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云道长淡淡一笑说:“无事无事。”
“什么无事——”修原一张老脸,急步上前,一看碗中的鱼刺道,“好哇,捉贼捉赃。师弟,你看看,这是什么。”
江左云听修原说得那么难听,不禁眉头一皱。而郑青何与许田多行礼时也听着了,许田多是个猎户出身的红脸汉,直来直去,一听便火往上撞刚要反驳被一旁郑青何拦住,郑青何上前拱身,道:“修原前辈,咱师兄师弟几个敬你是长辈,礼数相待,前辈却为何一见我们几个小辈,出口就骂,为免失了长辈的身份。”
“倒教训起我来了——修云师弟,你看看,他们衡山派没大没小,全是一副奸嘴滑舌的歹人。”
修原是白云观当家修云真人的师兄,但修为人品差了修云一大截,对师弟当家白云观更是耿耿于怀,平素专挑修云的不是。正巧偷偷看到林平之在放生池里捞鱼,便当拿住了把柄,拉了师弟来吵闹。
“当年我们师傅清休真人是怎么说的,这白云观是百年绩业。你却让江湖人住了进来。为兄当初就好好劝过你,现在你看,引狼入室。偷吃我们白云观的放生池里的鱼不说,吃了还抵赖,好不要脸。”
“喂,”许田多再忍不住了,骂道,“我们看在修云前辈的面子上叫你一声前辈道长,你这牛——”
“田多,住口。”江左云喝住他。
郑青何则看向修云道长说:“修云前辈,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定是天黑,修原道长误看了。这鱼是我林师弟,从山前湖中捕的,林师弟,是不是?”
“是,道长前辈,这鱼是晚辈之前在磨镜湖中捞捕的。”
林平之心中擦汗,一堆骨头,死无对证,打死不认。
“捞捕的,”老头眼珠一转,眼尖发现林平之晒在屋顶的另外半条大叫一声,“那这是什么!花链只有我们白云观的放生池有,就是你,这个偷鱼的贼子!好好好,我先拿了你,去与你们师傅理论。”
说完,修原单臂一出,伸爪抓林平之前胸。
“师兄,不可。”
不料,林平之身子怀抱小凌,身子顺势平平一仰。修原见一爪抓空,修原改爪为掌,急拍下方林平之。林平之双足跟一蹬地,腰一拧力。平平窜出去三尺,一个鲤鱼打挺,便翻身直立。
“小贼,还敢跑!我今天就替你师傅教训教训你这个贼子。”
修原又是一掌拍空,急窜出去,一套八步金莲掌,向林平之招呼下去。
“哇——”
林平之哇叫一声,单手抽出腰间笛子。修原一看心道,莫非这小子要拔剑,一个顿身。有了空隙,林平之双臂一飞,倒忘放下小凌,改成背住。空出双臂平举起笛子,便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修原咦了一声,掌风不待,急驶林平之头顶。
林平之随曲子的收纳吐息,步子便迈出那一套千变万幻云雾十三式。右退左移,身子斜斜一歪,修原又是一掌走空,修原三招不中,恼羞成怒。八步金莲掌,呼呼生风,将林平之团团围住,左掌右掌,啪啪啪,直向林平之身上打。
林平之闭上眼,一心想师傅教的步子,一步又一步,身子东倾西歪,时尔旋身,时而侧扭,就如一个不倒翁,倒来倒去。他看不见,倒叫三个师兄,修云真人看在眼中,意外心头,这步法美妙绝仑,配上一曲春江花月夜:
美玉公子,持笛呤月,青衣翩翩,美如蝶舞。
“哦——”
修云不急上前阻止,捏胡子观赏道:“素闻衡山派武艺精湛,又擅好音律。左云小侄,连你这刚入门的小师弟,都能有如此造诣,揉和这一曲春江花月夜,真水乳交融,天人合一,配上此情此景,妙哉妙哉。”说完闭上眼,细细闻听独奏音乐会。
一旁郑青何奇道:“师兄,何时教林师弟这云雾十三式。嘿嘿,莫不是,你也贪吃林师弟的菜,拿招式跟他换吧。奇了,他烧什么东西跟你换?”
许田多一拍脑门,道:“啊,我知道,是猪蹄!林师弟这套是步法,好哇,大师兄你一个人偷偷吃猪蹄,我就怪了,怎么最近你面色红润。那不行,林师弟嗨,我想吃烧鸡,我拿剑法跟你换。啊呀,师兄,你干嘛打我!”
江左云那个汗呐,什么猪蹄换步法,乱七八糟,可怜不擅言词,憋得关公脸已经紫如锅底。
这头,林平之才学一半的十三式,见底了,心里也汗呐。你们看什么看,还不来一个帮忙哇。睁眼见修原跟牛皮糖似的没完没了了,哇叫一声,乱了步法,身子失去平衡,摔下去。修原见得空,一掌高举。林平之急了双手抓起瓦罐举过头顶去挡,眼一闭,心道:
完了,我要内伤了。
听背后的小凌一声‘中’。
一旁修云‘咦’一声,又是一阵赞叹:“衡山派果然卧虎藏龙,连这小娃都会点穴,妙哉妙哉。”
林平之睁开眼,突见修原一张老脸离自己几寸,吓得啊叫一声,双手一松。瓦罐掉下来,摔了粉碎。小凌拍拍手,这才从林平之背后跳下来,冲林平之哼一声:
“还说不要保护,要不是我学点穴,点了这牛疯病似的老鬼,看你现在怎么办。牛鼻子,敢打我平哥哥,看我不点死你——哎唷,什么东西。”
但见一只甲鱼四脚朝天,翻了身朝前爬过去。
甲鱼爬过许田多,他奇道:“林师弟嗨,你咋会有甲鱼?”
甲鱼爬过郑青何,他笑道:“大师兄,十三式换甲鱼汤,不亏啊!”
甲鱼爬过江左云,他默:“》///
正文 挨罚
白云观侧寺,香火堂,莫老头高深莫测端坐其上,下面一溜跪四个,江左云扣首:“师傅,我管教不严,请责罚,我们错了。”
莫大咳嗽几声,慢慢撩开眼皮,下面徒儿三个,一个一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里一只甲鱼爬爬的表情。
莫大摇头慢悠悠说:“唉,老啦老啦,连徒弟的心思都瞧不出了,你们哪有错。”
许田多一听,不知师傅说得是反话,立马扯嗓门道:“就是嘛,不过是吃了一条鱼。他修原还在养生池里养甲鱼炼丹,师傅,你是没看见,当时他恨不得一掌拍死林师弟,哇,幸亏林师弟学了云雾十三式啊,要不这一条鱼赔一条命,哇,他修原比魔教都狠。”
三师兄郑青何一听,胳膊肘一捅他。
林平之立刻跪上前道:“师傅,今日之事,皆是我不对。我不该去偷放生池里的鱼,让好心留我们住的修云道长,被落下话柄,还丢了师傅和衡山派的脸,师傅,三位师兄毫不知情,只是来喝鱼汤的。要罚,便罚我一人吧。”
“罚你,自是要的。”莫大仍是一脸高深莫测,转看其他三个徒弟,“但他俩——鱼是小,人情却大。不懂么?”
下面郑青何狠狠瞥了许田多一眼,许田多知错低下头,亏得脸黑倒看不出脸红。
“左云,你为大师兄,门规自是知道了。”
“是,偷盗者,罚杖三十。从者,二十。”
郑青何和许田多一听,吓得一吐舌头,今天这顿打是逃不过去了。左云便起身,下去拿杖棍,郑青何和许田多跟到大殿门口,伏爬地上。林平之咬咬牙,三十就三十,想想顶多是皮肉痛,无事,那令狐冲受得,他林平之就受不得么,也起身要跟去。
“平之,你留下。”
但见莫大露出笑咪咪表情,从上向下打量他:“能与八步金莲过招了。嗯,你学十三式初成了,不错不错,总算没丢衡山派的脸面。”
“呃?”
“今个儿,打伤你的腿,明日步法怎么办呐?”莫大又露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唉唉,看来,为师只能亲自罚你了,嘿嘿嘿。”
师、师、师傅——你不要笑得那么恐怖,我怕怕。
林平之心头一凉,亲自罚,罚什么?心头大大不祥起来。
眼见莫大拿起胡琴——
他脸色大变,立马扣首大叫:“师傅,徒儿知错了。打手,打后背,只要别打脸,都行。我……我宁愿多受十杖,不不,二十杖,师傅,求求您。”
咦,趴在下头挨屁股的两人大大奇怪了,哎唷,这林师弟,怎么了,不挨打最好了,他们还道师傅偏心,怎么林师弟怕成这样!
“平之啊,为师好高兴收你这徒儿啊。”莫大像没听到似的,依依呀呀调胡琴“哼,这群弟子,皆是铁马铜牛五音不通,还就属你最通晓我音律。为师在衡阳路上与你茶棚初见,啊,没想到,你小小一个书生,竟听得声泪俱下,叫为师好生感动。隔大半年,不弹这一曲湘潇夜雨,为师我手痒的可以。只盼你呐,下次多多犯错,为师好天天弹给你听。”
啊,天天,开什么玩笑,我是林平之,不是林妹妹。
啊啊啊——师傅,你好腹黑!
呜呜呜——有内力还哭,难道是条件反射了。
哇哇哇——在众师兄面前哭成这样,我不要活了。
莫大掌门湘潇夜雨比超级胡椒面还厉害,林平之的眼泪哇,顿时大珠小珠落玉盘,哗哗的如天河下泻。
众师兄看得又奇又笑,可怜大师兄刚才是气,现在是喜,憋得十足内伤可以。倒是郑青何和许田多幸福,边挨打边笑,笑一半又咝咝抽气,差点没笑得捶地打滚,心里道这顿打没白挨,林师弟平素就生得俊俏,这一哭,似哭得梨花带雨,刹是好看,哈哈哈,实在有趣,哎唷哎唷。
“给,好点没啊。”
“呜呜——”
“你怎么还哭啊?”
“抽——得——咯——”
小凌递过热水毛巾,他等到深夜才见哭成泡泡眼,差点又晕过去的林平之被大师兄背回来。还以为什么呢,一听原因,哈哈大笑。见林平之躺床上,无力接过盖自己双眼上,不住抽噎。又憋不住想笑。
林平之暗暗叹道:“真真是,咯……报应。刚刚打了你,叫你哭得眼肿。现在就论到我了……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一阵风过,林平之睁开眼,就见小凌端杯热茶送到他嘴边,低眉顺眼:“我娘说的,哭过后,要多喝水,补回来。”
还有这说法,新鲜。
林平之接过茶,喝干了道:“谢谢。”
小凌那头却继续低眉顺眼道:“平哥哥,你,我知道自己错了。你为条鱼被惩,你别不管我。小凌以后都听你的话。”
“好了好了,”林平之叹一口气又躺下,小凌自动睡到一边把他抱住,林平之闭上眼慢慢说,“学那什么针,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我心里有数。”小凌得意的说,“那个修原被我点中,哈哈哈。可惜,这回子,我单只认了穴位,要学会飞针,直直刺入他穴道,那才叫一个厉害呢。这黑羽神针,一认穴,二飞针,你还没见过我爹爹这套功夫,飞针如牛毛丝雨,百步之内别说人,鸟都能定住。七筋八脉,叫他如木偶般听话,哼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平之闭眼中想象这一幕,百步之内,牛毛细针,如雨如絮,直直插入一人七筋八脉。不由得一哆嗦。抱住他腰的小凌感觉到了咦一声道:“平哥哥,你冷么?哆嗦什么?”
林平之摇摇头:“你刚说你爹爹?”
“……错了错了,我说的是我外公,不是我爹爹。”
“唉,你刚才说什么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是别学成好。你们那些个招数,太过歹毒狠辣。我怕你学会了,滥杀无辜,又凭添了我很多罪孽。”
“嘻嘻,平哥哥,怎么你说话倒像和尚了。哼,江湖上,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了你。你心肠好,只叫别人有机可趁。将来,我学得了,帮你报仇吧。”
“胡说什么,小孩子家家,就讲这些腥风血凶的东西。报仇很累的,我现在不是很好很开心,费什么功夫去报仇,得不常识。你要一个开开心心的我,还是一个凶神恶刹的我?”
“嗯,我要开开心心的平哥哥,而且只对我一个人好。”
“是吧。还有啊,即使你学成了,不许乱用。像这次,你打了我,我又把你打了,最后我也被罚了。这世上,我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可蝴蝶效应是很恐怖的。”
“蝴蝶效应?啥东西啊。”
“呃——因果报应。”
“嘻嘻,平哥哥,你越说越像和尚了。好好,我听你就是,不过,要是有人要杀你,那可另当别论了,哼,他敢动手,我就先让他死得难看。”
“去去,刚说好不准说打打杀杀,又来了。再这样,罚你自己一个人去睡。”
“别别,我听我听。以后不说了。”
“连想都不要想。”
“那……好好。”
“好了,早点睡吧,看折腾的,什么事哦。”
“嗯——”
正文 冤家路窄
夏秋冬春,衡山四绝的景致。夏望云、秋望日、冬赏雪、春看花。衡山七十二峰,芙蓉、紫盖、石廪、天柱、祝融。这南岳顶上,那青衫的少年,身形飞转,剑影道道,从夏芙蓉三十六式,耍到冬紫盖七十二式,又到春石廪六十四式。
林平之一个石廪书声收招,看向面前的众师兄与莫大师傅。
莫大点点头道:“落叶飞花,滴水不漏。平之,衡山剑法以轻、快、无形,为宗旨。你经芙蓉的轻妙、紫盖的灵准,已然体会这套石廪六十四式的突走诡谲,似峰中来风,来去无影,却绵绵不绝。
以你入门一年,便能练到这样,虽说尚可,但也不是圆满,这里的师兄,除了左云与青何已开始学天柱的云式剑,其他师兄便与你一般了,都学得这三套。日后,能不能学到天柱的云式剑,全看你自己的修为了,记住,你现在的剑不够快,那便叫人看得了破绽,定要努力。”
林平之剑坠地,站在众师兄前,给莫大扣首:“是,师傅。”
莫大撸撸山羊胡又道:“离端午还有半个月,平之,你也算与我那师弟颇有缘份,为师就派你提前下山去刘府回礼贴,就说我们提前七日,便上府祝贺为义师侄与刘小姐的大喜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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