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旧爱-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家里都还好吗?”孟烨问。
  
  小童语气有些闷闷的:“恩,一切安好。道君放心。”
  
  “过一段时间,他会到家里做客,你们准备一下。”
  
  “哦。”小童点点头,又道,“道君别怪阿奴多嘴,这个沐王爷阴险多疑,跟那个……差太远了……”
  
  “本座累了。你回去把家里的竹叶都擦干净迎接客人。”孟烨道。
  
  阿奴瞪圆了眼:“又、又擦竹叶……”
  
  孟烨“恩?”了一声,阿奴又揪着衣角委屈道:“……好吧……”说着便又往那墙角挪去。
  
  孟烨道:“他生在帝王家,原本就可怜,你不要怪他。”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别人听。
  
  阿奴愣愣听着,勉强应了一声“是——”,担忧地看了孟烨半晌,终于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8

8、驯人 。。。 
 
 
  沐王爷那天晚上没有睡好,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是一张张漂浮虚晃的后背,在漆黑无边的黑洞中露出狰狞丑陋的伤痕,像鬼眼似地发出诡异的幽光,争相向他扑来。
  
  沐王爷被惊醒时深为自己不耻,更狠辣恶毒的事他都是做惯了的,如今不过打了孟烨几十板子,竟做出这样可耻的梦来,却是为何?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沐王爷也不愿意多想,只是傍晚路过回廊的时候听到驿站的兵丁在说孟烨挨了板子之后,两日不曾进食,沐王爷深觉这种风言风语实在动摇军心,便决意再次屈尊探访孟烨。
  
  孟烨野性不改,是一大隐患。
  
  古语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洪水来了,可以筑坝去堵,但是洪水可能会越涌越多,坝却无法越筑越高,一旦“川壅而溃”,则倾野成水泽龙乡。所以圣人说,一面堵,一面要疏,挖污泥,疏河道,让洪水流散。“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同样的,对付让自己不安的人,也有三种方法,一种是不理睬,一种是压,一种是捧。不理睬就是无作为,不安会一直在原地,甚至越演越甚。压下去,既可以消除隐患,又可以震慑他人,一举两得,这是太子殿最喜欢用的方法。不过这种方法固然可以立威,却不能使人心服,来日稍有风吹草动,必然掀起更大的波澜。
  
  至于捧。捧而拢之,“抬之使高,餍之使足”,满足使自己不安者的愿望,使之再无不满,自也不会再与己为难。不过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人一旦满足了一个愿望,便会肖想着第二个愿望,看起来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因此这捧,也只是一时之策。
  
  不过这三种方法,沐王爷还是偏爱用“捧”,因为他惜才。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个孟烨抵得上千军万马。
  
  若能为己所用,已先立于不败之地。
  
  沐王爷带了一饭一菜来到孟烨房中。
  
  驯服一个人可以有几种方法?
  
  对知恩图报之人,以恩情施之。
  
  对贪图名利之徒,以利益与之。
  
  对贪生怕死之徒,以刀剑吓之。
  
  对喜好美色之流,以美色诱之。
  
  对顽固耿直之辈,以前辈居之。
  
  孟烨显然不是第一种人,受了他三个月俸禄的赏赐,连个谢字也没有。
  
  孟烨显然也不是第二种人,一块上古神玉就这么平白无故地送给了他。
  
  孟烨也不是第三种人,那支箭扎进孟烨后背的情景沐王爷还历历在目。
  
  孟烨也不是第四种人,沐王府里丫鬟美姬如云,也不曾见他多看一眼。
  
  孟烨是第五种人。
  
  最难驯服的那种。
  
  孟烨披了一件外套开门,将沐王爷迎进屋里,沐王爷忙让他躺回床上,挥手屏退下人,关切道:“小王听说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进食,所以特地让厨房熬了点稀粥。”
  
  孟烨半躺着欠身谢了。
  
  沐王爷按住不让他起身,又问:“你的伤如何了?可有请郎中看过?”
  
  孟烨微微一愕,似是没料到沐王爷竟问他这个,随即道:“孟烨皮粗肉厚,这点伤不用请郎中也罢。”
  
  “什么!他们竟然没有给你请郎中?”沐王爷闻言大怒,向外大喝一声,“来呀!”
  
  守在外头的人立刻忙不迭地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立刻把这里最好的郎中请过来!”沐王爷恨恨骂道,“传令下去,孟烨乃是本王近侍,让驿丞专门请人负责他的饮食起居,绝不容许半点轻慢!”
  
  来人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沐王爷觑了眼孟烨的神色,却是低着头看不清,又清了清嗓子,屈尊端过粥塞到孟烨手中:“喝点粥吧。你受了伤,更要多吃点东西。”
  
  孟烨一笑,接过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眼睛却不离沐王爷。
  
  沐王爷竟然被看得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轻咳了一声,眼前孟烨胸前隐隐露出的白色纱布让他想起自己昨晚的噩梦,忍了忍,问道:“这两天,是你自己给自己上的药?”
  
  “恩。”
  
  沐王爷便又做出气恨的样子地向外瞪了一眼,又关切温和地看着孟烨。
  
  看着孟烨喝完粥放下碗,沐王爷终于忍不住道:“让本王看看你的伤。”
  
  话出口,沐王爷顿觉有些尴尬,一来解纱布太麻烦,二来天下的伤都是一样,也没有谁的会特别好看。一个当主子的,端个粥给下人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哪里还有看伤口的道理?沐王爷自觉问话太唐突,可是孟烨已经开始解纱布了。
  
  于是沐王爷只好没话找话问他:“你这两天用的什么药?”
  
  孟烨答道:“自己的一点土药。”
  
  孟烨也不太愿意解纱布,这纱布缠得不太容易,解的自然也不太容易,解完再缠回去,那就更麻烦。孟烨卷着纱布,手抬起往后背绕的时候猛地一下牵动了伤口,不由“丝”了一声。
  
  沐王爷便站起身:“要不本王来吧。”
  
  孟烨倒毫不客气:“烦劳王爷。”
  
  沐王爷不由又暗骂孟烨,他也不过就是句客气话,这孟烨还真会就坡下驴,让他一个王爷给他解绷带。不过心里虽然不悦,话却是自己说的,还是绷着脸帮孟烨解了,心道反正孟烨是背对着他,也看不到他的表情,随口道:“你如今是本王的近侍,一些下人尽可以使唤,不要为难自己。”
  
  孟烨越发笑得深:“谢王爷关心。”




9

9、往事不必再提 。。。 
 
 
  虽然上过药,但药效不太理想,孟烨背上的伤看起来并没有比昨天好多少,箭伤甚至有微微化脓的迹象,沐王爷不禁又向外喝道:“来呀,去看看大夫请回来了没有,来了叫他立刻给本王跑过来!”这边竖着眉,转过脸又亲切地帮孟烨把内衫穿好。
  
  孟烨一直低着头。
  
  后来沐王爷才发现,孟烨一直在看自己的手。
  
  沐王爷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可是对上孟烨谦恭得体的神情,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起身踱到窗边,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下到山后去了,晦明的暮色里,沐王爷侧着脸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感慨地开口:“孟烨啊,你杀过人吗?”
  
  “恩?”孟烨不解地抬眼,摇头道:“没有。”
  
  沐王爷点点头:“果然没有啊。”又问孟烨,“你今年几岁?”
  
  “……二十有七。”
  
  沐王爷道:“长本王七岁……你既长本王七岁,应当比本王更狠得下心才对。”
  
  沐王爷转过身看着孟烨:“你可知本王第一次杀人,是在几岁?”
  
  孟烨摇头:“不知。”
  
  “七岁。”沐王爷的声音从窗边飘来,“本王第一次杀人,是在七岁。”
  
  “没想到吧。”是略带笑意的口气,孟烨看过去,沐王爷已把视线掉向窗外,好像并不在意孟烨的答案。
  
  “没有。”孟烨对着沐王爷的背影道。
  
  “身在帝王家,不是主动杀人,就是等着被杀。可惜啊孟烨……”沐王爷顿了顿道,“你对自己太狠,对别人太心软。”
  
  孟烨心头一颤。
  
  “一时心软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沐王爷道,“你如果能先下手将那些人斩尽杀绝的话,他们也没有机会在本王背后放冷箭。”沐王爷转过身靠在窗边笑道,“又或者……你更愿意这么一场一场地跟本王玩苦肉计?”
  
  孟烨脸色一沉,沐王爷双手叉在胸前,歪着头不解笑道:“孟烨啊孟烨,本王还是很好奇,你不贪权不贪财不贪色,跟着本王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孟烨沉默不语。
  
  “算了,你不想说,本王也不会勉强……”沐王爷不再逼问。
  
  “王爷!”孟烨靠在床上,低声打断沐王爷的话,“孟烨所求,只为一人。无论如何,孟烨绝不会辜负王爷,请王爷放心。” 
  
  沐王爷不置可否。这种表决心的话他听过不少次了,真正兑现的好像也不多。
  
  听见外头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沐王爷让出位置给汗流满面匆匆赶来的郎中,对孟烨安慰了一句“好好养伤”就离开了。
  
  孟烨受的是皮外伤,郎中谨慎地留下瓶伤药千交代万交代最后也离开了。
  
  房间里又剩下孟烨一个人,盘膝打坐,口中念咒,房间半空渐渐显现出一本书来,自己展开,一页页翻着,到第七页的时候停住了。
  
  孟烨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匆匆拓了天书副本,粗粗翻过,其间细节尚未及看。
  
  书中的影像如浮光匆匆掠过,最后停留在御花园里的一座白石桥上。
  
  一个十五六岁满脸黑渍的宦童,手里高高举着只毛笔跑在前面,后面跟着同样满脸黑渍气喘吁吁的皇七子:“你……你给我站住……”
  
  那宦童一边回头一边咯咯笑着跑过石桥:“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小时维是练过轻功的,虽然功力尚浅,但跑赢一个毫无武功的宦童是绰绰有余,何况那宦童还不时回头等他。小时维很快便追上那宦童,要夺他手里的毛笔,自己的脸上被画了几道,统统都要画回来。
  
  那宦童却把笔举得高高的,小时维一下跳起来够着了,就要往那宦童脸上抹去。
  
  那宦童却忽然惊慌地跪在地上,连声道:“皇上万岁。”
  
  小时维心知不好,回头果然见宣帝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宣帝一看到皇子脸上画得横七竖八的线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胡闹!”
  
  皇七子应声“扑通”跪地。
  
  一旁的太子殿啧啧嘴:“七弟,你这样确实太不象话了。”又向宣帝道,“父皇息怒。七弟年幼不懂事,才会冲撞了父皇,父皇千万不要责罚于他。”
  
  皇七子立刻抬头瞪了太子殿一眼。
  
  宣帝冷哼一声,看着那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的宦童道:“拖下去,打八十大板。”
  
  “父皇不要!父皇不要……不关他的事……父皇不要打他……”皇七子凄凄切切哭得流泪满面,虽然才七岁,不过已经很了解八十大板是个什么概念了。
  
  宣帝看着自己的第七子,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啊……本王就是太纵容你了……”
  
  宣帝叹息着,和太子殿一起离开了。
  
  那个宦童也被人架着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皇七子一个人在原地,地上还躺了一只神气活现的笔。
  
  后来那只笔被皇七子埋到了宫城外的一个乱坟岗上。
  
  孟烨面无表情地看着书里的影像。
  
  翻了几页,书里的皇七子长到十五岁。
  
  那年他殿里新进了一个宦童,也是十五岁,白白净净的,笑起来的模样让孟烨觉得似曾相识。
  
  皇七子常常冷眼看那宦童干活,看他抹桌子擦地,端茶送水,见了谁都笑嘻嘻的说趣儿。
  
  除了宣帝之外,皇七子已经很久没有对别的人笑过了,他一言不发地,将手里的茶泼到地上,看着那宦童收拾。
  
  皇七子甚至没有与这个人说过话。
  
  可是这个人忽然有一天也死了——
  
  属国进贡的新鲜水果,宣帝赏了一些给七殿下,皇七子故意摆在显眼的地方,等那个人来偷吃。
  
  他站在帘柱后面悄悄看那个人悄悄吃着悄悄笑着却忽然再也笑不出来。
  
  他站在帘柱后面忽然笑得不可自抑。
  
  二十岁,沐王爷去西南赈灾的途中遇到强匪,被袭受伤,得苗王之女所救,娶之为妻,帝病危急召,回京途中,因苗部有人叛乱,被诬勾结苗人谋反,为太子殿所射杀。
  
  这是当时孟烨甫放出囚洞时所看到的。
  
  可是现在,天书的最后一页却是沐王爷坐在驿站的床上,缓缓擦拭自己的宝剑。
  
  孟烨闭上眼,收起天书。
  
  天书已改,命格已变。未来如何,连天都不知。




10

10、马车 。。。 
 
 
  第二日即从驿站启程。
  
  孟烨伤未好,沐王爷就把马车让给他坐,孟烨起先不肯,说是“没有侍卫坐马车王爷反而骑马的道理”。
  
  于是沐王爷就送佛送到西,舍弃了沿途大好风景耐着性子也坐进马车。
  
  王府的马车宽敞,两人同坐也不觉得挤。沐王爷点了火盆靠着软垫看书,孟烨在靠近车门处坐得端正笔直。
  
  一时无话,车厢里安静得可以听到沐王爷的翻书声。
  
  安静得,让人很想说点什么。
  
  悉悉嗦嗦看了一会儿书,沐王爷终于抬起头,迎上孟烨的视线,压抑着烦躁质问道:“你一直看着本王做什么?”
  
  孟烨面不改色:“孟烨为王爷近侍,自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