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许久,符太后终于抬起了头:“范相,无颜见先帝于地下的,又何止你一人?既然我不能保住先帝的江山,他的子嗣,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说完,她脱了凤袍御靴,穿上襟叉布衣,又为恭帝换上了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带着一班大臣宫女,迎接赵匡胤去了。
赵匡胤和他的兄弟们看到沉默的跪在地上的符太后和恭帝,还有那些前朝旧臣,哈哈大笑起来,看着身后的人:“你们还等什么?”
李楠见那些人持刀而来,欲要行凶,连忙站了起来:“柴氏已经臣服,你们难道想让皇上担上残杀妇孺、忘恩负义的骂名吗?”
掷地有声的话让那些人止了步,赵匡胤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笑了:“三弟说的是,柴氏既然臣服,朕必会好好待之。”
而符太后在听到“三弟”二字时,突然间觉得犹如五雷轰顶,她抬起头看着李楠,心如刀割,原来,他是赵匡胤的人,原来他也如那些人一样,把自己当做货物卖给赵匡胤,原来一直给自己安慰、帮助自己的人,只是披着善的外表,行着恶之事。
本以为这世界上,还有人是真正关心自己母子,却原来,他并没有半点不同!
在被侍卫领下去的那一刻,她突然间来了勇气,走到李楠跟前,奋力抬起右手,狠狠的击向李楠的脸颊,“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李楠被打了个踉跄,她捂着脸看着那个倔强的女子越走越远,心被刺了一下,她知道,她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一个朋友,一个真心拿她当朋友的人。
其实,若是一早就告诉她事情的发展,今日之事,或许就可以避免,甚至,大周会统一这个天下,她亦将成为后世膜拜的典范,只是,自己怯懦了,无法想象与赵匡胤为敌的下场,就像当初说的一样,萤火之光,焉能与日月争辉?
而且,不管自己承认不承认,和赵氏兄弟,都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和朋友,孰轻孰重?
她不知道。
李楠无言,旁边的人见她被打了,都幸灾乐祸起来,在他们看来,李楠不过是靠油嘴滑舌和一副小白脸混起来的,无任何军功,无任何妙计,何德何能得到皇上的青睐,还和皇上兄弟拜了把子,这样的荣耀,既惹得他们羡慕,又惹得他们嫉妒。
“启禀皇上,韩通已带兵逃出宫。”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跑来。
赵匡胤正有心替李楠解围:“三弟和彦升去吧。”
他身边的一个大将走了出来,拉着李楠走了。
宫变后,李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家的,她只记得眼前全是血,全是人的哀号和骂声,她跪在地上仰天大叫了起来,指甲抠着泥土,原来,这个堪称有史以来最和平的宫变,却并非是不流血的,号称仁君的赵匡胤,依旧是踏着无数人的尸体登上这个宝座的,而自己,做了帮凶…
赵惜若在家里听到门外的叫声,心瞬间慌乱了,她连忙打开门,就见李楠满脸是泪的跪坐在地上,她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楠,没事了,你回家了,回家了。”
“若儿,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啊,我不想的,不想的,若儿,不要离开我,我不想杀人的…”李楠呜咽着,她好怕,好怕赵惜若会离开她,会因为她变成了个杀人犯而厌弃她。
赵惜若轻抚着她的后背,“我不会离开的,不要怕,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她握紧了拳头,看着宫门,暗自下了决心。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赵匡胤在金銮殿论功行赏,慕容延钊升殿前都点检,高怀德升副都点检,王审琦升都指挥使,赵光义(为避皇帝讳,匡改为光)升都虞侯;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为韩令坤,副都指挥使为石守信,都虞侯为张令铎,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为张光翰,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为赵彦徽,赵普为枢密直学士,后周的旧臣在大宋初立时仍然是官居原位,而李楠亦无半点升迁,依旧是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
李楠在宫变前两头讨好的现象让她现在里外不是人,为柴氏多说的一句话也让赵匡胤对她生了嫌隙,于是,不招人待见了,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符太后的父亲符彦卿掌握着天雄军,也算是一个封疆大吏了,赵匡胤此时最怕的就是符彦卿不服他,因而反了他,所以在朝堂上商讨这件事的时候,赵普察言观色,率先请命:“请皇上下旨,臣愿意去凤翔府游说符彦卿。”
赵普说完,大殿就沉默了,若是符彦卿没有谋反之心,赵普不止可以挣得一份儿功劳,还可以安然回京,但是,若是符彦卿有谋反之心,起事时必会拿大宋的使臣祭旗开刀,也就是说,去的人不一定能回来。仍居相位的范质看了看李楠,也跪在了赵普旁边:“臣认为,有比赵大人更适合的人选。”
“哦,范相认为何人合适?”
“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李楠李大人。臣认为其因有三,一是周太后当年对李大人颇为信任,有这个关系在,符将军必定对李大人另眼相待;二是李大人的逢迎之术、口舌之功举朝皆知,由他去游说,最为合适;当然,第三点是因为李大人武艺高强,若是真的有什么不测,也必会化险为夷。”范质说完,朝里的人都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他这是要把李楠往死里整啊,众人都不说话,等着看戏。
李楠翻了个白眼,这顽固的范老头,倒还真记仇。不过这符彦卿历史上是没反的,所以让谁去游说都是一个结果。
赵匡胤沉默许久,方才言道:“范相言之有理,只是不知三弟以为如何?”
“臣愿往!”李楠领命。
众人的眼光或不解、或嘲讽、或怜悯,一一向李楠投来,李楠微微一笑,接下了给符彦卿的圣旨,下朝后就赶快向家里走去,此去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怎么说也要跟若儿告个别。
赵惜若握紧了手里的盒子,在宫门外徘徊许久,终于走上前去,却被侍卫拦住了去路:“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大胆!”赵惜若叱道:“我丈夫与圣上是结义的兄弟,圣上见了我都要礼让三分,你们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拦我?”赵惜若见他们神色犹豫,打开了盒子:“这是御赐的吉祥如意碧玉簪,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清楚!”
两人看看簪子,又看看赵惜若,心里惴惴。
“我有重要的事要见圣上,要是耽误了,你们谁付得起责任?”趁两人失神的当儿口,赵惜若不由分说就向里面跑去,两个侍卫呆立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只是,她已经跑得远了。
她进了宫,而李楠,却出了宫,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赵匡胤正在御书房议事,突然间听到喧哗,和一干大臣走出御书房,看到赵惜若被侍卫围着,他笑了,“弟媳稍待,朕忙完就去看你。”他看向门口站着的太监:“把李夫人送到太后宫里,好好侍候着。”
那小太监唱了个喏,赵惜若也只好跟着他走了。
“弟媳有何事?”等到赵匡胤忙完已是临近晌午了,赵惜若等的心焦的时候,正主终于出现了。
“既然皇上已经登上帝位,就请放过楠吧,她不适合做官。”赵惜若慢慢的遣词造句,赵匡胤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早就盘算好了,在他看来,李楠上马可安邦、下马能定国,这是他身边的所有弟兄都不及的,所以才会对李楠格外优渥,登上了帝位,却还有后周旧部虎视眈眈,大宋境外亦有南唐后蜀需要收服,李楠太年轻,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若是稍加历练,来日必可为一代名臣,这么个宝,他不止想自己用,还要留给后世子孙呢,怎么可能罢了她的官。
“哈哈…弟媳说笑了,三弟虽然年轻,但是才智过人,前途绝不止于此,他和光义一样,都是朕最为器重的人。”
“可是…可是她…”那个时候,赵惜若真的想就这么豁出去了,直截了当的说出所有的事情,话到嘴边,要吐出却是如此的难,她扶住额头,定了定神:“没有她,皇上依旧可以平定四海,统一天下,何必把她绑在这里,还让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想起昨晚,赵惜若就忍不住心疼,那样坚强的一个人,却趴在自己怀里,哭的是前所未有的伤心。
赵匡胤笑了:“朕并没有强迫他,今日之事,朕也是征求了他的意见的,若是三弟不愿意,朕绝不勉强。”
“今日之事?”赵惜若看着他,抬高了声音:“何事?”
“弟媳还不知道吗?三弟现在恐怕已经收拾好行囊,奔赴凤翔府了。”
赵惜若不再停留,礼都没行转身就跑出了宫,心里呼唤着她的楠,一定要等着她,等着她。
赵匡胤看着她的背影许久之后,终于笑了出来,这两个小夫妻,感情还真好。王皇后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抱着他:“李大人和李夫人成亲有一段日子了吧?”
“我遇见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成亲了,至少有大半年了吧。”赵匡胤不解的看着王皇后:“皇后为何如此问?”
“我观那李夫人似乎是尚未破瓜,还是处子之身,既然已经成亲这么久了,本不该如此才对啊。”
不知为何,赵匡胤突然间觉得心情很好,他抱住王皇后,哈哈大笑:“我的皇后啊,人家夫妻俩的事,你瞎操个什么心?小心变成老太婆!”
“臣妾变成老太婆,皇上还会喜欢臣妾吗?”王皇后温柔的笑着,才刚刚二十岁的娇花羞怯的样子惹人遐思,赵匡胤忍不住了,他打横着抱起王皇后朝凤塌走去,时而粗暴、时而温柔的采摘着这朵花,可是,为什么,脑子里会冒出李楠的样子来?李楠今日在朝堂上翻白眼他是看见了的,好不容易才忍住笑,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这才敢让他去,只是,这个时候,不该想起他不是吗?
赵匡胤不明白,他停下了动作,这究竟是为什么?
身下的人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迎起身子主动承欢,赵匡胤把那张脸从脑海里驱逐,继续横冲直撞起来。
李楠到家里却不见赵惜若的踪影,在家里等了许久赵惜若还是没回来,随行的人催了多次,李楠也急了,最后留了一张便签,大体是说要出去半个月左右,每天会给赵惜若写信,让她不要担心,随后,骑着马奔北门而去。
凤翔府包括现在的陕西宝鸡、凤翔等地,在开封的西北,李楠到的时候却看见了赵光义,她连忙下马:“二哥。”赵光义与李楠年纪相仿,比起赵匡胤,更像个孩子,而李楠一向是把赵匡胤当长辈的,而赵光义,就是亦兄亦友了。
赵光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内子给符将军的信,相信符将军看了之后,不会难为你。”
两年前,赵光义娶了符彦卿第六女做正室,这封信的份量有多重,李楠知道,她点点头:“谢谢二哥。”
赵光义拍拍她的肩膀:“不要记恨皇上,他也有苦衷。”
“我知道,二哥,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李楠骑上马抱拳:“二哥,等我回来。”
“三弟,保重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打猎喝酒!”赵光义看着她越走越远,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起下朝后他与赵匡胤私底下的对话。
——皇兄,朝里那么多人,为何要派三弟去,你明知道,此行凶多吉少。
——他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我也不需要他了,光义,大宋不需要无用之人。
赵光义不明白,难道做了皇帝,就不要兄弟了吗?
气喘吁吁的赵惜若跑到北门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赵光义落寞而来的身影,“她呢?”她问赵光义。
赵光义转过身,指着北方,赵惜若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前方,远方只有几个小黑影,她抢过赵光义的马,笨拙的骑上追李楠去了。
为了和李楠站在一起,为了能和她一起承担所有,赵惜若早就瞒着李楠,学会了骑马,她挥着马鞭,紧抿着唇。
李楠,你休想甩掉我。
白衣胜雪的女子远远而去,赵光义静静地看着,似痴了一般。
李楠总以为历史上有些事没有发生,所以现在也不会发生,以后更不会,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自从两人来到这里后,历史就已经改写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若儿,你怎么来了?”李楠见赵惜若追来,连忙下马。
赵惜若眼里噙着泪,抡着两个小拳头捶打着她:“你总是这般自作主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出去,你走了让我怎么办?”
李楠摆了个手势,旁边的人便都远远地离开了,她抓住赵惜若的手:“我在家等了你好久,你到哪里去了?”
“我…”赵惜若噤了口,她这才想起她进宫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若儿,你放心,我去几天就回来,每天都会给你写信的,在家等我。”李楠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转过身就要上马。
赵惜若却抓住了她,“我要和你一起去。”
“若儿,别胡闹了,我是去办正事,带着你成什么样子嘛!”
“我不管,我要去!”蛮横的赵惜若胡搅蛮缠起来比李楠更胜一筹。
李楠一个头大:“乖,在家等我啊,我去去就回。”
赵惜若变了脸,冷冷的看着她:“到底带不带我?”
李楠在心里哀号一声我是妻管严,投降了。
立马阴转晴的赵惜若骑上马,斜了李楠一眼,“我就知道使这招你铁定妥协,走吧。”
李楠想起一句民间谚语——六月的天,娃娃的脸。现在看来,这话该倒过来说——若儿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她也上了马,坐在赵惜若身后,用充满着蛊惑的声音在赵惜若的耳边说道:“二哥这匹马挺好,我们就借来用用吧。”热气哈的赵惜若仿佛是被电了一下,脸瞬间烧着了,在马上忸怩起来:“正经点,有人在看呢。”
“谁敢看?我挖了他的眼珠子。”李楠坏坏的笑着。
“楠,”赵惜若捂住了她的嘴:“答应我,不要无故伤人性命,更不要让别人伤了你,无价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