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坐在那里那个,过来一起取暖嘛!」
赤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子规耸耸肩,开了一句玩笑:
「嘿,长得不吓人嘛!干啥披着一头红发,躲得远远的?」
啊哈!赤最讨厌人家说他的红头发了!
果然,赤一听就站了起来。
立刻就有人大声的嘲笑:
「杂种、怪胎」什么的,赤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虽然舍不得火堆旁的温暖,可是只有赤一个人这么照顾我,我只好跟着他一起离开。
赤人很好,可是就是这点放不开。别人需要帮助他都义不容辞,但是一提到他的红头发,他就退缩了。第一次见到红头
发,谁都嘛会好奇问一句,但人家一问他就走人,别人当然觉得他孤僻。
不过这样对我来说倒好,因为只有我和他在一块,他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照顾。你问我这样好不好?呿,有人照顾不用自
己拼死拼活,当然是好。
赤决定离开这些人聚居的地方。
我点点头。反正赤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些天来我又一直在收集干粮,已经有了出去闯闯的本钱。
说实话,我也很怕子规哪天忍不住了,来跟赤表白,子规那么耀眼,我没有把握赤不会喜欢他。
我希望赤能一直照顾我。虽然我知道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远」这回事,不过在还能避免的时候,我当然要尽量把赤留
在自己身边。
离开的时候,篝火旁很热闹。好象是谁在打架吧?
我们悄悄地离开了灯红酒热的小村落,没有惊动任何人。
几个月后,我们加入了另外一群人。
这里没有朝廷没有王公贵族,公推的首领只负责帮大家分配每天所得的食物和储藏足够的粮食。如果你想独吞猎物,那
下次你挨饿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同情你;如果你不付出劳力就想吃闲饭,那你很快就会什么都没得吃。
夏天过去,接着又是冰雪纷飞的天气。
我很快就派不上用场了,赤每天都在附近打猎,挣取我们两个人维生的份。
那天他回来的时候,肩上扛着一只野猪,怀里还揣着一个大物事,我冲出去迎接他,他将野猪往地上一丢,叫我拿去跟
首领换一点伤药来。
我以为他受伤了。
「不是。」他说着,轻轻解开怀里用外褂包起来的东西,那是一个人。
我认得那个人。分离整整一年后,我们又见面了。
◇◇◇
子规的到来,使我们的生活掀起一场危机。
子规很虚弱,需要吃药。但是药材本来就很少,得用更多的猎物去换取。赤为了要挣取子规的药物和三人份的粮食,每
天都要更加倍的工作。
我不知道子规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但我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赤没有办法一直负担三个人
的生活,我和他,必须有一个人离开。
我在给子规的药里掺了一点其它的东西。
趁赤不在的时候,我将药端给他。如果是以前精明的子规,大概不可能将药喝下,可是那时他病得有点神智不清,就喝
下去了。
他呕吐得很厉害,脸白得像死人一样。
我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他呕吐了一阵,抬头用一种愤恨的神情看我,「为什么?」他问。
「你来了后,赤把他的东西都让给你吃,一天也只能睡一个时辰觉,你再不死,死的就是赤了。」
他楞了一下,凄凉地笑了,「是吗?」他强撑着坐起身来,伸手拢着自己散乱的头发,但是他的手软弱无力,那一头棕
色的长发在指缝间滑落。
「可以帮我个忙吗?」他抬头无奈的看着我,「就是要死,我也不想太狼狈。」
好吧。念在你救过赤一命的份上。
我走过去,替他将头发编起来。
他突然向后一倒,我下意识伸手扶住他,一柄匕首刺入我的胸膛。
我吃惊得一把将他推倒,捂着胸口不断渗出来的血。
「你也是赤的负累。」子规说。他的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
我把他丢在林子里。
赤回来的时候,我坐在墙边。
血已经止住了。子规太虚弱,那一剑刺的不深。
赤看见我胸口的血迹,吓了一跳,问我怎么回事。
「子规想杀我,我把他赶走了。」
赤楞了一下,看来不太相信。
「子规人呢?我去问他为什么要伤你!」
反正也已经死在林子里了吧。去也就是收尸了。
「大概在林子里吧。」我说。
赤冲了出去。
赤两天没有回来。
我去找他,在树林里发现他。
他抱着子规,坐在一棵大树下,两人都倦极而眠。
我蹲下身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
子规大概察觉了什么,不安的一挣,赤的手就更紧的环住了他。我发现子规的脸上有两道冰晶,那是泪。。。。。。
我突然想起遥远以前,在外头的世界里,也曾经有一个人躲在我怀里,哭着不安的寻求庇护。
我慢慢站了起来。
转身,离去。
我从林子里回来的时候,看见一群正要出外寻找其它居住地的人。
入冬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批了。
经历了太久的严冬,也不知道春天会不会来,与其继续困在这里枯等,不如带上一些粮食,出去闯闯。
他们通常都身强体壮,比其它人更具有存活的条件。首领虽然无奈,却也没有立场反对。
我决定跟他们出去碰碰运气。
几匹雪驼载着行李和事先储存的食物出发。干草埋住了我的头脸,没有人发现行李中多了一个九岁大的小孩。
会做这种决定,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大概也只有一时冲动可以形容了。
勉强要说的话。。。。。。好吧,既然没有杀死子规,等子规好起来,死的人就是我了。我还不想死,赤又不见得能在子规的
手中保护住我,所以是不能再待下来了。
我躲在行李堆里,在风雪中摇晃着前进。
那块玉佩一直硬硬的悬在我的心口上。
「回不去了。。。。。。」
我睁着眼睛,看向苍茫的天空。
人生的际遇真是可笑,以前和现在居然都一样。
「那种家我才不要回去!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傻瓜。你是少爷我是奴才,只有我才回不去。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就这么说定了!」
傻瓜、真是大傻瓜。
我伸出手,慢慢地掩住自己的脸。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说好了喔!」
第二章
我的运气还不错。
我不是指我一直没被发现。当每天都有一部分食物短缺时,就是一只猪也会发现有问题的。
还好,我看起来只有九岁。他们只打了我一顿泄愤了事……对一个九岁的孩子,只要不是太丧心病狂,一般人都不会遽下
杀手的。
你问我为什么说「看起来」只有九岁?
呵呵,我也不知道。反正从进修行之门的那时候起,我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了。
长不大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当事情就已经注定是那样时,哭死也没用不是?
在山穷水尽之前,这一行人找到了一个堪称柳暗花明的地方。
说是柳暗花明,其实也就是个小村落。一小片稻田结出饱满的穗子,看来很快就可以收割。
当然,那一定是有人花时间花力气种出来的。
不过,在快饿死的时候,看到有现成的食物在眼前,是不是自己种的有什么要紧?
我们决定抢下这片稻田。
稻田的主人拿出镰刀,说要誓死护卫这片稻田。
认不清自己实力的人最是可悲。誓死是吗?那就只好死了。
我看着那个人死不瞑目的倒地,心里小小的为他叹一口气,然后捡起他掉落的镰刀。
当大伙儿抢进主人屋里大肆搜括的时候,我跑到田里去,拼命割着稻穗。
一个青年男子摇着折扇慢慢地踱过来,饶富兴味的瞧着我的举动。
「小子,你在做什么?」
「你没有眼睛不会看吗?」我头也不抬的说。
恨青天,这个青年男子,「喔」了一声,假装思索的沉吟了一会,「让我来猜猜看……你不想再和我们一起了?」
这句是废话。
「为什么呢?」他摇头晃脑的在我身旁散步,「能让你这墙头草的小子放弃身旁的大好依靠跑路的,」他笑了笑,「莫
不是觉得这靠山快要靠不住了?」
这男人的真实姓名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叫他「恨青天」。他能当这群人的头头,总算有点脑袋。
我举起那把镰刀在他眼前晃动,问他,「你想,这一大片田地是哪里来的?」
「你是说,」他环视着周遭一望无际的田地,神色认真起来,「这里是有组织的?」
我点点头,「大概是像我们之前那样,大家为了活命集结成团,各所有司吧。」
而且,这个团体一定比我们之前待的那个更大更强,要不然是没有可能长期在这里种稻子,而不被强盗洗劫一空的。
「所以啦,要活命就要趁现在能走的时候,多带一点东西走。」我剥下死人的外衣,把割下来的稻穗包起来。
恨青天一把拎起我那包稻穗,笑笑说,「要不要试试另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我挑起眉毛问。
恨青天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
「唔。」我眨眨眼,「听起来还不错。」
「那你认为?」
「事成之后,我有什么好处?」对付他这种人,你不开条件他还不相信你咧!
「你想要什么?」
「事成之后,你替我报仇。」我说。
「报仇?」恨青天扬起眉毛。
我看着他的眼睛,假装很认真地吐出一个名字:
「杨贺。」
恨青天大笑起来,「看起来还真不能得罪你……成交!」
杨贺,就是那个在发现我之后把我毒打一顿泄愤的人。
恨青天到底要我做什么呢?有什么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能做而其它孔武有力的大人做不到的呢?
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要我带着一包毒药出发,找到这里的首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告诉他们有人入侵,再趁他们集
结成队商量对策的时候,把毒药下在众人喝的茶水里。
狠是够狠毒的了,听起来好象也很有成功的机会。
不过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一走出恨青天的视线范围,我就割了一堆稻子,一个人偷偷的走了。
这群人杀人抢劫,报复早晚要到。我一个九岁的小孩,还不想和这些人一起同生共死,趁还能跑的时候快跑才是上策!
走了几十天,翻过数不清的山脊和山谷,我终于找到另一个有人烟聚集的热闹地方。
说它热闹,是因为在这个小市集里不是只有卖吃的东西。
我已经在修行之门里待了好几年,也走过不少地方,从来没有看到哪一个市集除了交换吃的东西之外,还可以交换一些
旁的东西,比如衣服布料或烛火之类的。
当然,在一个连生存下去都很有困难的地方,外头世界的钱是没有作用的。这里只有以物易物。
食物的香味传来,我几乎要流口水。但稻穗早就吃光了,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