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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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 第4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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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一声呼啸,鸽群盘旋回转,鸽哨声响彻内城,这已经成为曲阜一道新的风景线。

张孟谈不用鸽吏指引,便轻车熟路地拐上鸽楼,开始攀爬,上方有翅膀拍打和嘀嘀咕咕的声音,以及人的呵斥声,是公治长。

“张子,这是刚接到的来信。”

甫一上楼,身上沾满鸟毛和淡淡鸟粪味道的公治长便郑重地将一封信件递给张孟谈,上面插着三根染红的羽毛,代表着事件的急迫性极高!

公治长没他的师兄弟们那么大志向,不想和军政沾染上麻烦,他只想好好养鸟,所以只觉得这信是烫手的山芋。

信中是笔画简略的字体,赵无恤称之为“简体字”,那些笔画虽然似曾相识,但若不经过特别培训,是绝对看不懂全文的。

扫了一眼后又细细看了一遍,确认上面的袖珍印痕无误,张孟谈这才将信收到自己袖中,脸上却看不出悲喜情绪,公治长也没兴趣问,又回头逗弄鸽鸟去了。

“张子,出了何事?”下楼以后,等在下面的公西赤如此问道。

“是主君大军回来了,已至济水,不日便能抵达鲁国腹地!”

不待公西赤惊喜,张孟谈又嘱咐道:“子华,你去内城鼓楼上击鼓,将子有、子游等幕府僚吏唤到官署中,我有话要说。”

……

半个时辰后,分散在曲阜城各处的幕府重吏们汇聚一堂,在官署内谈天说地。

议论的核心,自然还是鲁国腹地齐国数万大军的动向,以及赵无恤何时归来。

“我听说,曹国也爆发了一场反叛,却被子贡师兄轻易摆平,如今曹君见逐,君榻无人。”

“据说帝丘半月前也被攻克了,如此一来,将军的大军也该归来了吧。”

“不错,齐军早先还每日来曲阜叫嚣,做出一副攻城的架势,这几日却不来了,我看得出,他们在准备后撤。曲阜虽然无事,郓县和汶县一带却被糟践得不轻啊。”

虽然无恤带了许多人归晋,但曲阜的赵氏幕府依旧人才济济:冉求为师帅,统帅曲阜县兵,将一向羸弱的鲁兵练得秩序井然,在齐军攻到曲阜脚下时也没出现营啸和慌乱。

公孙赤为宗伯,管祭祀和接待宾客,他应对有理,而且掌握了城内世卿大夫们的动向,在打击以季孙斯为首的投降集团时立功不菲。宓不齐也是孔门弟子,在孔门大分裂后选择了留下,虽然才二十多岁,却也有政绩,他不会理财,但很能调动民心、士气和社会风气,故被提拔为管教化的曲阜县老。

这是孔门的学生们,此外还有与孔子政见不合,认为仲尼之学文过饰非,会误国误民的颜阖,不过这位“国老”不管政务,只有虚衔,今日未到。

此外,还有从底层小吏一路提拔上来的项国、公输克、管周父等。

众人正讨论得兴起时,后方传来一声轻咳,回头一看,却是张孟谈,他与吴国人言偃一前一后走进官署内——因为赵无恤的介入,言偃没有像历史那样拜入孔门,在赵吴关系大不如前的情况下,他还是顶住压力留了下来,因为他遵循的是延陵季子之命,与夫差、伍子胥无关。

张孟谈今天穿的很正式,袍服衣冠,腰间不仅有幕府大印,甚至挂着赵无恤赐他的剑,无恤直言,此剑可斩不服约束者,连桀骜不驯的盗跖也要对他低头三分。

其实就算不这样,鲁国诸吏对这位幕府家老也很敬重,他以自己的人格魅力与其中许多人做了朋友,又御下方,让人如沐春风。他为政也不刚愎自用,每每召集诸吏商议,广泛听取意见,再融合进措施里,鲁国在赵无恤离开的这一年里没有生出大变乱来,多亏了张孟谈。

能以一个晋国年轻士人的身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殊为不易了……

众人皆朝他行礼,张孟谈微笑着一一回应,踱到堂上后请众人就坐,笑道:“《泮水》有言,济济多士,克广德心,今日二三子共济一堂,正如此诗所言。”

众人颔首,他们就喜欢张孟谈这一点,虽为晋人,却积极学习鲁国文化,许多方面的造诣甚至胜过了他们这些孔门弟子。更让人诧异的是,张孟谈还能同时兼顾政务,这就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聪慧好学了。

项橐的父亲项国问道:“不知张子今日召吾等前来,所为何事?”

“的确有事,子有在巡视城防,稍后才能到,吾等便先议一议罢。”

张孟谈让言偃将译出的消息分发给在场众人,他们看了之后,顿时一阵惊喜。

“将军果然要回来了!”赵无恤不在,诸吏就像是少了主心骨,早就盼之如盼甘霖。

张孟谈看着众人欣喜的模样,又缓缓抽出了第二份信件。

“将军回归曲阜,这是件喜事,但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命令。”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翘首以待。

“齐国人似乎已察觉到将军东归,前些日子尝试进攻曲阜的兵卒退到了洙泗以西扎营,据斥候所见,他们还在收拾战利品和辎重,准备撤离。将军的命令是,曲阜务必配合前锋,阻击这批齐军,拖到大军抵达为止!”

堂内一时间沉默了下去,众人面面相觑,良久后,管周父站起来说道:“张子,鲁国腹地足足有四万齐军,而且是国夏率领。”

张孟谈点了点头:“我知道。”

“在将军带了一半人去晋国后,曲阜内只有五千守卒,至多能派四千人出去,四千去进攻四万,万一齐人掉头,可能连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住啊,吾等毕竟不是百战百胜的将军……”

他停下不说了,堂内僚吏们也面露难色,都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也知道。”张孟谈起身,理解地笑了笑,在堂中背着手踱了几步后,突然说道:“一百多年前,国人曹刿曾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国君和世卿大夫对齐军的长驱直入束手无策,却是他一个区区国人站了出来,让鲁国化危为安。”

众人诧异,不知道张孟谈提这陈年往事做什么。

“鲁国的士从那时候起便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了,可惜,三桓专权,虽然也提拔了小部分士,多半时候仍然是在任人唯亲,最后导致君不君、臣不臣的局面,大夫三老浊如泥,将军司马怯如鸡。鲁国日削日剥,屡屡遭外国欺辱,甚至到了召陵之会上,季桓子自求降低身份,与邾、滕并列的程度……”

不知不觉,堂内众人捏紧了拳头,他们多半是和曹刿一样有理想的士,继承了一定的知识。年轻时一边背着“泰山岩岩,鲁邦所詹。奄有龟蒙,遂荒大东”,一边看着鲁国一天比一天沉沦,早没了周公之国的骄傲,谁又没愤怒和心痛过?

“这是鲁国的耻辱啊,世卿大夫们不以为耻,但士和国人却羞于与之为伍!连孔子也说了,为政者斗筲之人,连士都不够格!二三子可认同此言!?”

“夫子说的没错!朝中的三桓、大夫皆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深受赵无恤影响,对鲁国贵族一向不感冒的公西赤第一个附和。

张孟谈露出了一丝笑容:“可现在呢?鲁国又重新站起来了,多次挫败齐国的侵略,甚至制霸泗上,尊王攘夷,一扫百年积贫积弱。”

“敢问,是谁让鲁国有了今日中兴?”

“是赵将军!”这一次,众人异口同声,他们再出国时便能骄傲地自称鲁人,却不会有人胆敢小觑了,只因为鲁国大将军的宝剑,够厉!

“而且,二三子是否已经发觉,今日在座的众人里,全都是从士或国人一级一级升上来的,并没有谁是卿或大夫出身,是荫父祖之爵,却都已经身居高位,掌管着原本属于卿大夫的职权。”

众人一愣,想了想后,的确是这样,不知不觉间,三桓倒台了,幕府架空了国君和原本的鲁国朝廷,大夫们也被排挤出决策圈。士悄然取代了他们的地位,成为执国命者。

“是将军刻意造就了这种局势,知道他称这种情况称作什么么?”

不待众人思索完毕,张孟谈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将军说,这就叫布衣卿相之局!”

第745章 为何而战?

“布衣,卿相……”堂内众人喃喃念着这两个词语,一时浮想联翩。

正所谓“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布衣就是士和国人的代名词,是社会的中层。鲁国因为文化早熟、私学兴起的缘故,识字率较高,像他们这样的布衣士人不在少数。

“佐史以下,布衣冠帻”,鲁国的士人原本只能做到佐吏、家臣之类的小官,可如今众人却在行卿相之事!当这两个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词合到一起时,为何让人感到莫名的激动呢!?

张孟谈反问道:“是谁造就了这种局面?”

“是赵将军!”

“若无将军,吾等能冠冕堂皇地站在这里,取代大夫们管理国政,让鲁国军政步上正轨么?”

“不会。”众人对自己的施政还是很有自信的,至少比从前的三桓和大夫强,最初几年里,鲁国的国力和行政效率都蒸蒸日上,若无战争,恐怕会更好。甚至有人笑出声来:“若无将军提携,吾等或许只是某位大夫家里看门的食客,又或者在田亩里躬耕,被乡人嘲笑呢!”

这是实话,他们对赵氏幕府的忠诚便来自于此,这些原本与朝政沾不上边的士人,终于有了晋身的途径,为此怎能不对赵无恤感恩戴德?

张孟谈点了点头:“这的确是鲁国五百年未有的形势,但却如建立在空中的阁楼,随时可能坍塌。二三子可曾想过,若有朝一日,齐军在那些心怀不满的大夫带领下攻入曲阜,重新建立世卿世禄的局面,吾等还能在这朝堂上对国政指手画脚么?”

公西赤摇头:“恐怕不能,西鲁那边的消息我知道一些,凡是为赵氏做事的僚吏,大多被齐军和归来的大夫残害致死。”

张孟谈道:“不错,到时候士的生死全凭他人,就算侥幸活命,肯定也会被赶出朝堂,或流亡国外,或回到垄亩躬耕。鲁国的朝局也又回到了老一套,布衣卿相?那只是一场梦,吾等士人的美梦。”

有人觉得张孟谈是在危言耸听:“可齐军现在不是退走了么?他们岂能威胁到曲阜?”

“今日迫于将军归来的势头是退了,可明年呢?后年呢?”

张孟谈道:“这几年间,齐国攻鲁便足足有五次之多,这次赶跑了,下次他们还要再来。主君不可能时时刻刻留在曲阜保护鲁国,一旦他将精力放到晋国去,齐军便乘机来鲁国大肆袭扰一番。今年陷五城,明年陷十城,总有一天会再打到曲阜来,长此以往,吾等的行政如何顺利进行下去,鲁国的百姓何年何月才能小康,免于死难?届时鲁国亡无待日矣……”

众人悚然,的确会有这种可能。

“既然如此,还不如毕其功于一役,配合大军将齐军歼灭在鲁国境内,如此才能换来鲁邦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宁!”

张孟谈动情地恳求众人道:“宰辅必起于乡县,猛将必发于行伍,有才者必得提拔,无论他是士还是国人,无能者必遭贬斥,无论他是王孙、公子,亦或是大夫!这就是将军对鲁国未来的设想,为了这份未来,为了百姓,也为了保住诸位在朝堂上的位置!出击罢!”

“出击!”

话音刚末,被激得激动不已的公输克率先起身道:“吾不太懂朝政和外交的事情,但却觉得张子说的有道理,齐人毁我鲁人田地,逼得工坊迁徙,吾等百工早就忍不了了,张子的提议,我赞同!”

“出击!”

众人纷纷附和,但问题又来了,派谁出去呢?若柳下跖在此,当为最合适的人选,但他带人去扫清季氏余党,然后驻守费县,抵御齐军东路军进攻去了,曲阜城中能战敢战的将领,就只剩下了一位……

“食君禄,忠君事,冉求愿率军出城!”一位身披甲胄的武将从外面走来,面容和善敦厚,正是晚到的冉求,他的君不是鲁侯,而是给他知遇之恩的赵无恤!

他迈步上堂,扫视众人,大声说道:“齐人破鲁残民,士之耻也,何况夫子曾敦敦教诲过我,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焉能不出?保境安民冉求没有做到,但此次雪耻的机会,我不会再错过!”

此言说得犹豫的人惭愧无比。

“如此,就拜托子有了!”

张孟谈对冉求重重一拜:“我相信,这将是齐人最后一次侵鲁,自此以后,便不是吾等被动地等齐人来攻了,而是要将战火引到齐国境内,让他们也尝尝朝不保夕的滋味!”

……

当日午后,曲阜东门处,来自城池各处的兵卒汇集在一起,挤满了东门内的开阔地,他们在人群中招呼着各自的乡党,同时也询问此来究竟为何?

有人说齐军又要来攻城了,却被曾在西城墙驻守的人笑话一通:齐人在几次试探无果后,便退到了洙水以西,他今早被召唤到此前还瞥了一眼城外,风平浪静,何来攻城之说?

也有人说,是城内的师帅要出击,主动去打齐军……

“疯了么?齐军的营地一眼望不到边,他们在城下炫耀时铺天盖地,足足有好几万人,快赶上鲁城一半的人了,就吾等这些人,出去怎么打?”一位老兵对此嗤之以鼻,但随即便发觉周围的人缄默无声,回头一看,是冉司马来了。

冉子有治兵宽厚,待之如子女,他可以跟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乘车骑马,亲自背负着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故兵卒敬爱之。这也让他被赵无恤看中,成了专门负责练兵的将领,但凡新招的兵卒,都要过他手一遍,所以兵卒们对他都不陌生。

冉求今天穿了一身掉漆的甲胄,他不喜欢将自己装扮得光鲜显眼,那样就无法很好地融入到普通士卒中去,也更容易成为远程武器的靶子。

他带着标志性的和蔼微笑走在兵卒行伍中,发现眼熟的面孔就拍拍那人的肩膀,问问其家人,问问其伙食,关心他们的伤病,鼓励他们,不用多长时间,敌军便能退去,和平将要到来。

直到一位年轻的士兵在冉求经过时,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冉求问他为何,他便带着哭腔道:“司马,小人家在城外洙水以西,小人的族人舍不得家中田地不愿撤入城中,那日小人在城头执勤,恰好看到族人所居的乡冒起了浓烟。又跟斥候打听到,齐人劫掠了那里,将人或杀或掠,房屋则全部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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