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动,她甚至觉得后背的衣物都已经结了冰霜,硬梆梆地贴在身上,冻得她头皮发麻。
无奈之下,只好挣脱了隐逸二人,自己游动起来。
她可以自己游,速度自然是快了不少。
终于上了岸时,慕容雪长出一口气,人却是趴在覆了薄雪的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隐逸鼻子泛了酸,从前他所看到的慕容雪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强势的状态,哪怕是在逃命,哪怕是身陷硕王府,哪怕是跳到那个彻骨的冰湖,她连眉毛都不曾眨过一下。
可是现在,当这个女孩终于放下身段现出虚弱时,却是让他这样的心酸。
“阿珠!”他蹲下身,固执地叫着这个名字。“别怕,我不会扔下你。能跑,我们就一起跑!不能跑,我就背着你继续跑!感谢老天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我隐逸不会就这样弃你不顾。”
她没心思听他说的是什么,只是微抬了手,冲着他摆了摆,然后张了口,以极细微的声音道:
“我真的走不动了,这身子禁不得累也禁不得冻,实在是累赘。”
“说什么胡话!”他厉声喝去,再将慕容雪的小身子抱了起来拥在怀中,可是马上就发现自己身上也是全湿的,实在没有办法助其取暖。
“主子!”常欢这时候跑了回来,“奴才看到那边有个山洞,不太远,但要爬一段山。不如咱们先到那里歇歇脚,也避避寒风。”
隐逸扭头往他指的地方看去,然后点点头:
“好!”再道:“我背着阿珠,你多留意些,看着捡点儿枯枝,进去之后得生火。”
进了山洞
“奴才明白。”常欢点头,然后动手帮着将慕容雪扶到隐逸的背上。
三个人就这样开始了在雪地里行走,薄薄的雪导致路面很滑,隐逸几次都险些摔倒。可是在关健时刻却又总是会先护着她,自己如何反倒是顾不上了。
静静地俯在其背后,寒冷和体力的大量消耗已经让她口唇泛紫。
慕容雪将十指张开送至眼前,看着这双细小纤白的娃娃手,再度挤出苦笑。
还要多久才能长大呢?
突然很想要长大,孩子的体能太有限了,很多时候她力不从心,很多事情想要做、可以做,但是身体却又不允许。
她盼着长大,盼着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过去,只要让她恢复了前世的状态,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她就什么也不怕。
就在隐逸也已经累得脚步渐慢时,终于到了常欢说的那个山洞。
几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常欢赶紧上前将慕容雪从隐逸的背上扶了下来,然后再动手将这一路上拾来的树枝用火石燃起,
树枝都是沾了雪的,很湿,常欢生个火堆折腾了近半个时辰,一直到慕容雪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这才看到火苗一点点燃起。
隐逸将她抱到火堆旁,细语道:
“没有衣裳可以换,就只能烤一烤。你忍着点儿,衣裳干爽就好了。”
她点头,其实很想说你们出去一会儿,我脱掉衣服烤得更快。
可是再一看他们两人也是一身全湿,还都带了冰茬儿,那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隐逸很细心,不时地抱着她换换位置,以便让她的全身都能够烤到火。
我不会骗你
这样的照顾让她觉出一丝熟悉,就好像那时她在硕王府里被浸了春药,东方凌就是这样细心地将她放到药浴里,寸步不离的照料着。
轻闭上眼,那个清冷坚毅的人又现于脑中。
她们好久没见了,是真的好久。
打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这是第一次与东方凌长期分别。
还记得她走时他坐在屋顶上的情景,那个身影清冷孤傲,就真的像一位帝王,高高在上,却始终只能够以寡人自称。
“好点了吗?”见她已经可以睁开眼,隐逸低下头,凑近她小声问着。
她点头,再动了动身子,虽然还是很疲惫,但总算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半死不活。
“主子,咱们得快点翻过山去搬救兵。”常欢出言提醒,“再耽搁,怕是炎赤的人会来搜山。”
几人都明白这个道理,隐逸扶着慕容雪靠石而坐,然后自己起身,到了山洞口望了望,再扭头,道:
“如果将洞口堵住,这里还是可以避一阵的。”随即看向慕容雪,再开口,“阿珠,我跟常欢先走,你躲在这里不要动,更不要出去,我们很快就回来,可以吗?”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近前,很自然地拉住她的手——
“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
慕容雪轻轻将手抽出,虽然经了适才的生死一线,可她还是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拉着。
更何况这个人是隐逸,她一直都觉得他们两个并不是很熟,至少比起也这样拉过她手的东方凌来,要陌生许多。
“我不会骗你。”见她抽回手,隐逸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赶紧解释着:“只是我跟常欢出去会走得快一些!再说,你身子刚暖过来,马上出去受冻我怕你会受不了。”
没有最初,也没有最后
“我知道。”她点头,“没有不相信你——”再次躲开他欲拉过来的手,“我只是不太习惯跟人亲近。”
说这话时,她又复了那种习惯性的冷漠,就连眼神里也不带一丝的温度。
“你……”隐逸有些尴尬地将手抽回来,“真不知道你是就这样儿,还是跟那东方凌学的。”
“没跟谁学。”她摇头,“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那时我还不认识东方凌。”
说到“东方凌”三个字时,下意识地将声音放轻,与适才的冰冷完全不同,仔细辨去,竟是带了些柔情。
隐逸见不得她这样儿,呼地一下站起身,想要往外走去。
可是迈了两步却又不甘心地停下,再次回过头来,却是道——
“明明最初的那个人是我,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你却选择他?”
她微愣,抬眼看去时,自隐逸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怨恨。
无奈轻叹,道:
“没有最初,也没有最后,东方凌……他是主子。”
“那你是说他只是主子而已?”隐逸突然有些兴奋,一下子又冲到她的面前,蹲下声,有些渴望地追问——“他对你来说只是主子,如此而已,是吗?”
她不愿再答,只是看向常欢,然后道:
“再不走,炎赤的兵就要来了。”
常欢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上前几步,拉住隐逸的胳膊道:
“主子,咱们真得走了。搬来救兵,让雪……让阿珠姑娘跟咱们一起回东盛,以后你们有的是说话的机会。”
这一句话提醒了隐逸,他不再追问刚才的话题,而是转问她——
“你会跟我回到东盛吗?”
我跟你回东盛去
慕容雪想了想,半晌,点头。
“好!”她说,“我跟你回东盛去!”
听到这样的答复,隐逸展了一个安心的笑。
然后亲自动手跟着常欢一起搬了些石头来将这洞口堵住,又再三地嘱咐她千万不要出来,他们很快就来找她。
终于两人消失于视线,慕容雪长出了一口气。
火堆还燃着,烤得她有些困了。
选了一处干爽的地方躺下身来,刚才隐逸的问话似还在耳边徘徊着。
还有她的回答——我跟你回东盛去!
其实他不用问的,眼下的状态,她也只能跟着他回东盛去,再无旁的选择。
救走隐逸的事东方寒亲眼所见,她甚至还跟他直接交了手。
且不说东方寒定会在回到炎赤的路上设下无数关卡缉拿她,单是炎赤的国都,她都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进得去。
而且就算进去了,又该如何?
发生了这些事,那三皇子定然一状告到武帝面前,东方凌这一次就算是想要保她,怕是也保不住了。
就算她拿回了那颗珠子,可是放走东盛太子的罪还是逃不掉的。
武帝不是傻子,她自然也知其心意。
自己废了他心爱的太子,这事儿本来就在那九五之尊的心里打了一个结,如今又跟三皇子动手,那皇帝得是什么脾气才能够继续容忍?
所以她暂时不能回去,至少不能回去给东方凌找麻烦。
东盛的皇宫是一个很好的避风港,而且隐逸相邀,她没有理由不去。
就这样想着,渐入了梦乡。
她是真的累了,依稀觉得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香,香到忘记了时间和地点。
突袭
直到隐约间有脚步声入耳,而且不只一人,像是千军万马奔山而来,马蹄声在她那贴在地面的耳中响起,惊得女孩一个激灵。
有人在缓缓向她靠近,已然复了五分清醒的慕容雪在朦胧间收拢了五指,让纤细的手指成了爪状,只等着那人近一些,再近一些。
终于距离足够,本来好好地躺在地面的女孩突然以快得诡异的速度窜了起来,单臂一伸,直捣向来人的脖颈。
来人吓了一跳,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握成爪的细指卡住,他动一下,就有扼喉的危险。
“阿珠!”匆忙间叫出声来,慕容雪的眼睛是在他喊出阿珠这两个字的时候才睁开的。
常年的特工生涯给了她绝对的警觉,甚至很多时候身体还是在睡梦之中,但是行为了意识却已经先一步出发,或是防守或是出击。
“隐逸……”她听出声音,也认清来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再将手放下。“怎么不早点叫醒我,我以为来了追兵。”
隐逸的心底再度泛起疼痛,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她是曾经历过些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她的警觉和自我保护的意识还有那不凡的身手,就算是一个成熟的杀手也不见得会比她强。
过了这个大年她这才十一岁啊!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似知其心意,慕容雪无奈地摇了摇手,道:
“我只是习惯了。”再抬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常欢和山洞里的无数将士,问道:“是你们东盛的人?”
隐逸点点头,很是带着兴奋地道——
你是东盛的恩人
“阿珠我们安全了!我东盛的驻兵已经将这山团团围住,就算炎赤的人到了也不怕他们。”而后放低了声音,再道:“刚才看你睡得香,就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看来还是我动静太大。”
她没吱声,能怎么说呢?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就算你动静再小,我也是能听到的。
“主子。”常欢上了前,“阿珠姑娘既然已经醒了,那咱们就走吧!”
隐逸回望慕容雪,见其点头,这才扶着人起身,然后冲着众将士道——
“回宫!”
……
这是慕容雪第二次进来东盛的皇宫,只是两次的感觉截然不同。
第一次她是做贼,而这一次她是做客。
而且还是上宾。
她救了东盛的太子,这座皇宫里头从上到下的人全都对其礼遇有佳,甚至在她跟隐逸回来时,东盛的崇仁皇帝还亲自走上宫道前来迎接。
她随着隐逸一齐行了叩拜之礼,那皇帝打量了自己的儿子一番,而后便主动上前将慕容雪扶起。
她抬头的一刹那,纵是已过不惑的皇帝也不由得为之惊艳。
慕容雪的美,没有人可以忽视。
“谢谢你救回我儿。”皇帝的话说得诚恳,只是她还是能够从他那欣喜的目光中瞧得出一丝的悲切。“逸儿是朕唯一的儿子,你救了他,就是救了我东盛。小姑娘,你是东盛的恩人,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会满足!”
慕容雪后退了步,与之拉开了距离,而后轻轻俯身,道:
“我什么都不要,只是因为救贵国太子,得罪了炎赤的人。皇上能让我在这里住一阵子,我就感激万分了。”
一个恩典
她没有自称奴婢,奴婢这个称呼她本就不喜欢,再说她也不认为东盛是自己的主人。
对方不是主,那她自然也就不是仆了。
从来也没有人在皇帝面前自称过我,慕容雪的一番话说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崇仁皇帝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说话。
隐逸自然了解慕容雪的个性,于是赶紧上前,冲着皇帝道:
“父皇,阿珠是客,不懂得宫中礼数,父皇千万不要见怪。”
皇帝只愣了半晌,便马上回过神来。
而后挥挥手,大笑道:
“我儿多虑了!”再将目光投向慕容雪,带了些慈爱,却真的没有怪罪的意思。“她还只是个孩子,又不是我东盛的人,朕怎会如此计较。小姑娘,你叫阿珠?”
慕容雪点头:
“是。”
“好!阿珠!既然你什么都不要,那朕就主动送给你一个恩典吧!以后在我东盛,你不必遵循任何礼数,不用自称奴婢,更不用行三拜九叩之礼!这宫里的任何人你都可以不拜,包括朕!”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对于皇家来说,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恩典。
见到皇帝都可以不拜,这是连太子和亲王都没有的待遇。
人们皆将疑惑、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向慕容雪投去,不过还好,还好她只是个孩子。
要不然单是这崇仁皇帝的后妃的目光,就够将其杀死一百遍了。
当然,大家心里自然都明白,这个丫头绝对不可以小觑。
看看隐逸的样子就知道,她摆明了就是他的人,这座皇宫早晚有一天要归其打理。
当然,这是她们的想法,慕容雪可不这么想。
夕颜宫
东盛的皇宫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早晚有一天风头过了,她是要回去东方凌身边的。
隐逸人是不错,但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是很难给她那种她一直都很企盼的安全感。
相反的,东方凌能!
“阿珠啊!”崇仁皇帝的声音又起,“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朕会吩咐下去,一切都按着郡主的礼制为你准备。你是东盛的恩人,东盛不会亏待恩人的。”
她不愿再多礼,便俯了俯身,谢过圣意。
隐逸的嘴角难掩的露了笑,崇仁皇帝瞧在眼里,自是明白儿子的心意。
慕容雪给他的印象不错,如果儿子喜欢,他自然是很愿意帮忙将这女孩留在东盛。
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些心思,好不容易得回来的珠子又再度离他而去,于他来讲,就好像是阿桐这个人来了又走,心底藏着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终于场面上的迎礼过去,慕容雪被带到了一处不算很大但却十分精致的宫院。
她看了院门口的匾额,上面写着:夕颜宫。
见她对这名字现了疑惑,跟在身边的隐逸主动解释道——
“这间宫院本是我二姐姐住的。二姐姐生得极美,特别是在夕阳的余辉之下,更是显得光艳出众。所以这宫院的名字就叫做夕颜。”
“那她为什么不住了?”慕容雪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在想,可千万不要告诉她那个人死了。她虽然不是很介意死人,但总不好刚一来就住个死人的屋子。
“二姐姐出嫁了!”隐逸的话让她放了心,但听得他继续道:“二姐姐是嫁到了大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