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航接过门票,看了看:“一定会去的。”
正说着,又有人推门而入,是欧阳青青。欧阳青青没料到在这里会见到杨远航,有些意外。走进房间,身后还跟着齐永灿。
齐永灿见到苏葵,立马扑过去:“姨姨,还痛吗?”
边说着还边给苏葵的手吹气。
苏葵拿满是绷带的手扶着他的细柔的头发:“不痛了。”
欧阳青青跟杨远航打了一声招呼,在苏葵另一边坐下:“小家伙一定要见你,在我办公室里闹腾得不行。”
苏葵笑:“是相见汐汐了吧?”
欧阳青青摇头:“我儿子可知事了,知道讨好媳妇儿之前要先讨好丈母娘。”
苏葵哭笑不得,跟连城年目光交流,两人同时一阵无奈。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杨远航问。
“快了吧。”苏葵回答。
几人在一起聊了一阵,气氛并没有多尴尬。没过多久,齐浩源也来了,一身军装,像是刚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武警中将的军衔,职位也高高在上,工作忙得与连城年有的一拼。
“爸爸!”齐永灿开心地跑到父亲身边,欧阳青青也站起身,迎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欧阳青青问。
“猜的。”齐浩源回答,“咱们夫妻两感情深,心有灵犀,不点就通。”
连城年一阵恶寒:“你们两别这么恶心好不好,我昨晚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齐浩源鄙视地看向连城年:“你们两位的恶心程度比我们强多了!也不看看我们跟谁学的。”
“我跟苏葵这叫缠绵,你们不懂浪漫!”
“我跟青青还叫悱恻呢!”
“我们也没光天化日之下啊!”
“哼,我们比较勇敢!”
欧阳青青和苏葵无奈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杨远航翘起嘴角,笑容有些不自然。苏葵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了然。
“齐大哥,来看我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苏葵问齐浩源,打破他们无聊的对话。
“啊!我忘了!”
苏葵佯装生气:“太没诚意了,哪有来看病人不带好吃的?”
“现在马上出去买!想吃什么?苏葵小妹妹。”
“哈根达斯冰激凌。”
“首长同志,我立刻去买!”齐浩源敬礼。
苏葵笑:“这还差不多。为了表扬你勇于承认错误,懂得改过自新,首长同志决定给予你适当的奖励,派一个美人陪你一起去。欧阳大美人,就你啦!”
欧阳青青对上苏葵的眼神,再看一看杨远航,知道她意有所指,于是领命:“遵命,将军夫人!”
于是夫妻两带着齐永灿去买哈根达斯冰激凌去了,房间里又只剩下杨远航和苏葵夫妻。杨远航端起连城年递过来的茶,轻酌一口,放在身边的柜子上。
“师兄,这次回来是要办展览吗?”苏葵问杨远航。
杨远航点了点头:“有这个目的。”
苏葵对连城年说:“我师兄现在可是木雕界的新宠,都上过《时代》周刊。”
连城年笑:“很遗憾,我还没目睹过杨大师的作品。”
杨远航摇手:“别听苏葵乱说。什么‘大师’,不敢当,比起师父,我可差远了。就是不提师父,跟你相比,我也自愧不如。”
苏葵笑着,眼神去有些暗淡,默默看了一下缠满绷带的双手。跟她相比?跟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
杨远航说完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急忙转移话题:“师兄我现在又恢复了单身,有好对象没有,介绍一个给我。”
杨远航结婚不到两年就离了婚,苏葵一直想问原因,最终也没好意思问出口。感情的分分和和,说了别人也不会理解,她也不去掺和过多。
苏葵仔细想了想:“我认识的好女人好像都有对象了,我让我们大楼里的姐妹给你介绍?或者我公公婆婆和外公外婆都有不错的货源。”
“好嘞,给我安排着!”杨远航一口应下。
两人正聊着,又有人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三人转过头,看见刘自流手里提着抱着一堆东西走进病房。
“自流,你也来了。”杨远航主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些都是粉丝送给苏葵的?”
“嗯。”刘自流也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放下,“来自世界各地。”
“多谢。”连城年向刘自流道歉。
刘自流摇摇头,在连城年给他准备的凳子上坐下,看了看苏葵的手:“还痛吗?”
苏葵微笑着摇头:“有麻药呢,怎么会痛。”
刘自流看着苏葵的笑容,眼神有些闪烁,最后又暗淡下来。杨远航感觉到他似乎有些话要说,却又忍了下来。
杨远航对苏葵说:“还好你住的医院没泄露出去,不然医院得围满了你的粉丝。”
“对啊。”苏葵赞同,“他们怎么知道受伤的是我?”
“新闻那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最主要的是劫持犯有枪,更引人注目。”
她一直待在医院,消息流不进来,故而也不知道她的手残废的消息对当今画坛造成的影响有多大。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些人,他们默默地关注着她,祝福着她,又担心着她,她却从来不肯积极面对他们。现在的她,也许真的算是跟他们没了关系吧。
刘自流坐了一会儿就有事告辞了,杨远航也跟着走了。房间里剩下连城年和苏葵。
连城年看了一眼苏葵,将手里的花放进花瓶,重新在苏葵身边坐下,手轻轻覆上她的。
“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你的手一定会好的。”
苏葵抬起头,看着连城年,微微一笑:“没关系,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残疾就好了。”
连城年轻轻地拍拍她的头:“傻瓜,说什么呢。”
苏葵,如果上天觉得给你的考验还不够,我陪你一起忍受。“很久很久以前,海里住着一个人鱼公主。有一天,人鱼公主游到海面,救了王子。人鱼公主爱上了王子,用自己美妙的歌喉换来了人类的一双脚,踩着刀割般的疼痛,去见自己的王子。巫婆告诉她,要是她最后没能和王子善终,就会化成泡沫。人鱼公主找到了王子,王子却误会是另一个公主救了她,和这个公主相恋相爱,最后结婚。公主的姐姐为了留住自己的妹妹,用自己漂亮的长发换来巫婆的一把刀。只要人鱼公主将刀插进王子的胸口,她就可以变回人鱼公主,逃掉化成泡沫的劫数。可是故事里的公主都很善良,人鱼公主最后还是选择牺牲自我,成全那一对王子和公主。”连城年读完故事,看看已经睡着的两个孩子,关上童话书,退出孩子的房间。
推开房间的门,苏葵不在卧室。回到走廊,看见楼下有灯光。连城年下楼,发现灯光来源于画室。画室的门半掩着,从连城年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苏葵伫立在画布前,认真地看着只完成了一半的画。抽象的画里,天使还没来得及安上翅膀。
连城年想起了记者招待会上,苏葵画画时的样子。一个大耳机,隔绝了她与外面的世界,那个样子的她,认真得谁看了都忍不住驻足。她是神笔马良,拿着画笔就到了天堂。可是现在,她的握不起画笔,那天堂又在哪里?
连城年,你能为现在的她,做些什么?
“苏葵,你也应该有梦想!”
这是手受伤以来,苏葵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的一句话。连城年说话时的表情,苏葵还历历在目,仿佛还是昨天,可昨天又是哪一天?
苏葵回想了自己这三十多年的人生,有过大起,也有过大落,有过梦想,也为梦想拼尽全力过。如今三十多岁的她,幸福得像生活在童话,可是看看古往今来,那些杰出的艺术家,有几个是在幸福中爆发?
孟子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也许她真的太贪心吧。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下。
苏葵蹲下身,颤颤巍巍地握住画笔,再努力沾上颜料,小心翼翼地往画布上靠去。只是刚接触到画布,画笔就掉了下来。苏葵看着掉在地上的画笔,有些发愣。有一种感觉围绕着她,那是记忆里,被苏元伟抛弃的感觉。
有些绝望,有些无助。慢慢蹲下身,环抱住自己的双腿,脸慢慢埋进腿间。
求你了,就算我曾经想过放弃你,你也别放弃我!我很在乎你,因为你是我童年的全部,也是现在我大部分生活。
连城年蹙眉,看着屋里颤抖地身影,比那个失去梦想的女子更不知所措。
苏葵,我能为现在的你,做些什么?
轻轻地走进画室,搂住颤抖着的她。
“别怕,有我!”连城年这么对苏葵说。
苏葵抬起头,冷眼朦胧地看着连城年。总觉得越是幸福,就越容易哭。苏葵是个很讨厌眼泪的女子,因为她觉得这样很懦弱。和连城年结婚之前,她几乎没怎么哭过,就算偏头痛痛得她吐,也咬咬牙忍着。可是结婚之后,她反而哭得很多。是不是心中有了牵挂的人,眼泪就会比较多。如果真的是这样,哭一哭又有何不可?
“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救回你的手。”他说,“所以你也别放弃。”
她看着他,眼里是一直以来,惯有的坚定。
连城年,你一直比我执着!为你,也为我!
“嗯!”孩子六岁,已经跟着大楼里其他孩子一起上一年级了。因为两个孩子很懂事,特别是连璟,外加大楼里的孩子多,且都比连璟连汐大,所以苏葵和连城年都不用太操心,他们每天背着小书包回来,自觉地完成老师交代的作业后跟着大孩子一起玩儿就可以了。原本改成育婴室的一楼又改成了小图书馆,供孩子们学习使用。
不知是继承了苏葵的天赋,还是受马森大师的熏陶,小连璟从很小开始,就展露出艺术的天赋,尤其在油画和雕刻上面。四岁开始就拿起画笔涂鸦,五岁开始就安安静静地跟着马森学雕刻。苏葵看见连璟,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其实如果有得选择,她更愿意连汐继承她和马森大师的衣钵,至少她看得见颜色,偏偏连汐对这两样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而是喜欢跟着她的劲尧哥哥和永灿哥哥到处乱跑。
连城年经常对苏葵说:他们两个性别是不是生反了?
不过到楼里的人,包括他们两个,都是很开明的人,孩子喜欢什么就让他们干什么,而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半途而废。
苏葵手受伤以后,连城年给她找了许多名医,国产的进口的,总算有些起色了,至少能拿得了勺子,自己吃得了饭。两年里,刘自流也来看过她几次,每次来都带些粉丝送的东西和书信。
连城年开车进花园时,苏葵正送刘自流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出门。连城年下车,一如以往,一身军装。迎上苏葵和两位客人。
“这位是詹姆斯医生。”苏葵向她介绍。
连城年点点头,握上那个金发碧眼的外男人的双手:“你好。”
两人送走刘自流和詹姆斯,一起往楼上走。
“詹姆斯先生是谁?”连城年问刘自流。
“一个医生。”
“苏葵,他是詹姆斯,是你的忠实粉丝,他说她能治好你的手。”这是刘自流第一没带礼物,而是带了一个人来时,对苏葵做的介绍。
“哦?”
“说是我的粉丝,能治好我的手。”
连城年沉默了一下:“也许真能治好也说不定。”
“谁知到呢?就让他试一试吧,反正一直在试。”苏葵淡淡回应,对这个詹姆斯并没多大兴趣。
连城年握紧她没什么直觉得手,感受着手上的伤疤,眼神有些暗淡。
“明天XXTV要来采访继苏?”苏葵问连城年。
“嗯。”
短短几年的时间,连继苏凭借过人的天赋和后天勤劳练习,已经成了很有名的年轻钢琴家。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刻。可是天生的经历让连继苏比别人懂事很多,苏葵和连城年觉得,他似乎都没什么叛逆期。
连城年想起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和现在高大英俊的大男孩形成鲜明的对比。其实他不需要他多认真,只需要他能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苏葵一大早起床的时候,连继苏已经在客厅坐着。看见苏葵,咧嘴一笑:“妈,曾祖母带弟弟妹妹去爷爷奶奶家了,所以早餐是我做的清粥小菜,要吃吗?”
苏葵点头:“要。”
连继苏急忙去厨房盛饭,端出来。
“我要喂你。”连继苏对苏葵说。
“我自己能吃。”
“不嘛,我就想喂你。”
苏葵笑:“我又不是小孩儿。”
“可是我就想喂啊。”连继苏不依不饶。
以苏葵现在吃饭的速度,饭凉了都还剩一大半,所一般连城年都会喂她吃。
“好吧。”
连继苏就一勺一勺地喂起了苏葵吃饭。苏葵看着他的表情,比弹钢琴更认真。
“爸爸呢?”苏葵问连继苏。苏葵一早起床就没见连城年,周末的时间,连城年应该都在家。
“和其他爸爸去跑步去了。”连继苏拿纸给苏葵擦了擦嘴,跟苏葵开玩笑,“都快五十岁的男人要保持那么好的身材,即使是老爸这样的神人,不锻炼也不行啊。”
“你呢?记者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到了吧。”连继苏回答。
正说着,门就从外面被打开,连城年满头大汗地回来。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扛着摄像机,一个拿着话筒。
苏葵有些惊讶,拿着话筒的那个人有些眼熟。连城年走到她身边,接过连继苏手里的碗。
“继苏,没想到来采访你的人会是老爸的老朋友。”连城年说,“你要叫他曹阿姨。”
苏葵想起来了,那个有些眼熟的女人是曹佳。虽然曹佳每天都会出现在电视上,但因为苏葵几乎不看电视,所以一次也没见过。所以算起来,她也有六七年没见过曹佳了。
曹佳看见苏葵,微微一笑,表情不太自然。
“吃完早餐了吗?”连城年问苏葵。
苏葵点头。
“再吃一点吧。”连城年说。
“不了,吃饱了。”苏葵回答,“继苏要在这儿接受采访吗?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没关系,我们去书房。”连继苏说。
“那好吧。”
连继苏将曹佳和摄像师带进书房。客厅只剩苏葵和连城年。
“洗个澡吗?”苏葵问连城年。
“好。”
“那我上楼给你拿衣服。”
“洗完澡带你出去玩。”
苏葵欣喜:“去哪里?”
“随你。”
书房里,曹佳正与连继苏聊着天,转头看见苏葵从门边经过。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苏葵,也是采访,也是艺术家。那时她像个害羞的小女孩,时隔八年,再见她时,她和他的孩子也六岁了,她还是那样,他也没变,岁月似乎不忍心剥夺他们一点外貌。她依旧纯净得像水,他也伟岸得像山。再回头看看自己,四十五岁的女人,去掉化妆品,什么也没留住。
岁月太残忍,从她身边拿走了他,还有她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