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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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6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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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露出了笑,那同样是他的期望:“必不让季子失望。”

……

那段对话,是季札最后的清醒日子,再往后,老人昏睡时远远多过醒着的时候。他蜷缩在徐宫榻上,在睡梦中喃喃自语,间或呼唤一些人的名字,如言偃、夫差,甚至是王僚、庆忌,一半活人一半死人……他有时又坚持要托付赵无恤一些事,但等赵无恤放下手头的事赶来,季札已忘了要说什么,即使记得,也都语无伦次。

九月中旬,季札终于还是没有撑住,在入夜时分,与世长辞。

次日清晨,听闻这个消息后,不但被关起来的吴国降卒哭了,连徐人也哭得昏天黑地。

季札与徐君的友谊万古长存,而这二十多年来,多亏了季札的庇护,他们才能免遭奴隶般的待遇。徐人虽恨吴国,却爱戴季札,年老者视之为兄,中年人视之为父,年轻者视之为祖。

故而赵无恤为季札送葬的那天,几乎整个徐城的人都来了。

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徐城街道两旁挤满了男女老少。路那样长,人那样多,向北望不见头,向南望不见尾。人们自发穿戴葛麻,头上绑着黑色的布,眼睛都望着徐宫方向。他们冒着瑟瑟秋风站立良久,一如那日相迎赵军入城,只不过当时是欢呼雀跃,今日却黯然神伤,许多人脸上都带着泪痕。

当赵无恤亲自驾驶自己的戎车,承载季札的灵柩出来时,众人的目光随着灵车移动,好似有谁在无声地指挥。灵车经过身边时,徐人下拜哭泣,随着灵车驶远又匆匆追上去再拜,都顾不得擦去腮边的泪水。

赵无恤也不时回首,却见船棺中,季札神态安详,他深衣在身,佩玉将将,甚至还戴上了佩剑,死后的君子依然是君子,天下间最后的君子。

按照季札的最后恳求,灵车驶到了泗水之畔,在这里,季札那船形的棺椁被放到了船只上,将沿着泗水和邗沟前往南方吴国,归葬延陵。

狐死必首丘,不管多么钦慕中原文化,但季札终归南方。

晨雾扩散在江面上,轻若蛛网,那艘送葬的中翼涉入浅水,前方还有两艘小翼引领前进。细长的木船在桨叶的带动下驶离码头,乘着泗水的急流,逐渐加速,直往喧嚣的运河交汇处而去,横帆已注满了风,这次南下,一定能又快又顺利。从徐城到邗城,走水路只需要一天时间,真可谓是“千里江陵一日还”了。

直到船只彻底没了踪影,赵无恤才吁了口气,季札值得赵侯给予他如此礼遇,不仅因为他是仅存的君子,是春秋后半段历史的见证人,是赵无恤曾祖父的至交。更因为季札的死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接下来,就是真正属于赵无恤的时代了!

他毅然回头,正如他对季札说的,他准备用后半生的时间,来给春秋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春秋之后,中原将迎来长久的弭兵,不再会有战国!

……

然而让赵无恤恼火的是,事实上,这场战争却迟迟没有结束。

在宋公纠和皇瑗南窜时,宋国的“大司马”司马耕却没有与他们通行,而是退守彭城,做最后的抵抗。

赵无恤南下时,让冉求带着万余人,配合乐氏之师和商丘天道教兵继续围攻,想来彭城里不到两千人的守卒,应该很快就能拿下。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他这边已经席卷淮北,还使得徐人归心,然而在彭城,战争却依然在继续。

就在季札归葬南方的同时,彭城攻防的战场上,冉求也在做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

司马耕已经顽抗太久了,彭城的内城还有一道水流环绕,强攻不易,所以冉求稳妥起见,一直拖到了现在,见城中即将粮绝,才又派人进去劝降。

“彭城不降!”

然而,不多时,被派去劝降的小兵被赶了出来,狼狈地来到冉求身边回复。

“他怎么说?”

“他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这是夫子的教诲啊,站在一片狼藉的彭城内城前,已经被逐出孔门的冉求默然不语。他想到二十年前,他与司马耕一同拜入孔门,一起谈论礼乐和用兵之术的那段岁月,心里在滴血。但同时,他身为将军的职责却压倒了这点同门情谊。

“子牛,你这字取得没错,果然犟得像一头牛!”

冉子有的目光变得冷酷,他举起了手,数架投石器瞄准了彭城那小而坚固的内城。

“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十枚石弹猛地轰击到墙垣上,土石飞溅,而十余架云梯也搭到了城头,数不尽的赵鲁宋兵卒一拥而上,犹如一群蚂蚁覆盖了一支小甲虫的残躯……

九月十五日,彭城陷,司马耕死!

第1088章 王侯尽北望(上)

十月初,各地开始入冬,这时候曝军于外是大忌,赵无恤也从徐地收兵回到彭城。

他过去几次从宋国经过,却都没有来过彭城,前段时间为了追击夫差,也没时间在此盘桓,此次归来,赵无恤却来了兴致,便在冉求等人陪同下,沿着城邑走了一圈,好好观赏一下这“大彭之国”。

“子有,你可知道,这彭城的古称是什么?”

冉求一直跟在赵无恤侧后方,他在孔门时就很好学,以政事见称,多才多艺,对于宋地的历史也十分熟悉,当即回话道:“彭城古名涿鹿,正是传说中黄帝与蚩尤大战的地方。”

“涿鹿在彭城,黄帝都之。”回到春秋之世后,因为距离上古时期较近,赵无恤对那段迷雾般的历史有了更多认识,比如当世很少有人认为涿鹿在遥远偏僻的河北之北,而认为涿鹿在彭城附近。

想想也是,蚩尤本是太昊少昊的东方古国衰弱后,从南方兴起的部落联盟,怎么会跑到辽远的燕山南麓呢?

所以这彭城历史悠久,自黄帝时期起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了,黄帝与蚩尤大战奠定了上古史,而如今赵无恤与夫差在此大战,也奠定了当世的争霸史。

赵无恤走在略显残缺的城墙上,与冉求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但以他敏锐的心思,如何看不出冉求在强颜欢笑背后,其实是闷闷不乐?而且他在赵无恤说话时,还不时走神,眺望内城,若有所思。

无恤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突然停下来,加重声调,对冉求说道:“子有?”

“唯!”冉求一个激灵,从沉思里转醒过来,却见赵无恤一脸的痛惜,对他叹息道:“彭城之战的前因后果,寡人都听从军司马说了。司马子牛太过执拗,最终有此下场,寡人也十分痛心。子有可会觉得有愧于他?可会因为怨愤于寡人?”

冉求大惊,连忙下拜道:“下臣岂敢有这等心思?”

其实,还是有一点的。

孔门诸弟子,多半是贫寒之交,一度亲如兄弟。然而冉求因为投靠赵无恤,助他“倒行逆施”而被孔子说是“非吾徒也,小子可鸣鼓而攻之!”他被驱逐出孔门,又无处诉说心里的委屈的悲苦,本来就十分压抑,现如今又相当于逼死了自己的师兄,也是他曾经的好友司马耕,心中压力更大了几分,所以才会神思不属。

但好在那一点怨望,尚未变为愤怒和仇恨。

虽然现在冉求是鲁国的军将,名义上的服从的家主是赵操,然而赵操幼弱,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真正的主君,是赵侯无恤。赵国和核心虽然在河北,但对于鲁国的控制力度也很强,地方任命,军旅调动,甚至于死刑,邺城都可以对曲阜指手画脚。

学而优则仕,小师弟子张说的没错,冉求尽力于学,却郁郁不得志,直到赵无恤来到鲁国,他才开始飞黄腾达,冉求心中十分感激。他奋斗了半辈子才得到现在的位置,又岂会因为一点事情而全然放弃?

从挥师进攻司马耕时起,他就已经做出选择了,故而这时候冉求有些惶恐,知道是自己的态度惹赵侯不快了。

赵无恤倒是没有难为他,亲自将他扶起来,表彰其功勋。说他在鲁国镇守多年,这次棠之战指挥作战取得大胜,攻击彭城也在限定时间内破了城邑,结束了这场战争,居功至伟,当加以赏赐。

“明年,鲁国也将与赵国一样,实行十二等爵制,子有当能获得该有的荣誉,以及封地……”

即便是冉求,听到封地二字时,依旧激动莫名。

封土授民,这是这时代士人的梦想。

冉求的老师孔丘以一介寒士的身份,四处周游,寻找他心目中的明君。最后因势利便,在鲁国位列大宗伯,然而即便如此,也没能得到尺寸之地。

赵无恤入主鲁国后,对封地也把得很严,连定鲁首功的张孟谈都推脱了封邑,以户税和俸禄田土替代,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而今冉求在付出了被师门唾弃的代价后,终于得到了他企求的东西……

一时间,感怀之心超过了那点委屈和遗憾,冉求再拜,感激涕零。

同时,他见左右没有南子的亲信,也壮起胆子,向赵无恤进谏道:“君侯,有句话求憋在心中许久了,自从十多年前五公子之乱后,宋国由乐氏和皇氏一同执政,本来相安无事,只是多了巫鬼天道之教,使得宋国局势愈发复杂。冉求斗胆言之,若无天道巫鬼,这场仗,本来不用打,而子牛,或许也不必死……”

说着说着,冉求一个四旬男儿,竟然眼眶通红,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悲苦,都化作肺腑之言,一吐为快了。

赵无恤则面沉如水,背着手站在城墙上,静静地听着,过了半晌才说道:“寡人知道了。”

……

在南方方获大胜,赵无恤本应该心情舒畅,但是想到冉求冒着惹怒他的危险,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却又高兴不起来。

“姑父……”

赵无恤一回头,却见乐茷乖顺地在他身后作辑。

“是茷来了啊。”因为有亲戚关系,赵无恤一直亲切地喊他的名,乐茷也十分乐意听这位长辈的使唤,家臣们不敢教训他,但姑父却可以扬起手敲他的脑袋,这反而让他有了一种“父亲”的感觉。

今日赵无恤突然召他,乐茷连忙放下手头的事过来,远远便恭恭敬敬地拜道:“姑父唤小子来,不知有何事?”

赵无恤亲切地招呼乐茷来到身边,对这个妻侄,他表面上也视若亲子。

“让你去寻找彭城的计吏询问历年上计,可问到了?”

乐茷颔首,说道:“计吏说,彭城原本户近一万,口六万,只比商丘少一点,然而现如今……”

他的话止住了,目光移向了彭城脚下的郊区,自从被赵无恤逼着对皇瑗行刑后,十五岁的乐茷一下子成年了,昔日他脸上常有的欢快不见了,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美景和奇观外,也多了许多他过去忽视的东西。

彭城本来是宋国东部一都会,但因为战乱的缘故,肥沃的田野上少见农人,远处的乡、里亦多人烟稀少。

赵无恤对此很满意,比起他那不学无术的父亲,赵无恤觉得此子勉强能担当一点责任,所以也存心扶持他。

“彭城原本人烟稠密,而今却十室五空,孤回师时所经过的诸邑很多都是空荡荡的,只见老弱,不见青壮,有的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唯见杂草生室,狐兔出没。唉,彭城如此,可知战争罪剧烈的芒砀山、萧邑是怎样了。”

乐茷也心声忧虑,不过他也乐观地说道:“自打入冬以来,倒是有不少百姓归来。”

他说的没错,通往商丘的大道上不断有衣衫褴褛的流民陆续归来。十月入冬,天已微寒,好在赵无恤和乐茷身上狐裘保暖,但能够穿皮毛衣裘服的毕竟少数,在大战之后,无衣无褐者要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可不容易,所以赵无恤已经让乐茷出粮去赈济。

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回来的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的人宁可躲在山林里,也要等待局势彻底稳定下来。

毕竟以南子瑕疵必报的性格,这些天一直在鼓动天道巫祝索拿“叛贼”,逼迫他们承认子商的统治,而且这种秋后算账还株连开来,只要一个家族中有一个人不信奉天道,就全家问罪,甚至邻里也要受牵连。

“故而战乱虽平,但民心却仍然未定啊……有些事,寡人不得不做,有些人,寡人也不得不敲打敲打了。”

一念至此,赵无恤也对宋国的未来,有了主意。

他将手放到乐茷肩膀上,笑着说道:“茷,汝与汝祖父颇似,是一位仁德主君,彭城在战乱凋敝之后,急需与民休息,恢复生产,寡人有意让你移封地于彭城,常驻此地,你可愿意?”

……

十月下旬,赵无恤又从彭城回到了商丘。

与彭城的百废待兴不同,商丘依然是那个模样,只是赵无恤感觉城里的宗教气氛,比自己五个月前来到这里时要更浓郁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带着羽林侍卫进入宋宫,让他们停驻于外,过不多时,南子就风风火火地来见他了,怀里还抱着已经一岁半的“子商”。

“君侯……”因为哺乳的缘故,南子比从前丰腴了一些,在赵无恤面前褪下巫袍后,更显几分风姿。

一见面,二话不说,南子就索取欢愉,直到完事之后,与赵无恤调笑了一番,她才突然抽泣起来,眼睛微红,神情里带着委屈,不知是因为赵无恤远征方归,还是因为其他?

“谁欺负你了?”赵无恤心里有底,却故作不知地问道。

“谁敢欺负下妾?”南子冷笑着反问,随即收起她习惯性咄咄逼人的姿态,幽幽地说道:“要欺,也是君侯欺我。”

浓情蜜意结束,南子很快就进入了正题,她趴在赵无恤的枕边,轻声问道:“妾听闻,君侯将彭城及整个宋国东部都给了乐氏,此事当真?”

PS:《世本》:“涿鹿在彭城,黄帝都之。”

《汉书·刑法志·注》,“郑氏曰:涿鹿在彭城南。”

《史记正义·舆地志》:“涿鹿本名彭城,黄帝初都,迁有熊也”。

第1089章 王侯尽北望(中)

赵无恤和南子都已经年过三旬,年轻时那浓浓的爱恨纠缠被时间慢慢涤荡,虽然偷情时看着圣洁的巫女穿着巫袍罗衫半露的样子,依旧十分刺激,但激情过后,更多的只剩下政治上的相互需求。

然而随着宋公纠之死,随着皇瑗和司马子牛的覆灭,这种政治上的相互需要也有些松动。南子在宋国的敌人一扫而空,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幻觉,那就是宋国自此以后进入由她主导的时代了,她甚至摩拳擦掌,准备效仿妇好,大干一场了。

但在赵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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