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儿?”李楠觉得赵惜若奇怪极了:“你明知道南唐会亡的啊,留在南唐不过是等死。”
听到她的话,赵惜若的好胜心顿起:“你为什么那么笃定南唐会亡?有何凭证?我南唐兵多将广、国主振兴国事、师父又那么卖力的想要力挽狂澜、将士亦齐心协力的期望渡过难关,你这一句南唐会亡就要抹杀他们所有人的努力,你…你…”实在找不出形容词了,赵惜若只好停住了话,气鼓鼓的望着江面,像一个被人宠坏的孩子。
“若儿,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李楠哭笑不得:“历史你学的比我好,这是大势所趋啊。”
“我不懂什么历史,我只知道这里很好,大家高高兴兴的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充实。我们没有野心,只想守住现有的地盘,可是为什么宋廷非要打仗?不打不好吗?”
“若儿,你怎么了?”李楠把她扳到自己面前,眼里满是担忧:“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惜若被她看的窘迫起来,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是坦言:“我失忆了,记不得以前的事情。”
肩膀上的手忽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赵惜若惊诧的看着眼前的人浑身颤抖,接着他蹲下身子,一个大男人居然捂着脸在自己面前哭了起来,泪水从指缝溢出,落在甲板上,发出哒哒的叫声,敲的赵惜若心里发涩。
“喂,你别哭啊。你不是说认识我吗?那你慢慢告诉我啊。”
不理。
“别哭了,有人要来了。”
没动。
“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哭起来没完没了的。”
甲板上的人忽然松开了手,站起身泪痕窜窜的看着她:“若儿,我本就是女子,你如何让我在日思夜想了你两年之后,再见之时不落泪?你又如何让我在看到你清减许多的身子之后不心疼?而你这两年究竟受了多少苦,我竟是不敢问,想过不少理由,却万万没料到你居然忘记了过去,该是什么样的刺激才能让你失了忆?”
没有在听下去,赵惜若的脑海里一直都是那句“我本就是女子”。
我本就是女子。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心房里突然爆裂开来,碎片堵住了她的思绪,所有能思考的地方都只是一片空白。
她亦是,万万没有料到,她朝盼暮盼等来的,居然是一个女子。
上天在跟自己开玩笑吧?
“你在骗人吧?你明明是个男子。”赵惜若看着她,眼里犹存一丝希冀。
“这样的事情,我没必要骗你,我亦希望,你能重新爱上我,爱上同为女子的我。”临了,又加了一句:“像以前一样。”
赵惜若却仍旧是满脸的不相信:“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女子?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不给李楠任何解释的机会,她转身就走。
李楠伸出想要拦住她,却被她轻易的一推坐在了地上。
疑惑的看着那个逃离的背影,李楠忘记了疼痛。
若儿的力气,何时变得这么大了呢?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赵惜若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房里紧紧的关上门,捂着不停乱跳的心口,脑海里已是一片乱麻,纠缠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蹲在地上许久,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那人,一定是骗自己的,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自己的感觉,也有可能是假的。
她不是自己等的那个人。
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号角吹响,已是操练水兵的时候了,赵惜若整理了一下,出了房门,坦然的面对每一个笑脸,仿佛昨晚和今早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赤/裸着上身的士兵们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在这沙滩上挥舞着大刀长戟,赵惜若在他们之间穿梭着,校正姿势,习以为常。
眼角的余光忽然间瞄到了与林仁肇一起前来的李楠,两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竟是相当的亲密。
而她的眼神,扫过这片沙滩,在自己的位置亦未作停留。
赵惜若突然间气恼起来,假装认真的纠正面前士兵的姿势,内心里却已是波涛汹涌。
李楠未料到她会在这里,所以第一眼并没有看见她,等再注视这里时,竟然看到了她眼里的慌乱,不由得冲她微微一笑。
看见她的笑,赵惜若的心,愈加乱了。
连忙转过身企图掩饰,却不知她瘦弱的背影看在李楠眼里更增怜爱。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李楠问林仁肇,不善的语气接近质问了。她可是看见几乎所有的士兵在赵惜若转身之后都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自己家的若儿,怎么可以在这里让这群大老粗们吃豆腐?
“这是监军大人的职责…”
“什么狗屁职责?你们南唐无人了吗?她一个弱女子,你让她风吹日晒的在这里被你们这群大男人看来看去的?马上让她回来,不然我就上书你们国主。”李楠突然间觉得有了权力感觉就真的很不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看着林仁肇跑过去和赵惜若交涉,李楠摇了摇头,早就听说这南唐国无大将,居然到了让女子做监军的地步了么?
可是,他李煜想的未免太过简单了些,良将,又哪是谁都可以做的?
“大人,”林仁肇跑了回来露出苦色:“在下实在劝不动监军大人,大人若是做了决定,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真是不听话!
李楠气冲冲的快步走到那个早已经魂游体外的人的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就走。
赵惜若只是被她拉着,只是拉着。
她本来有力气反抗,甚至有能力把她打趴下,但是她没有。
她不想。
终于远离了那群人,李楠此时方才松了手,回过头来想要训斥她一顿,眼前的人却乖巧的低下头,一副任自己欺负的模样,李楠突然间就哑口了。
“不理他们,我们出去玩。”李楠轻柔的再次抓住她的手,过家家般的语气却透着不容抗拒的魔力,牵引着赵惜若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
李楠带着她在这池州城里逛了一日,买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看了什么,赵惜若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直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除了吃饭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松过。
它是那么的柔软,让自己很轻易的就可以判断出来,这是女子的手。
可它又是那么的有力,仿佛可以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每当被它抓住,这两年来每日每夜都会涌起的孤独感和无助感都会消逝弥散。
而它的主人,对于自己喜欢吃和不喜欢吃的东西,竟是了如指掌,让自己不得不相信,两人确实相识。
其实,早在第一眼的时候,这颗心就已经背离了主人的意志,先行沦陷了。
赵惜若的心,突然间跳得厉害。
“若大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军校:“监国大人突染疾病,令监军大人立即回金陵!”
赵惜若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炯师父的身体一向很好,如何会染上疾病?她不信,可是小军校递上来的信函却由不得她不信。
就这样,她挣脱了李楠的手,急急忙忙而去,连半句话都未留下。
李楠的手上还拿着给她买的小玩意,想要追上去说句话那人却已经跑远了。
她哀怨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落寞的身影有些可怜。
那个监国大人,和若儿有什么关系?
南唐金陵。
赵惜若看着床上脸色泛黑、身形萎靡的老人,无法把他和那个总是老不正经却朝气蓬勃的炯师父联系在一起。
自己才不过离开一个多月而已,炯师父为何会沦落成如此模样?
“为何会如此?”赵惜若握住他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浑身都在颤抖。
旁边站着的几个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赵惜若神色一凛:“说话!”
“监国大人本就年事已高,再加上过度操劳,所以…所以。。。臣下们也是回天乏术了。”
“回天乏术了么?”赵惜若抬起头看看香香侠和李煜,两人悲戚的表情早已说明了一切,只是,尚且存有一丝希望,不愿意他离开。
虽然贪吃、偷懒、为老不尊,却总是会给自己带来很多欢乐。
这两年,要不是他,自己如何能走出那个囚牢般的山谷,而他若还在那个山谷,也不至于就此死去。
是自己打断了两人的生活,也是自己把他们带入了这个葬送了他性命的地方。
“炯师父。”赵惜若呐呐的唤着他。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乖徒弟,你来了。”
“炯师父…”戏谑的声音却含着深深的绝望,让赵惜若瞬间湿了眼,摇着头:“徒儿不乖,一直都不乖。”
“师父有话跟你说呢。”徐知诰无比艰难的维系着胸腔里的一口气,“你一定要答应师父啊。”
“我答应,炯师父,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不知何时,泪水顺流而下,垂暮的老人不断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仿佛死亡即将来临。
徐知诰突然间紧紧的握住了赵惜若的手,在那一刻,他的力气大的惊人,眼睛也瞪的似铜铃:“守住南唐!”衰老却不失雄浑的声音在这宫殿中不断的回响,而声音的主人,瞳孔慢慢涣散,已是魂归西天。
“炯师父…”
“诰…”
“诰爷爷…”
……
人群聚起又散去、徐知诰的遗体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赵惜若却一直跪在床边没有动过,谁叫都不理。
一部分是因为悲戚,另一部分却是因为这个担太重了。
一直以为有两位师父在,所以她可以尽情的胡闹,也可以不用操那么多心,但是炯师父一死,这个担子竟是被强加在了她的身上。
南唐是死是活,本不关她的事。
南唐有国主,有一班子大臣,还有为数不多的武将,她只不过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国主姑姑。
更重要的是,那人怎么办?
她不是遇事就想着逃的人,况且,李煜那张悲戚过后六神无主的脸也容得不得她逃。
懦弱的君王懦弱的臣子,南唐从骨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子衰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所以当时很多人都北上去了宋廷,可是,她不知道。
即使知道,她也不能逃。
徐知诰死后,她只在金陵呆了三天,三天后,再三交待李煜要继承炯师父的遗志,振兴国事,李煜也努力的点头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他会以南唐为主。
赵惜若放心的去池州练兵去了,她所要做的就是不让宋兵过长江,只要守住了长江各口岸,南唐就会继续苟延残喘的活着。
李楠在池州等了她五日。
再见之时,已是一身重孝的赵惜若:“若儿,你…”她也听说了这位不知从何地跑来的监国大人逝去的消息,也想到了两人或许有什么关联,却没料到关联居然如此之深。
在这个世界,两人没有任何亲人,什么样的人值得她一身孝服?
赵惜若看见她,嘴角动了动,最终低下头,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若儿…”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她伪装的坚韧已到了强弩之末。
她需要自己。
虽然她没有说出口。
李楠跟了上去。
“若儿,开门…”
当手触到门的时候才发现,门没有锁。
推开门,床上和桌子旁边没有人,正疑惑间,身边却传来细碎的抽噎声,她转过头,却看到了缩在墙角的赵惜若。
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李楠蹲下身把缩成一团的她抱在怀里:“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这两年,她一直都处在自责中,本是她先推开的赵惜若,也是她劝赵惜若找个人嫁了,更是她先离开。
可是,每次只要她一想到赵惜若会被某个男人抱在怀里,她都忍不住想杀了自己。
而现在的结果,竟是比那样更差些。
若是她嫁了人,就会有个人呵护,也不必像现在这样无人怜惜。
李楠的心很疼,她的若儿,这两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若儿…对不起…”
除了道歉,她说不出其他的话。
正文 第四十章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安排着,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家在何处,更不知道以前发生的事。可是尽管我忘记所有,却总是有个声音呼唤着我,让我知道他在牵挂着我,让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来到我身边,带我走。
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你就是那个人。
可是在我陷落之后,你却告诉我,你是个女子。
幻想过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幻想过他是个平淡无奇的普通人、也幻想过他是个忧国忧民的文人墨客,却从来没想过他是个文弱柔软的女子。
曾经问过自己你是个女子,如何给我我想要的,可是我究竟想要什么?思来想去却总是不清楚。”
“若儿,跟我走,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李楠哽咽了。
“我不能走。”赵惜若从李楠怀中站起身,“我不能辜负一个刚刚逝去的人的嘱托。”
李楠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知道她的性子拗的很,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回头。
“若儿不走,那我怎么办?”李楠这话,不是示弱,而是真的无法了,她若是留在南唐,绝无把握抵抗住宋廷。
而且,南唐君臣沉湎享乐,即使是孔明在世,也不过是含恨而终,绝不可能统一天下。
“遇到困难就退缩,是你的一贯作风吗?”赵惜若不屑的说道:“既然你想要,为何不主动去抢?”
李楠看着她半晌,方才恍然:“若儿是想让我收复南唐,把你抢回来吗?”
“不是,”赵惜若摇头,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我据南唐,你领宋兵,就在这长江面上,决一胜负。败了,我跟你走,胜了,你随我处置。”
“若儿,你这是何必?你…”
“你不敢?还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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