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妮抬起眼睑,犹豫一下才点头同意。
换个地方也好,因为她的心思一直不能静下来。满脑子意都是尽情那错愕的表情。他的落寞她不是看不见,可是她不让自己去看。
两人一路往餐厅走去,Louie一直很努力地在找话题,而幔妮总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或虚应两声。到了餐厅吃过饭,她仍拿出书本来看,Louie的眼珠子简直快掉出来了。
“幔妮……”他的声音是可怜兮兮的。
这让幔妮终于拉回一点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Louie难过地问:“我是不是很差劲,令你觉得很无聊,所以你才会……”
幔妮抬头看他,忽然发现眼前的Louie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她弟弟。虽然幔妮还小他一岁,但就是有这种感觉。不过她发现他还算是个心思颇单纯的人,在剧场混了这么久,还是这样单纯,可算是他的造化。
“不会啊!是我让你觉得无聊吧?”幔妮耸耸肩。
“不不!”Louie赶紧摇头否认。
“这样吧,反正距离晚上看戏的时间还久,你要不就先去逛逛,我会一直在这里。这是教授要我看的书本,我得在今天看完,所以恕不奉陪。”
Louie看她面容平静,不像有不高兴的样子,看来似乎是真的想念书,所以也就不再强求了。谁知放开了心,整个人心情也好了起来,等到他去逛了一圈回来,他甚至向幔妮借了本书来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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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情从来不知道时间之间是有夹缝的。从白天到黑夜,分与分,秒与秒之间竟然是有夹缝的。它将等待的人夹在缝隙中,跨不过现在也等不到未来。
情绪的低潮对尽情来说从来就不是他写作的阻力,因为他虽是个心思敏锐的人,但情绪却不常上下巨幅波动,直到认识幔妮。
如果说他是壶不温不热的水,那幔妮大概就是火了。他喜欢这样鲜明的她,可是一直到现在,他才想到,或许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他。
是这样吗?
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一直陷在低潮中,然而他也不想起身为自己做点什么,只是坐在那里,想着时间与裂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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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Louie送幔妮到公寓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因为这出戏长达三个多小时,两人在回程的路上讨论着剧情,一接到自己喜欢的题材,Louie又变得辩才无碍了,一扫整天的郁闷之气。
幔妮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言词竟已少了许多讥讽,她的看法不再那偏激,而且这不是Louie点醒她的。
“你会同情那个男的?我以为依你的个性大概会说他该处以极刑之类的。说不定还能说出种种处置他的方法,唉!你让我失望了。”Louie大概是因为放松了心情,口齿又伶俐起来。
“你找回你的幽默感啦?”她调侃他一句,心里却惊觉自己的转变。
她的心变柔软了。
是因为他吗?
眼前浮起那双温柔的眼神,以及他那抹惯有的和煦的微笑,连眼角的笑纹都那样的清晰。
她笑了。笑得平静,笑得带着甜蜜的味道,像个女人。
Louie却被她这抹笑震慑住了,他发现她真的是个美人,那样的笑勾动了他,也让他消逝的信心又复活起来。
“幔妮……”他低声地轻唤,头俯下来,就要占领她的红唇……
突来的力量将他从幔妮的身边拖走,在Louie还未回神之际,他已被拖出敞逢车外,紧接着一个硬朗的拳头就摔过来了。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就像在拍电影一样。
Louie被这一拳惯倒在地,由于平时有运动,体能还算不错,他马上挣扎着挺起身子。
“尽情?”他诧异地看着矗立在他面前的尽情,犹如一个黑暗之神一样冷眼瞪视着他,眼底还有两簇火花在跳动,仿佛还在考虑要不要再补上一拳。
Louie看了他冰冷的一眼,再看看幔妮有些慌乱的面容,这才醒悟什么似的问:“你……”迟缓的看了依旧凶恶的尽情一眼,他决定转而问幔妮:“他是你什么人?”
“不用问了?”尽情的声音凌空劈来。“她会告诉你'什么都不是'。”说完自嘲地笑笑,转身走开。
Louie摸摸肿胀的面颊,看着幔妮僵硬的身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是不是破坏了什么?”
幔妮只是沉默。
一阵车声响起,尽情的车于出车道,消失在马路的一端。
幔妮只是伫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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幔妮知道自己一定会睡不着,一定会聆听尽情何时进门,而为了不让自己去等,去听,去想,她吞了一颗安眠药。奶奶刚过世时,她依赖安眠花,唯有吃了它,可以不要去想尽速入睡,不要去想她只剩一人,不要去想她的世界多么冰冷。有时躺在床上,一股莫名的冰冷不断袭至,让她觉得自己也快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只能任死亡爬满身。
药物帮助她得到暂时的逃避。
然而当隔天她醒来时,满室的静谧让她恍惚,思绪如无重量的棉絮在空中飘浮好久,这才缓缓落回到现实。
掀开被子脚尖接触到地板,觉得一阵昏眩袭来,迷迷糊糊的看了眼闹钟上面的数字,又瞪着照进窗子的刺眼阳光良久,她才确定现在是下午两点钟。
大概是太久没吃药了,药效竟变得这么强。
不知道尽情在做什么?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来回几次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旋转门把。轻轻将门一推,屋里空空荡荡的,角落里尽情那只大箱已经不在,客厅桌上的笔记型电脑也没了踪影,桌面干干净净得连灰尘也没有。
愣了一愣,她赤着脚往外走去,脚步是急切的,几个箭步她来到楼下,看到尽情的那辆车还安然停在车道上,连史密司太太苗圃里尽情种的花苗都长得很好。这些让她的心思恍惚,她站在苗圃前盯着那些花发呆,然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才回到房子里。
打开门,她赤着脚走过光洁的地板,尽情每天用心维持清洁的地板上印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引子。
站在餐桌旁,看着上面躺着的野餐盒,她的指尖抚过藤制的外缘,轻轻的将它打开,里面整齐排放着既美观又可口的寿司和三明治,都是她喜欢的口味,而且都没有她讨厌的、洋葱。她细致的手指抚着盒的两边,眼泪一滴,两滴的滴进餐盒里,在这无言的午后两点钟,她拥抱了全世界的孤寂……
。 。。
数不清已经有多少个日子没有哭泣,没想到同一天她就失控了两次。好不容易擦干泪,一口口慢慢吃完餐盒里的三明治和寿司,将餐盒捧到厨房放好时,她又对着厨房哭了一次。
流理台上摆着一张纸条,说明着奶茶的做法,柠檬红茶的做法,还有各种她喜欢缘牧侠淼淖龇ǎ吹暮觳璧炔牧隙家灰话诜藕茫得鞣胖玫奈恢茫褂玫姆椒ǖ取?br>;
“这个傻子。”幔妮哭着哭着又被涕为笑。
他被她气得跑回台湾,却记得在临走前顾虑到她的肚子,真是既好笑又贴心。她坐在地板上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样一个男人,想把他丢掉都丢不掉,真不知是他的不幸,还是她的可怜。
好了,现在陷入僵局。究竟该怎么办呢?
她对这种事实在没有经验,如果有书可查一好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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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最苦命的人应该是这一家子了。
迎欢瞪视着眼前一盘黑黑红红的据说是食物的东西,一脸抗拒的模样。她凑近鼻子闻了闻,然后将可怜兮兮的眼光投向餐桌的另一头,闻人湛也的身上。
闻人湛也咬着一块吐司面包,上面好歹还有片火腿。迎欢的目光转到陶然身上,陶然无奈的耸耸肩,皱着眉头舀了一汤匙饭咬了两口。
";不公平。";迎欢嘴儿一嘟。";为什么闻人有吐司,我就没有。";
";你有陶然特别为你做的炒饭啊!";闻人湛也故作羡慕的说,其实心里无限庆幸在陶然炒火腿饭前先A了片火腿。
";别抱怨了,吃吧!共体时艰哪!";陶然安慰的拍拍迎欢的肩膀。";这种日子我们也不是没过过嘛!";
事实上,这一家子可怜的人儿在尽情赴美时,已经吃了快一个月的外卖和微波食物了。 本以为尽情一回来就可以脱离苦海,可是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尽情每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连电脑都搬了进去。而厨房他是再也没涉足了。
而这几个人除了要吃难吃的食物外,还要在诡谲的气氛中找出尽情阴阳怪气的原因。以致这可怜的一家人变成了更可怜的一家人了。
";什么共体时艰?等一下你老公回来,还不是又给你带消夜了。只有我协…";迎欢唉声叹气的。";对了,表哥有没有吃东西?你该不会也让他吃这炒饭吧?那他可能会在有机会复原前先挂了。";
";潘迎欢!";陶然双手叉腰瞪着她。
";我不管了,我要云打电话给幔妮。";迎欢站起来。";我去求她救我……的胃。";
";等等,真要打吗?我们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尽情表哥从来不会这,说不定真的很严重。";陶然顾虑的看了闻人湛也一眼。
闻人湛也还是没有反应。
";不管了,总要有人做些什么吧!";迎欢义无反顾的走向电话,半响又跑回来,嘿嘿干笑两声,这才问:";请问国际电话怎么拨?";
闻人湛也和陶然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唉!吃得不好已经够没体力,还要要宝来浪费力气,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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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幔妮,你跟表哥到底是怎么了?他回来后连话都不说了,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像个自闭儿一样。";陶然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严重。
是吗?他也过得不好吧?幔妮闷闷地想。听陶然和迎的形容,尽情好象还很在意,他是生气还是失望?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不过她知道自己的心情很糟。
是她的错吧?明明知道他对她的好,也明明知道他不敢说出口的感情都是为了她。为了怕她的拒绝,为了怕再也没有理由守候,这样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恶女,让她占尽了便宜,让她神气上了天。
他连搂着她的肩都不敢轻易冒犯,只因为她对人的防备与所坚持的身体距离感,然而她却让别人有机会窃取红唇,虽然没有得逞,但想必他很呕吧!
迎欢和陶然的拜托她不是不心动,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尽情。
她当时是有些故意,想借着Louie把尽情丢掉。而他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生气吧?
她实在觉得两人不适合,善男配恶女,真是一种糟蹋。可是她现在做了可能是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好事,让善良的他免受她的毒,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半点快乐的感觉?
是谁说助人为快乐之本?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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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答应打电话给尽情,因为她不知道要讲些什么。可是她没有说他不能打给她呀!那个大笨蛋!
心浮气躁的在室内走来走去,幔妮重重一跺脚,索性在电脑前坐下。打开电脑,过才发现里面有一封电子邮件。她打开邮件一看,是一篇标题为";时间夹缝";的散文,描写时间扭曲变形的各种模样,笔法细腻且观点细致,看到最后她才恍然大悟,这是一个人在漫长的等待中所描定出对时间的感觉。她深深被这篇不到一千字的文章吸引了。
而文章的最后附着一行字,说明出处和作者。令她惊讶的是这篇数天前发表在某大报副刊的文章是尽情的作品。她从来没发现他的文字有这种面貌。
应该说她所不了解的属于他的面貌太多了。就像她虽然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脾气,但是平时的他是那样的温淳,像坛顺口暖舌的酒,回味无穷却没有强大的后劲。然而事实证明不是如此的。她或许有一半是出自有意的试探他的耐力的底线,只是她从不知道他心底深处的能量这样强。
强到过了一个礼拜,还不肯打电话给她。
";是你寄来的吗?尽情。";幔妮对电脑里的文章轻声问着,这时她才想到,她对着他本人说话从来没这么温柔过。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那张带着温暖的笑意的脸,散发着冬日太阳般的热力。好想见他呵!
这……这是所谓的相思吗?
这么说她算是恋爱罗?
爱情本是她所拒绝往来的,为何还是进驻她心底呢?
懒洋洋的回神,却发现信箱里还有一封信,打开一看,却教她全身发冷。
亲爱的朋友:
我们之间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伸但却因为我们都认识这样一位朋友,这样一位令人大概一辈子都难忘的朋友,而有了某种缘分的关系。
然而不幸的是我们这位特别的朋友,尽情,数天前为了闪避一只可怜的猫儿,出了极为严重的车祸,让他无法再站在这里将他的温暖分给大家。
为了纪念我们这位令人心疼的友人,就让我们在下面的这个日子共聚,为这令人心伤的最后扉页填上一笔温情,也算是我们对他最后的支持与缅怀。
时间:十月古三日上午十时
地点:正心医院
这是……这是一张讣闻?
幔妮瞠大了眼瞪着前方,眼神涣散找不着焦点。
怎……怎么会呢?
不久前他还用那双愤怒的眼盯着她瞧,还用他从未有过的讥讽口气说着话,还用他那双巧手为她做饭,为她开车,为她,为她,为她,他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她。
她以为一辈子都会如此的。是因为她的有恃无恐吗?是为了处罚她吗?
从椅子上滑坐到地板,两行清泪跟着落。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手脚慌乱的半爬着到了电话旁,伸手抓起话筒,颤抖的手拨了好几次才成功地拨完整组号码。
总会有人在吧!总会有人告诉她,这是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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