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家里,也有很多次像这样的经验,我会爬起来,自己走到外面去吹冷风,月如果被我扰醒的话,我就跟他说是想
去解手。
不过现在是该走到哪里去?外面冷得要死也就罢了,入夜以后那种恐怖的风声才真得要命,我又不知道现在外面到底是
白天还是晚上……还是在甬道里解决?可是万一好死不死遇上子规,光这件事大概可以被他笑上一万年。
说到子规……对了,赤呢?
我试图转移注意力,开始用眼睛四处搜寻起来。洞里现在只有我和月……有没有搞错啊?明明说好我们两人轮流照顾柴
火的,现在赤是跑到哪里去了?
「赤先生去找子规,我请他带了些芋汤过去。」月说。
我还在努力调匀呼吸,不过月显然已经发现我醒了。
「怎么了?月,你的呼吸不太平顺。」月说着,已经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天知道我一万个愿意亲近他,但现在这种情况实在很危险……唔,我当然不是打算向子规看齐,宁愿做只欲死的老乌龟
也不肯说出口,我只是认为,该等月的身体更好一点,再说这件事比较理想,我不想月被我吓到,也不想月认为我是个
乘人之危的家伙,利用他的身体欠安,还需要我照顾的时候向他提出要求……
月的手沿着我的肩膀向下摸,比我的体温略低温的手指在我微微发烫的臂上滑动,一种奇异的,酥麻的感觉霍地冲上我
的脑海,我在他的手按到我的腕脉前,手腕翻了一下,五指抓扣着他的五指。
「月?」月抬起脸来,迷惑地表情里有着惯带的温柔浅笑。
我感到脑袋里「轰」的一声响:完全失控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现在这个时候,在我的想像里,它应该要在更温馨的场合,比方说我和月谈心月点小酒
的时候;更适当的地方,比方说开满了花的山坡地,或是家里温暖的火炉边毯子上——它来得太突然了,我没有任何心
理准备,当然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月会怎么想……
老天爷,原谅我。我后悔了,其实我应该让子规笑上一万年还比较好。
我在后悔,真的,我真的在后悔。
可是我也是真的很想再继续下去月
月喘息着,我也是,我的左手交扣着他的右手,而我的右手将他的肩膀压制在地上,就在我方才躺着的褥子上。我在他
的上方俯视着他,他的脸庞和肩膀的线条都魅惑得令我难以自制,最要命的是我们的距离还很近,他的双唇因为讶异还
微微张开,而我的嘴唇刚刚才离开那个柔软得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我已经忍不住想再去碰抵他美丽的双唇,当然还有
其他的地方;我期待他有所反应,如果他把我推开,我会马上跪在他面前磕头求他原谅千万千万不要就此不再理我,如
果他有一点点愿意接受的样子,我会立刻继续下去,就算被子规还是赤还是任何王八乌龟笑上一千万年都无所谓!
可是月只是惊讶。他很惊讶,惊讶得没有任何反应。
柴火实在太旺了,我脸上的汗慢慢渗出,在颔下聚成一滴,然后落在月的颈上,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水液所惊,身体颤动
了一下。
我在干什么啊我!
我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跳了起来,不知所措地团团乱转,舌头打了结般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月还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地维持方才的姿势。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乱猜,当然更不敢去碰触他,最后我勉强挤出一个字:「月……」
子规突然在这时候冲了进来,低吼了声:
「快灭火!」又用脚去踢开还没点着的木柴,锅上滚沸的芋汤被他一脚扫下来洒在烧得炙烈的焰火上,发出「嗤嗤」的
声音。
眼看着月煮的那锅芋汤被他那样糟蹋,烧得好好的柴火也熄了一半,我气得跳起来朝子规扑去,「他娘的,你脑袋给狗
吃了?」
「你才脑袋给狗吃了。」子规闪开来,拿起月的那件毛氅,双手用力一扬,鼓起一阵大风,兜向仅剩的柴火,「噗」的
一声,最后的火光熄灭,洞里立刻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你!」我气得不知道骂什么才好。火一熄灭,洞里的温度很快就会下降,极热到极冷,月怎么受得了?
「洞里太热,岩石无法缩合,不能成声。现在外面的风声已经停了,赤发现附近有军队徘徊,他已经在想办法引开他们
,我要去帮他,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子规丢下这句话,人就跑了。
现在洞里一片黑暗,只剩下我和月两个人。我怔愣了会,回身慢慢走向月。
我在月身旁单膝跪下。月一定还仰躺着,他的呼吸带着急促,细细地从接近地面的地方传来。
「月。」我轻唤了他一声,伸手向他的脸庞探去。月坐了起来,在我的手碰到他之前避了开去。
……我想、我好像知道月的意思了。
我心里涩涩地抽痛了一下,勉强堆起一个笑脸来,假装轻快的说道:
「等会儿会愈来愈冷,我们抱在一起,会温暖一点喔。」
月没有回答。他只是站起来,走开。
我伸出去打算拥抱他的手只能僵硬地停在半空。
……我一直都以为月就算不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但至少,他一定也是有一点儿喜欢我的。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别说
裸里相见了,在他病重的时候,就是替他擦澡,嘴对嘴喂药这种事我都做过。虽说都是不得已的情况,可是如果月真的
没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话,他又怎么肯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亲近他?
会不会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月一时没有办法接受?
「月,」我努力往好的方面想,笑笑地说,「呐,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趁机作怪……
真的啦,我们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你不相信我吗?」我等了好半晌,月还是没有回音。
我的听力没有月灵敏,黑暗中,很快就失去了月的方向和位置。
「月?你出点声音好吗?」
火灭了后,四周的温度开始下降,月刚刚在火边坐着时脱掉了毛氅,而那件毛氅现在不能用了,他一定已经开始感觉到
冷了。
月还是没有出声。我不禁暗叹了口气,我早该知道月的脾性,他虽然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说什么难听话,可是他一旦执
拗起来,真是九头牛都拉不转。
「月,你听我说。」我放轻声音唤他,「等下会愈来愈冷,你过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好吗?这样下去你的病会再发作的
。」
突然听到「叩」的一声,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闷闷地传来。
那声音是——通道里!
我简直要跳起来!天!我是笨蛋!我真是大笨蛋!
我连忙循着声音追去,但我没有在黑暗里视物的本事,碰了好几次壁才找到那条甬道的入口。
我沿着甬道向前追去,月可能听到我的声音而在甬道里跑了起来,「叩叩」的轻响不住地传来,他的身体似乎不断地碰
撞到石壁,那么慌乱那么着急,就像惊弓之鸟一样。
月在怕什么?我喜欢他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吗?
现在我感到胸口的痛是一整片一整片的了。
很快我已经可以看见外面的星月照进来的微光,月的身影在前头一闪便出了甬道,我连忙向前跑去,突然子规的声音传
来:
「你出来做什么?快进去!」
远远传来人声嘈杂,还有刀剑交击的声音,子规的声音急迫里带着一股怒气;「你昕不懂吗?赤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
人,现在情况危急,我要想办法引开他们……咦?你怎么?」
我一出洞,迎面一阵冷风刮来,刀子似地直削进骨头里,我浑身一个哆嗦,心里警铃大作。
子规半跪着抓住月的肩膀,月则蹲跪在地上,手按着胸口不住地喘气,我连忙抢上,一把将几乎蜷成一团的月横抱起来
。
「子规!」我现在后悔得想哭,「月他……这是大发作,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浸水浴?
或者哪里可以升火取暖一下?」
月急促地喘息着,那种喘法会让人以为他的肺脏正被慢慢地揉烂,他的左手紧紧的压制着自己的胸口,右手一下下地敲
击着自己的心脏。
子规也慌了手脚,「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追兵……他自己是大夫,没有办法医治吗?」有办法的话怎么会拖到现在!
「现在真的不能……唉,你可以忍耐吗?我尽快把追兵引开!」
「呜……」月已经痛得眼泪掉出来,勉强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子规咬了咬牙:
「给我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我一定把追兵引开!」子规转身就走,月突然出声,「……子规……」他伸出去想拉
住子规的手无力地垂落。
「……小……心……」
子规呆了呆,突然回头,扯下自己的外褂,披覆在月身上,又抬头对我颐指气使:「进去啊,猪脑袋!」然后掉头就走
。
猪……什么!
我一翻白眼,连忙把月抱进甬道里。
月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喘气,我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横抱起来,一手绕过他背后,往前护住他的心口,不让他捶击到自
己的胸膛。
甬道里太暗,怕撞到洞壁也没法快速前进,月在我的怀里缩成一团,我一边小跑步一边乱扯,「呐呐,再不伸开手脚活
动一下,你就要变成一只煮熟的虾子罗!」
月试着要伸展他的四肢,但剧痛很快就使他再度蜷起。他的额头冒出冷汗,体肤愈渐冰凉,手指和脚掌都像浸在冰水里
一样,热度从指尖和脚趾一点一点地消退。
我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跟在月身边久了,多少也懂一点医理,现在他四肢逆冷,一旦从手足冷到胸腹,那可就完蛋
了!
我向后一仰,背靠向洞壁,动作迅速地扯掉自己半边的衣服,又硬撑开月的手足,拉开他胸前的衣裳,让他的胸口贴着
我的,四肢则缠在我的身上,像抱个孩子似的,尽可能让他接触到我的体温。
「现在变成一只大章鱼巴住我这块大石头啦!」我一边跑步一边说笑话,希望能让月稍微放松点。不过因为紧张的缘故
,我的笑话还真的像石头一样僵硬。
我一路小跑步回到原来有升火的地方。虽然火已经灭了,但这里还残留着一点余温,我找到先前躺着的褥子,一屁股坐
下来,立刻动手扯掉月系在腰上的束带。
月喘着气,发出继继续续的气音来,「……」声音太微弱了我听不清楚,我连忙停住动作,问道,「月,你说什么?」
月的嘴唇在我的耳畔嚅动着,又发出一点声音,「……不……」
不?
他说「不」?
霎时我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耳光似的,又热又痛。月不但怕到想要逃离,连生死交关之际,都不要我的帮助。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喜欢他是这么不可原谅的事吗?
……等等,谁说一定是「不」?月现在身体状况不好,话也说不清楚,说不定是「不要担心」、「不要急」啊!
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月一直对我很好,从我是个毫无用处的小孩开始就一直照顾我爱护我,到如今,我们每天都
在一起,生病了就互相照顾,冬天的夜里依偎在一起,喝着暖酒说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再怎么样,月也没有理由怕我
……好吧,就算月对我的感情不是我想的这一种,月也不需要逃啊,我不可能做出任何会伤害他的事,月应该晓得的,
不是吗?
瞬间我的脑袋杂七杂八的闪过许多念头,月又断断续续地不知道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