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下雪了,坐在苏家沙发上,他和苏不凡两个都背对着窗,没发现门外已被银色所包裹。
这不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却无疑是最大的一场。杜子航赶紧套上衣服,缩起脖子来,脚下不自觉地加快步伐。没想到天说冷就冷得这么彻底,等到他跑到地铁口的时候,忽然觉得灌向地下的风简直能把他吹起来一般。
这并不是什么人来人往的大站,已经将近十点钟了,整个地铁空空荡荡,没有几个人在走。杜子航顺着楼梯,被夹杂着冰凌的风吹着往下跑,跑到站台上,用力地跺了跺脚,以图让有些麻木的双脚找回一点痛觉。他搓着双手,明明下一班列车两分钟之后就会到来,这两分钟却漫长得如同整整一生。
回去后也没有再打开电脑的力气了,整栋宿舍楼上,有那么零星几盏灯亮着又灭了,偌大的校院格外死寂,只有呼啸的寒风回响。杜子航把自己的灯关上,在身上压了两床被又盖上自己的羽绒服,才钻进冰冷的被窝里。
Chapter 89掌心的温暖
这么一折腾,杜子航光荣地发烧了。
他迷迷糊糊地不知睡到今夕何夕;是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叫起来的。这时杜子航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头;闷得脑袋一阵阵晕眩。他甩出胳膊;扯开身上的被子,被阳光刺入薄薄的眼睑;慌忙扭头闪开,这才去摸自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手机。
电话是苏不凡打来的,那头的少年兴奋地大喊大叫:“小杜老师;你昨天给我出的题目;有一道今天考试出成题了!哇哈哈哈,今年期末数学我说不定能拿满分呢!”
“唔……”这要是放在平时;杜子航肯定会说别高兴得太早,万一在什么小地方犯了错误可要哭了;另外明天就是语文考试了可得好好复习,只是今天的杜子航有气无力,只是应了一声。实际上他并没有听清苏不凡说些什么,少年变声器特有的公鸭嗓像是一万只蚊子在杜子航的耳边嗡鸣。杜子航下半身还蜷在被子里,支起上半身,不住地点头,直到苏不凡自己叽里呱啦地说够了,挂了电话,杜子航像是得到了解放,咚地一声又倒在了床上。
昨夜他冷的要命,今天早晨却热得快发疯。他用运转缓慢的大脑想了好一会儿,猜自己大概是发烧了吧,是不是需要跟苏母请一天的假在宿舍休息比较好,喘了两口粗气,从床上爬起来,撑到自己的书桌前,想找记忆里的感冒冲剂放在哪里。
杜子航的身体一向很结实,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发烧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至少大学这接近两年的时间里,他没生过什么大病,药还是大一入学的时候杜母给准备的,丢在某个角落里已许久无人问津。杜子航拉开自己的抽屉,从一堆杂物里翻找,找了一会儿,胳膊便酸痛地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他恨恨地切了一声,嘲笑自己怎么娇弱成这个样子?终究还是听从了身体的叫嚣,将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桌面上,贪婪地汲取那一丝凉意。
手机在这时再度响起,足足响了十多秒,都没有进到杜子航的脑袋里。他仿佛把这个音乐自动屏蔽了,过很久才意识到那是什么,这时铃声已经断掉了。大约一分钟之后,又锲而不舍地再响了起来。
杜子航扑在被子堆里翻到自己的手机,摁下接听键:“喂?”
“肚子啊今天怎么没看到你上游戏啊?我记得你还在学校来着……”打电话来的是已经到家的方青骅,他像蹦豆子一般地倒出话来,才反应过来杜子航的声音怎么这么有气无力,“咦?你是生病了么?听说昨天帝都大降温……”
“嗯……发烧了。”杜子航感觉自己上下眼皮在打架了。他闭上眼睛,把自己扑在软软的被子上,用鼻音对方青骅说。
“哎呦喂,你不会是穿少了吧,早知道昨天提醒你一声。你那里有药没有?我好像还有点药,放到哪里去了来着……”方青骅嘟嘟囔囔,硬是回想不起自己把自己的药箱子扔到哪里去了。
回应方青骅的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半晌没听到杜子航回一句话,方青骅有些着急:“肚子啊,你还能自己爬起来不?要不去医院看看吧。——喂?肚子?还在听就吭一声啊?喂喂?要不要我问问还有谁在学校,去帮你一把啊?——杜——子——航?还活着没?喂!”
任方青骅将声音提高一个又一个声调,仍是没得到什么回应。
杜子航将脸埋在被子里,居然就这么睡着了。他半边身子趴在床上,脚还啷当在外面,一只脚上挂着拖鞋,睡姿相当奇葩。他这一睡全然隔离了外界的一切,不知冷暖,不见白天黑夜,一切声音也都不入耳。再度感觉到什么,是有一只掌心覆盖在他的额头之上。
有谁进了宿舍,帮他把挂在脚上的拖鞋脱下来,把他沉重的双脚搬到床上去,整个人翻个个来,压在身下的被子抽出,盖到身上,然后伸出手,在他的额上试了试温度。杜子航咕哝了一声,想睁开眼,双眼却不听指挥,上下眼皮紧紧黏着彼此,就是不肯漏一点点缝隙出来。
那只掌心很快便离开了,带给杜子航的那一瞬间的清凉转瞬即逝。杜子航还没回味过来,心里很希望它不要离开,却还是没那个力气把这个请求说出口。而后是一些杂乱的声音,再后来是渐远的脚步声,很快整个宿舍又只剩下自己的呼吸了。等到那个脚步声再回到这里,这短短几分钟,杜子航感觉像是等待了几度春秋。
“来,起来,喝药了。”那人努力把杜子航从被子里拖出来,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他的身形比杜子航更要单薄一些,撑着这个大个子的青年,显得格外吃力。咬着牙抗住了身上的重量,他低声说着,把手中的杯子口磕在杜子航的牙关上。
迷迷糊糊之中,杜子航听话地张开嘴,小口小口地灌下那人送到嘴边的药。那人在他背后咕哝:“小诗说你怕烫,我弄得凉了一些,应该不烫吧?不过不能喝太凉的药……你这家伙,怎么烧成这样?”
将杯子中的药喝光,杜子航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把眼睛张开。他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在身后的人究竟是谁。那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对上身后青年清亮的双眸,吓得青年差一点把手中的水杯砸在地上:“那那那、那个……你醒了?感觉好点了没?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杜子航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青年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退下来,身上还穿着正式西装,照顾杜子航的这一小会儿,娇贵的西装上就已被弄上了许多褶皱。他有一头对男性而言偏长的碎发,有几缕染了深咖啡色,年纪看起来比杜子航要大一些,肤色偏白。对上杜子航的眼睛的时候,显得有些紧张。但不知为什么,杜子航觉得他的声音却是自己听过的。
“……你是……?”杜子航哑着嗓子,从喉咙最深处问。
“那个……我是情水湿黛山。”青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报上自己的网名。
师父?!杜子航愣了一下,半晌没反应过来。
情水湿黛山见杜子航没有回应,慌忙解释:“那个,是你同学,一字诗,他说你发烧了一个人在宿舍,听起来挺严重的,问遍同学没有谁在学校,就拜托我来看看你……我不是坏人!”他解释得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四个字强调了重点。
杜子航被他的慌张搞得笑了一下,这一笑引发得他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情水湿黛山慌忙帮他拍着背,顺气:“没事吧,徒弟?”
“师父,我没事……”杜子航粗喘两口气,说。
虽说自己顺口就像在游戏里一样对杜子航叫了“徒弟”出来,不过这么面对面地坐着,被叫这一声师父,搞得情水湿黛山有些别扭。他又揉了揉鼻子:“那个……都见面了,你也别叫我师父了吧,我也没大你几岁,这么叫怪别扭的……我姓桑,你叫我声桑哥就行……”
“嗯……桑哥。”杜子航也觉得师父来徒弟去地有些奇怪,于是从善如流,顺便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杜子航……”
“嗯、嗯……子航,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吧?你先睡一会儿,我去你们学校外面转转,给你买点东西吃好不好?”
杜子航却是抓来手机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下午三点了。他今天的确没吃早饭和午饭,经情水湿黛山一提醒,肚子便咕咕地应和了两声。不过他还是问:“桑哥下午不上班了么?”他对游戏里自家师父出没时间了如指掌,早上八点半上班,十一点半午休,下午两点上班,五点走人,六点半左右回到家里,只要上下班不是很忙,情水湿黛山总是会挂在游戏里。
“没事没事,我请假了。上午有研讨会比较忙,下午没什么事干,就算上班也就是摸鱼打游戏啦。”情水湿黛山说,提起请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来的时候,你做家教的那家人有给你打电话。我说你发烧,替你请了假。”
杜子航点了点头。也许是药发挥了作用,他又开始犯困了,这一点头,差点栽进被子里。
情水湿黛山赶紧扶住了他,让他好好躺下:“你先睡一觉吧,我给你买东西吃,等我回来。”
“嗯……”杜子航迷迷糊糊回答一声,闭着眼睛小憩了十几分钟。
没过多久,情水湿黛山拎来了外卖的热粥。他把粥裹在自己的外套里,因此回到宿舍的时候还很烫手。情水湿黛山坐在床头,舀起一勺粥来送到杜子航的嘴边。杜子航已经感觉好些了,被当成小孩子一样伺候着,弄得他脸一红,赶紧从情水湿黛山手里抢过粥来:“我自己喝就行了……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种时候小受不是应该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么?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好像剧透了什么233
Chapter 90同居的决定
情水湿黛山在自家徒弟结果盛粥的饭碗之后,将手收了回来;搓着双手为自己取暖。他看着杜子航尽量小口却又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知道他是饿极了;不由得嘴角上挂上了微笑。他闲来无事打量了一下四周,情水湿黛山已经毕业有两年时间了;对于宿舍生活已感到有些陌生:“你们的宿舍楼看上去有年头了吧?”
杜子航想要回答,嘴巴里却被塞得满满地。一大口吞咽下口中的粥,他才说:“嗯;六几年的建筑了;跟我们父母辈年纪差不多。”
“呃……你吃你吃,不用理我……你知道的……我这人就是废话多。”情水湿黛山尴尬地笑了笑;摆摆手赶紧让杜子航继续。
网上的情水湿黛山一向地话唠,与杜子航之间的私聊窗口;有时能被他打满整整一屏。习惯了他的脾性之后,杜子航的回复并不是特别勤快,毕竟情水湿黛山其实也不是特别需要什么回应,更重要的是有一个人能倾听。同样的事情,场景换到了现实之中,杜子航还是有些不适应。他也回了个笑容,把头埋在碗里,如同那个叫中二病不可治愈的骑士一样,只做好最好的倾听者。
“其实你们的宿舍还挺宽敞的……我们当时是八人间,屋子没比你们大多少,也没有每个人的独立书桌,现在读书的条件可真是好太多了……瞧我说得自己有多老似的,其实我也刚毕业两年。”情水湿黛山的目光向周围扫了一圈,再回头看自家徒弟,满满的一大碗粥居然快见底了,“喝这么快,小心烫着。——徒弟啊,我刚刚在你们楼下转了一圈,你们学校里已经没几个人在了,你怎么没回家啊?”
“啊……”杜子航想都没想,直接拿出了对苏母编造的借口,“嗯,我过段时间要先去学托福,然后再回家。”
“咦?你要考托福啊,徒弟你是准备出国么?”情水湿黛山眼里有种“自家孩子有出息了”的兴奋。
说了一个谎,就必须准备好一百个谎去圆。杜子航只好顺着情水湿黛山的问话,继续说下去,“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还不一定。不过到时候再考有点来不及了,所以就提前一些准备出来。”
“好厉害,我就不行,见到书上爬着的蚂蚁一样扭来扭曲的字母就开始头疼。”情水湿黛山啧啧称赞,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好像好妹子过两天也要参加托福培训,她是打算出国深造来着……说不定你们凑巧报在一个班里了。你也是在旧东方么?”
想念是一种好?自从三个种族被分开之后,杜子航已经很久没有跟这个自己师父固定队里的治愈天使联系过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是……不过不一定会那么巧,在一个校区吧,我在隔壁Q大那边。”
“她也是,她家其实就在附近,没准你们曾经在街上碰过面呢。”情水湿黛山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一边问徒弟,“你班号是多少?我问问好妹子她在几班。”
这一句话惊得杜子航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帝都也太小了吧!师父都已经问到班号这个地步了,杜子航根本没有出过的打算也不会去念什么托福学习班,怎么会知道旧东方的班号是什么组成结构?“……我忘了。”杜子航没什么说谎天赋,现在只能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纯良可信。
“哦,那你们要学多久?”好在情水湿黛山显然没料到自家徒弟从刚刚开始嘴里就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两个星期吧……”这个杜子航还是知道的,他自己对托福没兴趣不代表他周围所有人都没兴趣,同宿舍的林阑那个好学生为了争取下年的交换生名额,就是早早地在上个暑假就报了名。
“那样的话,可是快过年了,到时候火车票可不好买啊,别忘了提前抢票。”情水湿黛山的思维极度发散,马上担心起最让全国人民头痛的春运问题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杜子航想起了去年冬天。那是自己离开老家来到帝都的第一个寒假。考试结束当天的车票发售的那天,母亲早早打来了电话,问他订上了火车票没有,千万别订硬座,要卧铺,太远了,不要心疼钱。那是杜子航离家这么远迎来的第一个长假,那一天早上他难得在没课的时候也五点钟爬起来,而后开始打订票电话。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一样急切,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早了,电话的那一端却仍是忙碌,打了三遍才打通。
杜子航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挣扎了两下,向前探着身子,想将手里已经空了的一次性粥盒丢进垃圾桶里。情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