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受惊般缩回手,颜如玉眼疾手快地搂住她才没致使她又跌回去。推拉间撕裂了伤口,女子扶着右肩剧烈咳嗽起来,鲜血自指尖涌出。
“你是想死么?”颜如玉微怒,折腾了半夜才止住,再这么流下去,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不用……你管”女子已然没了什么力气。
“你以为我想管你”,如此不知好歹,若不是答应了风情,真想立刻就走。身边还有些止血草,见女子仍是抵死挣扎,颜如玉干脆点了她的穴道。
忽略女子杀人的眼神,颜如玉扯开她的衣服,把止血草重新换好。
不远处有户农家,颜如玉瞧瞧二人的样子,转头对女子说道:“我们俩现在满身血污狼狈的可以,得找些食物补充体力,顺便换换衣服。那里有户农家,我们过去看看”,想她不会乖乖地跟着自己,颜如玉又道:“第一次救你是机缘巧合;第二次救你是受风情所托;风情冒着生命危险去引开杀手,为的就是保你周全。性命是你自己的,别人没有决定的权利。但若你枉顾,我只能说风情的牺牲实在不值。要不要和我走,你看着办吧。”
女子似乎被说动了,颜如玉解开她的穴道。
农家的主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汉,是个老实人。颜如玉只道是夫妻二人在路上遇到劫匪,逃生中受了伤且迷了路,老汉便把二人让进里屋。老汉找来儿子和儿媳的衣服递给颜如玉:“乡下人粗布麻衣,二位将就下”,又端来清水,才退出去把门关上。
颜如玉大方地脱下外衣,沾湿了手帕擦拭身体。待一切清理完毕换好衣服后发现女子还攥着衣服局促在原地。颜如玉将手帕递给她,“你自己可以么?”
女子点点头,颜如玉又叮嘱她小心伤口别沾到水,就离开了。
原本伤得不重,只是失血太多了,女子整个下午便呆在房里休息养伤。傍晚的时候老汉送来一碗香喷喷的鸡汤放在桌上:“夫人好福气啊,你相公不但相貌俊,对你也真好呢,咱这儿偏僻离县城远得很,你相公给你买药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女子微征。
老汉自顾自地说完又把鸡汤推到女子面前:“快把这鸡汤喝了吧,你相公临走前叮嘱我一定要看着你喝完那”。
老汉很执着,女子挨不住,只得把汤喝了,老汉才笑呵呵地把空碗端了出去。
颜如玉回来的时候,女子正倚在窗边,透过窗棂望着外面的上弦月,貌似一片平静。
“吃饭了么?”颜如玉开口说道。
女子点点头,又低头沉默了半天,才缓慢吐出两个字:“你呢?”
“……吃过了”颜如玉笑笑,不知道这个下午女子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现在竟然开口和她说话了。
颜如玉反手锁好门,又把桌上的灯芯挑亮一些,然后转回身走到女子身前,“让我看看你的伤”。
昏黄的灯光下映照着颜如玉俊美的容颜,散发着柔和的气息,声线也柔柔的,女子一时有些恍惚。待颜如玉手指碰到她衣领的时候,女子猛地后退两步。
“之前伤口处理的太潦草,很容易感染,你看……”颜如玉举起手里的药瓶,“我大老远跑去买的,我们同为女子,有什么关系,而且你昏迷的时候也是我帮你处理的”
女子紧紧揪着衣领。
“上了药,伤口会好的快些”颜如玉有些头疼,不明白女子在计较什么。
久而僵持不下,女子缓缓伸出手:“我自己来”。
当执着的人遇到比她更执着的,则只能不得已而妥协。颜如玉瘪瘪嘴,把药瓶递过去。
颜如玉也累了,倒头躺在床上,女子背对着她,低头给自己上药。
女子的背影很单薄,与脸上罩着的银色面具格格不入。
凝视了良久,颜如玉随口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长的很丑么?”颜如玉侧过身。
“有人和你说过,你的声音很难听吗?”颜如玉支起半边身体。
“你叫什么名字?”颜如玉干脆爬到女子身边。
“我总不能喂呀喂的叫你,你是他们的圣女,可不是我的,别指望我也喊你圣女”
“喂……”
“欲取之必先予之”女子幽幽开口。
颜如玉笑笑:“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颜如玉,你呢?”。
女子瞥了颜如玉一眼,“布衣的布,可爱的可,妍媸的妍”。
“布可妍”,读起来有些怪。颜如玉微微蹙眉,女子不再理会她,继续专心上药。
一夜无话,天快亮的时候,颜如玉才恍然大悟,“布可妍,布可妍,不可言……”,原来是不可言。。。。。。颜如玉咬着后槽牙,扭头看着身边还在睡着的女子,聪明如她,头一次被人耍了,还是三番两次被自己施以援手的人。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颜如玉打定主意,不可言是吧……早晚让你变成言不尽。
次日清晨,农家早早地便烧了柴火,煮了些粥,尔后在炊烟直摇中,颜如玉同女子谢过老汉,起程上路。
七八月的天气,炎热难当,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当空。双指间轻轻一擦似乎都能点起火来,行在路上,叫人难以忍受。
女子轻轻晃动肩膀,药果然很有效。身边的人不知从哪弄来的折扇,正扇着那点不足以抵挡热流的微风。虽然被太阳灼烤的难受,却仍是挺直身板,不失风度,只是行为颇有些贵族风范却穿着乡下人的粗布麻衣,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凝神的片刻女子被落在后面,颜如玉停住脚步扭过头,满面笑容地问道:“怎么了?可……妍”
迷死人的笑容外加阴阳怪气的语调令女子眼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女子想了想,回道:“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女子有种不好的预感,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只是觉着她该远离眼前这个人。
“那怎么行”,颜如玉一口回绝,“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我颜如玉可不能当那言而无信的小人”。
“你想怎样?”
“自然是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颜如玉感觉女子射过来一股冷气,就这么缓解了身体的燥热,挺舒服。于是,话不投机地继续问:“对了,你打算去哪?”
女子不再言语,颜如玉又补了两句:“你的伤还没好,有我在也可以保护你,我的功夫想必你也见识过,一般人……打不过我的”
女子也非等闲之辈,怎能听不出颜如玉口气中带有的威胁的意味,女子冷冷地回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可别后悔你现在的决定”
颜如玉笑笑:“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从来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女子冷笑着点点头,“那走吧”
“去哪?”
“阴阳界”
……
痕九
颜如玉一直跟着女子风餐露宿,过着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日子。颜如玉心里很憋屈,暗骂自己没事淌什么混水,放着好日子不过,跑来当野人。不过,她可不是个轻易就能改变初衷之人,而且既然认定了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因此,不论女子如何刁难,她始终坚持着一要撬开女子面具、二要撬开女子那张铁嘴钢牙的原则,硬挺着。
不过,女子也不怎么好过。虽然避开闹事,但总会遇到人群,她虽着普通装束,但是脸上的面具太过显眼,因此但凡被见着,人们总是会投来好奇的眼神。这时候,颜如玉便苦着脸开始信口雌黄,说她是她的糟糠之妻,因长相丑陋所以只能戴上面具予以示人……
每每听完不断改良的故事,人们总是能把颜如玉想象得有多么多么伟大,然后劝慰女子一定要感恩戴德,到最后什么三从四德、三贞九烈之类的话是越来越尖酸刻薄,劝诫也变成了谩骂,女子终于忍无可忍。
彼时,刚刚得逞的颜如玉正躲在树荫下啃着野果子,一副欠凑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女子因着怒气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嘴里的酸果子竟也嚼出了甘甜的味道。心情舒爽了,天气也不觉着怎么热了,微风吹过还捎带了丝丝凉意。
原以为女子会爆发,想不到只是怒目而视了一会。颜如玉不得不佩服起女子的忍功,原想逼她发怒,说不定为了澄清自己她会自动摘了面具,显然这招行不通。不过,这也令女子学了乖,趁路过市集的时候淘了身男装,顺便买了一顶大檐帽,帽子四圈挂着垂至肩头的黑纱,再把帽檐拉低些,想着这下总不会有人再说三道四了。
女子正得意之时,谁知,她换了男装,颜如玉却偏偏和她作对换上了女装,而且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只大孔雀似的。偏偏这只大孔雀还特别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意粘着她,这下招来的眼神就更多了,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更离谱的,有人竟为此找她决斗,说她实在不配身边这位貌美如天仙的女子。
颜如玉花样百出,女子被她搞的焦头烂额,打……打不过,说……说不得,女子真想一口吞了她,免得看见她就心烦。渐渐的,女子变得像这树上低着头的枝叶一般在骄阳的曝晒下打了蔫。
女子一打蔫,颜如玉也没了折腾的兴致,才怀念起和女子剑拔弩张的日子其实还是很有意思的,于是,也忘了风餐露宿的辛苦。只不过是心境起了变化,便觉着日子也不怎么苦了,至少山泉甘甜,野果果腹可以保持身材,夜间能边欣赏月光边听到各种昆虫的鸣奏。还有最重要的是,和这个女子在一起,过的是和自己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在她面前,自己没有尊贵的身份,不是那个受人敬仰的女王,而只是个吵吵闹闹惹她生厌的女子;在这里,没有荣华富贵的奢侈生活,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大自然的纯洁之美。女子不爱讲话像个闷葫芦,却不能让自己在寂静的夜里忽略她的存在;也不会因此而感觉到寂寞。
慢慢的,颜如玉也适应了这种生活还乐在其中,比如,现在她正在河水里闹腾的欢畅,河水碧清,是从山涧蜿蜒而下汇聚而成的,已经好几天没洗澡的颜如玉,在看见河水的瞬间便迅速脱下身上被太阳烤的灼热的衣服,一头扎进了清凉的河水中。
女子也脱了鞋袜坐在河边把双脚浸泡在水中,突然水中冒起一股水花,颜如玉自河水中站了起来,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如玉般的脸颊带着点点水滴,宛若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通体的皮肤雪白细腻,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女子无法抽离自己的视线,在向下看,是那傲人挺秀的双峰刚刚露出水面,半遮半掩间泛着惑人的光泽,诱人升腾起最原始的欲望。
女子突地一阵心悸,赶忙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头顶直射而下的阳光,抱怨着:“天怎么越来越热了”。
颜如玉像条美人鱼一般在水里欢快地起舞,女子不时地被她吸引着。其实女子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颜如玉灵动的双眼,她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闭了口气把整个身体没入水中。悄悄游到岸边,见女子的视线在水面上搜寻着,突然间冒了出来。
女子被吓得站了起来,视线自上而下扫过之后,便觉着整个人被置身于火海之中。无意识地伸手去触摸脸颊,却被面具烫得弹开了,手指停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放,连双脚都似被钉在了石头上不能挪动。
颜如玉死咬着下唇避免自己笑出来,她其实是很想看到女子出糗的模样,但是难得这几天相处的还不错,她还不想女子暴走,于是从容的绕过她去穿衣服。
女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莫名的冲动。
接下来的几天里,女子的话更是少的可怜。这回换颜如玉沉不住气了,她拽住一心闷头赶路的人:“我以为我们已经讲和了”
语气有些幽怨,女子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拳头。时间在流逝,女子的手心渐渐溢满了汗渍。
半天等不到回应,颜如玉轻叹口气,“走吧”,二人继续赶路。
太阳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颜如玉习惯性地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准备开始休息,女子却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颜如玉不明所以。
“接着走吧,到前面在休息”。
女子带着颜如玉来到一间庙宇,轻叩了庙门,向庙里的和尚请求借宿。
颜如玉喜出望外。
有多久没有吃到像模像样的饭菜,虽然全部是素食;有多久没有睡过床铺,虽然硬梆梆的;只消看颜如玉激动到泪眼汪汪就知道了。
之前对女子的一点幽怨也一扫而光,吃饱喝足的颜如玉趴在床上,笑道:“喂,不可言,其实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恶毒。”
女子瞥了她一眼:“你还是把我想恶毒一点”
“呵呵”,颜如玉笑,“其实吧,你的声音听惯了也没那么难听”
“你还想说什么?”女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悦,但颜如玉瞧见女子的眼角微微上扬,想必是有些开心吧。
“我还想说,我猜你比我想象中要漂亮一点”颜如玉眼睛冒着亮光,盯着女子的脸。
那双犀利的眼神有很强的穿透力,女子一下子感觉似乎被摘了面具暴露在她面前。而今晚的饭菜里并没有蜂蜜,怎么她嘴里像抹了蜜般明明说出的不是甜言蜜语,却又令怀里不知道何时安家落户的小兔子开始不安分起来,蹦蹦乱跳。
避开颜如玉的目光,女子转了身体背对着她淡淡地回道:“很不幸,你猜错了,早点……睡吧。”
这是第二次和女子同床共枕,与第一次的心境已然有了不同。
女子平躺着,颜如玉侧身看着她。
“我永远也不会摘掉这面具,所以请打消你的好奇心”,女子仍闭着眼。
颜如玉伸出手指像上次一样探索的触摸着,女子并没有躲开,只是睫毛微微颤动着。
颜如玉收回手,柔声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女子睁开眼,调过头看着颜如玉,像是回答问题又像是对自己说着:“宿命”。
“宿命么……”颜如玉的眼神黯淡下来,“到底是被宿命这把无形枷锁牢牢地控制着而不能超脱还是根本不具备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