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痛难当,无法接受这事实,一古脑冲进了大殿。
祈夜白担忧她承受不住打击,会做出什么事,也紧跟上前。
皇后突然看见他们,愕然怞出放在袖里的短刀,直接架在权永忠脖子上。“你们怎么来了?”她惊问。
“放下刀吧,皇嫂,你不能再杀人了!”祈夜白沉声劝道。
皇后笑得很复杂。“你也以为权家九口是我害死的?无妨,就当是我干的吧,不过,九珍这丫头,我是真的希望她死,你们都这么重视她,我想,她若死去,所有人必会痛苦不堪,而这,不就更能重创权永忠了吗?”
闻言,祈夜白脸上起了怒意。“今日出现在东宫的杀手,是不是你派来的?”
“终于动手啦……”皇后只是失神一会,怅然一笑。“可惜失败了不是吗?九珍还真是命大啊……”
“难道人不是你派来的?”一听出她的话意,他眯起眼问。
皇后脸色一变,狰狞起来。“是不是我派去的人不重要,九珍的死活我也已不在乎,重要的是,我今天定要杀了权永忠!”说着她便要动手。
“皇后,对不起你的人是朕,你不可以杀他!”祈夜明身上中毒,无力移动身子去救人,只得急吼阻止。
“对,就因为对不起我的人是你,所以我才要报复你,既然你这般爱他,为了他舍弃了全天下的女人,那我也要让你尝尝被舍弃的痛苦,我要让他永远消失在你眼前!”她刀子指权永忠胸口。
“永忠,你走,她是女人,杀不了你的!”祈夜明急道。
权永忠却悲凄的笑了。“不,臣罪孽深重,竟累得一家惨死,如今唯有一死赎罪,才能稍减罪孽,皇后若要杀我,我就让她动手吧。”
“不可以,朕不能失去你!”见状,祈夜明惊恐不已。
“皇上,臣陪伴您够久了,皇后对皇上下毒,其实要杀的是我,只有我死,才能平息皇后的怨气,这是我欠皇后的,该是还的时候了,来生若有缘,咱们再续缘吧……”他闭上眼,一心求死。
“是啊,你们就等下辈子再相聚吧!”听见这话,皇后更加怨恨,短刀扬起,毫不留情落下。
“不,永忠──”
“大哥──”
九珍与祈夜明同时惊喊出声。
因为过度震骇,九珍的声袕被她硬生生冲开,喊出这一声后,喉咙立即喷出鲜血。
祈夜白大惊,上前要查看她的伤势,但她激动地拨开他的手,直奔大哥身侧。
“大哥……”她声音破碎,但大哥的胸口更是恐怖,那里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只来得及对她凄凉一笑,便阖眼断气了。“不!”九珍失声痛哭。
皇后握着刀,脸上没有丝毫杀人后的喜悦,只是麻木地呢喃,“这是你们逼我的。”
“不管如何,你怎能杀大哥?!杀九珍所有的家人?!你怎能够这么狠心?!”九珍声音激切粗哑,每说一句唇边的血就多一些。
皇后空洞地笑了,“狠心的怎会是我?应该是你大哥,是他狠心夺走属于我的幸福!”瞧见祈夜明那眼见爱人气绝的绝望神情,她心中的恨意又翻涌上来。
“就算大哥是男人,但相爱有什么罪过?你还我大哥命来!”九珍悲痛欲绝的冲向她。
第10章(2)
“九珍,不要过去!”祈夜白伸手要拦,但错手没抓住她,眼睁睁看皇后举起手上那把刀,直接刺入她隆起的腹内。“九珍!”他目眦欲裂,声音近似野兽般的嘶吼,迅速上前将皇后击飞,勾抱住软下身子的妻子,见她气息凌乱,下半身全是血,他心脏几乎破裂。
九珍身子怞搐,感觉到血快速由她体内流出。“孩子……我的孩子……”
“你别怕,孩子……我会保住的!”他哽声承诺。
“我……都要死了,哪还可能保得住……”她声音嘶哑。
他心一阵紧痛。“你不会死的!”
她双眼凝望着他,但眼中不见半点不舍,只有恨与不甘。“……让四哥……留在岭南,一辈子别让他回来,从此……权家灭绝于……祈氏朝堂,我死后也……不进南陵庙堂,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霎时,祈夜白寒毛倒竖,浑身颤栗。“九珍,你……”她的决绝刺痛了他的双眼,男儿泪洒落衣襟。
“孩子……没生下来也好,今生……咱们……再无牵连……”她费力说完,呕出一口血。
他不断擦去她的血,却越擦越多,又听她说这话,不禁疯狂嘶吼道:“不!不许这么说,你是我的妃,唯一的妃,你听着,我并没有负你,我没有!若有,必遭天打雷劈,九珍,你听见了没?!”
可九珍早已没了意识,目光涣散,只是直勾勾的望着他的方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你不能这样抛下我,九珍,求求你了,相信我……不要死……失去你,我该如何是好……”祈夜白心慌不已,在她乌黑的瞳仁中已见不到一丝光泽,“不!九珍,真正狠心的是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可无论他怎么哭,怎么求,怀中的人眼底都不再有他的倒影,有的,只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唤不回妻子,祈夜白五指牢牢攥住妻子再也不动的手腕,泪水蓄满眼眶,他阖上眼,发出了宛如撕心裂肺的哀鸣──
皇帝急病,骤然驾崩,庙号肃宗,皇后大恸,隔日自尽殉葬。
大丧过后,当太阳从紫霞山上升起,明晃晃的洒落万太金灿光芒时,九尽金璧台上,新帝头戴明珠珠金丝冠,身旁赤金龙袍,袍上的金龙图腾从他的肩头延伸至衣摆,气象万千。
站在天下的至高顶点,面无表情地俯视跪伏在脚下高呼万岁的万民。
“天佑吾皇,天佑大莱!”
“大莱国祚万年,万万年!”
耳边,歌颂声绵延不绝,他脸上无一丝喜悦的笑容,只是缓缓撑开双臂,状似想振翅高飞,但当手伸向空中后,又紧紧握起,紧到仿佛要捏碎什么。
当他徐徐侧首,倏然发现身旁空无一人,不禁颓然缩手,两行泪,潸然落下。
原来,这就是一俱的天荒地老,一个人的海枯石烂。
大哥在权永忠死去后,当场自杀,皇嫂也疯了,隔日由他赐下白绫让她自尽,从此,他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不剩,皇嫂惩罚的,最后竟然是他!
抛下歌颂声不绝的万民,祈夜白走往大殿,周彦黯然地为他阖上殿门,也为他挡去外头所有的喧扰。
大殿里头停了一具棺木,他独自走上前,抚着棺木,静静地垂下肩膀,脑海中幽幽出现过往云烟──
一阵清脆的推门声传来,循着声音看去,一个明眸皓齿的五岁小女娃摇晃着小小头钻进大厅,一见到他,先是规矩的问安,然后,朝他做了鬼脸。“什么九皇子,我权九珍才是九祖宗,你少跟我抢!”
八岁的她,梳着双鬟髻,身穿大红色百褶裙,缓缓从寝房里走出来,拉着他往无人的角落去。“老九,我可告诉你──”
“老九?”
“你排行老九不是吗?好了,废话少说,我今日不想去私塾读书写字,你帮我!”
“怎么帮你?”
“还不简单?你我都属九,身材也差一些些,你就穿我的衣服,顶我的位置去!”
那年她十岁。
“我为什么非嫁给你不可?!”
“我也不想娶好不好!听说是我小时候贪嘴闯的祸,你如果不想嫁,可以不要嫁!”
“真的?!”
“你讨厌我吗?”
“谁说的,我很喜欢你,你是我的九哥!”
她十三岁。
“与七哥亲嘴是什么滋味?”
“我哪有与他亲嘴了?我是输气救他,你别胡说!”
“嘴都碰在一块了,这不是亲嘴吗?”
“哪是!”
“就是!”
“你生气了?”
“没有!”
“那为什么绷着脸?”
“你靠近我一点,快!”
“做什么呢?”
“也给我输气看看,我瞧这是不是个吻。”
“你!无聊!”
“你给他输所不无聊,给我就无聊?!”
“你又没落水!”
“这不落了?”他抱着她跳下池水,在水中捧着她惊恐的脸庞重重吻上。“以后,这唇只能我碰,谁也不许碰!”
十七岁,一场私奔,终于将她顺利拐成他的妃,他欣喜若狂,欣喜若狂啊!
可是大婚那日,七哥出现在她的凤轿外,他知道她的唇又被七哥夺了,虽然怒不可遏,却没上去痛宰七哥,因为他晓得七哥对她的心,这算是自个儿最后一次的放纵七哥吧。
九珍是他的,心是他的,人也是他的,七哥什么也得不到,能得的不过是一个被施舍的吻。
但尽管如此,他仍是气愤,所以,他也朝九珍亲了一口,抹去残留在她唇上其他人的味道。
抚了抚自己的唇,曾吻过九珍的余温早已不再,祈夜白知道自此以后,他的心也随着棺里人的魂魄离去,完全被撕裂了。
抱着棺木的身子缓缓滑落至地上,他心痛得不能自己。
“九珍……九珍,你若知道我活得如此痛苦,还会死得那么痛快吗?还会带着咱们的孩子死得这么痛快吗?!”他对着棺木里的人痛苦呢喃。
“你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是海枯石烂的承诺,是天荒地老的诺言……但你为何食言?为何要食言?!”
“倘若有灵,你还会回来寻我吗?”他殷殷询问。
“会吗?九珍……我的九珍……你会回来寻我吗?”
会吗……
第11章(1)
大和元年
南陵总督都府邸后院,荷花池边,有几个孩子在嬉戏,只是他们取乐的法子是戏弄一名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弱智女子,先是将她往水池里推,又在她即将落水时将她拉住,几次来来回回的戏弄,让傻女害怕得失声尖叫。
一旁站着一名老妇,咬着唇苦苦哀求,“你们行行好,就放过春水吧,这会吓死她的”
“住嘴!她不是有靠山吗?听说那女人死了,男的现在做了皇帝,要皇帝来救她啊,瞧皇帝还记得住她这号人物吗?!”李泰山的儿子不改顽劣地说。
“就是啊,谁会理一个傻子?这笨女人还得之前咱们被爹娘教训,这会换咱们出口气了,你让开,再吵,咱们连你也丢下水!”另一名小童恶劣道。
老妇惊惧地退开。她在府里地位低下,不敢再为女儿触怒这几位少爷,只得安慰自己,只要女儿再忍忍,等这几位少爷玩够了,就会放过她。
哪知那几个孩子实在恶劣,只要赵春水害怕得叫得越大声,他们就越开心,李泰山的儿子更是玩到不知分寸,大声建议。
“这傻妞笨死了!不如让她喝喝水,也许被池水洗过脑袋后,会变聪明也不一定!”说完,就一把将她推进池子里。
赵春水不会泅水,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身子便往下沉,很快就灭顶了,但池边的几个孩子还不知救人,只顾哈哈大笑。
老妇见状,焦急的眼泪终于流出。“少爷们,春水沉下去了,求你们大发慈悲救救她吧,不然她就溺死了!”
“溺死就溺死,反正她死了,我会要爹给你银子做补偿的。”男孩压根不以为意。
闻言,老妇终于忍无可忍,狠狠给了那个孩子一巴掌。“你这恶魔!”打完人后,也不管自个儿会不会泅水,就跳进水里去救人。
只是身子沉进池底的赵春水,水早已灌进她的鼻子和嘴里,不过片刻,便已溺毙,而那老妇也不会泅水,这一跳,竟是直扑水底,眼看也要灭顶。
谁知下一刻,原本没了气息的赵春水,身子突然教一股力量拽起,胸口几个大力起伏后,竟倏地再度睁开眼,发现自个儿竟在水中,呛了几下,便用力憋住气,惊见有名老妇沉入水底,立即熟练地滑动双手双脚,将老妇勾住,带着她努力往上游,很快地冲破水面,终于呼吸到气息。
好不容易喘过气,她又将老妇拖上岸,动作利落地为她压胸输气,不久,老妇转醒。
醒来后,见她完好无事,并且还能够反过来救自己,老妇吓得张大了嘴,怎么也闭不上。
“大婶,你腹里的水都该吐出来了,你还好吧?”她关切的问。
“你叫我大婶?”老妇更受惊吓。
“怎么,将你叫老了?还是要我叫你大姐?”
“你……你……”老妇膛目结舌。
“傻妞,你娘敢打我,你们母女俩这回都死定了!”这时旁边突然窜出几个小鬼,为首的捂着脸,气冲冲的叫骂。
这几个她认得,开口骂人的不就是李泰山的儿子嘛!“李泰山养的好儿子,敢对我大小声,我瞧死定的人是你吧?”她站起来,出手扭他的耳朵。
几个小童,包括那个被扭耳的小鬼,都不敢置信她竟然敢动手。
“死傻子,你敢这么对我,我非拿鞭子怞你不可!”李泰山的儿子痛得大叫大嚷。
她眉头蹙得更紧。“瞧来不仅你爹没教好你,连你娘也没尽到责任。”她摇着头。
“你!”
“什么你不你的,要不称呼我王妃,不然叫我声姐姐也可以,没礼貌!”她更用力拧了下他的耳朵。
“什么?王妃?!”男童愣了愣。
“完了,以为她恢复正常,原来是疯了?”另一个小童说。
“这傻妞疯了,居然以为自个儿是王妃!”
“大伙拿石子扔她,扔这个疯女人!”
顿时间,一堆石子全往她身上砸,她惊得松开手,正想动手再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童,老妇却拉着她狼狈的跑开。
她全身没有一处不疼,一定是教那几颗石子砸的,一群死小鬼,下次见到他们,定不饶!
老妇拉她到一处井边,汲水帮她擦脸。
“春水,你真是疯了吗?娘怎么这么命苦,你出生就傻,这会又疯了,你教娘怎么办?咱们母女怎么会这么命苦?!”老妇一面为她擦脸,一面哭。
“等等!咱们怎会是母女?!还有,你叫我……春水?”那不是她上会搭救过的傻女?“我怎么会是她?”
“春水啊,你真疯了?!你醒醒吧,这会得罪了府里的小霸王,咱们都没好日子过,你若再继续疯言疯语下去,咱们就不能在这待下去了!”老妇悲泣。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是赵春水……”她脸往前倾,朝盆子里望去,霎时,她愣住了。
水中的人、水中的人……是……赵春水?!真是赵春水!
九珍惊得跌坐在地,一脚还吓得踢翻了盆子。“我怎会变成赵春水?!我明明不是,明明不是,我是——”她猛地住口。
她……死了不是吗?死在京城,死在皇宫大殿,死在那男人怀中……
她记得很清楚,自个儿咽气的那刻,那男人烫人的泪如热铁般烙在她的颊,即使她明明是恨他的,可那一瞬,她依旧痛彻心肺。
只是,这里是离京城有些遥远的南陵,她又怎么会投身在赵春水身上?如此一来,那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