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云瑶,不要流泪,此刻你不能哭。”抬手温柔地抚去纪云瑶眼角滑落的泪,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温柔触碰她的脸。
轻轻一抹,拭去了晶莹的泪滴,也抹去了洞房夜里留在上官若淳心头的愧疚。也许就在这一刻,上官若淳发觉自己对于纪云瑶有了一些不同,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到她流泪,可嘴里依然用顾全大局来做借口。
“呵,伤心到极致也不能哭,恐怕是这世上最悲哀的事了吧?”推开上官若淳的手,纪云瑶与她对视,眼里满是抵触之色。
“云瑶,过几日我陪你一同去送行,有什么话要说,你好好想想。”上官若淳并没有为此生气,依旧温柔地说着,试图让纪云瑶好受些。
“谢王爷!”纪云瑶不再多言,转身朝里屋走去。
上官若淳无奈地皱了皱眉,什么时候起,纪云瑶竟然开始对自己耍脾气了?而自己竟然一再地容忍,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只是现在容不得她去细想,上官云谦分明已经开始动手了,从他向纪封淮下手时,她就知道,皇帝终究是容不下她的。
将纪封淮送离京城,夺了他的权,又让纪云瑶嫁给自己,使得纪、洛两家心生芥蒂。当初上官云谦想要赐婚时,上官若淳就猜到他的用意,只是当时她漏算了一桩事,那便是洛子山对纪云瑶的情意,她不知道,这两人竟然是同门师兄妹,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原本有着还未来得及下定的婚约。如果她知道了呢?就会抗旨拒婚吗?恐怕也是不能的,想到此,上官若淳无奈一笑。
恐怕早知道这一切的,就只有上官云谦了,故意将洛家父子调往边疆征战,这边就拿丞相开刀,再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牵扯进来。促使上官云谦这么做的原因,难道是他已察觉了他们的秘密了?还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假装不知,其实不过是将自己养在身边,等着某一日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纪封淮离京那日,作为亲人,纪云瑶在上官若淳的陪伴下,得以前去送行。只是,祖父和祖母的行装,太过萧索,只有几辆马车,十个不到的家丁。换做普通人家,恐怕也算不得寒碜了,只是任谁看了这样的行头,都无法将其与权倾一时的丞相纪封淮联系起来。
纪云瑶心里难受,自幼长在纪府,对于荣华富贵她并不刻意追求,但也正是因为从来不缺,自然也就不会过分关注。现在见到祖父这样,落差之大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王妃,你去与两位告别吧,本王在马车里等你。”说罢,便转身离去,挥手将随从也一并带回了马车处。
“安儿!”纪老夫人老泪纵横,即使调整过许多次情绪,可真正到了分别之际,仍难自控。这一次的别离,比上回送云瑶出嫁还要心伤,至少当时,都还同在京城不是?
如今,即将相隔千里,而他们这把年纪,这副身子骨,也再难承受千里迢迢来回相聚了。身为王妃的孙女,更是不可能轻易离京,那么今生,可还能再见。
“云瑶,往后,务必要听王爷的话,凡事不可轻举妄动。若是有事,不妨找王爷,她,定会帮你的。”一旁的纪封淮等夫人和孙女拥着哭了一场后,哽咽着开口,这一次他不再迂回隐晦,有些话,到了此时,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说了。
何况,自此一别,孙女就真的只能托付给王爷了。唯有一再地叮嘱,才能让孙女信任王爷,否则按照孙女的性格,两人都不会好过。
纪云瑶心里不舍,却总觉得有一丝的别扭。今日里前来送行,上官若淳一路上脸色都很凝重,话语也不多,周身散发着寒气。祖父和祖母又是一番生离死别的痛楚,虽然远隔千里,但还是有机会相见的不是么?为何祖母如此伤怀,而祖父又一再地叮嘱自己要信任王爷?
明明出事后,上官若淳根本没有与祖父直接接触过,更不曾私下见面,为何祖父会对上官若淳如此信赖?在淳王府待久了,纪云瑶觉得自己也练出来了,凡事都要多想片刻,多问几次何故。
由不得纪云瑶仔细琢磨,纪家人便坐上了马车,在皇上指定的时辰出了京。回到马车的纪云瑶有些失神,仿佛心里失了一大块,空落落的。纪封淮走了,纪府也没了,从此京城,就只剩下一位淳王妃,而不再有纪云瑶了。
她黯然地想着,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像是个无依无靠的人,漂泊在这京城,至亲远在他乡,而她从此后,只能自己挣扎求生。从来没有过的迷茫和彷徨,绞缠在她心头,搅得她无法安宁。
“云瑶,今后你要学着适应,适应许多变化。”上官若淳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还有什么呢?”纪云瑶失神地呢喃。
“淳王府,还是可以护你周全的。”上官若淳能给的,就是这个吧。
如果注定让你伤心,那么至少,留一座高墙,替你挡去风雨,聚一缕温暖,让你不至于心无可依。
纪云瑶有些无措地坐着,马车摇晃,她顺势靠在上官若淳的肩膀,却毫无意识,仍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倒是上官若淳的脸有些微微发烫。
只是上天总是要折磨人,离京不过十日,便传来一个噩耗,纪氏夫妇在回乡途中遭遇歹徒,生死未卜。
纪云瑶再无法淡定,任凭上官若淳如何劝,执意要亲自前往出事地找寻。她不愿意相信,自幼疼爱她的祖父和祖母竟会在短短数日里天人永隔。她不信,无论如何都不信,除非亲眼见到,否则谁说的,她都不信!
“你这女人,怎么那么不听话!”上官若淳抱住纪云瑶,被她反手推开,差点动起武来,出于无奈,只好下狠手将她击晕。
“云瑶,你祖父很好,可是我不能告诉你真相。等到将来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带你去见他,你只需要陪我再忍耐一阵。”把纪云瑶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上官若淳坐在床边,在她耳边低语。
按照原定计划,纪氏夫妇在半路上会有人前去接应,继而造成丧命的假象,好让上官云谦彻底死心。而他们将会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上官若淳设想过纪云瑶听闻噩耗后的情形,却还是在正式到来的那一刻动容了。
她无奈地发现,看着纪云瑶歇斯底里地哭,她的心竟然会不舒服,竟然会见不得纪云瑶的眼泪。可是,许多话,她仍然不能对她说,事关重大,牵扯到太多人的性命。
她,上官若淳,身上背负的不单是她父皇母后的血海深仇,还有一干忠臣烈士的信任。
☆、第21章 误解
“王爷。”碧云被上官若淳叫了进来,看见床上躺着的王妃,小丫鬟一时间弄不清状况。
“王妃刚才情绪有些激动,让她好好休息,吩咐厨房炖一些清淡的补品,等她醒来后让她吃些。你和水月就在这里守着吧,有事就去盼璃那里找我。”上官若淳离开床榻,朝门口走去。
“可是王爷。。。”还来不及把话说完,上官若淳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外,碧云自然是不敢追上去多嘴的,刚才走近了一瞧,王妃脸上的泪痕是什么情况。
不敢多想,拧了热毛巾为王妃擦洗,将花掉的妆容清理干净,见王妃还没醒转的迹象,碧云跑去把水月叫来,又把刚才王爷吩咐的话转述了一遍。两个丫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王妃,生怕有个什么意外。
总觉得今日的气氛怪怪的,王爷来之前,王妃的情绪还好好的啊,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可王爷进了院子就把她们都支开了,说有事跟王妃说。没过多久王妃就躺在床上了,还睡得这么沉,任谁也不会轻易相信王爷的说辞。
可事实却是,不管你信不信,王爷说了,那便是真的。
“王爷又去盼璃那儿呢?”水月凑近碧云身边,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床上的人,嘀咕着。
“恩。”碧云眼也没抬;搓弄着手里的毛巾。
“你说王爷的心到底向着谁啊?前些日子不是挺好的吗?我还以为咱们王妃有希望呢,谁知道转眼又输了。”水月惆怅着感慨,虽然她对于两个女子间的婚事还是不太懂得,可是既然嫁进了王府,绑不住王爷的心那是绝对不行的。
从小在大户人家做活,下人自然不会笨到哪里去,高墙大院里的故事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听得也够多的了。当家主母若是不能生养,那么保住地位是最重要的。王妃和王爷是不可能有孩子的,那么如果连王爷的心思也不在王妃的身上,往后的日子是要多难熬啊。光是想想,水月就替主子捏了把汗。
“你想那么多干嘛?主子家的事是你我能够干涉的嘛?再说了,王爷的心思谁能轻易瞧透了?”碧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虽然嘴上对水月的忧虑并不赞同,可语气里多少也有些担心。
是啊,跟着小姐嫁过来,到王府,她们早就有自知,陪嫁丫鬟的身份都轮不到,王爷那样身份的人,要谁不可以?她们的职责只是在这陌生的地方,好好陪伴保护她们的小姐。成亲以来,王爷和王妃之间的关系忽近忽远,可急死她们了。每次想要提起,都被纪云瑶制止,只好生生憋在心里。这下,可都要憋出病了。
纪云瑶生性就不喜争宠,幼时也无人与她争,所以她并不擅长与人斗。故而入王府后,她与王爷间的斗嘴让她有种从未经历过的畅快,而她很恶劣地发现,上官若淳虽然会被她气得牙痒痒的,却不会真的动怒,也不会惩罚她。这便让她潜意识里不再惧怕王爷,洞房的龃龉就成了她每次不悦的导火索。
“王妃,你醒了?”碧云在床边守了一会儿,有些瞌睡。
“唔。”后颈处隐隐的疼痛,在纪云瑶恢复意识后第一时间就传到大脑,使得她迅速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王妃,你怎么了?!”碧云见纪云瑶也不说话,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越哭越厉害,躺在那里,竟然还哭到有些抽搐,可是让她彻底慌了神。
连忙站起身,要把纪云瑶扶起来,可是看到泪流满面的人,吓得竟然不敢伸手了。
“王妃,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传大夫?”看样子,小姐是疼哭的,可又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不要,什么都不要。”纪云瑶一把揽住碧云的腰,呜咽声闷在衣衫间,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抖动。
不记得哭了多久,纪云瑶觉得自己的力气都快被抽空了,身体也跟着麻木起来。缓缓离开碧云的身体,靠在软垫上,眼神空洞。累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不想说一个字,不想去质问责怪,她只想赶快去找祖父和祖母,那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不知道,如果连他们都失去了,她还能怎么活?
“王爷呢?”想起那个把自己打昏的人,纪云瑶有气也只能在心里生。
“王爷,她在盼璃姑娘处。”碧云看着王妃提起王爷时的样子,多年的伺候让她早已了解纪云瑶的脾性:此刻王妃一定很生气。
“她一直在那儿?”
“恩,自从你睡了之后就去了。不过,王爷特别交代了,等你醒了就去禀报。”碧云实在不愿意王爷和王妃间的关系弄僵,只好尽量替王爷说好话。
“不必禀报。”纪云瑶微微抬手,叫住了正要起身去叫水月的碧云。
“那王妃先把炖品喝了吧,王爷说了,让你醒来后补一补。”碧云心想,其实王爷挺细心的,知道王妃醒来后肯定很虚弱,提前准备好了补品。
瞧着王妃现在的样子,的确挺虚弱的。刚才大哭了一场,不虚都难。
“不用了,我去找她。”说罢,纪云瑶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王妃,你还是先吃点东西,都到了用膳时辰了。”水月已经从厨房端来了汤盅,一进门就看到碧云在阻拦着王妃下床。
把盘子放好,她也赶来帮忙,自幼在一处惯了,她跟碧云自然有默契。而在为王妃身体着想方面,她们有共识,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以王妃健康安全为首。也顾不得规矩身份了,拉住王妃,好言相劝,撒娇卖萌,只要能让王妃喝下补品就成。
“好了,我都喝完了,我可以走了吧?”纪云瑶大口大口喝着,也顾不得滋味,也不管多烫,猛地喝光,差点没被烫的又哭一场。
碧云和水月自然不好再阻拦,王妃前去“捉、奸”,她们也不好跟着去碍事,万一王爷动怒,不舍得处罚王妃,那倒霉的肯定就是她们。笑着留下来收拾房间,两个丫鬟用充满鼓励的目光送王妃离去,心里默默替王爷捏一把汗。
“王爷,时辰不早了,今晚就在这里用膳吧?你也好久没与我一起用膳了。”顾盼璃说着挽留的话,却没几分在意结果,就像是日常闲聊天气好坏那样如常。
“恩,我正有此意,想不到你先开口了。”上官若淳还真有些不愿意回秋水阁。
“王爷,这事你打算怎么办?”当纪云瑶来到盼璃小筑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本想抬手敲门,却又停下动作,因为上官若淳的话让她太过震撼。
“纪家人的生死确定了吗?”上官若淳说的平淡,她尽可能地避免任何感□□彩,声线也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说:喏,吃根豆芽。
“探子的消息应该准确,前去接应的人被突然情况耽搁了,等赶到时,已经迟了一步。”顾盼璃的声音和平时截然不同,一丝妖媚都没有,甚至有种清冷的感觉。
“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毫无头绪。”
“洛家人也没出手?有没有去确认过?”
声音就此便停了,许久都没有声响,纪云瑶以为她被发现了。
可下一刻,顾盼璃的声音又响起:“不可能是洛家人,他们在京城被监视了。”
“他们也被盯上了?呵,看来老狐狸真是忍不住了。”上官若淳冷笑一声,口吻里满是鄙夷。
“会不会是上面的人?”顾盼璃猜测着劫持纪氏夫妇的人,想来想去,还是京城里的人最有可能。
“不会,若是他想要他们死,不必大费周章,早在出京途中随便下手便可。他留着纪家人,无非就是想引我上钩,这么大的鱼饵,他可舍不得轻易舍弃。”上官若淳揣摩着上官云谦的心理,一时间也忽略了自己语气里的冷漠。
“砰”的一声,门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