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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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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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离开偏殿时,晋侯送他出门时亲切地执无恤之手,看似随意地问他的志向。

赵无恤心中却猛然警惕起来了,晋侯午虽然不是什么英主,但也不是好糊弄的,他诚恳地说道:“无恤只愿像赵文子辅佐先君悼公一样,辅佐君上!”

这话很有政治正确性,一方面,晋悼公,那是了不得的少年霸主。他从小流亡在成周单氏,十四岁被迎回国继位,最初是被当成下一个傀儡对待的。

然而,只一个照面,晋悼公就虎躯一震,王霸之气顿显,将栾书,中行偃等前脚才弑杀了晋厉公的权臣压服。随后火线提拔了韩厥、韩起、魏绛、赵武等人,促使这三族复兴,重新挤进了六卿的行列。

无恤的曾祖父赵文子,就是晋悼公最中意的臣子。

这个赵氏孤儿从靠着一块封地混日子的亡族之余,一跃而成为主宰泮宫的公族大夫,再入卿职,一路连级跳跃,最后成了执政。

而且,赵武或许是历代执政里,对权力欲望要求较低,处理诸侯事务最为公正的,所以才被冠以“文”的谥号。

“善,大善,诚哉斯言!”

不出无恤所料,晋侯对这句话果然很受用。晋悼公,是历代晋侯的偶像和榜样,尤其是他这种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而温和的赵文子,大概也是国君最喜欢的执政卿类型。

然而无恤不知道,晋侯也有他自己的打算:赵鞅虽然对晋国还算忠诚,但晋侯午却不想让赵无恤做赵氏的世子。若是让他从赵氏中分出一家来,只能依靠自己庇护,作为公室的羽翼,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期间,无恤未提乐祁一字,这让晋侯十分满意,此子不会拿敏感事情来让他为难,很上道。

但赵无恤却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答应乐灵子,要从晋侯这里寻找释放乐祁的突破口,但目前时机还不够成熟,他还需要等待,待君臣关系更密切时,才能出口请求。

人情这东西需要长期经营,却往往会一次性消耗殆尽!

第174章 我知将死

辞别晋侯,换下朝服后,赵无恤准备再去那个偏僻的小院,看望乐祁,顺便接乐灵子出宫。

在院子外,他刚好碰上了一位摇头不止的医官,正是上次作为溃疮医,去为赵广德治疗的那位。

无恤与他打招呼,连续喊了三声,这个失魂落魄的医官才反应过来,随意地拱手行礼。赵无恤一问才知,原来他因为在泮宫表现良好,被调入虒祁宫内当差。

无恤好奇地问道:“医者,这是出了何事?”

医官慨然而叹:“我自诩为医术新绛第一,今日方知自己是从未见过凛冬的夏虫。一个未及笄(ji)的宋国淑女,施针用药,问闻问切都比我高明不知多少倍,我从此再也不敢自夸,也再不敢随意教训他人了。”

他回头看了看偏院的位置,又摇头叹息道:“只可惜啊,人命由天,若是大司命少司命一同召唤,纵有回天医术,也是留不住的!”

随即,医官便叹着气离去,看得出是受了不少打击,而他口中说的那位女医生,莫非是乐灵子?

赵无恤奇怪之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正好看见了微笑退出门外,关上门扉后却倚着柱子轻轻擦拭泪水的乐灵子。

“灵子,这是为何?”赵无恤从身后走进了她,语气关切。

“君子……”乐灵子本已止住了哭泣,看到赵无恤后,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却又忍不住再次涌了出来,那双漂亮的明眸顿时泪眼婆沙。

周围无人,平日坚强无比的她,竟然就这么直直地扑到了无恤怀里,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哭了一场,弄湿了深衣。而无恤在最初的不知所措后,便轻轻抚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放心,有我在,你说与我听,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我父,我父的身体有恙,已经染上了顽疾,灵子无能,不能医治,他恐怕很难熬过今岁了!”

听乐灵子诉说完缘由后,无恤顿时沉默了下来,乐祁的久病,赵鞅也对他说起过。而且有方才那位医者为证,乐灵子医术过人,她所说的应当不会有错,现如今看来,恐怕的确是命不久矣了。

后世有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虽次之,但却也是让人,尤其是活着的亲人无比痛苦的事情,更别说乐灵子是个纯纯孝女。

灵子恢复了坚强,她说,乐祁想单独见见赵无恤,无恤便又安慰了她几句,走了进去。

而乐灵子则倚在门外的回廊上,颦眉苦思。她现在有两个心愿,一是想办法治好父亲的顽疾,二是早日让父亲返回宋国,或许在归乡脱困的喜悦下,对身体也有好处。

父亲,恐怕思念商丘风物已久了吧。

正如诗言: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无论何地,都比不上自己家中舒适安全。

前者,她或许可以求助那位传授自己医术的老师;而后者,目前看来,只能指望赵氏的帮衬了。

在赵无恤踏入厅室内后,这个偏院外,又来了一人,却是刚刚结束了守卫正殿任务的范嘉。他换下了甲胄,穿上了绛色的深衣,上绘熊纹,佩玉璜,踏尖足履,一副翩翩君子形象。

他对昨日在车上遇见的那绿衣女子,尤其是她的那双清扬婉兮的眼睛念念不忘。打听好她是乐氏女子后,心中有了计较,今日便来了这里,果然远远看见已经摘下了薄纱幕面的少女,倚靠在柱子上颦眉忧虑。

“是在为他的父亲担忧吧……也亏了赵氏的搭救不力,这才给了我机会。”

范嘉孰视之,此女的容貌虽然并不是一眼就能让人失魂的那种美艳,却极其耐看,她眼中那种坚强和纯洁,又叫范嘉生出了征服的欲望。

在获得麦粉一役的“完胜”后,他的心思有些飘扬得意,恨不得立刻得到此女作为庆贺。于是范嘉便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思量着,要如何说服这个乐氏庶女,叫她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妾室!

……

走入小院后,赵无恤发觉里面并不简陋,菜圃、器具、竖人、侍婢,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琴瑟和不少可供阅读解闷的竹卷。

赵无恤褪下鞋履,穿着足衣进入屋中,屋内燃着熏香,乐祁未戴冠,灰白的长发扎成一个扁髻,梳理得一丝不苟,大概是灵子为他整理的。

比起半年多前,他消瘦了,也衰老了不少。

他穿着一身素色深衣,坐于榻上,看着一卷简册,听到无恤的声音后,便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许久不见,赵氏无恤又强健精神了几分,有些已冠君子的模样了。”

赵无恤躬身行礼:“小子见过乐伯。”

他对乐祁还是十分尊重的,与其相对而坐,想着要如何开口劝慰。对于灵子所说的命不久矣,乐祁自己或许还不知道,但观其面色,的确有一些病态的潮红。

乐祁抱了声歉意,端起身边一盏冒着白色雾气的黝黑药汤,皱着眉一口饮下,苦笑着说道:“灵子让我务必每日饮用,其实又有何用处?”

赵无恤心中微微震颤,原来,乐祁已经知道了。

“去年姑布子卿就曾为我卜卦,说我此番前来晋国,大概是回不去了,果然一一应验。”

“鬼神之言,乐伯不可全信也。”

乐祁摆了摆手道:“我知将死,无需宽慰,今日只需陪我说说话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赵无恤正襟危坐听之。接下来,多半是乐祁在问,无恤在答。

“赵庄姬曾带着赵文子,在此居住过,你可知晓?”

“小子知之。”

乐祁拍了拍手里的竹卷道:“到了此处后,我才发觉,被囚于此处的诸大夫,人数可不少,叔向,楚国钟仪,叔孙穆子。前些日子,我就找到了陨公钟仪困于这里时,所写的乐谱,吾曾抚琴奏之,果然有楚国南音之意,还有思乡之情。”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思念泗上的商音啊。”

第175章 有如皎日

听到这里,赵无恤灵机一动,吟诵道:“文王拘而演《周易》,钟仪困而作《南音》,《诗》三百篇,大抵先贤发愤之作。这是因为人的心中若是有所郁结,不得畅通,便会述往事、思来者。”

乐祁诧异地看着赵无恤,没料到他会如此安慰自己,不过倒也十分有理。

“囚禁乐伯的范鞅、中行寅,他们虽然世卿世禄,却并非不朽,身死名灭而已。乐伯与其整日哀叹惋惜,伤害肺腑,不如也学习文王,学学钟仪,述君之所想,或将司城子罕的事迹写在简册上面,留下一本著述,日后或许可以让自己成为三不朽之‘立言’!”

三不朽,正是被囚禁于此的叔孙穆子的名言,“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虽久不废,此所谓三不朽!”

赵无恤从乐灵子的叙述中得知,乐祁的病,除了顽疾外,还有不适应晋国气候的原因。加上被软禁后担心宋国,担心宗族邦国,所以郁郁寡欢而成病。

他不懂医术,能想到的,只是让乐祁找点事情做,分散注意力,或许,可以多存留世上一些时日。

死而不朽,久病将死之人渴望的,不就是这样的。

果然,他的这一番话让乐祁眼前一亮,随即笑了起来。

“老夫今日见了灵子,不亦说乎,又见了你这佳婿,我更是放心了许多。”

“我会如你所言,尽力活到获释的那天。即便我有什么不测,以赵孟言而有信的性情,无论我生或死,你日后定然会称我一声妇翁,也相当于半子矣,这倒是我此番前来晋国,唯一一件做对的事!”

“虽然身处囹圄,但我也偶尔会听到关于你的传闻,你的志向,是做赵氏世子,我知之。乐氏虽小,我也不曾多多敛财,但也是戴公之后,树大根深,有戎车两百乘,兵甲五千人。吾子无能,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扶持,只要你行事不伤害宋国的利益,乐氏之徒,可以任你差遣!”

乐氏之兵可以任我差遣!?

赵无恤心中大喜过望,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宋国的戴公一系公族,有乐、皇两氏。他们在宋的地位好比鲁之三桓,郑之七穆,其中单单乐氏,就占了宋六卿的两个席位。

虽然比不上赵氏的势力,可相对于赵无恤现在仅有的一乡之地,二百之兵来说,强了不知多少倍。

谁知,随后乐祁竟然朝他恭敬地拜了一礼。

“灵子,就托付给你了!”

得了这么一份大礼,赵无恤连忙以女婿见妇翁之礼对拜。

“乐伯虽然困于此地,但终有一日能脱困而出,便如同龙出于渊。”

……

在离开居室后,赵无恤松了一口气,虽然劝慰了乐祁,让他不再那么绝望和胡思乱想。但被人相托后,仍然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有点重,他必须尽早想想法子,让乐祁早日归宋才行。

当他走出门扉后,却看见回廊那边,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背对着自己,站在乐灵子面前,在与她说着些什么。而乐灵子则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一对小拳头捏得紧紧的,眼中流露出愤然之色。

却只听见那男子说道:“淑女可要思量清楚了,若你愿意嫁与我为滕妾,我必说服祖父,也就是当今晋国执政范伯,下月就放你父亲归国!若是你指望赵氏,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这声音赵无恤记得,是范嘉!

无恤顿时勃然大怒,手朝腰上摸去,才想起自己入宫内不能带剑,他也不管了,两步并作三步走了过去。

竖子敢尔,辱我太甚!

他和乐灵子虽然名分未定,但他对此女第一印象本就不错,经过几次相处,俩人之间的陌生感渐渐散去,多了些喜欢的成分。何况,就在刚才,他还受到了乐祁的生死相托,可不能容忍范嘉如此羞辱觊觎自己的未婚妻子。

赵无恤还没走入两人视野,却听到乐灵子已经给出了答案。

乐灵子曲身朝范嘉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灵子素闻晋国六卿颇多有匪君子,今日方知,其实未然,虽然有赵氏君子无恤那样的珠玉,却也有一些鱼目混杂其中。”

被乐灵子直言讽刺,范嘉本来面露笑意的英俊脸庞,顿时就僵住了:“你此话何意?”

乐灵子冷笑道:“范子以卿子身份逼迫一女子,是为卑鄙;以父亲之性命威胁女儿,是为不仁。卑鄙,不仁,禽兽之行也,更何况……”

在压下胸中的愤怒后,乐灵子双手举起了佩戴的洁白玉玦,放在自己的心口,毫不畏惧地与范嘉对视,同时也看到了他身后的赵无恤。

玦者,决也!

她的回答掷地有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虽无亲迎采纳,但父亲之命犹在耳旁,已经将我许给赵氏君子,从今往后,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听闻此言后,范嘉的脸色顿时扭曲了,他这才知晓乐灵子竟已经与赵无恤有了婚约。此事在赵氏内部,也没几个人知晓,他更是不得而知,否则,也不会大剌剌地就来引诱威逼乐灵子。

何况,他本以为,此女或许会犹豫,或许会扭捏,但迟早会屈从于自己,谁知道她竟然当面一口回绝!

宁折不弯,这,这还是方才那个颦眉忧愁的弱女子么?

而在他的身后,赵无恤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是啊,乐灵子是何等坚强聪慧的女子,面对淋漓鲜血都不眨一下眼;除了将死的父亲,谁也无法让她流泪,如何会因为这小小的胁迫和诱惑便屈身就范?

于是无恤径自走到范嘉身后,轻声唤道:“范子?”

范嘉面色尴尬,正不知该走该留时,却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了自己,便转过头来。

迎接他的,是一个坚硬如铁的拳头,狠狠地揍在脸颊上,击得范嘉后退几步,靠在柱子上方才停住,捂着被打红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正是赵无恤!

无恤轻笑道:“不愧是孪生兄弟,范子的脸,和你弟弟的还真没什么区别,连手感都一模一样!”

第176章 谁家天下

赵无恤几个月前,才在泮宫剑室将范禾揍成了熊猫眼,而今日,又给范嘉来了一下。

他还待上前,乐灵子却已经绕开了范嘉,小步趋行过来,手拉住了他的袖口,阻止他继续前行。

“君子,已经够了……”

范嘉脸上生疼,有心还击,但附近的一些宫甲已经闻讯过来了。

还不等范嘉说话,赵无恤就亮出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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