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聂不凡直起身,笑道,“看你目光坦然,就相信你了。”
他也算有恃无恐,屋里还站着三只保镖呢。
刚给李翊拆了右手的绷带,就听到屋外传来几声奇怪的鸡叫。聂不凡挑眉,转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去,只见七、八个陌生人走进村子,其中一人衣着华丽,一看就知道来历不凡。
聂不凡不满地看向李翊:“别告诉我,外面那些人不是你招来的?”
“什么样子的?”李翊问道。
不待聂不凡回答,外面的人就叫唤起来:“有人吗?”
李翊目光一凛,道:“那群人确实是来找我的,但并非仇家,不会为难你的。只是我不想被他们找到,你这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吗?”
聂不凡听到不是仇家,便难得通情达理道:“两个选择,一是隔间后面的地窖,一是床板下面的暗格。”
李翊自动选择地窖,就在他准备去隐蔽时,聂不凡又道:“其实个人建议你躲在床板下的暗格,那里虽然有点拥挤,但不容易被发现。”
李翊一顿,等聂不凡出去后,他掀起了床板……
“有人吗?”
“来了。”聂不凡慢腾腾地挪了出来,低眉顺目地朝众人行了个礼,问道,“几位贵人驾临敝村有何贵干?”
嘴上说着,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为首那人,瞬间被他华丽丽的装扮闪了一下眼睛。淡蓝色里衫外罩着一身紫红色金丝长袍,腰带镶玉,边垂流苏,假踏长筒云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髻上插着一根孔雀开屏状的金钗,凤眼薄唇,下巴微抬,手上还拿着一条手帕时不时捂捂鼻尖,显然鸡窝村的气味让他甚是厌恶,也许踏进这个村子都是对他……鞋子的巨大侮辱。
这活脱脱是只花孔雀啊!
聂不凡在心中暗暗鄙视,视线随后落到一仆役手中牵着的狗身上。这只狗继承了其主的骚包,项圈都是金的,一身银灰色的狗毛十分厚实,口阔耳直,目露凶光,一副不可一世的狠样,看起来似乎是野狼与家犬杂交的直系。
聂不凡脸上诡异地出现了几分怜悯和幸灾乐祸的奇怪神色。
这时,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上前问道:“你是这里的住户?”
“是的,小子是这鸡窝村的村长。”
“你?”仆役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展开一张画卷,道:“见过此人吗?”
画上一俊逸公子凭栏远眺,除了五官与李翊有些相似之外,那萧索忧郁的气质也太脱离实际了。
聂不凡认真地摇头。
花孔雀瞥了仆役一眼,那仆役立刻喝道:“你想清楚了,这可是重要逃犯,窝藏逃犯是要严惩的!”
逃犯?说真的,聂不凡宁愿相信是这群人想强抢美男,造谣生事。
“贵人们,小子不敢,小子真的没见过这位……优雅的男纸。”
“不用多说了。”花孔雀终于开了金口,用他那清冷无双高傲无匹的语气说道,“放开琅琊,让它去找。”
“是。”另一个仆役蹲在身子拍了拍狼犬的身子,然后绳索脱手而出,凶猛的琅琊已经风一般地窜了出去,直奔聂不凡的房子。
花孔雀眼中露出些许骄傲之色,好似马上就能抓到目标人物一般。
谁知狼犬进了屋子之后,再无声息。
聂不凡老老实实地静立一旁,心中嘀咕:嗯,看来所有外来动物的变身速度都比村子附近的动物要慢。
花孔雀忍了忍,道:“进去看看。”
有两人立刻去查看情况,回来后战战兢兢禀道:“公子,琅琊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屋里除了几只鸡之外,空无一人,琅琊也不见踪影。”
“难道它能穿墙?”花孔雀怒了,一摆衣袖就朝屋子走去。
聂不凡小声提醒道:“这位公子,寒舍简陋污浊,恐怕……”
“少啰嗦!”花孔雀看了都看他一眼,气势汹汹地冲进屋里。
“啊!”才刚走进院子,花孔雀就以一个恶狗扑食的姿势摔趴在地上。
仆役们立刻上前搀扶。
地上一个小洞,洞口闪出一个鸡、头,左右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聂不凡上前关切地问道:“您没摔伤吧?”
花孔雀狠狠地看了看刚在将他绊倒的小洞,怒道:“你在院子里凿什么洞?”
“这可怪不得小子。”聂不凡摊手道,“咱们村地鼠颇多,这洞填都填不完,所幸就不管了。”
花孔雀露出嫌恶到极点的表情,挥开正在给他拍土的仆役,转身继续向里屋走去。
聂不凡吹着口哨晃荡在后面。
没过一分钟,花孔雀就捂着鼻子冲了出来,短短时间,他不但踩了一脚鸡屎,撞了两把板凳,还沾了几根鸡毛。
恐怕他这辈子都没进过这么小这么脏的屋子,简直比他家茅房还令人难以忍受。先别说那些歪七扭八的家具了,连起码的干净整洁都没有,他竟然还看到两只鸡在床上打架,那叫一个羽飞毛撒,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花孔雀忍无可忍,尖锐道:“我兄长绝对不会待在这样的地方!走,赶紧走!”
“那,那琅琊呢?”仆役小心问道。
“琅琊识路,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我们不用操心了。”花孔雀一边快步朝外走一边嚷道,“这鬼地方,本少爷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是是。”一群仆役立刻簇拥着花孔雀赶场似的离开了。
聂不凡在后面挥了挥:“公子走好啊,公子再来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群人走的速度更快了。
他们应该庆幸没有把马骑进村子,否则就不是损失一只狗的问题了。
聂不凡颠颠地走回屋子,看着那一身银灰色的新成员,被花姑娘蹂躏得像被轮了的小媳妇,垂着鸡、头,默默哀悼自己逝去的青春。
聂不凡安慰道:“想开点,大好人生还在后面呢。”
琅琊小鸡还没回应,床下的人已经瓮声瓮气回道:“后面的人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不出来,我这一生就到头了。”
聂不凡先让花姑娘带着未来媳妇(琅琊,母)走开,然后掀开床板,看到李翊呈s型挤在隔层里,脸偏向另一边,看不到表情,但想来也颇为有韵味。
连拉带拽地将他弄出来,聂不凡拍拍他道:“你可以放心了,你弟弟走了,估计再也不会来了。”
李翊嘴角抽抽地看着他,可以想象刚才李淮那家伙在此处受到了怎样的煎熬,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如何能忍受鸡乱飞屎遍地的穷山村?如此一想,李翊突然觉得自己暂时在此地落脚也不错……
6鱼肉
“虽说屋舍简陋,但至少清扫一下吧?”李翊一边将被子丢给土崩,一边对聂不凡道。
经过几天的休养,李翊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有些奇怪,明明没喝什么汤药,内伤却明显有好转的迹象……
“你睡我的,吃我的,还嫌?”聂不凡斜了他一眼,然后递给他一簸箩扁豆,道,“闲着也是闲着,帮忙摘摘菜。”
李翊望着簸箩里的东西,问:“怎么弄?”
“这样再这样。”聂不凡给他示范了一下,倒是没对他的无知发表言论。
李翊坐得端端正正,面无表情地剥着扁豆,动作优雅,像在绣花一样。
聂不凡看了他一眼,突然坐在他对面,问道:“你打算在我这住到什么时候?”
“怎么?”李翊头也不抬道,“聂兄这是在逐客?”
“那倒不是,反正村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只是你好好一个大少爷,住得惯咱这陋室吗?”
李翊淡定道:“聂兄不嫌弃就好,在下受阁下救命之恩,还未有机会报答,所以决定暂时留在此处,看是否能为村子尽几分微薄之力?”
说得好像挺感谢似的,聂不凡怀疑地看了他几眼,然后不知从哪里拽出几根带着泥土的葱,道:“顺便把它剥了。”
李翊动作顿了顿,毫无异议接受支使。
看他还算任劳任怨,聂不凡满意了。他走到门口喊道:“鸡仆,你泡好被单之后就去整理一下我这几天睡的那间屋子。”
土崩在不远处答应着。
聂不凡又转头对李翊道:“既然要暂时住下,就给你分间房子,以后在村里帮忙干活,包吃包住,没有工钱。”
李翊手指颤了一下,感情当自己是雇工呢……
“聂兄弟。”
正当聂不凡准备去厨房做饭时,张君实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
回头望去,只见这位公子笑脸盈盈,穿着深色衣袍,看起来十分耐脏,身后依然跟着两伙计。
“你来了,欢迎。”聂不凡笑着迎上去。
张君实朝后面的人示意,伙计一立刻递上礼物——两条草鱼。本来想买些贵重物件,但选来选去都觉得不合适,想到聂不凡异于常人的做派,还不如送点实际的。
“谢谢,又让你破费了,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聂不凡接过草鱼,热情邀请道。
张君实颇为含蓄地点头应允,然后吩咐两伙计去找土崩搭伙,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跟着聂不凡进屋。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也由不得他掉以轻心,此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藏着不可捉摸的“危险”。
进地屋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屋中端坐的陌生男子,面容俊逸,气质凌然,目光就像利剑一般,忽略那一身补丁褴褛的打扮,俨然就是一名气度不凡的大家公子。
“这位是?”张君实不动声色地问道。
“哦,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聂不凡道:“这位是张三。”
张君实:“……”
“这位是李四。”
李翊:“……”
“你们先聊着,我去做饭。”说着,人已经走出了房间。
屋内沉默了一会,张君实抱拳:“在下张君实。”
“李翊。”回礼。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坐在桌子两边。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两人都只是虚坐着,他们身下的凳子都不怎么完整……
“李兄与聂兄弟是?”
“主雇,在下暂时受雇于聂村长,帮村子打理一些事务。”
张君实看着正在剥扁豆的李翊,迟疑地问:“李兄这样的人,怎会?”
“家道中落,只能在此谋个生计。”
“……”
两人谈了些什么,聂不凡全然不知,他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终于鼓捣出了三菜一汤。
他平时懒得像冬眠的狗熊,也唯有烹饪还算拿得出手。
当他将菜一一端上桌时,张君实和李翊两人像两座雕像一样端坐在两边,气氛有些沉闷,直到聂不凡招呼几人开饭,才有所缓和。
看着桌上几道菜,炒鸡肉,蒸鱼(见鸡窝村秘籍四),扁豆,青菜汤。张君实颇为吃惊,想不到聂不凡真的能做出如此正常的食物,碗筷也异常干净,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了,他本来都做好回家喝药的准备了。
李翊却是神色如常,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动作突然顿了顿,随后继续默默进食。
张君实也开动,先吃了块鸡肉,笑道:“聂兄弟养的鸡果真美味,我家食馆近来生意更甚从前,也多亏聂兄弟了。”
“哪里哪里。”聂不凡一边吃一边笑眯眯道,“是我多亏了张三公子的关照才是。”
“呵呵。”张君实笑了笑,不着痕迹地看了李翊一眼,然后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嘴中。
“……”张君实突然露出迟疑的表情,看另外两人毫无异状的样子,沉默地又吃了一块鱼肉。
忍了忍,问道:“聂兄弟,不知是不是在下的味蕾出现了问题,为何我会在鱼肉中吃出了鸡肉的味道呢?”
“呵呵呵呵。”聂不凡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不奇怪,这鱼我是用鸡汤煮的。”
“原来如此。”张君实恍然,只是心里还在嘀咕,用鸡汤煮出来的鱼,竟然完全吃不出鱼肉味?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李翊眼睛都没抬,这几天他就没吃过鸡肉以外的肉食,好不容易做了一条鱼,结果还是鸡肉味,聂不凡大概对鸡、情有独钟吧。
“对了,聂兄弟。”张君实道,“明日便是中秋佳节,晚上城中会十分热闹,在下想邀聂兄喝酒赏月,不知是否愿意赏光?”
聂不凡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应该挺好玩。”
又转头对李翊道:“李四,你要不要去?”
李翊脸色沉沉,半晌才回道:“在下就不去了。”
聂不凡猜想这人可能是担心被花孔雀找到,也就没再多说。
张君实心头微喜:“李兄不去真是太可惜。既然如此,聂兄,我们就约好酉时在饭馆碰面,用过晚膳后便去逛夜市。”
“嗯,好,到时候见。”
饭后,张君实又喝了杯茶后就准备离开。
聂不凡拉住他道:“礼尚往来,今天收了你的鱼,我也该表示一下。”
张君实正打算说不必了,谁知聂不凡已经跑了出去,不多时就见他提了件东西进来。
往桌子上一摆,赫然是一篮子鸡蛋。
张君实嘴角抽了抽,聂不凡似乎很爱送人鸡蛋,这回比上次进步的是,篮子中蛋显然经过了挑选,大小差不多,看起来就是鸡蛋。
“……多谢。”
这时,两伙计也吃完了,顺便装了两笼子活鸡。
张君实领着他们告辞而去,走之前还叮嘱了一次明日之约。
“你的鸡都是卖给他?”李翊见那几人走了,突然问道。
“是啊。”聂不凡伸了伸懒腰,开始活动筋骨。
“张君实是麗城张家的公子,想不到会出现在这个小城。”
“他好像说过是来视察分号的。”聂不凡一边做着伸展动作,一边回答。
李翊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并未继续再说。
聂不凡弯下腰,从双腿、间看向李翊,问道:“你明天真的不出去逛逛?”
“不去。”
“那只花孔雀估计也不会出门,你大可不必躲躲藏藏。”
“花孔雀?”李翊不解。
聂不凡翻身站直,回道:“那天来找你的是你弟弟吧?看他那一身烧包的打扮,傲慢的神态,不就像只花孔雀吗?”
李翊沉默不语。
聂不凡又道:“同时兄弟,怎么差距这么大呢?你那天穿得黑漆漆的,像乌鸦一样,也不怪我将你当杀手。话说回来,你们两兄弟的品味倒是同样令人不敢恭维。”
阁下似乎没有资格评价别人的品味!李翊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提起那日被救的情形,他的脸色分外难看。
好了!运动完毕,聂不凡呼了口气,也不管李翊的纠结,噔噔噔就跑了出去。
不过一会,又探回脑袋,叮嘱道:“待会你把房间打扫一下,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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