就像刀子割上去的一样。
同样的道理,越疼痛就越清醒,免去大脑沉沦找不到北,连什么是好是什么是坏都分不清楚。
再怎么,韩霁风知道,只要许云依过得快乐那就是好。
接连几口抽得有些猛了,大团的烟雾呛进嗓子眼里,仿佛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一时间竟连眼眶都湿润起来,说不出的难耐。
韩霁风掐灭手里的烟,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料想得不错,将一切告诉秦漠的结果就是多了一个耳目。秦漠一定不想许云依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暗中便会极力阻挠。如此一来,将省去他的很多麻烦。毕竟许云依无论从哪里给他使绊子,都有让他头疼的本事。
况且再有秦漠的加盟,韩霁风不敢再说自己能够轻易取胜。
吴雪一回来就匆匆忙忙的上楼去了。
夏符东从书房里出来,还是听管家说吴雪回来了。他回卧房,发现门被反锁。就敲了两声,唤她:“吴雪,你怎么了?怎么将门锁上了?”
吴雪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不可思议,忽然听到夏符东的声音,整个人差点儿尖叫出声。慌慌张张的就要去关电脑,最后听到夏符东问她的话,才迫使自己稳下神来。心里不断的安抚自己说:“没事,没事……”接着冲门板不耐烦的说:“我头疼,你别来吵我,让我睡一会儿。”
夏符东听说她头疼,就说:“不然叫医生吧。”
吴雪说:“不用,你别吵我了,我不想说话。”
而她一颗心都扑在眼前的事件上,不可思议的想,韩霁风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那还是林启贤第一次和她在酒店里约会,那次两人都有些激动,心中虽有顾虑,不等到房间,林启贤还是捞过她亲吻。那天她本来化了很漂亮的妆,一张脸被林贤启捧在掌心里的时候,就有些扭曲变型,这么看着相当丑陋。
连吴雪自己都懒得再看,可是,一连好多张,从他们第一次偷情开始,再到接下来的每一次竟都被韩霁风掌握了证据。
她忍不住骂他;“卑鄙小人。”
竟然找人跟踪他们。
吴雪拔掉U盘的手指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攥紧后,起身到内室的阳台打电话。
接通后直接问他:“韩霁风,你想怎么样?”
韩霁风淡淡的笑了声:“一物换一物,再公平不过。”
吴雪真是没想到,朱桂华那边刚平静下来,把柄又落到了韩霁风的手里。
而她的心里乱哄哄的,除了答应韩霁风的条件,她也想不出其他法子。毕竟事态爆出之后,她和林启贤的丑态也会轮为整个圈子里的笑柄。
“好吧,我答应你。”
韩霁风说:“把东西快递到我公司来。”接着挂了电话。
吴雪握着手机,直到这时才想起给林启贤打电话。
林启贤同样气疾败坏,虽然任由别人公诸于众的话他说过,但也仅是说说而已。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事不能一点儿考虑都没有。真是没想到韩霁风会一直找人跟踪他们。
“你答就他了?”
吴雪烦的不得了:“除了答应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林启贤不吭声了,目前来看除了这个,暂时还想不出别的。
况且他对许云依并没有什么滔天的恨意,如果拿这个去换,林启贤是没什么意见。
就说:“给他吧,将眼下的麻烦解决了最重要。”
吴雪不是完全不了解林启贤的那点儿心思,所以越想越烦,最后说:“那好吧,没事先挂了。”
她一直不开门,最后夏符东拿备用钥匙开了门。
看到吴雪从阳台上走出来,问她:“不是头疼,怎么不好好休息?”
吴雪糊弄说:“刚给林哥打了个电话,问问嫂子怎么样了,今天本来打算去看她的,被朋友拉去吃饭,也没顾得上去。”
夏符东还说:“是应该打个电话问一问。嫂子没事了吧?”
“嗯,好多了,再没两天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夏符东说了一句,又问:“你不是头疼,觉得怎么样了?”
“好点儿了,只是累,想早点儿睡。”
她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接着躺到床上。不等夏符东凑上来,便说:“今晚你去客房睡吧,我想静一静。”
自从夏家出现变故之后,连吴雪的脾气都大了起来。以前还有几分忌惮夏符东的脾气,现在一句话说不上来,就能跟他大吵大闹。
夏家走到这一步算是穷途末路,陪在夏符东身边的就只剩下吴雪了,就算有天大的脾气,他也会慢慢收敛。所以,一般不会跟她计较。
倒是吴雪,越发控制不住的大发雷霆。有的时候夏符东不想跟她争执,就索性避开她。就像现在,明显看出吴雪情绪不佳,即便不用她说,他也会主动到客房里睡。
出来前告诉她:“你早点儿休息吧。”
吴雪将头埋进被子里没有说话。
正好赶上休息日,许云依决定去看宋开骅。
直接开车去医院,然后按着宋连诚说的,找到宋开骅所在的病房。
看护刚给他削了一个苹果。
宋开骅不肯听,叫她放到一边。
抬头看到许云依推门进来,惊喜的笑出声:“云依,你怎么来了?快快,到这边坐。”
许云依坐到床前的椅子上。问他:“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宋开骅说:“老毛病了,年纪大了,可哪儿都是毛病。”接着又说:“是连诚告诉你我住院了吧?叫他不要说的,他到底还是跟你说了。”
许云依说:“正好今天休息,我就过来看看。”
宋开骅表现得一脸满足:“你能过来看我,我很高兴。”
许云依望着他,看到男子鬓角的白发和额上的皱纹。心想,还来不及相处,这些人就已经老了。
☆、(152)别离开我
“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的意思是让我再观察两天,我自己觉得现在就可以出院了,在这里闷得很,没毛病也闷出病了。”
许云依安抚他说:“既然医生让留院观察,那就再住几天好了。”
宋开骅应了声:“好,你说住两天,那我就再住两天。”
许云依看着他,想起第一次在饭店里见到,商人的特质很明显,能看出是个极精明的人。这会儿却像个小孩子似的,别人怎么说怎么是。
宋开骅见她愣神,叫上她说:“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许云依说:“好。”
到了现在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走出去晒太阳正是很舒服的时候。而且花草开始欣欣向荣,行走间鼻息一阵芬芳,连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宋开骅穿着病服,长年锻炼的结果,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不像一般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开始微微发福。
许云依能想象他年轻时的样子,定然也是一表人才。
宋开骅看了她一眼,微微眯起眼睛说:“连诚一直觉得我是个严厉的父亲,小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我不喜欢他,还偷偷跑去问家里的老管家,问他是不是从外面抱来的,实则我们并非他的亲生父母。想想那些年我的确有些愧对他。自从你丢了以后,我就不太敢面对你哥哥,仿佛对他太好,就越发的亏欠了你。每次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想到你,那种疼割裂着心口,慢慢的,连小孩子都不再喜欢了。不是真的不喜欢,而是怕触及。你妈妈知道我最喜欢女儿了,当时你出生的时候我抱着你一整夜都没睡。你妈说你不省心,一下生就哭个不停,吵得她没办法睡觉,我就抱着你在病房里一直打转。”他爱怜的看着许云依,感慨不已:“要是知道有一天会把你弄丢,估计一开始我再没勇气那么喜欢你。以至于后来的不舍一度让我们没办法承受。”
许云依静静的听着,心头泛起酸楚。
这些年之所以不想自己的家人,就是笃定自己是多余的,被遗弃的那一个。既然如此,她还想那些所谓的家人什么用。
她坦然说:“我以为这辈子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既然把我遗弃了,又怎么可能反过头来再找我呢。”
宋开骅连忙说:“云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能好好保护你,让意外发生。这么多年,我还是常常梦到你,一觉醒来心神不宁,总是想,你是否还活着,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是不是穿得暖……直到现在你的那些东西我们都还留着,就放在为你准备的那间婴儿房里。刚发生意外的那些日子,你妈还没被送去精神病院,就每天在你的房间里等你,她说你很快就会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再抑制不住的老泪纵横。仿佛那些往事说不得,一旦说起,就是致命的伤。
许云依只是说不出的感慨。
说到底都是天意弄人,注定要她有一段颠沛流离的时光。
她转身看着他说:“过去的事了,都忘了吧。”
宋开骅说:“云依,你原谅我们吧,再给我一次机会弥补当年的过失。”
许云依想了一会说:“我没有怪你。”
所以,到现在亦谈不上恨。
宋开骅顿时如释重负:“你要不怪我,我就死都冥目了。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你,现在终于是了了。”
许云依在医院呆了很长时间,一直陪着宋开骅说话。
大都是宋开骅在讲,她在听。说的都是宋家以前的事,还有她出生时宋家那段幸福的好时光。
她只是好奇:“我妈以前什么样?”
宋开骅眯眼说:“她啊,真是个温柔的好女人,连脾气都很少发。直到你出事,她整个人因为受到刺激性情大变,常常莫明其妙的发脾气。有的时候我劝解她,她还会跟我动手。”他感叹了声说:“你妈这辈子不容易,真是苦了她。”
以前许云依觉得许曼丽是这个世界上顶可怜的女人,现在发现自己的母亲也不幸运。或许命运就是如此,苦的大抵都是女人。反倒是男人,所有事情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最后却总能幸免。
“我们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吗?”
宋开骅说:“这些年我跟他说了太多话,但是从来都没什么反应。所以,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不过我还是会坚持跟她说话,或许有一天她就会醒过来呢。”
回来的路上许云依的心里一直很难过,不为自己不幸的这许多年,只是想到夏子星的时候就觉得胸膛憋闷,感觉像是透不过气来。对,她的母亲叫夏子星,很美的名字。而许云依看她现在的长相,就知道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明媚不可方物的女人。即便精神病变,眉眼间依旧充满灵气。
而她的长相就是随了夏子星的。
路上给秦漠打电话说:“我正开车往回走,再有半小时就到市中心了,我们喝一杯好不好?”
“这个时候喝酒?”秦漠看了一眼天色,又问她:“心里不痛快?”
许云依说:“见面跟你说。”
秦漠说:“好吧,选好地方发给我。”
许云依答应之后挂了电话。将车开到市中心后,寻觅到地方就将地址给秦漠发了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十几分钟就到了。穿着轻便的休闲装,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
秦漠看她已经喝了两杯,然而菜还没有上。就说:“空腹喝酒容易醉。”
许云依抬眸说:“我就是想让自己喝醉。”
秦漠疼惜的看着她:“怎么了?”他坐下来,揉了揉她的发顶,似将勇气传递给她。
许云依真是难过啊,她的母亲竟然如此不幸,而她暗地里却恨了那个女人一把年头,甚至诅咒过那些抛弃她的人都不得好死。
“我今天打算原谅他们了,可是敞开心扉的结果,就是让自己感觉痛不欲生,远不如铁石心肠来得舒服。”
“所以,才说多情要比无情苦呢。”
许云依又灌了一大口啤酒说:“我妈当年因为我失踪,精神失常了,过去的几十年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过后的几十年可以也要呆在那里了,我竟然毁了她的一生。”
秦漠说:“不是你的错。”
许云依以后掩面:“有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可能是个不详之人。”
“胡说。”秦漠即便知道她的酒量还是觉得她喝多了,伸手揽上她的肩膀拍了拍:“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一直不幸。你是知道的,我是贫困山区里出来的孩子,生活都成问题。贫穷可以使人卑微,而且像传染病一样,真的是太可怕了。以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