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那人唇角上挑,道:“那我问你,你又是谁?”
“好说了,华山派大弟子,复姓令狐,单名一个冲字。”
此话一出,不但那名随从闻之变色抬头,连面前男子都微微一怔,举一双桃花眼定睛打量令狐冲一身上下,道:“哦,你便是华山派的令狐冲?”
“对,就是我。”
……喂,不会又是受人之托送礼送钱送血送药吧……
“呵,我倒是如何一位英俊少儿郎,却原来是个落魄鬼病佬。”
汗——看来不是滴。
“你——少看不起人!”令狐冲当即一手怒指对方,“你又是什么人撞碎了我的酒,想耍赖么?”
“主人——”
那男子伸二指相阻,冷艳一笑道:“想知道我是谁,好。五里之外,五霸冈。我们走!”
“是。”
“五霸冈?”
令狐冲抓抓头皮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正要回桌上继续喝酒,就听楼下一声苍老的高喝:“令狐公子在这里吗?敝帮派遣车马,特来迎接大驾。”
又听几个吵闹的声音:“啊,令狐冲,你在不在二楼,我们找到你啦。”
街上马蹄声急,又有七八骑疾驰而至,来到酒楼前,也即止住,一个雄伟的声音道:“黄老帮主,你是来迎接令狐公子的吗?”
那老人道:“不错。司马岛主怎地也来了?”
那雄伟的声音哼了一声,接着脚步声沉重,传出咚咚咚上楼之声,令狐冲只见一个魁梧之极的大汉蹬上二楼,大声道:“哪一位是令狐公子?小人司马大,前来迎接公子去五霸冈和群雄相见。”
又是五霸冈?
令狐冲心里寻思,方才那位听他随从言语之间,倒像是找人的,只得拱手说道:“在下令狐冲,不敢劳动司马岛主大驾。”
那司马岛主道:“小人名叫司马大,令狐公子叫我司马大好了,要不然便叫阿大,什么岛主不岛主,阿大可不敢当。”
这时又一位老者蹬上二楼,八十来岁的年纪,一部白须,直垂至胸,精神至甚矍铄。他向令狐冲微微弯腰道:“令狐公子,小人帮中兄弟在此一带讨口饭吃,没好接待公子,当真罪该万死。”
令狐冲直端详此老者,欲问尊驾时,就听一声嘿嘿嘿的笑声道:“银髯老蛟黄老帮主,你是地头蛇,对咱们这些外来朋友,可也得招呼招呼啊。”
令狐冲回头只见三三二二一群人跟进酒楼,为首一人头顶半秃,一部黑须,肥肥胖胖,穿茧绸长袍,左手一只鼻烟壶,右手一柄折扇,古董商模样。他身后左首是一位手持双刀的中年妇人,右首一僧一道,僧拿纯钢制钵钹,道提八角狼牙锤。然后是一对男女,男的瞎左眼,女的瞎右眼,各拿一对溜金拐杖。最后是一位老丐,右臂竟缠一条毒蛇。
这七人一见令狐冲,恭恭敬敬行礼,为首人嘿嘿一笑,双手拱道:“令狐公子,兄弟从东方来,听得不少江湖朋友提到令狐公子的大名,心下好生仰慕。得知几十位教主,帮主,洞主,岛主要在五霸冈上和公子相会,运气真好,抢先在这里见到了公子。这次带五霸冈上的灵丹妙药,没一百种也有九十九种,公子所患疾患,何足道哉,何足道哉!哈哈哈”
拉住令狐冲的手边边摇晃,显得亲热无比。
那中年妇人哼一声道:“果然滑不留手,游迅,你这套亲乎的本事在令狐公子身上也要用么?”
“张夫人,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哈哈。”
那位被叫黄老帮主的老者道:“若不是托令狐公子的福,又怎请得动,滑不溜手游迅、张夫人、桐柏双奇、仇道长,严兄,西宝僧,诸位英雄来到豫东鲁西,都是天河帮的嘉宾自然要接待。五霸冈上早备了酒席,请令狐公子和众位朋友动身如何?”
令狐冲吃了一惊问:“什么数十位教主、帮主、洞主、岛主?又是什么一百种灵丹妙药替在下医治?在下可全不明白了。在下不过区区山野少年,为何诸位英雄好汉对令狐冲如此施以大礼。”
游迅笑道:“令狐公子不必过滤,这中间原由,兄弟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信口乱说。公子爷尽管放心,哈哈哈,去了便知了。”
令狐冲还在犹豫之时,就听又是蹬蹬蹬几阵急急脚步声,听“找到了!找到了!平大夫不会撕六弟了。”
令狐冲硬头皮抬头,窜上来的就是桃谷六仙,只见那桃枝仙一见他,便扑住右臂,桃根仙扑住左臂,桃叶仙抱住他腰。叫令狐冲骇然道:
“你们干什么?”
“跑不了,跑不了。要你再不见了,平大夫便要撕了六弟,这回你去哪,我们去哪,吃喝拉撒统统在一块,再不叫你脱咱们手。”
“对对,咱们各抱你一条胳膊,叫你跑哪都牵着咱们。”
“好了好了,上来就听着五霸冈有好事,咱们架着他走。”
“甚好甚好。”
哇——令狐冲被夹在当中,正见师傅师娘华山派一行在街中寻过,他大叫却被一群人簇拥往轿子里一塞,扛去了五霸冈。
正文 葵花宝典
五霸冈正当鲁豫两省交界处,东临山东菏泽定陶,西接河南东明。这一带地势平坦,甚多沼泽,远远望去,五霸冈也不甚高,只略有山岭而已。令狐冲坐轿将近五霸冈一路,来迎的人愈来愈多,自报姓名相拜,令狐冲也记不得太多。至到五霸冈之前,只见冈上黑压压一片大松林,一条山路曲曲折折上去。
黄伯流将令狐冲从轿中扶出来,又换软撵,一众人前围后随轿撵至松林空地,令狐冲坐在撵上,沿途都是三山五岳的草莽汉子,一窝锋般涌过来,纷纷献上什么千年灵芝,百年老参。
黄伯流早命人在空地中央盖起大棚,迎至令狐冲至里,令狐冲大喜,见黄河老祖、夜猫子、蓝凤凰等人早到多时,见到他,纷纷‘令狐兄弟’‘令狐大哥’亲切非常。
令狐冲见他们赤诚相待,绝无鄙疑,大家呼兄唤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由得心头滚烫,感激之情涌上心头,想他孤儿出身,父师父娘虽待如亲人,但终究是‘师’字在前,教重于情。自洛阳以来,迭遭挫折,郁郁不得志。没想到此时此刻却有一群朋友真心相待,竟尔流下泪来,抱拳诸位道:“众位朋友,令狐冲一介无名小子,竟承各位……各位如此眷顾,当真无……无法报答……”言语哽咽,难以卒辞,便即拜了下去。
众人纷纷回道:“这可不敢当!”、“快快请起!”、“折杀小人了!”跪倒还礼。
令狐冲抹抹眼泪,举起一碗酒走出栅外对五霸冈一众人道:“众位朋友,令狐冲和各位初见,须当共饮结交。咱们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杯酒,咱们好朋友大伙儿一齐同干了。”
“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各帮各派,三教九流的众人高举酒碗吼声震天,将这一碗酒饮了。令狐冲回到棚中,有人绑七名当地名医说要给他看病,正要一串牵过,就听棚外骂道:“都给我滚出去,这等庸医有个屁用!”
众人只见平一指大走进草棚对七名大夫,左足踢飞一个,右足踢飞一个,剩下四名中,三个抱头就跑,还有一个当场晕倒在地,那牵绳的汉子抱拳对只到半腰的平一指赔礼,还没说话,叫平一指大脚一踹,飞出屋子。看得众人意料之外,不禁愕然,却也不敢出声。
平一指冷脸坐下伸手就搭令狐冲右脉,又换左脉,转换不休,皱眉闭眼苦苦思索后,突然‘啊’叫道:“你们这群滚蛋加三级!害死了令狐冲。老头子,你的续命八丸本是给气虚的女人吃,令狐冲本就六道真气在身,你要撑爆他么!”
“气盛也罢,还血亏,蓝凤凰,谁让你给令狐冲输毒血,还喝五仙大补酒。你让他带了苗家的毒血,还有谁敢治他。你们是不是全不把我平一指放眼里……”
在坐连五仙教蓝凤凰都被骂得灰头土脸不作言语,令狐冲出面道:“平大夫,他们也是一片好心,怪令狐冲自己不好。令狐冲小命一条,不值的。”
“哼,”平一指冷脸道,“令狐公子,我来问你,半月前我在朱仙镇探你脉,你虽病重可心脉中尚有一丝勃勃生机。现在你何以心灰意懒,不想再活?到底受何重大委曲,为情所困?天下间女子,面目可憎,言语无味。你最该避而远之,怎么还日思夜想?”
“我……我……”令狐冲红脸委曲吱吱唔唔,一旁桃花仙心急道:“说来说去,平大夫,令狐冲有没有救。”
“救什么!他自己不想活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没救了!”
众人愕然之际,令狐冲听自己真没救了,不禁也沉默不语。偏偏似有似无间‘噗哧’一声扫过耳边。
——咦——
“——噗——”
一声吐血声,令狐冲回头见平一指呕血数升,大叫‘救不了他,我杀我自己’冲出棚几步,翻身栽倒,奄气了。令狐冲大惊追至近前,没想这一代神医为治不好自己竟没了性命,潸然泪下。将老鼠般平一指抱起,轻轻回棚中,找快布盖起来,抹起眼泪。忽见一人悄步进草棚对他道:“令狐公子!”
令狐冲一见,凄然道:“祖前辈,平大夫死了。”
祖千秋对这事竟不怎么在意,低声说道:“令狐公子,我求你一件事,倘若有人问起,你就说从来没见过咱们黄河老祖。”
“那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不过……咳,再见,再见。”
他前脚刚走,后脚司马大向令狐冲道:“令狐公子,在下……求公子,就说五霸冈聚会,令狐公子从没见过司马大,感激不尽了。”
“啊?难道令狐冲不配作司马岛主朋友?”
司马大当即变色跪倒道:“不,不,令狐兄弟既然认在下为朋友,朋友是感激不尽的,只不过……唉,我愧对令狐公子,走了——”
然后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溜出去,令狐冲拉住蓝凤凰道:“好妹子,连你也要如此?”
“令狐大哥,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哎呀,我真不知道汉家女子的心思,明明喜欢嘛,为什么失口否认。我……我走了……”
一时间,马蹄声渐渐远去,喧哗声尽数止歇。令狐冲走出棚来,猛地吃一惊,冈上静悄悄地,竟无一个人影,倾刻间就走得干干净净,半个人影不剩。
令狐冲一时慌乱,提高嗓子叫道:“师父、师娘、”哪有人答。
他再叫:“小师妹。”仍是无声。
风起刮得松叶林呜呜直响,令狐冲蓦然间心中一阵凄凉,只觉得天地虽大,无人真正关心自己的安危,不久前这群朋友竞相向他结交讨好,下一刻就如师父师娘一样,弃之如履。令狐冲心头越来越慌。
以前还有一个林师弟,总是在自己孤单一人时出现,眼前浮现林师弟的点点滴滴。华山病榻前的一碗水、白马寺中相持静守、还有洛阳温存的一夜、现在,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心口一酸,体内几道真气便涌上来,身子晃了晃,一口鲜血吐出,栽倒在一片松针叶上,挣扎爬起却举不起手,抬不起腿,四肢真真废了一般。
令狐冲翻过身,呕血嘴大口喘息,仰面向天,撑天大松树,沙沙松针漫天把他盖住。
……莫不是要死此地了……
……又冷,又累,又孤单……
令狐冲慢慢合上眼,喃喃:“……林师弟……令狐冲对不起你……”
“要有下辈子,不管怎样,不让你走了……”
眼帘之上,漫天细细密密松叶牛毛而下,越来越多积形成地衣。视线渐渐模糊了,耳边却传来咔嚓咔嚓的脚步声,他用眼角扫去,黄昏夕阳下,一道青色身影,慢慢飘近自己,然后俯下。
树旁转过林平之,俯看下方晕迷中的令狐冲,嘴角淌血泊泊,眼角泪痕斑斑。林平之与心不忍蹙蹙眉头,又摇摇头——死到临头,才想到我?
该留,该走?
走——那圣姑舍得叫你吹冷风,我却舍不得。
留——面对五霸冈空空如也,又挑目看向那大棚,圣姑弹琴的地方。
叹气,解下外袍盖在令狐冲身上,曲膝盖背靠大树坐守在一旁。从后腰抽出自己青笛,慢慢在手中把玩,扫眼身旁的令狐冲:
“令狐冲,就等你醒来,咱们慢慢算这笔旧账。哼哼。”
我倒要看看圣姑是何人物!
也不知道自己打不打得过魔教圣姑,不好办。说东方不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实这圣姑任盈盈实力才不可小觑,女儿身是她最好的保护伞,有形无形中却为日后当教主打下威信。仅凭小凌一句话,沿黄河两岸帮主、岛主、洞主就能干脑涂地。真真厉害!我要跟这样的女子抢老公,估计会死很惨咧。
难道自己真要跟个女子抢老公?不过,令狐冲现在还当人家是婆婆。林平之继续在脑子里YY有的没的,却不料,马上有人要来抢他了,前面脚步声响,原来是曲非凌:
“平之,咱们快走吧。”
“今天不赶路了。我要守令狐冲一晚上。”
“哎?”曲非凌这才注意到挺尸的令狐冲,皱皱眉道:“此地不能久留,一会恐怕圣姑会来,咱们快走吧。”
“小凌,我就奇怪了,怎么一提到圣姑,你总这副要逃的态度?难道那个圣姑那么恐怖。”
林平之此话一出,曲非凌像只被踩尾巴的猫,当即大叫道:“谁怕她!谁怕她!什么圣姑,我还是少……,呃,反正我懒得见她,那个女人冷冰冰,怪兮兮,半天不说一句话还老喜欢整天里带个纱帽,像个鬼似的,我不要见她。”
“嗯?小凌,你很了解圣姑嘛。既然不怕,那就留下来呗。我守一会令狐冲,你是魔教的,她应该不会挖你眼睛,发配我去西域吧。”
“哼,她敢!呃……平哥哥,总之,我不是躲圣姑。咱们还是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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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问题!——真当他这玉碎公子是假的。
林平之一副‘嗯?!’的表情:“小凌,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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